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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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阙-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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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刺却扎得他浑身上下尽是血,浸透了一袭云白的衣裳……

后来,她曾问过,那陷阱是谁布的?

闻言,十七岁的清隽少年微微默了一瞬,垂了睫,答:“弟弟。”

“啊?”少女惊讶得大睁了眸子,不能置信道“为什么……他要在你的园子里布陷阱?”

“大约……这是我欠他的罢。”病弱却温雅的少年抬了眸子,看着她,疏淡一笑道。

自他八岁上从池州兰家回到了这里,父亲终日里都是在为他的病奔忙,自然不免疏忽了云润。原本,他应当是家中最得宠爱的幺儿罢。

这个四弟,比他小了六岁有余,如今尚在冲龄。这般年纪的孩童,对于抢了自己东西的人,掘了陷阱,再铺上荆棘,大约也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报复了罢。

“那……云涧哥哥你一直都知道?”十三岁的稚气少女蹙了眉,脆声问。

“嗯。”少年点头,云润第一次偷偷挖了西边墙角进来时,他便知道的。

筠园之内,有迷楼影卫戌护,但,若非威胁到他的安全,他们不会轻易在人前现身。

“那,为什么不阻止呢?”小丫头闪着一双似水清透的眸子,不解道。

“十余岁的孩子,性子最是执拗。若是阻止,他想必还会另有其他主意的,那样……日后只会更麻烦。”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神情却是一派温和,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我知道陷阱都布在哪里,绕过它走便是了。”

说到这里,温雅涵静的清隽少年淡淡地笑了起来,看着她道:“所以,云雀儿,那一天我会护着你,不过是不想累及了无辜的旁人,你大可不必因此感念我的。”

而我,却已欠你良多。

“明明是云雀儿自己乱闯进来,才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害云涧哥哥你……”小丫头看着他露出衣袖外,腕骨上仍未伤愈的划痕,话便再说不下去了,似水清透的眸子里满满盈了自责。

闻言,云涧眸间笑意漾开几分——这个小丫头,总是习惯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头上揽么?

其实,他也不过比她长了四岁,但却总觉得云雀儿是个比他稚气了好多的孩子。

就如此刻,丹青楼的竹榻边,他揽着她醒来的时候,二十二岁的云涧虽然心中无比尴尬,却能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局促无措,深深吸了口气平抑着过快的心跳……但十八岁的小云雀却是窘迫得不知怎么才好……

小丫头对上他那一双已然清明的温润眸子,迷茫的神色瞬时转为了慌乱,两颊微微晕开霞色,全然的不知所措……

这样的表现终于让云涧忍不住失笑。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的肩,温凉的手却探上了少女的额头:“似乎烧已退了,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嗯。”僵局终于被打破,云雀儿忙不迭地点头道。

同时,小丫头心中又是苦恼不已——她到底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病倒?方才又为什么……会被他揽在怀中?

云涧轻勾了唇角,决定替她圆场:“云雀儿是不放心我的病,所以才又回来的?”

“嗯。”小丫头立刻点头。

“谁知淋雨感了风寒,所以晕倒了在了筠园?”他眸间的笑意深了一分,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小丫头飞快地点头。

“方才,是我未睡醒,神思不清,所以……”说到这里,云涧也觉得有些局促,神色微微尴尬。

“嗯!”下一瞬,云雀儿却是如蒙大赦一般地重重点头,而后,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终于,终于……不用她再绞尽脑汁来解释这些事情了。

云涧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终于又忍不住失笑了,温润而暖然的笑……他很早就发现,有云雀儿在身边时,自己总是很容易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花花O(∩_∩)O~~




、终不可谖(下)

正值此时,一阵秋风入户。

虽才是七月间,但晚风却已带了些凉意,这微微的凉意侵入衣衫,云涧蓦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寒。

“咳咳,咳……”喉间涌上剧烈的咳意,虽极力平抑,但他单薄的肩仍是微微地颤,有些艰难地佝了背。

“云涧哥哥!”小丫头陡然神色一惊,而后迅然骈指,疾点了他背上肩井穴,再依次是秉风穴、天宗穴、章门穴……轻缓地透入柔和的内力,为他疏导着筋络。

过了好一会儿,云涧的咳意才渐渐平息,他却是立即抽出袖间的一方素帕掩了口,移开帕子时尽管动作快而利落,但那触目惊心的一抹腥色仍是刺痛了人眼。

此刻的云涧,脸色分外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比素日里更虚弱了许多。

他的眸子却是依旧温润而清明,目光凝向眼前的少女:“云雀儿,你都看到了。”

她的手这时仍抚在他背上,听了这一句,云雀儿指尖陡然颤了一下,却是咬着唇点了头。

“那你也应当知道,我大约……只有半年的日子了。”云涧的神色平和而安静,只是凝眸看着她。

少女却是已然垂了睫,然后紧紧闭上了眼,好掩住眸间已氤氲出的湿意……

——她知道的呀,五天以前……就从妆姐姐那里知道的。

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沉疴二十二载,而今……虚寒入骨,已是疾入膏肓,药石罔效。

姐姐说,似他这般的天生宿疾,本是不治之症,能一日日拖到如今……已是上苍眷顾了。

所以——这一次,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么?

云涧哥哥会这样一日日病重下去,虚弱下去……半年之后,会永永远远地辞世长眠。

最终,他僵冷的尸身,会被葬入黑暗阴冷的地底……骨肉与棺木同朽。

那是她的云涧哥哥呀,是那个初见时,一脉碧翠的竹林间,白衣似云,清华逸世的云涧哥哥;是那个总是温文淡若地笑着,每年在筠园里等着她的云涧哥哥;是那个为在丹青楼中为她抚琴,教她作画的云涧哥哥;是那个方才睡梦中喂药拭汗,一直守在她榻前的云涧哥哥;也是眼前这个病到咯血,却依旧云淡风轻的云涧哥哥……

心潮翻涌,极力克制着泪意,但却仍有热烫的液体自少女紧闭的眼角滑落……

“傻丫头,哭什么?”他的语声里竟带了淡淡的澹和笑意,伸出手,用苍白得有几分剔透的指,轻轻为她揩着眼角的温热“我可记得,云雀儿是从未不会抹眼泪的呢。”自初见时起,她便是天上的云雀儿一般简单快乐的孩子,莫论何时,永远都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

“嗯。”小丫头带着哽咽,微微点了下头。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一轮将满的皎月已渐渐升上了东天,两人相伴坐在榻前,皆平复了情绪。

“云雀儿,”云涧忽地开了口,看向眼前的少女,眸间的神色再认真不过“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么?”

闻言,小丫头抬了一双眸子看着他,神色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原本就是留在这儿照料我的,是因为我的病。”云涧疏淡一笑,语声微微顿了一下“可,若我没有生病,也不需要人照顾,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云雀儿,告诉我,若只是单单同我在一起——你觉得开心么?”

不待她回答,他却是温淡地笑了,眸间浸了暖意:“我同云雀儿在一起,却是很开心的。”

“每年,你都会来筠园两次,针灸之后会留下来照料我两三日,加上初识那一天。五年来,你真正待在我身边的日子,统只有二十九天,不到一月呢。但……这却是我这许多年间,过得最舒心自在的时候。”

“现在,我大约还有六个月的日子,所以……其实于我们两个而言,也并不算太短。”云涧看着眼前微微发怔的少女,带了暖笑说。

最初,对她,应该是心底最深处生起的羡慕罢。

五年前,初识那个一身莺黄衫子的稚气少女时。他便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心思白纸一般简单,笑颜却阳光一样灿烂的孩子?

她拥有着最最纯粹的快乐,干净得像初雪,明暖得如冬阳,只一个快乐又简单的笑容,便将人心头熨得温热……

云雀儿同样也是个灵动跳脱的孩子,每每为他针灸后留丹青楼的两三日里。当他清晨初醒时,她便已自竹林间带回了满满一囊的早露,收进瓷坛中备着烹茶。偶尔也会顺便采了鲜妍的晚樱花或是翠羽草,摆上窗台,置上书案,甚至一束束插。进他的缥瓷笔格里……装点得整个小楼都沁了馨浅的疏淡花香。

云雀儿武艺极好,两人坐在竹林间赏景时,她便常常轻足一点,掠上了高高的竹巅,迎着淡金色的疏淡阳光,信手摘下一枚碧翠的竹叶,又雀儿一般落回了他身边。既而,一双清透的眸子专注地盯着竹叶,以指为剑,劈成发丝一般纤细的千缕万缕,再往空中一抛,落得两人发梢衣上满是……然后在他微微无奈的目光里,少女眉眼一弯,笑颜灿然。

云雀儿很随性,喜欢夜间听虫,喜欢雪里捕雀,喜欢随手拾一枚圆滑的小石子打过水面,看它在一潭静谧里惊漾起朵朵漪波……似乎在每一个地方,她都能轻易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而这筠园中每一处,莫论山巅还是水底,亭畔还是石边,都留下过她的足迹,洒下过她的笑音……

这样一个孩子,出身名医世家的庐江韶氏,长于世外化境一般的浮玉山……自幼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剑宗一脉的师长同门,还是家中唯一的姐姐,都是真心挚意地待她。她的世界里,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所以,心地才会纯白如纸,不带一丝阴翳,未染半分尘埃。

而这个孩子,便是用了这样一颗明净无瑕的心,倾尽所有来对他好。

云涧,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他亦知道,自己心底的这一份眷恋有多贪婪……可是现在,他想留下她,绝不再放手!

他明白云雀儿是喜欢他的,但……她自己心中却是懵懂。原本是想过以足够的耐心慢慢待她长大,可眼下,他恐怕已没有那么多日子了。

二十二年来,云涧唯一一次,想这么彻彻底底地放纵自己自私一回!

“云雀儿,我喜欢你。”他一双温润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顿地凝声说出了这句话“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云涧此生,只喜欢过云雀儿一个。”

“所以,可以留下来……陪着我么?”在这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我什么都不愿再去考虑,只想同你一起,把每时每刻都开开心心地走下去。

眼前的少女怔了好半晌,最终,与他对视的那双清透眸子里却是缓缓绽开笑意,愈来愈灿烂的笑意……

“嗯!”她重重点头。

云雀儿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里很喜欢很喜欢云涧哥哥,但小丫头分不清是哪种喜欢。

只是觉得,似乎和小时候喜欢师父、喜欢师兄们和千岱姐姐,还有喜欢妆姐姐……都不大一样。

她每次看到云涧哥哥都会很开心,待在他身边总舍不得走;每次看到他的笑她心里都会高兴好久,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一次,听说他要成亲,想到日后陪在他身边的会是别人,她心里很难过……

这……算不算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呢?

方才,听云涧哥哥说喜欢她,她竟一瞬间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很多事情,不必追究得那么清。她只知道,自己很开心同他一起,她愿意陪着他……多久都可以。

看着她这般坚定地点头,云涧笑了……也许他的小丫头,也不是那般懵懂呢。

“云雀儿,你还需要明白,我的病会一天天重下去,过些日子,咯血也会愈来愈严重,或许眼睛会瞎、耳朵会聋、这双腿会再走不了路,模样……大概也不会好看了。”说到这儿,他神色间微微有些自嘲,但凝视着她的目光却无比郑重“所以,云雀儿。可以……不嫌弃么?”

阿烨说得不错,他原本想云雀儿死心,缘由之一的确是不希望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到。可现在……他却不再想理会这些了。

因为,他的云雀儿……不会在乎的,不是么?

云雀儿闻言,只微怔了一下,眸光闪了闪。下一刻,却是忽地倾了身子拥住了坐在她身畔的云涧。然后,少女把头枕在了他肩上,清晰地在耳边答了一个字:“嗯。”

云涧却是被她难得的主动愕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环臂拥紧了怀中的人儿,眸间漾开暖而深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没有完(晚上码字,明天会补齐)偶辛勤地码字去鸟……




、蔚氏凤楼

苏州,流霞楼,品香居。

临窗的明净雅间内,乌漆圆雕的八仙案旁,端坐着一个仪态闲淡的韶龄女子,绛罗衣、榴色裙,虽戴了轻纱帷帽,看不清眉目,但这一身衣裳却已将她整个人衬出了几分明丽灵动之气。

楼内的侍者终于上毕了菜,恭身为礼之后便悄声退了下去,并小心地阖了门。

女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立即有些不耐似的抬手摘了帷帽,轻纱扬落,便露出一张堪称惊艳的容颜来。并非魅惑妖娆,亦不是清幽绝俗或娉婷楚楚,那是一种生动而灵丽的美,鲜妍明媚,像极了五月间盛绽的榴花,未必天生国色,却自成灼灼芳华。

看着案上引人垂涎的一席珍馐,妍丽女子唇角漾开几分的笑意:“素八珍、金丝笋、驼峰炙、赤明香、槐叶冷淘、东安子鸡、嘉禾雁扣……”清然盈耳的语声,一个一个仔细地念着菜名,然后,她的眸光似乎投向了虚空中的某个地方,笑意里带上了一丝丝调皮“邵大哥,这些可都是你素日里最喜欢的,若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喽!”

雅静的室中似乎响起了轻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尔后,一个青衫男子便有些无奈地自屋梁横木上落了下来,他步法灵动、身形飘逸,似飞叶随风般缈然无声。

“小姐这次任性了。”邵千峤修身玉立地站在她了面前,看着这个尊贵无匹的女子,神色间有微微的薄责。她入宫已有六载,他却仍保持着当年相府中的旧称。

浮玉山剑宗门下三弟子,如今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疏朗,相貌并不如何出众。但,一双寒星似的眸子虽凝定内敛,炯然光华却仍昭示着他高绝的内功修为。此刻,他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笔挺地站着,周身却透着却自有一份渊停岳峙般的沉然气度,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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