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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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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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下子空落落的,泪珠直在眼睛里打转,苇儿进来帮她卸妆,冰儿的眼泪一下子淌下来:“要是我不生在富贵人家,随常的一夫一妻过日子该有多好!”苇儿叹了口气,只好拿些大道理劝解,冰儿抬手擦擦眼泪,望着镜中美丽如旧却看不见笑涡的自己,终是自己哀叹:“他笑眯眯的,其实骨子里还在怪我。可是,我也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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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下午,宫里来了一乘轿子,说太后想孙女了,把冰儿接到宫里去住两天。冰儿正好不愿意面对家里这状况,二话没说就带着两个人进宫。没想到伺候在侧的小太监没把她带到慈宁宫,反而领着进了养心殿,冰儿估计着自己又要听那些堂皇的女则,心里格外不怡,问那小太监道:“皇上心情好不好?”小太监腆着脸笑道:“皇上心情不坏。是真想念公主呢!”
冰儿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没奈何进了门。西暖阁里依旧摆着沙盘和一摞摞折子,不过乾隆的脸色较上次怡和好多,见她来了,一把拉到身边,细细看着颧骨上那道伤痕,已经过了一旬的时间,伤处只余了一痕窄窄的青印,也看不大清楚了,青印旁边略有些发黄,大约也是快要好了。乾隆伸手抚了抚印子,问:“不疼了吧?”
冰儿见他心情确实是不坏的样子,也敢撒点小脾气,嘟着嘴说:“更疼的也经过。”
乾隆无奈一笑,点点她的额头:“又来!朕的苦心你一点不懂。”见她身子一扭,脸上浮了点笑,又问:“怎么连粉也没涂点?这道印子不遮起来,给太后看到了又要问。”
冰儿一副无赖形状:“不喜欢涂脂抹粉。”乾隆恨恨道:“你就是故意的!——养心殿里可没有脂粉。”
冰儿飞快地接话:“我也没带呢。”
乾隆瞪了她一眼,对外头的太监道:“等会儿晚膳开在阁子里。着人到景仁宫令妃那里说一声,今晚冰儿宿在那里。——叫她们备些脂粉,有人空身来,就准备着蹭着用呢。”
冰儿“噗嗤”一笑,对乾隆道:“我一回来就害令主子不能被翻牌子,皇阿玛不带这样的,净让我做恶人。“乾隆也笑道:“你何时知道为别人着想的?稀奇了!今晚去令妃那里不许胡闹,令妃有孕在身,没法伺候朕,倒要伺候你!明儿早上去陪太后聊聊,她老人家想孙女呢。”
冰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令主子有喜了?我该好好贺她!”
乾隆淡淡笑道:“御医说脉象是个女孩儿,女孩儿也好的,不过不要像你这样出格就行。”又说:“英祥纳宠,你放大度点,无论妾室生了几个孩子,你都是嫡母。不要叫人看‘悍妒’的笑话。”
冰儿一听这茬儿,心里就不快活起来,此刻也不想在乾隆面前掩饰,一张脸瞬间挂了下来,嘟嘟囔囔道:“做女人真是命苦,一个男人还得掰成几瓣和别人分享,还不许生气。我不过是祭一祭故人……就得挨打受气。”
乾隆揉揉她的脸蛋道:“那怎么办呢?你撒泼打滚,就有面子了?以后不许提慕容业的事,把他忘了;忘不掉,也只许藏在心里。”
虽然不服气,可世事就是这样,也只能接受、适应,冰儿看着沙盘,上面还有乾隆用小棒做的记号,因而问道:“阿睦尔撒纳有消息了吗?”
“没有。”乾隆的神色也显得比先前冲淡多了,“不知他躲在哪里,只有慢慢寻找。不过他的性子,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总会想着法子和朕对抗。西边班第那里,已经命令随防进驻,只是兵力有些分散……”他的目光中又现沉郁之色,看看沙盘又看看女儿,笑道:“今日叫你来,就是打算忘记这些事情,你不许再问了。朕想安生吃个饭呢。”于是冰儿问道:“皇上整天这么忙,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情?”
乾隆笑笑说:“你家那位,和你一样,脸上藏不住事,朕略问一问,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冰儿气呼呼道:“他居然出卖我!那时,他在承德与人家吃花酒,私赠表记的事,我可没有到处说!”
乾隆笑道:“你当朕不知道?男人家这点风流小过,都追究起来还得了!朝里还有能够为官的人么?就是在朕私下里说,当丈人的,再心疼女儿,也得给女婿稍作面子才是。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他大节不亏,小节不纯,于公于私,算什么大事呢?”
伺候乾隆吃完饭,又给怀孕的令妃问了安,冰儿晚上住在景仁宫的一间配殿里,竟觉得无比陌生,晚风在屋檐间回旋,檐上金铎铁马声声脆响,冰儿想象着浅晖院那火热的一幕幕,虽未亲临,如同亲见。那时缠绵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只为自己神魂颠倒的男人,终于被一点一点地割离自己,想着往日两情缱绻的情意,心头酸得难过、苦得难过、涩得难过,却无人可诉说,越发难以入眠,脑海中是以前听来的一句俗语:“不如意事常八_九,能与人言无二三”,果然经历多了,这种无奈的感觉就越发真切,回顾小时候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忘形,竟然也是一种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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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没两天,就听说了萨楚日勒新纳的小妾有了身孕的消息。
“这才几天?都能诊出来?起码是一个多月的身子了吧!”
苇儿轻声道:“谁说不是呢!郎中瞧了说有两个半月了!福晋和王爷说了:这带着肚子进来,不是混淆王府的血胤?王爷一定说确定是自己的骨血。”
“确定?”冰儿冷笑道:“怪道以前有话说铁门槛里纸裤裆,就是有这些怪事!”
闲暇过府给福晋问安,正听见福晋对大丫鬟金铃儿吩咐:“她如今娇贵得很,不来请安我哪里敢去催!两个半月还是坐胎不稳的时候,叫她自己小心了。不过是不是王爷骨血,将来生出来还是能见分晓的。”见冰儿过来,勉强挤了一丝笑,道:“公主万安,这样的事,叫孩子们都见笑。偏生你阿玛……”长叹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说话。
冰儿陪着叹了会儿气,福晋道:“公主还需好好调理身子。虽说嫡母是一样的,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总隔层东西。”冰儿颇觉委屈,红了脸应声“是。”福晋叹口气又道:“这几日你回来,英祥在你房里没有?——别臊,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娘儿俩说说贴心话。”
冰儿道:“他算得挺好的,来我这里两日,到浅晖院一日。”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福晋道:“他也该注意自己身子——隔日我去说他。”
正说着,外面丫鬟进来通传,说新姨娘乌珠穆沁要进来给主母请安。福晋眉头一皱,旋即松开笑道:“那请吧。”
这新姨娘冰儿也见过一面,不过那日两个新人同时进门,自己正一肚子气,正眼儿都没有瞥一下,今日心情算是平和了,端坐在上座,定睛看这位新人。
这乌珠穆沁大约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行路刚健不像个娇滴滴的孕妇。细细打量,皮肤比一般风吹日晒的蒙古女子白净,且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一双毫无顾忌的春水杏眼,眼梢和下睑带着淡淡的粉色,笑的时候露着洁白的牙齿,连眼角微微的细纹都盛着笑意。虽然进了府,穿的还是蒙古袍子,依然高腰扎着腰带,两个月还不显怀,柳条长腰婀娜柔软,臀部丰腴圆润,确实是令男人心动的角色。
乌珠穆沁要跪,福晋抬抬手道:“金铃儿赶紧替我扶着。新姨娘有孕,不要随意跪了,平素缺什么东西,只管命人到我这里要。”
乌珠穆沁应声“是”,转而又对冰儿笑道:“本来是不敢对公主这么无礼的,只是福晋的话我琢磨着,王爷的子嗣要紧。以后生产了,我再为公主赔罪、补过。”
行礼的事情哪儿还有以后补过的!冰儿知道她不过客气一说,她素来不喜欢这些肠子里弯弯绕的人,乌珠穆沁长得妖调,更是惹厌,因而冷笑道:“姨娘哪里话!你正经呵护着我的小叔子或小姑子才是。我那里有宫制的保胎药,什么时候姨娘派人来取。”
乌珠穆沁自然也看出冰儿对自己没好感,依旧大大方方笑道:“那怎么敢!那是皇上备着给公主怀孕的时候用的吧?我怎么敢占先了?”见冰儿脸色有变,忙收了口道:“不过公主心意,我实在是感激呢!”
福晋道:“你也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既然有了身子,多歇歇才是。以后生过了,我再叫府上的嬷嬷教你一应的规矩。”打发了她走。
乌珠穆沁着人扶着,柳条腰有节奏地摆动着离开了。出了福晋的正头院落,一路向东,路过王府的内花园,正巧在石子甬道上遇见另一位新姨娘——蓝秋水。
乌珠穆沁见蓝秋水也只有一名小丫鬟服侍着,笑着招呼道:“你也去给福晋请安啊?”
蓝秋水却比较沉静,先福了福身子道了安,才带着些淡笑说:“是呢。早上给福晋请了安,寻思着这会子过了晌午,不知福晋午膳进得怎么样,该当去伺候。”
乌珠穆沁笑道:“已经吃完了。她的正头媳妇在那里,你别去找不痛快。错过这晌再过去就是了。”蓝秋水神色有些犹豫,乌珠穆沁笑道:“怕什么!你不信我的,只管有亏吃!”回头对自己的丫鬟和蓝秋水的丫鬟道:“这里阳光好,我们要晒晒太阳说会子私话,你们找地方耍去,过后我们自己回去。”蓝秋水那个丫头犹自可,服侍乌珠穆沁的那个就有点不大敢,乌珠穆沁豪爽地挥挥手笑道:“我身子好得很!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头三个月还敢在草原上骑马呢!这里坐着晒太阳怕什么!”见两个小丫头走了,方拉着蓝秋水坐在朝阳的一座亭子里。
乌珠穆沁深深地吸了一口深秋的空气,笑道:“在我们那儿,这会儿已经下雪了,而且都是大雪呢!冷极了,出不了蒙古包。不过,我们那儿的空气比这里好,这里总觉得有股污糟味,天也灰,晚间虽说有人声,但还是觉得寂寥得很。可惜女人家是草籽命,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她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转脸对蓝秋水道:“你觉不觉得委屈?”
蓝秋水脸色一白,四下看看才低声道:“不委屈。”
乌珠穆沁伉爽地笑道:“你骗我呢!你怕我什么?我可是把你当做朋友的!”
“我怎么敢僭越……”蓝秋水低下头,凝望着脚下磨得平平展展的青石砖缝。怎么不委屈!她也是读书人家的小姐,谁知道会遭遇那些!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自愿在富贵人家做小?可不这么着,除非寻短见,要活下去,就得走更脏的路。她的眼里隐隐有泪光。这条路也不好走啊!自己孤身一人,连身边服侍的嬷嬷和丫鬟也明显有些瞧不起自己,不会明说,眉梢嘴角那丝轻蔑却是掩藏不住的。而正头嫡妻富贵到了极点,指头里使点劲就可以把自己捻为齑粉。自己唯一欣慰的,不过就是丈夫英祥,为人随和宽容,对自己也好,总算这灰暗的人生有了点盼头……
正想着,突然听到乌珠穆沁神秘兮兮的压低的声音:“喂,你喜不喜欢他?”
蓝秋水略显苍白的脸忽然浮上两朵红云,别开头道:“这叫什么话……”
乌珠穆沁笑道:“你们汉人,扭扭捏捏的!不过我明白了,你可喜欢他了!不然,脸怎么会红?”见蓝秋水臊得要走,赶紧伸手拉住她:“就我们俩交心,说说闲话怕什么?——哎,那他……喜不喜欢你?”
想起晚来他的温柔体贴,蓝秋水的心宛如摆在新婚时软软的床垫上一般,踏实、温暖而柔软……他看着自己落下的新红,那般怜惜地轻柔吻过自己的肌肤,在耳边吹着热热的气息问:“疼了吧?你放心,我一辈子对你好……”他的眼睛不会骗人,带着朦胧的光,弯弯的笑意,指尖抚过自己因疼痛而汗湿的发鬓的时候,那种疼惜的感觉从眸子里流出来。三天才能见他一面,且知道还有两天他在别的女人那里度过,明明知道自己连妒忌的资格都没有,可忍不住酸酸的感觉萦绕全身,每一个他不在的时辰,都满溢着室迩人遐的思念。
这种痛苦让她不能自拔,乌珠穆沁看着她的神色,难得的带了些冷意:“她们不待见我们,男人待见我们!她们不待见我们,我们自己个儿待见自己!既然咱们也算差着辈分,我拿一拿大,认你做干女儿,以后,我帮持着你!”
蓝秋水惊愕地抬起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乌珠穆沁又是爽朗地咯咯直笑:“你是瞧我比你大不上几岁,当不了你的干妈?我已经三十二了!我的大孩子,要是活到今天,和你一个岁数呢!”
“您看不出来呢……”蓝秋水瞟一瞟她,又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谢谢……干妈扶持。女儿不懂的事情太多,以后有劳干妈教导……”
作者有话要说:(1)143、144的标题名,取自骆宾王的《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不算绝妙好诗,但对于感情问题谈得小有见地,符合这两章情境。

、萨郡王糊涂家事

萨楚日勒适意地躺在作为自己大书房的花厅的摇椅上,四面的窗户支开了些,瞧得见外面摆放的五彩缤纷的秋菊迎风招展。这日气候少有的和暖,带着菊花冷香的秋风一点都不刺骨,萨楚日勒啜一口手边的奶茶,惬意地对伺候在一旁的管家道:“还是京里好,若是在科尔沁,这会子早下大雪了。”
管家是从小服侍他的老人儿了,从科尔沁带来,忠心耿耿,见萨楚日勒乐不思蜀的样子,暗叹一声,道:“今年扎萨克里……”
萨楚日勒皱着眉道:“欸!那里有人管着呢,左不过又是牧草啦、场地啦、大雪冻着牛羊啦这些屁大的事!有人在问着,我可不高兴操那个心!”大口喝了奶茶,取帕子擦擦嘴,兴致勃勃又道:“青滚札布有眼色,乌珠穆沁真真是个尤物!”他在管家面前竟然毫不避讳,笑嘻嘻道:“原来收房的人,都是经福晋挑选的,个个端庄得讨厌!叫换个花样,跟要了她们命似的!唯有这个乌珠穆沁,呵呵,有趣得紧!可惜大了肚子,怕出事情,只好拿其他那些‘菩萨’出出火。你遇到巴尔珠尔,叫他再物色几个,我私房藏了些银子,管不叫他吃亏!”
管家躬身道:“是。不过福晋那里……”
萨楚日勒又是皱起眉头,语气却有些无奈:“爱新觉罗的格格,不能不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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