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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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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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朕这就叫下面依例规分赏给诸嫔妃、阿哥、格格、王贝勒和大臣。”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令妃知道冰儿此番事情,一直惴惴,原希望太后能出面保出冰儿,然而乾隆不让人与太后说,她自然不敢犯戒。如今的情势她虽不甚了了,但也知冰儿必有大难,总想找个机会不露声色提示太后一下,好让她出面相救。此时,令妃佯作无意,笑道:“臣妾谢谢皇上的恩典!这下子,咱们也能尝尝新鲜了!上次我还听五格格说怀念江南的鲜鱼,这可如了她的愿了!”
乾隆不由色变,目光斜睨了令妃一下,皇后也有数,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太后道:“这丫头去和海兰察去陕西剿匪了,这早晚回来了没?回来了叫她来我这儿,上回弘昼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西洋的宝石戒指,虽说不很值钱,但做得甚是精致。皇后和嫔妃,还有三格儿四格儿我都赏了,就差她一份儿我还留着,叫她回来了上我这儿取,她的手指像她额娘,又白又细又长,戴红的绿的好看,粉的紫的也不赖,恨不得一色给她留一个,只恐她两只手都带满了,岂不成了个‘小妖精’!……”她说着开心,然而目光接触到众人均是神色慌乱,不由大为起疑,顿了顿问道:“皇帝,五格儿回来了么?”
“嗯……”乾隆犹豫不语。太后又把目光转向令妃:“令妃,你是知道的啰!?”
令妃看看乾隆的神色,有些懊悔自己失言,吞吞吐吐道:“臣妾……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赏不赏五格格腌鲥鱼。”
“五格儿也是公主,为什么不赏?”太后不由有些怒了,把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撂,“你们在瞒我什么?!”
乾隆见瞒不过,只好强笑道:“不是要瞒皇额娘什么,儿子没来得及和你说,也是怕你老人家急。冰儿这次犯了大错,儿子把她关起来了。”
太后道:“若只是关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什么不叫我知道?我虽老,还不糊涂,皇帝,你告诉我!”
乾隆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和太后说了,太后虽不管朝廷之事,但轻重总是知道的,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这是大关节,皇后和令妃等都把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乾隆却也不愿多生枝节,说道:“那是由三法司和宗人府定谳,朕亦不宜多插手。”他见太后面有忧色,又道,“皇额娘放心,事情虽大,冰儿也有可恕之由,朕叫弘昼去办,他是极妥当的!”
“怎么,五叔也参与了办案?”皇后不由插口。
乾隆看了她一眼,微哂道:“他既是宗人府总管,自然可以参与办本案。你希望怎样?”
皇后自知失口,忙笑道:“这臣妾还放心些,五叔自然是最妥当的人,太后,你的心啊,可以放一放了!”她见乾隆和太后神色渐定,又探试地问道,“可怜五格格这番又要受罚了!皇上,你要打她,这次下手可轻些,以戒下次就是了。”
乾隆摇摇头:“哪一顿板子那么简单!傅恒、弘昼都动着脑筋为她开脱,海兰察的折子也刚从陕西递到,为五格儿折辩,饶是如此,也不过换一条命罢了。我估摸着定下来的刑责不是圈禁就是流配,而且除非大赦,起码十年往上!”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十年!一个未嫁的女孩子青春韶华有几个十年?!只有皇后暗自称愿,太后垂泪道:“论到国法,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冰儿素来不知轻重,也是她自找的教训。不过十年时光,想想就可怖,皇帝总要手下留情,毕竟是孝贤皇后留下的骨血!”
一顿饭喜气洋洋吃起,悲悲惨惨收尾,乾隆心里很不是滋味,膳毕,太后恹恹地要休息,乾隆和皇后一起为太后铺放被褥——当然只是做一个“定省”的样子——然后各自离开。太监捧来宫妃的绿头牌让乾隆挑选侍寝,乾隆挥挥手,却对令妃道:“你陪朕走一会儿。”众嫔妃满眼羡慕,令妃却忐忑不安跟上了乾隆的脚步。出了慈宁花园,乾隆遣太监宫女远远地跟着,自己拔脚在前面走,令妃踩着花盆底,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不一会儿就觉得背心上一阵汗,这才见乾隆停下步子,半偏着身子,也不全然回头,冷冷道:“你今天和太后说冰儿爱吃江南鲜鱼的事情,是故意的吧?”
令妃不敢隐瞒,刚想跪下,乾隆眼角余光看见,伸出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胳膊,令妃顺势站起身,低声道:“臣妾阴微心思,逃不过皇上法眼。臣妾看冰儿不懂事,但甚是可怜!”
乾隆冷笑道:“你的想法自然瞒不过朕。朕的女儿,朕自有分寸,不要你自作聪明!”说罢,道声“去吧”便不再理睬令妃,拔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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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在大理寺监牢被关押数日后突然传下旨意转入宗人府牢中。冰儿捶了捶久坐而酸痛的腰,慢吞吞站了起来,嘟囔着:“真是,要掉脑袋也不过碗大个疤,何苦折腾人!”
“不是折腾你!是皇上爱护你!”
冰儿一惊,一看是和亲王弘昼站在打开的牢门前,忙道:“五叔?冰儿给您请安了!”
弘昼打量了一下大理寺的牢房,笑道:“这里条件也还可以,不过宗人府里还要干净、宽敞些。看这阵仗,你的小命是保住了。好家伙!你自己大概是不知道,这阵子皇上整顿吏治,特不好开口开赦你。拐弯抹角的,才算把事情摆平了。你还得谢谢海兰察,据说专门延请了一位会做文书的绍兴师爷,舞弄了好一篇文章为你折辩,皇上看了都说,海兰察算是有心了。”
冰儿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我算是看透了!递交到宗人府,是打算把我圈禁了?那要几年?”
“你这罪过,就算不是锁禁,只怕也不得舒服。找间空屋子呆着,忍忍寂寞吧。”弘昼犹豫了一会儿道,“而且许是要十年往上。”
冰儿倒抽一口凉气:“老天!十年关在四方院子里看四方天?”
弘昼叹口气道:“总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出来你也就二十五六吧,虽错过豆蔻年华,也是花一般的时候,前面是苦一点,后头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好日子我也不指望。”冰儿这些日子磋磨,也比以往冷静些,“就是说十年寂寞,怎么熬得过去!”
“读读书、刺刺绣,再闲极就看蚂蚁上树。你们女儿家又不比男儿,平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圈禁不圈禁,也不过就是没有门子串,没有寺庙逛,少几个服侍的人,吃点苦头,有什么难熬的?”
冰儿微颦了眉头:“五叔不懂我!”
“就是懂你也只好如此!”弘昼笑道,“难道为了你不寂寞,我叫皇上干脆一刀把你杀了不成?还好在你是宗室,否则流配三千里,日子还要难过!”
冰儿倒突生向往:“流配就流配,能有什么难过,我以前在打牲乌拉,也不就这么过来的!怎么说在外面有天地广阔,不至于拘坏了自己。”她对弘昼道:“五叔,求你!和我阿玛说说,如果必得有此重罚,我宁愿流配,不要圈禁!”
弘昼摇头笑道:“你也是个怪人!十年前你的日子还能记得?真真流配这么有意思,宗室宽待,还要我宗人府做什么?不过我不管,我把你的话转到,皇上答应不答应是他的事;若是答应了,我看倒是你没福!”
弘昼果真把冰儿的话告诉了乾隆,乾隆沉吟许久没有说话。弘昼陪笑道:“我也就当笑话告诉皇上。侄女儿不懂事,她以为流配的日子好过!其他不说,单另看盛京的天气,我就不大愿意过去。何况就算是一路悠哉过去,养在官府后院里,流犯里神一样的日子,也一样没的自在。”乾隆似在看着外面的小太监摆放腊月的唐花儿,又似目光漂移不定,许久突然道:“就依她吧。”
“皇上!”弘昼大吃一惊,“我是说着玩玩儿,侄女儿又小,任事不懂的,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在宗人府,好歹我还可以照应着她,出是出不去,衣食上准保没有问题,想吃点什么弄不来?闲来偷偷弄两部书给她念念也可以,不过就是自己个儿伺候自己个儿,她也不是多在乎的。何苦送到外面受罪?!皇上你也知道的,无论盛京、尚阳堡、打牲乌拉,甚或宁古塔,过的是什么日子!一路上虎狼吃掉的倒有多少!到了地方按律先还要杖责,还要徒三年,给人家当奴才,冰儿的性子那么傲,她熬得过来么?就算招呼打好了不做徒役,一到那儿就有人护着,也不过是当地将军家的宅子,同样出不了门,冰清鬼冷的,哪有京里好过?”
乾隆淡淡道:“让她出去磨磨性子也好,否则无事必要生非。”
“难道宗人府的高墙,还不能磨她的性子?毕竟不至于有冻馁之苦。”
乾隆见弘昼纠缠,停了一歇没有说话,见他终于知趣地闭上嘴巴,才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何尝想她受苦?但是若是按圈禁的例,不责处终身已经从宽了,十年时光,岂是好熬的?朕的四十整寿已经过了,太后六十大寿就在后年,借大赦天下来放她,又过早了。倒是昨天傅恒查报慕容业的消息:他的家人分散极边各地,大多已经死亡,除却冰儿,只有一个妹子辗转卖为娼女,亦不知在何方;当年与他有仇的,除却钱恒,尚有苏州办案的几员武职。这几处连同苏州城里他的老家,都已严命番役查探,一有消息即刻回报给朕。此外,他只可能去一处……待打探到他的行踪,朕是想……”乾隆目光扫了扫四周,瞥着太监宫女们确实都远远的,方又低声道,“朕是想冰儿在外,才可以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弘昼初始没有明白,把乾隆前后的话连起来仔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不放心又道:“那……拿得准吗?”
“慕容业乃一介亡命之徒。试一试吧,朕也不打算把冰儿的青春白白丢掉。”乾隆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流刑别长亭

弘昼领了乾隆的心意而去,乾隆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他招手道:“如意,把朕的茶和点心上来,吃好了,去五格格那里。”
他的“五格格那里”指的是冰儿在宫中所住的、养心殿后的一间侧宫。本来冰儿已经及笄了,应由众太监、保姆养护在宫中任一嫔妃的偏殿,然乾隆念她小时候流落在外,回宫又失恃,既是怜惜,又是宠爱,加之冰儿不大善于与人相处,因而养育在身边好一段时间,纵使后来冰儿移宫到皇后的承乾宫那里,这间屋子也是空着的,一应摆设也没怎么变化。现在,冰儿的命运已定,乾隆不用再绕室彷徨、犹豫不决,此时作为父亲的天性又油然而起,不知道这娇俏可人的女儿在外面会吃怎样的苦、受怎样的罪,只好多多地给她备好东西,聊解一份忧怀。
乾隆抚着没有落一丝灰尘的案几,转头道:“去皇后那里,把五公主身边服侍的所有人,都叫到朕这里来。”少顷,苇儿打头,一排服侍的人都来到养心殿中,跪下给乾隆请安。乾隆目光扫了扫众人,坐下道:“你们主子的事已经定谳了。不是十年圈禁,就是十年流放,既已定了,少不得备着,无论去东北还是去西北,均是苦寒之地,衣服用品的朕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平日里跟她的,知道她穿什么用什么,准备得要精心。另外,朕准备派人服侍公主,因为是牢狱之事,强求不得,你们谁愿意去的?”
大家面面相觑,在宫里服侍主子是荣耀,可到外面算什么?若是圈禁还好,大不了不出门;若是跑到极边之地,能不能活过十年还是问题,怎么打熬得住?!人心总是势利的,过了好一会儿,只有苇儿含泪回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愿意去。”
乾隆看看苇儿,微笑道:“你今年也十八、九了吧?没几年就要放出去了,怎么耽搁得起十年?”
苇儿磕头回道:“奴婢的十年算什么,公主的十年都要这么过,奴婢自然愿意去服侍公主!公主从小儿跟奴婢跟惯了的,她不在,奴婢心里也放不下。”
乾隆并不觉得苇儿是最佳人选,有心挑个太监,因为太监既不用“放出去”,也没有什么青春可言,最主要的是一路做起重活来方便一些,可下面的太监们个个死命低着头不作声,连这次陪冰儿去鄜州的李玉生和陆亭也是缩在最后,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乾隆心里大为不悦。不过自己“自愿”的话说在前面了,不好强派,点点头道:“好吧。你们一块儿给公主仔细收拾,照流放的备,既要全面,又要轻便。苇儿加月例一等。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苇儿忙答道:“是。奴婢的父亲生奴婢晚,今年已经六十一了。奴婢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二哥不成器,给父亲出了籍,大哥袭了世职,在果亲王那里当护卫,还有三哥比奴婢大四岁,在内务府听差。”
“嗯。”乾隆道,“你大哥加护卫班领,做得好就挑到宫里当‘虾’;你三哥加内务府管领,让和亲王给他安排。你父亲赏五品虚衔,另赏银五十两,上用缎十匹,将来给你做嫁妆!”
苇儿立刻红了脸谢恩。乾隆深深地看看她:“冰儿不懂事,一路上你要多帮她!”
苇儿他们刚退下,马国用就过来奏报了一个坏消息:嘉贵妃薨了。
嘉贵妃不过三十许的年龄,也是随在潜邸的老人儿了,竟然没熬过冬天就一命呜呼了。乾隆念及旧情,不免有些哀伤,奉了太后的懿旨,加封皇贵妃入葬。四阿哥永珹哀伤之余,也似失了鸡母的鸡雏,不知何处来去。母亲丧仪,他从阿哥所素服进内请安,隔着帘子拜见了皇后,皇后素来可惜嘉贵妃是个老好人,见到永珹也格外怜悯,命人揭开帘子,着实慰问了一番。过后又对乾隆说了永珹不少的好话,永珹知道后,心里只把皇后当做自己的亲人。
而乾隆,被这些烦心事恼着,情绪越发低落,群臣见他御门听政少有笑脸,揣摩着圣意也越发兢兢然,以乾隆十三年的例子比着,一应罪案定谳都是从重。甘肃冒赈一案最终杀了二十二个,总督和巡抚都没有逃出生天;胡中藻也倒了大霉,为几句自以为是的歪诗,被乾隆指摘出无数的错处,不光自己掉了脑袋,还连累家人师友,包括已故的鄂尔泰也被撤出贤良祠,鄂尔泰之侄鄂昌和鄂尔泰之子鄂容安,因为和胡中藻唱和诗歌,都被叱问。鄂昌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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