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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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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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殷勤地说:“走,先去吃饭,今儿有县太爷赏下来的鱼和野猪肉。香得很!”
冰儿甚觉奇怪,被张妈拉着,径直进了苏里图办事的屋子,里面一张小桌摆着满满一桌佳肴,张妈硬是摁着冰儿坐在炕上,在她面前摆着盛得满满尖尖的一碗雪白米饭,又可劲儿地向她盘子里夹菜:“瞧你这阵瘦的!我看着都不忍心!这下巴都尖了!……”
冰儿少见她这副样子,不由警惕,搛了一小团米饭在嘴里细细嚼了,倒也并无异样,还是糯糯的新米,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忍不住还是要问:“张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金姑娘大喜!”张妈第一次对冰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却卖着关子不肯细说,眼睛闪闪的,带着叫人猜谜的意味,瞧着冰儿不说话。
冰儿把自己可能遇到的“喜事”都想了个遍,想到会不会是京中皇上要借什么由头赦免她?不由心里也松快了,赶紧问道:“你诓我的吧?我有什么大喜?”
张妈见冰儿面带一抹喜色,以为她八/九成明白了,更是神秘地笑着附到冰儿耳边:“别多问,晚上跟着我走就是了。赶明儿要问你讨杯酒喝!我们老婆子以后还得你多照应着呢!”
冰儿忍着张妈嘴里的葱蒜臭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你说清楚!什么晚上?为什么要晚上?”
“呵呵,傻丫头!”张妈笑着一戳冰儿的额头,“别害臊了,女人家都要经这一关的!我早就瞧着这里的犯妇犯女里头,就属你长得最好!胡衍璧看着清秀,眉眼里头比你差得还远。你说人家唐太爷,正途出身,鹏程万里,算来也是万里挑一的尖儿,到底有眼力见儿,就是挑中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冰儿已经横眉怒目:“唐太爷是尖儿,我消受不起!谁爱晚上跟着你去,你尽管叫谁去!别扯上我就是了!”
张妈见她居然不识好,不由生气,但想到县太爷的嘱咐,还是忍气吞声道:“别人?别人也要有这份福气!你莫张狂,去了只管有你的好处;不去?哼,不是我吓唬你,现官不如现管,破家县令灭门府台,你看着办吧!……”过一会儿又凑过来柔声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家女儿,这又不是丢人的事!唐太爷年纪又轻,家里的太太又没有跟着上任。你伺候得他满意了,开脸收房还不是一句话!不也是正儿八经的身份?岂不强过在这里受罪?听说唐太太还是极贤惠的一个人,将来唐太爷调到其他好省分,你与大太太也是好相处的。……”
冰儿厌恶地躲开张妈的脸,一字一顿道:“你听好!我不会去的!”
张妈立即变了脸色,把筷子一拍道:“你少不识抬举!今儿去不去还由得你么?我白知会你一声,若是不肯吃敬酒,总有罚酒等着你!”
冰儿今日和慕容业吵了架,正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听见张妈竟然还敢威胁自己,她是爆炭一样的性格,早就耐不住蹦了起来,也把筷子用力在桌上一拍:“我是犯女,不是娼/妓!他唐博伦敢奸/污我,就是脑袋不准备要了!你只管去回他,这里虽是流配的地方,读书人多,还有要赐环的人,他唐博伦不怕将来事发,只管为非作歹去!就不谈将来,你看现在盛京将军饶不饶得了他!”
张妈被噎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说不出话来,倒是苏里图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狰狞,指着冰儿的鼻子道:“你莫要拿盛京将军来吓唬人!海将军迟早是要去西北打仗的,你希图他位置高,权力重,也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攀得上!——”
冰儿打断问道:“哪个海将军?”
苏里图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原来她也不知道是谁在护着自己,不由又增加了底气,道:“是多拉尔氏的海将军。”
冰儿一听这个,比苏里图更有底气,冷冷笑道:“是了,你叫唐博伦先去问问海兰察我是谁,再看他敢不敢打我的主意!”
*****************************肥来了****************************
闻听苏里图的回报,唐博伦勃然大怒,把手边的茶盅都掼在地上,琥珀色的茶汤蜿蜒在地上,渐渐渗进砖缝里。“不给她点手段,她还不知道这里谁在主宰!”
苏里图投鼠忌器,犹疑着:“那……”唐博伦冷冷道:“这样一个女子,长得再好,性子如此刁悍顽劣,我也未必要收到屋子里给自己找气受。但是,若不认真给她点颜色,将来在官庄里,还有谁真心把我的话当话?”
苏里图正也没好气,立刻有了主张,出主意道:“那回去我就狠狠抽她一顿鞭子!”
唐博伦冷笑道:“你做事也是不动脑子的!无罪加刑,万一海将军那里问起来,你怎么回话?”
苏里图一呆,暗暗腹诽:既怕将军知道,你就不要动她的心思;既要动她的心思,还怕将军那里不好交代?想是这么想,话是不敢说出口。唐博伦宛如看出他的心思一般,用脚踢踢地上的碎瓷瓦:“呆子!无罪加刑不好交代,有罪动刑谁又能奈你何?她犯了错处,海将军还敢明着护她,不许我惩戒?他虽是我的上司,也不能不讲国法,噎得他没理,他又能怎样?横竖横,我是属于吏部的,不过在这里呆上几年,将来并不受他管,我此时怕他作甚?”
苏里图这才明白了,连连点头。冰儿脾气大,性子不和顺,找她的错处可谓是易如反掌!
正想着,唐博伦又转头道:“小敲小打也没有用处,打几顿不过伤在皮肉,若是重了弄成残废也没意思。若是想要从重加刑,判与官府终身为奴,遇赦不赦,才是真正让他人知道儆诫的。流人里头,除却犯了死罪的,无非脱逃和奸/淫责处最重,你只管往这两方面去想。”苏里图虽觉为难,但看这读书出来的官儿曲里拐弯的念头,无非还是要把“金氏”占为己有,只不过原来想着当妾,还是正儿八经的嫁娶意味,如今却是要无理霸占了。
苏里图回到官庄,对冰儿的声气就明显不对了,皱着眉头大声呵斥道:“怎么回事?打得这叫什么木柴?日日懒惰得这样,还不如找间窑子躺下来收钱!”
这话侮辱的意思重了,冰儿的身份哪受得了这个,当即顶撞道:“怎么着,苏爷是打算挑我的不是了?那日唐太爷的言语,我倒不怕给上面的海将军知晓!”
苏里图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牙齿紧紧咬在肉里,手一扬就是一个漏风巴掌甩将下来,冰儿抬手一搁,挥开了他的巴掌。苏里图打不中,不由恼羞成怒,双指戟指着道:“好家伙,怪道有罪配到这里!造反了!——还该我亲自动手么?不拿家伙来?!”
旁边的人先都看愣了,此时才乱糟糟去取竹篾条,三五个人围着就劈头盖脸地打起来。冰儿抬起胳膊挡着头脸,心里气恨之至,但想到流放前乾隆切切嘱咐自己不能任性妄为,反抗的劲头就消减了下去,咬牙硬忍着。
一顿打挨完,众人都散去了,胡衍璧赶过来扶住冰儿,泪水潸潸而下,哽咽道:“快到我那里去,上次还有些药膏多余。”
冰儿先时愤恨,还未觉得很痛,现在静下来,便觉得周身火辣辣的,到了胡衍璧的屋子,拉上帘子,解开衣服一看,身上条条杠杠净是红肿的印子,抽得重叠的地方便是渗出小血珠子,洇得夏布的衣裳都透了红色。冰儿从小到大挨打不少,然而此时毕竟心生委屈,眼圈也红了,忍着不落下泪来。
胡衍璧小心用手指蘸着药膏涂了伤处,问道:“还疼么?”
冰儿道:“还好。”
胡衍璧叹口气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虽说是‘威武不能屈’,实际岂是容易办到的?你说话行事还是顺着他一些,毕竟将来的日子还长,受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总有一天,我要他加倍偿还!”
胡衍璧慌忙掩住冰儿的嘴,以目示意她不要这么大声,然后起身看看外面,又关上门窗,才道:“这话是浑说得的?小心又是一顿打!”
冰儿道:“其他事情可以忍,这件事忍不下来!”于是偷偷把苏里图和唐博伦的想法跟胡衍璧说了,胡衍璧倒抽一口气:“职官强/奸犯妇可是重罪!”
“谁说不是呢!”冰儿道,“谁想到唐博伦他这么色胆包天!他虽不敢用强,但要逼得我自己答应,不知底下还要使什么幺蛾子出来。”胡衍璧不由心下发寒,忧心忡忡抬眼看冰儿,她是少有的沉静神色,眉头微蹙,却不显得忧惧。
作者有话要说:口口真多!

、歧路亡羊素难择

第二天到林子里,慕容业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先是瞥见脖子里一道红肿的印子,便大为起疑:“你被打了?”
冰儿却不欲让他知道,掩饰地拉拉领子:“没有。”
慕容业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毫不客气捋开袖子,冰儿想要抽开都来不及,慕容业看到原本花瓣般细腻柔滑的肌肤上层层叠叠都是两指宽的条状红肿伤痕,有几处抽破皮的地方还结了薄痂,绛红粗粝的一片,颇为可怖,顿时气得怒发冲冠,瞪圆眼睛问道:“是谁弄的?”
冰儿往回扯自己的手,手被握紧了,纹丝不动,她嘟着嘴道:“你弄得更疼!”
慕容业手略略放松,嘴里一点不放松:“到底是谁?苏里图?”
“嗯。”冰儿终于抽回自己的胳膊,小心用衣服盖着,见慕容业不言声起身就要走的样子,赶紧上去拉住他,“你要干嘛?”
“我杀了他!”
“不许去!”
慕容业回头劈手夺过被扯住的衣服,骂道:“你读书读昏头了?!这样的人还留着何用?继续欺负你么?”
冰儿急得眼中含着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我肯定要他的命,可是现在你去却不行!”她见慕容业虽然仍紧紧握着拳头,到底停住了步子,有准备听她说话的意思,才继续说道:“苏里图在官庄,周围都是耳目,你冒冒失失赶过去把他杀了,就算一时解了气,万一被拿住了怎么办?哪怕你武功再好,躲过这一时,你的形容样貌都是广捕文书里有的,海兰察所在的盛京离这里不过半日的快马,他派几队人马来捉你,亦不过手到擒来。你倒想着使一时的气,我们俩……”她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也不图个长久在一起么?”
慕容业心里一暖,因而也一馁,思忖了好半晌才点头道:“好吧,让他多活几天。”转而又问:“为什么打你?”
冰儿犹疑了一会儿,才说:“怕是县令唐博伦想霸占我……”她抬眼一看,果然慕容业又是愤懑到发指的样子,不由问道:“你不会又想杀人了吧?”
慕容业呼吸粗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方道:“也让他多活几日。”
冰儿道:“和海兰察到鄜州,我也和他学了不少,该当隐忍时得隐忍,该当果决时得果决。你那日若不是忍不住要下主峰回去救人,若不是一心要杀海兰察为弟兄报仇,或许也不会被擒。今日也是一样的。”
这话带着责怪的意味,慕容业有些不爱听,冷冷道:“你们满鞑子肚子里的弯弯绕,我是不爱学着。”
“谁天生是弯弯绕的?”冰儿扯着地上长得半人高的一棵飞蓬草,它根茎结实,纵然叶片被扯得粉碎,碧绿的长茎依然屹立不折。
慕容业目视着她摧残那棵草,道:“就算你忍得了皮肉受苦,难不成唐博伦会这样就放过了你?以后日子还长久,好人也要给折磨坏的!当年在宁古塔,多少流配的女子寻了自尽,都是受不过苦,受不了辱,宁可轻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对了,海兰察近在咫尺,你也不能请他出封‘八行’,让你过得舒坦些么?天天提心吊胆的受罪,我都替你不值!”
冰儿瘪着嘴,半晌才道:“也没什么,我从十几岁起闯荡,被人觊觎的就多了,什么样的没见过,还不是一路平平安安回了宫。”
“唐博伦一看就是阴刻的性子,手中又执掌权力,要想什么,破家灭门也是稀松事,你以为是道上那些粗人?现在丑话已经传出来了,我看你险得很!你要么跟我离了这里,要么……就找海兰察护着。”
冰儿无法答应前者,然而后者……
慕容业等了一会儿,怒道:“到底是个娘们儿!婆婆妈妈没个准信儿!海兰察是你爹的奴才,你找他怕什么!他还敢不护你周全?”等了一会儿见冰儿还是搓着衣角、瘪着嘴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恨恨地转身道:“随你吧!我不在这儿伺候!”
冰儿跑上前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慕容业甩手道:“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我不想看见,自己去寻个清静,行不行?”
冰儿低头狠狠在慕容业手上咬了一口,慕容业痛得一哆嗦,被咬的手一甩,本能地抬起,几乎要打在冰儿脸上,巴掌抬到一半,反应过来,用力转了个弯,拍在一旁的树干上,拍得树瑟瑟地颤了一下,落了几片老叶。面前这个女孩子却是一脸倔强不屈的神色,一把抱住慕容业的胳膊:“不许走!”
“你再用足力咬下我两块肉来,看我听不听你的!”
“哥哥!”
这样一声娇呼,却不由让他心一软,平素来去恣意,从未被事所牵的慕容业,不受控制地就停住了双脚,心里还是生气,背着脸不看,只觉得腰里一紧,知道是被她的双臂环住了,心里那些气愤,抽丝儿似的一点点浅了下去,耳中是比平素要软糯的声音,还特为加了点苏侬调:“哥哥,海兰察现在是盛京最大的官,要是他护着我,我少不得被他的人层层看护,甚至就在他的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我想……我想我们在一起……”
慕容业心中不由酸楚:傻妹子,在一起一时容易,一世太难!不为着一生一世的长久,苦苦忍耐又有什么意义?可理智这么告诉自己,心却不受控制,能得一时就一时吧,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一时”呢?
慕容业轻轻掰开冰儿的手,冰儿正有些失望,突然被他紧紧搂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捧着她的后颈低下头来,那霸道却也温柔的双唇已经在她的唇上轻轻揉动起来。冰儿惊得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她惊悸地瞪大眼睛,瞧着慕容业黝黑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轻轻闭着的双眼……不觉间,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那醉人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从心底到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酥麻,双腿酸软无力,浑身像被抽干了似的,又难受又舒服。她不再挣扎,微微张开樱唇,任凭慕容业挑逗的舌尖探索着她的。然而慕容业的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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