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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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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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柴火够你交差了么?”
冰儿听他占便宜,跳起来在慕容业的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慕容业捂着胳膊“哎哟”叫了一声:“女孩子练不得武,手劲贼大,将来谁做你男人还不得被你打死?”然后笑眯眯道:“我渴死了,水呢?”
“不给你!”话是这么说,手上却体贴地把水囊打开,直送到慕容业嘴边,慕容业也不用手拿,就着冰儿的手大口大口地喝了个畅快,而后一抹嘴:“痛快!”
冰儿盖好水囊,见慕容业外褂里面的坎肩也磨得不像了,嗔怪道:“你也是!贿赂苏里图拿钱拿得刷刷的,可是自己连件好些的衣服都没有,你每回就这么寒碜地去给苏里图送钱?”慕容业不屑地笑道:“我来钱快得很,取些民脂民膏哪里有什么烦难!衣裳鞋袜,好坏不是一样穿吗?正儿八经的,是去考秀才还是当山匪?”冰儿劝道:“你又何苦总做这些刀尖上舐血的行当?现在到处在缉拿你,还不收敛着,万一……”
“万一什么?我走哪条路是活路?无论哪日死,都是我的本分,皱一皱眉,我就不配姓慕容!”慕容业道,“你又来了!如今恁的会聒噪!天天听仁义道德听多了,人都呆了。要是苏里图和那姓张的老娘们还敢那么欺负你,叫我,直接一刀剁了他们!天下那么大,哪儿待不了人?我们俩……”他说得口滑,至此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担心什么,回头看冰儿的表情。冰儿却似乎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两只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头顶出神,慕容业也陪她往上看,原来头上的树上有一窝小鸟,大约是饿了,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声音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慕容业道:“喜欢么?我去给你端下来。”
冰儿忙阻止他:“不要!人家好好的一家子,要你去端什么!”
慕容业愣了一愣,冷冷道:“好好一家子被端了,还是稀奇事么?”冰儿闪闪眼看他,果然神色里多了几分悲怆,见他伸手不知有意无意就要去撼树,冰儿忙抓住他的大手:“别弄了。我们坐下来聊聊天好么?”
慕容业算是对她言听计从的,陪着冰儿坐下来,冰儿叽叽喳喳捡着有趣的事情说,终于让慕容业把刚刚的愁怀一放,两人聊些小时候的故事,虽似是久远之至了,然而说到一幕,便如同在眼前展开一般,令人心驰神往。午后天气暖和舒服,树林里没有其他人声,鸟鸣蛙噪越显得其间静谧。冰儿觉得浑身放松适意,眼睛也渐渐困倦上来,声音也娇柔起来:“业哥哥,我困了。”也没有丝毫窒碍犹豫,把头靠在慕容业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慕容业不敢有丝毫动弹,怕吵醒了冰儿,只是鼻端少女清新的香气让他心中如春草乍生一般被顶得绒绒地发痒,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觉冰儿的呼吸声变得匀净,才稍稍回头看她的脸:
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光斑到处,只觉得白腻红润,连细绒绒的汗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在阳光下微微闪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长长的阴影,不时轻微翕动,那阴影便也跟着颤抖,眼皮上淡淡的褶子,细高的鼻梁,和慕容家的儿女不大一样,此刻看来,慕容业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心里把她的容颜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深深刻在心底间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冰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懒懒睁开眼睛,慵慵地四下一望,眼睛突然睁大了:“啊呀,太阳都偏西了!我睡了多久?”
“你紧张什么?”
冰儿回头,见慕容业正一脸笑意望着自己的脸,伸手推了他一把:“盯着我瞧什么!”
“刚才我就一直在盼,盼你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记得小时候,你的眼睛就跟黑白琉璃珠子似的,看到哪里,光就带到哪里。如今……”他凝望着冰儿好一会儿,冰儿也直直地盯着她,眼睛里盛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在问:“如今怎的?”“如今还是一样的。”他缓缓说道。
冰儿侧过身子,眼神泼辣地看着慕容业,试图在他的眼睛里找寻什么,可找了半天只有当年哥哥的宠溺——不管自己做错什么,永远都能够包容的宠溺——冰儿突然心头一酸,移开眼睛,定了定神又带着笑看向慕容业的脸:“你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看你的手——”她执起慕容业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以前呢虽然也有茧子,不过还是挺软的;如今糙得和树皮似的。你看你的脸——”她的手略一犹豫,轻轻抚上慕容业的颌骨,声音也变得比刚才轻柔:“黑了好多,也——”也比以往刚硬了,下颌仿佛刀刻一般棱角分明,似乎永远都是紧紧地绷着。“还有你的眼睛……”冰儿轻轻抚着他的眼皮,慕容业的眼睛眨都没有眨,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都不一样了。
十年时光,无数悲苦、寂寞、伤怀、疼痛的磨洗,再不复十年前那个少年的天真和那个小女孩的单纯。慕容业只是眼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妹妹,二十六岁的人,眼神如耳顺老人般苍老,大悲大恨并未淡去,可是如今他却决心忘怀,抛却过往,只为空下一颗心,不再计较两人之间也许隔着的血海深仇,也许隔着的千山万水,也许隔着的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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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回去,未免神色飞扬,众人淅沥呼噜喝粥,冰儿因着一肚子的烤狍子肉,还不觉得饿,马马虎虎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
张妈悄悄问苏里图:“苏爷,她这些日子不大对劲啊!”
苏里图嘬了嘬那张尖嘴,若有所思地点头。
晚上,张妈来到冰儿住的地方,却不见人,李吴氏努努嘴道:“婶子,她在隔壁呢!和胡家的丫头走得最近。”张妈过去一瞧,竟是冰儿在主动向胡衍璧求教缝补衣裳的方法,真正前所未见!张妈手中原捧着一大叠衣物要给她的,此时心里不由犯了嘀咕。好一会儿,她换了笑脸走进去:“哟,这里可热闹!”
胡家几个人忙下了床,屈膝为礼。冰儿看看旁人,没奈何也蹲低了身子,随众叫了声“婶子”。张妈笑融融道:“冰儿你来,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冰儿一听“好事”,虽有些将信将疑,还是跟着出去了,张妈要套她的话,问道:“这几日你老饿着,真是生受了!”
冰儿不由警惕,笑笑说:“没什么。——是什么好事?”
张妈笑道:“你要不还回厨下去?说是唐太爷亲自打了招呼下来呢。”她边说边细细观察冰儿神色,见冰儿先是一愣,竟有些不愿意的样子,又微微撇嘴,似是并不把太爷的恩典多当回事般。果然,稍过了一会儿,回答便是:“不用了。张婶子不嫌我砍柴的事做得不好,我也该当吃这点苦。若是厨下没有人去,我觉得胡衍璧做事情认真,倒还不错的。”
张妈不由带了点冷笑:“你莫要得福不知!太爷他——也不是轻易为人招呼的!”
冰儿显见的根本不以县太爷为意,敷衍地说:“我明白了,改日见到太爷,我好好和他道谢。”
张妈不由色变,冷冷道:“凭你?!你也太拿大了!”停了停还不甘心,吓唬道:“不是我吓唬你,虽然你这流刑算不得死罪,但是到了这里,性命不由天,更不由你,还不只由着县太爷!若是这点你闹不明白,将来有好苦头要吃!”
冰儿不由不忿,道:“我又怎么唐太爷了?我说了他一句坏话不曾?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不曾?怎么的就说得我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张妈给她一噎,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冰儿自知自己嘴臭的毛病又犯了,如今人在屋檐下,这样的环境里自当收敛。她也不是笨人,在为人处世上虽有些自己的倔性,不大愿意轻易地屈服随和,但宫里厮混了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口蜜腹剑,好歹也看得懂些。因而,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她还是赔了笑道:“瞧我,就是不会说话,张婶子别和我计较。”
张妈唇角抽搐了一下,甩了手走开了。
冰儿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李吴氏又在灯下做绣花鞋面,一针针一线线,熬得眼睛发红,见她回来了,少有地出声打招呼:“你回来了?”冰儿一愣,不知怎么搭理她,“嗯”了一声算是应过。李吴氏一根线绣完,把针在头皮上擦了擦,换了淡绿色的线在鞋面上比了比,才穿针引线边绣边说:“我不过意!张妈也说了,以后你还是回厨下去,我呢,还是去浣洗,也不枉县太爷照顾你的意思。”说完,特特地勾起眼睛,仔细地瞟着冰儿的神色。冰儿被她瞧得不舒服,道:“不用了,我喜欢在林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我这两天打开都是164啊!抽风还抽出新花样来了!
好在用历史文件夹居然还进入了以前的管理页面,我是有多聪明!O(∩_∩)O哈哈~
就不知大家看不看得见?
俺同事说看得见,悲催地jj就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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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文一章,请笑纳。


、流水空惹无情游

林子里有人在等待自己。肚子饿了,问他要吃的;不想干活了,他会帮着干;午后困倦了,可以靠着他的肩膀睡个小觉;更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在苏州山塘河里,还是孩子的他们无忧无虑地戏水玩耍,只是那么单纯地快乐着。
虽则,隐隐觉得这样的快乐不可能长久。
“还有十年!”冰儿这样想着,纵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未来,可是可以十年都在一起,难道不也很好吗?脸上便从容地浮起笑意来。
慕容业见她神色生动,原本有些蹙着的眉头松了松,道:“我在集市里买了些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要!”是小女孩般雀跃的神色,果然拿了马奶嵌的油炸萨其马,吃得香甜。慕容业最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见两块糕点下肚,唇角就沾了碎屑,不觉有些好笑,伸手帮她把嘴边擦干净,小丫头丝毫没有躲让,仰着脸让他的手轻轻摩挲在那细腻如剥了壳的熟鸡蛋一样的肌肤上。
慕容业突兀问道:“你信我吗?”
“信!”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慕容业心里一暖,道:“闭上眼睛,把手伸出来。”见冰儿依言做了,轻轻捉住她的手,摊开,郑重地把一条坠着一个小小的白玉丁香花的银链放到她的掌心,又就势把她的手指一起包住:“拿着。不值钱。不过,这是当年我送给梅禧妹订婚的。”冰儿心一颤,手也一颤,像握着火炭般急急地甩着手:“我不要!”慕容业却把手握得紧紧的,不容她甩开,霸道地说:“我给你的,拿着!”
冰儿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有些不快。
慕容业幽幽道:“她已经去了,你留着它做个念想儿吧。”
冰儿自然是觉得甚为别扭,瞪着眼睛望着慕容业,他的表情却不是在嘲讽或侮辱,眉头未皱,眉间却自然有一道深深的折痕。犹记得十年前的业哥哥,算是相当英俊的小伙儿,只是这十年风雨磨洗,把好端端的人折损得如旧了一般。“她不懂……”慕容业心里想着,却忍不住那酸楚如潮,把自己淹没,“其实是生来没缘,老天爷也注定了……”虽是暗自开解自个儿,心里还是不由纠结得疼痛起来,手上也忍不住加了力气。
冰儿的眼睛和他的只相隔半尺,甚是觉得压抑,转开脸不瞧慕容业,却觉得出他的目光像锁链一样牢牢地缠着自己,火热的、狂躁的、压抑的、不能自持的,而又酸楚的目光,把自己的心都给缠了进去。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着,指骨都有些痛,冰儿用力抽自己的手,别着头道:“你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良久,慕容业才露出他惯常的冷笑:“我是不配喜欢你。”狠狠从冰儿手中挖出那枚玉坠,拔脚就走。
冰儿不知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但见他走了,少不得自己先去伏低做小,追上去拉着他的胳膊:“你说这话,我……我怎么回你?”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才渐渐理清了思路,“我是说,我要时间,我不能……不能那么轻率。等我回去,好吗?我回京里后,和皇上求情,求他把我指婚给你,好不好?”
慕容业停下步子,也只极短的时间,又大步流星向前走:“我是傻透了,这会子也给你当小孩子骗骗!”他走了几步,蓦地回头,指着冰儿的鼻尖道:“你要选我,就要放弃你的皇帝父亲;你要你的皇帝父亲,你以后就与我无关!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我也决不会和你的皇帝父亲亲亲热热做一家人!”
“慕容业!你怎么好逼得我不顾自己的家人?这事,是你不讲道理!”
慕容业蛮横地说:“这事,我没道理可讲。我是喜欢你,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生生死死我都经得多了,一点子小儿女感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梅禧妹比你好得多,你以为我还会记得你一辈子?”说完,他出了一口恶气,经过箩筐时,故意“噔噔”两脚,踢飞了箩筐,让里面满满的木柴洒了一地,有的就着山势滚落,不知掉到哪个山谷里去了。见这一片狼藉,他越发觉得痛快,回头想再看看冰儿生气的表情,却见她满脸泪痕,定定地望着自己的背影。慕容业心里一颤,停住脚步,不知道说什么好。
冰儿也无话可说。当年那个护住自己给自己糖吃的温柔的哥哥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同样,当年那个偎依在哥哥身边乖巧听话的小女孩也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彼此想要喜欢对方,可虽面对着面,中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千年万载,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阻隔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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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恹地回到官庄,冰儿有些有气无力,箩筐里只剩了一半的柴火。张妈迎面过来,冰儿递过箩筐,道:“今儿身子不爽利,没打足分量……”
张妈却不为所动的样子,主动接过箩筐放到一边,笑眯眯说:“看你,累得一头汗!”递过一块手帕来要给她擦汗。
冰儿不觉一愣,后退了半步才觉得自己又多疑了,勉强笑着接过手绢,随意拭了拭额角。
张妈殷勤地说:“走,先去吃饭,今儿有县太爷赏下来的鱼和野猪肉。香得很!”
冰儿甚觉奇怪,被张妈拉着,径直进了苏里图办事的屋子,里面一张小桌摆着满满一桌佳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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