九天之殇- 第42部分

南宫寒尘淡淡地衔了一抹笑意：“你懂什么。弹琴谁不会？以刀代琴才算是真本事。”

莫秋离听罢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哈哈，我懂了。让他们知道沐涯出其不意，能人所不能。这样一来咱们就稳操胜券咯？”

“可是……”龙魄却仍然一副不置信的表情，“那死木头能把斩云弹出个声响么？”


　　铁马银雕共绝尘　　（解）第三章　第一公子（2）

这时候，东方佑已经手落弦上，只听见铮然一响。便有如万马奔腾、巨浪滔天一般，琴音疾如箭雨、势如破竹。明明只有七根琴弦，却似有万千声响耳边齐鸣。每一声都紧紧牵动人心，让人呼吸不得，欲罢不能。而奏琴的人也似乎成了琴声中的一个乐音，整支乐曲浑然天成，毫无破绽。最后一个弦音绝，东方佑慨然起身。曲终。

场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女子的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然而东方佑却是面含笑意的看向了二楼廊角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却分明是刻意地看去的。

秋离察觉到了东方佑这个微妙的眼神，暗暗瞧了过去，看见了一个站在廊角的碧衣女子。

“穆公子——轮到你了！”

这一声叫让莫秋离猛然回过神来，又重新将目光锁定到台上。

沐涯面对东方佑如此强势的开场，却依旧面含微笑。他略略抬起衣袖，双手覆上斩云寒气凛冽的刀身。而后屈指，按下，抬起，轻击——

“铮”的一声清响。

这声音这一听平凡无奇，然而余音不断，仿佛高山流水一般。

刹时间，斩云刀腾起一段七彩烟云，如天际长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赫然就是一架彩色的七弦琴。

沐涯纤长的手指在似真似幻的琴弦上撩拨，每一声琴音响起，便伴随斩云刀一声清越的龙吟。仿佛是舞，又仿佛是武。像是霓裳舞衣旖旎翩然，又像是刀剑搏击酣战淋漓。

再一声——“铮”。

琴音陡而舒缓。仿佛一切绮丽和峥嵘齐齐退场，余下的只有如水一般的柔和轻盈。七彩散尽，只留一色月光，奏出最凉薄的光华。

似乎尘世间一切荣华富贵都只是一刹惊艳，而最后留守的，只有这最澄澈纯净的乐音。高山仰止，流水未央。繁华落，繁华歇。

白衣公子抚奏着这一曲清音，如同一个孑然世外的仙人。目光中涌动着哀愁和悔恨，分明便昭示着这琴音之意——如果早日悟到这一点，何至于失去了她呢……

余音不绝，满座叹而无声。

紧接着，掌声和欢呼绵响不断。这才是真正的惊世之音啊！这个穆雅公子可不就是天外神仙吗？！

沐涯此时方才从悲愁之中缓神过来，起身朝东方佑和场下微微颔首。东方佑早已经惊讶到失语，而场下的女子自然将更响的尖叫声送给了这位穆雅公子。这一回，连秋离和黛如也加入了尖叫的行列。

东方佑此时也有些急了，他急速地向六楼廊角处看了一眼，他转过头对沐涯道：“穆公子，咱们……再比别的。”

沐涯点头：“好。比什么？”

“比……”东方佑略微思考片刻，立即道，“咱们比武。”

“比武？！哈哈，哈哈，”龙魄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破天，你听到了没有？那小子要跟死木头比武，他也不看看沐涯可是天……”破天立刻捂住龙魄的嘴巴，止住了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天朝”二字。他当然也知道龙魄的意思，东方佑不过一个小小的凡人，要跟天界身经百战的七皇子沐涯比武，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好。就依你。穆某可让你三招……”沐涯也知道这实在是一场实力悬殊了比试。然而东方佑却也是个硬气的人：“穆公子不必相让，咱们各凭本事即可。”

说罢，东方佑便掀衣翻掌，摆开了架势。沐涯也只好笑着转过身去迎战。

东方佑又一次向楼上廊角看了一眼，这一次连沐涯也注意到了。他略略抬起头去，顺着东方佑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女子。碧色罗裙，墨色长发，神色和婉而美丽。

东方佑突然袭来，沐涯脚步急退，让开了。这东方佑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招招出手凌厉非常，掌风迅疾无比，拳脚也极有力道。然而沐涯始终只是防躲，将他的招式一一化解隔开。眼看着东方佑越来越急躁，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不时地看向那个碧衣女子。虽是得胜心切，却连半分也靠近不了沐涯。

沐涯眼见他劈掌而来，猛一个回挡，右手瞬间屈指为剑，抵在东方佑的咽喉之处：“东方公子，承让了。”

第二轮比武，东方佑又一次败下阵来。

场下先是一阵唏嘘之声，接着又是如潮的欢呼和叫好，只是所有女子的尖叫声再也没有东方佑的份了。龙魄的叫喊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女子：“好啊好啊！穆公子打得好！”

东方佑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初时的神采，只有绝望。他看向楼上那个碧色的身影，眼睛里突然间盛满了悲凉和痛苦。他猛地挣开沐涯的手，再不顾任何风度地夺门而出。而楼上那个碧衣女子也悄然消失了。

沐涯正疑惑那个碧衣女子是何人的时候，阮娘已经跑到了台上，笑脸盈盈：“穆公子，恭喜恭喜哦！你可是洛州今年的大人物啦。这阵子且安心在逍遥居里住下，还有啊，今晚……有特别演出奉送呢。”她说着，便将几个“天字号”房间的牌子递给沐涯。

沐涯道：“请问……有没有大间的房子？我们八个人一起住。”毕竟处境危险，到哪里都不可掉以轻心。

阮娘虽然奇怪，却也并不过问，笑着答：“有的有的，我这就叫人去布置。保管叫你们住得舒舒服服的。”

龙魄不知什么时候也窜了上去，一边将沐涯往台下拽，一边对阮娘说：“那你就赶紧准备啊，我们先走了，晚些时候再回来！”

沐涯不知所以：“你要去哪儿？”龙魄正拽着他往人群外钻，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死木头，你想被那些女人给吞了么？”沐涯这才注意到周围层层压过来爱慕眼神，原本对东方佑疯狂崇拜的女子全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这里来了，当真要生吞了他一般。顿时脊背一阵发凉：“还是赶紧走吧……破天他们呢？”

“诺！”龙魄将嘴向门边一努，“都在那边等着你呢！都说洛州夜市热闹，咱们这就去逛夜市！”　


　　铁马银雕共绝尘　　（解）第四章　夜市

洛州。繁盛到无夜。

即便是这样晚的时候，依旧是遍地灯火。不远处停泊着张灯结彩的河舟，舟上弹唱的女子咿咿呀呀歌着洛州盛世。

八个人好不容易挤出了逍遥居，大街上果然是宽敞得多了。

龙魄长舒一口气：“差点闷死在里头。死木头，你可真是大受欢迎啊！”沐涯没好气地埋怨：“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我们是逃难来的，怎么可以这般大张旗鼓？”

龙魄丝毫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带多少银两，有白吃白喝的地方岂不是很好？再说了……洛州这地方是个宝地，连夕若都很喜欢啊”

“胡说八道！”沐涯忍无可忍，“怎么把夕若也扯出来了。”

龙魄笑道：“不信你叫破天拿出寄魂珠来。我能感觉到冥灵的情绪，此刻珠体可是在发光呢？”

破天立刻掏出寄魂珠，果然如龙魄所言，此时的寄魂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微蓝光芒：“这是怎么回事？”

南砚答道：“这是夕若的灵魂在珠体内自行疗伤。洛州这个地方甚是古怪，虽在凡界，却仿佛有些仙气灵息似的。夕若正好汲取此地天地之精华，补充日益损耗的能量……这样的话，便足足能够撑到梦回岭了。”

莫秋离高兴的笑起来：“那太好了。夕若姐姐会好起来的，怀远哥哥……”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破天，笑容里有些复杂莫名的味道，“怀远哥哥也可以放心了。”

突然！不远处的一座高山居然放射出万丈金光！霎那间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家不得不伸手挡住眼睛。而更不可思议的事，原本还在歌舞笙箫、嬉笑叫卖的洛州人同时朝着那一处金山跪了下来。静默。喜极而泣！

有人狂笑，有人大哭，有人匍匐在地浑身颤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整个洛州城的人有如疯了一般。

龙魄揪起一个又哭又笑的男人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那是……”那男人此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那是‘凤凰山’！传说中凤凰诞生之地。凤凰归来了！哈哈！凤凰涅槃重生了啊！”

凤凰山？龙魄突然想起来，这便是先前有个老伯所提到的洛州三绝之一。可三界传说中绝无仅有的一对凤凰果真是在这个地方诞生？而今，又要重生了？无论怎么看来这都是有些离谱的。

“啊！你们看！”纪黛如突然盯着破天的掌心惊恐地叫起来，“寄魂珠！寄魂珠！”

其余七人立刻看向寄魂珠，珠体的蓝光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感应到凤凰山的灵气，此刻闪耀的居然也是如那山顶一色的金光！

沐涯陡然想起什么：“龙魄！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天牢中见到的那道金光？”

龙魄也恍然想起来：“对对对，就是这种金光——那只大鸟！不对，那只凤鸟！”

“你们见过凤鸟？”破天惊道，“传说里雄凤雌凰中的凤？”

龙魄点头：“没错，是我亲眼所见。那天牢中的大鸟与你们天朝凤凰台前凤鸟塑像分毫不差。”沐涯随声相应：“若不是凤鸟相助，我与龙魄恐怕还无法逃出天牢。”

破天沉思片刻，方缓缓理出个头绪：“你们的意思是……不仅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凤鸟，还蒙它救了性命？”

“可是凤凰不只是传说而已吗？”南砚也不禁疑惑，“况且就算真的有凤凰存于世，它与你们何亲何故？为何会现身相救呢？”

“这……”龙魄无奈的一耸肩，“我也正是纳闷这个。再说凤我是见到了，凰却连个影子都没见过。还有凤凰的十六字箴言，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莫秋离本在一旁插不上话，见大家突然都沉默下来。便开口建议：“不如这样吧，我们上凤凰山去看看，也许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便能有答案了啊。”

紫月不以为然地笑：“凤凰传说是三界创始以来从未解开的谜。若是上一趟凤凰山就能得出答案，这山怕是早已经被踏平了。”

秋离自然听得出紫月是嘲笑她既不懂又瞎参合，但她原本也是出于好意，此时也只能被紫月堵得委屈地住了嘴，诺诺然站着。然而却突然地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肩膀，原来是龙魄第一时间挺身护在她身前，向紫月驳道：“我看丫头的主意就不错。既然凤凰山是传说发端之地，也自该从这里解谜。别人想不到这一点，那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嘿嘿。对吧，丫头？”

秋离看着龙魄一脸得意得看过来，不禁莞尔。这个龙魄，总是这般不分对错地倾力维护她，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大概就算她说的是个弥天大谎，他也会奉若圣礼的吧。

紫月一向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冥帝没什么好感，此时也懒得跟他多言。倒是沐涯开了口：“现在天色太晚了。不如我们先回逍遥居去，明日一早上山，众位觉得如何？”

大家都认为这是个最合适不过的法子，都没有什么异议。只有秋离说想要先看看夜市再走。

于是最后破天、沐涯、纪黛如、南砚和紫月在行回了逍遥居。南宫寒尘陪秋离去逛夜市，龙魄也嚷嚷着一并去了。

*************************************

夜市。

如同一场热闹喧嚣的盛宴。这对于一直住在宫中的南宫寒尘和莫秋离来说无疑是极新鲜的。也许难得有这样轻松畅然的时光，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都要乘着这欢悦间隙苏醒过来：

“秋离，你可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我们第一次偷溜出宫？”

“呵呵，怎么不记得？我们那时候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偷偷带回去……结果被逮到，我们倒没事，只是怀远哥哥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啊。”

“第二天我们又单独偷溜出去一次，去的帝都最繁华的街市。”

“是啊，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小姐抛绣球，你差点就被选成姑爷了。”

“你记不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

……

本来是三个人的夜市，却只有南宫寒尘和莫秋离相谈甚欢，龙魄被冷落在一旁。突然地，龙魄心中有些难过——无论如何，寒尘和秋离共同走过的那许多年里，他不在其中。丫头生命中那些曾有过的喜怒哀乐他都未曾陪伴。如果当年他还是她的“小骗子”时，他没有离开呢？他能够一直陪她长大……丫头是否会比如今要在意他？

头疼。

每一次想到这些细碎的情绪，他总是会头疼得厉害。所以才将这些难过统统刻意忽略掉，直到他的情绪被其他所有人忽略。可并不是真的就没有情绪。

就连他曾经不明白的感情，而今也在一次次头疼里有了愈加清晰的轮廓。身旁寒尘和秋离的谈笑声，可不可以也一并忽略掉呢？

蓝色在龙魄的双眸中涌动，深邃如夜。

忽然，一个细小的童声从他的脚边传来：“哥哥，哥哥，你踩到我的花灯了。”

龙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不慎跌落了花灯，刚巧被他踩到了灯炳。于是笑着蹲下身去帮他捡，手刚一触到花灯，看见红色绸子的灯笼上一行黑色小楷——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眸间忽然起了一丝黯然，提起灯笼，久久地注视了一会。小男孩忍不住又小声叫道：“哥哥，我的花灯……”

龙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着小男孩的头笑起来：“小家伙，你看看那边——”他手指向另一边正和秋离一起赏灯的南宫寒尘，问小男孩，“你说我和那一个哥哥，谁比较好看啊？”

小男孩向南宫寒尘望过去，又转过来看看龙魄，很认真地答道：“那个哥哥比较好看。”

龙魄顿时脸一黑：“为什么？”

“因为……”小男孩被龙魄的脸色给吓到了，声音小了下去，“因为那个哥哥是黑眼睛，你的……是蓝色的……好奇怪。”

蓝瞳？！龙魄闻言怔住。他立刻向天边看过去，夜幕里的月亮已然接近圆满了——就要到了！又一个十五月圆之夜！

龙魄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楚，他又问小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