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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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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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轻轻拉拉冰儿的袖子,附在她耳边道:“我们还有一大块鹿肉。找个小火堆,咱们自己烤着吃,才叫个香呢!”
冰儿也有些好奇,点点头答应了。两人到一边捣鼓,肉烤得生一块熟一块的也顾不得,英祥解下解手刀,把那鹿肉片成一片一片的,上面撒着香料,闻起来其香无比。冰儿咬了一口,咂咂嘴道:“味道还真不赖呢!”
英祥得意笑道:“是吧!你别担心,鹿肉生吃也吃得,就是要这样带着些血丝,才柔嫩新鲜呢!话说坤宁宫每晚散福胙的白肉,才叫不好吃呢!不过在宫里当侍卫,每顿吃惯了,还就喜欢这种自己用刀片肉的感觉。后面还做得有鹿尾,骨头边上那一道浆,才是至味!一会儿厨房里烧得了,我们一块儿尝尝。”
冰儿道:“记得用银筷。”
英祥笑道:“这里你还不放心?”
冰儿欲言又止,又吃了几块肉,悄悄说:“你等我下,我去解手。”
方便完毕,冰儿没有就回去,站在清净的地方四下望望,天空是一片静谧的深蓝,透得如英祥那枚蓝宝石戒指一样,苍穹一般的天宇扣下来,银河像闪闪的织银带子,悬垂天际而过,点点闪烁;另一边,橙红色的篝火燃起半天高,夜风的凉意在那里似乎戛然而止,歌舞乐声传来,极度的热闹与另半边的空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无比真切清晰,一切恍若在梦境中一般。
正有些呆滞出神,一道黑影从眼角余光的最边缘闪过,冰儿心神极快,立刻从腰间抽出刚用来切过鹿肉的解手刀,循着黑影的方向,脚步悄悄跟了去。
那影子在蒙古包间急遽穿梭,形如鬼魅,看来也不想照面,冰儿虽然只瞧见几眼,但那高而瘦的身影无疑就是楚库尔。跟进了几步,冰儿蓦然惊觉,自己一个人,未必是楚库尔的对手,若是把他逼到狗急跳墙,交起手来,楚库尔固然容易被擒,但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亦未可知。不过方向总是记住了,从萨郡王平常处理事务、权作书房的那间蒙古包来,往网城边缘而去。网城自己才检查过,西北角有一处钉得不太结实,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想定了,心思就没那么急躁了,冰儿牢牢记着临走时乾隆对自己的嘱咐,平素听听还没有感觉,真到了实地,每句话跟钉在脑子里一样,清晰无比。她一转脚,走进自己的住的那间蒙古包,见崔有正正坐在门口毡子上值夜,一副呆呆想心事的样子,轻轻踢了他一脚:“跟我走。”
崔有正一骨碌爬起来:“公主要……”
“少废话!”冰儿没好气地低声说,进门取了自己的弓箭,出来见崔有正还茫茫然的,道,“立不立功在你!”
这一句话就够了,崔有正如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弹簧似的矗直了身子,紧紧跟在冰儿身后。
到了网城边缘,却没有瞧见人,看看那处薄弱的地方,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冰儿在明处,不觉有些担忧,四下里看看,这里俱是下人居住的蒙古包,不过此时都出去围着篝火歌舞吃喝去了,应该都没有人。冰儿咬咬牙,对崔有正道:“你,一个个进去找。”
“找谁?”
“楚库尔。给你毒药那个人,你总认识吧?”
“认识。不过……”崔有正咽了口吐沫,支支吾吾没有往下说。
冰儿轻声骂道:“这里没有锁门的习惯,你怕进不去么?就算给人当贼拿了,你想想好,是当贼便宜,还是当卖主的恶奴便宜?”
崔有正不由又是一头冷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位公主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事不懂的小丫头了,再也糊弄不得。他伏低了身子,钻进蒙古包中。
一个、两个、三个……当冰儿都要疑心自己判断失误的时候,一个蒙古包里传来让她心悸也让她兴奋的动静。
“你来干什么?”四声不谐,压抑得低低的,虽然只听他说过两句话,还是能够认定就是楚库尔。接着是崔有正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妈的,你害死老子了!”再接着,是扭打声,冰儿暗道不好,崔有正看似机灵滑头,真正临事却是不会三思的,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怎么能和阿睦尔撒纳的贴身近侍缠斗!
欲待去救,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楚库尔的对手;若是等着,接下来有了警惕的楚库尔也必然能够对付自己;现在去喊人帮忙,又显见的来不及了!
冰儿此时颇有急智,自己出来特意没有带灯,但是腰间常备有装火镰和火石的燧囊,于是扯下一条衣襟,用火镰打着火石,把这团绸子点了,顺势塞在崔有正进去的这座蒙古包的油布间隙里。
油布上涂的是桐油,防雨水好,但也极易燃着。平素住蒙古包的人们都特别小心火烛,周围往往也备着清水。冰儿这刻意地纵火,瞬间就让这座不大的蒙古包燃起冲天大火,她后退了几步,见这蒙古包如一枚冲天的火炬,把火舌燃到半空中,竹子支架炸开的“哔哔啵啵”的声音伴着远处人们的惊呼声一道传来,如奏响一支紧凑激越的《十面埋伏》。
一刹那,一道影子夺门而出,脸上被火光映照成可怖的赤红色,那双惊恐的黑色眼睛,反射着焰光,瞥见冰儿时愣住了一会儿,随即嘴里不知在咒骂着什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
冰儿所幸穿的是蒙古族的便靴,小羊皮的靴子非常跟脚,她几步越过已经开始燃烧的枯草地,朝着楚库尔的方向追击。果然没有料错,楚库尔去的,是网城的最薄弱处,他手中的匕首一挥,那粗麻绳结成的网绳应声而断。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支羽箭发出尖利的破风声,只朝他的后脑射来。楚库尔也是沙场考验过的武士,不假思索地一偏头,羽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
他倏然回身,耳朵上受的伤已经让半边脸都是鲜血,他用准噶尔语说了几句什么,也不再逃跑,向着冰儿就猛扑过来。
冰儿赶紧挽弓搭箭,连着两发射出,一发被他躲掉,另一发却恰恰好穿进他的右胸。硬弓的力道惊人,冰儿仿佛听到了肋骨折断的声响,接着就是楚库尔压抑的呻_吟,他飞扑过来的力道一下子被卸掉了,人滚倒在地,惯性收不住,还朝前翻滚了两圈。
冰儿飞身上前,一脚踢掉他手中的匕首,旋即一脚踩在他胸口的箭伤上,楚库尔压抑的呻_吟变成了硬行克制的惨呼,剧烈的痛楚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就是这一瞬间,冰儿的解手刀在他膝头和肘部一剜,割断肌腱,又立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楚库尔动弹不得,却仍是硬汉子的本色,绷硬而扭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笑容。刚刚那一箭大约是伤了肺,他的嘴角不断喷出细小的血泡和血沫。冰儿顾不得作呕的感觉,咬牙问:“阿睦尔撒纳派你来的?”
他明明会说官话,但就是不说,反反复复只是念叨着几句准噶尔语。手脚已经无法动弹,他却猛地脖子一使劲向上一挺,冰儿收刃不及,便见他咽喉被锋利的解手刀割开一道四寸余长的血口,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避之不及。
这样的断喉而死,必无生路。冰儿有些失望地跳开,自己脸上一片粘腻,都是鲜血,此时顿觉一阵恶心,拿衣袖狠狠擦了几下。刚刚太过紧张,此刻才回头,那座失火的蒙古包已经有人在救火,火势小了不少,隐隐也见人把里面的崔有正抬了出来,又一拨人正赶向她的方向,见面前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都是张大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冰儿只觉得浑身乏力,亦觉自己牙关相切,身上发寒似的止不住地颤抖。萨楚日勒拨开众人来到她面前,冰儿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楚库尔,半晌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阿玛,捉到个叛徒……”
萨楚日勒脸上神情一时变幻了几种,好在是夜里,灯烛光下照不见他异常难看、青白不定的脸色。好一会儿他才说:“公主受惊了!刚刚那场火,想必也是这个叛徒放的吧?”冰儿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精力跟着他掰谎,轻轻点了点头。
蒙古包的火已经扑灭了,有人在喊:“找个郎中来瞧瞧……”
冰儿神色怔忪地走过去,躺倒在地的是崔有正,竟然还没有咽气,但浑身焦黑,脸上烧得血肉模糊,冰儿几步过去,一个人轻声说:“不能动,脖子被扭断了。”
这副样子,只怕活不过多久了。崔有正的嘴一张一翕,好像要说什么,不说完不能咽气似的。冰儿蹲在他身边,心里竟有些楚楚的难受,她轻声说:“小正子,你是忠心的。”那焦黄的眼眶里似乎蓄了点水色,泪却没有落下来。冰儿又说:“你放心,过往的事就都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了。你家里的老娘,我叫人送银子去,一定为她好好地养老送终。”
那双巧黠闪烁的小眼睛的眼角,突地流下两颗珍珠般的泪水,旋即阖上,掩住了最后一丝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察纠葛落跑掮客

冰儿站起身,头脑里还在“嗡嗡”作响,竭力想要自己平静下来,此时才发现,那些遭逢大事还能谈笑风生的主们都是了不得的高人。突然冰凉的手指一暖,冰儿还在警惕的时候,猛地回头,原来是英祥,英祥见她这张血污淋漓的脸,惊得倒退了半步,但和她相扣的手指却没有松开。片刻惊惶后,他才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冰儿经历这样的一场劫,猛地见到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委屈,碍着众人都在,没好扑在他怀里哭一场,只摇摇头说:“我没事,是那个人的血。”
“怎么回事?!”急切的声音,加上摇撼她的手臂,让冰儿一时觉得颇有压力,转眸瞥见萨楚日勒,脸色绷得跟铁皮似的,她愈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英祥发急,倒是有一个人很镇定。萨王福晋过来淡淡道:“你也是!什么事情查不清楚?先让公主去梳洗一下,喝点酒压压惊。”
冰儿这才顺着台阶下,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苇儿端来水盆,伺候她洗脸更衣,脸盆洗下来是一盆血水,带着难闻的腥味,中人欲呕。好好洗涮了几遍,冰儿才觉得不恶心了。再旁边怔怔发呆的英祥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递过一杯水问道:“怎么了?今儿你说话就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冰儿忖度着,丈夫这个人,心是好的,但是这事太复杂,又牵扯着他亲爹和阿睦尔撒纳,可别事情还没闹清楚,先和丈夫闹一场家务。想着便决定瞒他,淡淡道:“前两日我好像瞧见楚库尔的身影,心里存了疑,果不其然今儿叫我发现了他的行踪。他是阿睦尔撒纳的人,千里迢迢到我们这里来,必然是没有好事的!”
英祥却觉得疑惑:“他千里迢迢到这里,若只是为了刺杀你,似无必要吧?何况……”他没有往下说,冰儿心里也明白,阿睦尔撒纳那时做出对自己十足有情的样子来,英祥是个心思单纯、推己及人的人,也不会觉得阿睦尔撒纳会痛下杀手。不过怕事情扯得太厉害,只好含混说道:“那我也不晓得了。只怪当时情况太紧急,我不得已下了杀手,早知道留个活口审一审倒好。”
英祥不疑有他,安慰道:“当时这情形,哪顾得到这许多!你已经够智勇的了,换我,还不知闹出个什么动静呢!”
正说着,福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主怎么样?我不放心呢!”
冰儿忙道:“没事。额娘进来吧。”里间伺候的丫鬟打起帘子,福晋匆匆进来,也顾不得平常的仪节,仔细看看冰儿的脸,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真的没有受伤?”
“没有。额娘放心吧。”
福晋见她说话如常,中气十足,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才舒了一口气,拍拍胸道:“作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公主当时还是应该回身叫人,这样子孤军挺进,万一出什么好歹——我现在想着还后怕呢!”她亦是个心思缜密的,疑惑地问:“这里网城都是我们的人守着,怎么会混进这个人来?看来明日还要彻查。”又宽慰道:“不过横竖今天我已经重新布置了巡防,公主府的护卫分两班,上半夜、下半夜在周围执勤。王府的人巡视外围,扎萨克的勇士在网城四边看守。公主放心,好好睡一觉,不会再出事了。”
这样的大事,萨楚日勒是扎萨克里的领袖,最当出来安抚,但此时他心怀鬼胎,在作为小书房的那间蒙古包里,吩咐他最信任的小厮仪铭在外头看守,自己进了里面的套间。这间蒙古包隔层最后,隔音最好,也是最机密的地方。里头套间,早有一个人在等着,脸色一样凝重,见面就打了个千儿:“王爷……”
萨郡王摆了摆手,无声叹气,坐在椅子上,脊梁骨都似撑不住身子似的,慵慵地几乎瘫倒在椅背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让福晋去瞧公主了,能支走她一会儿,但是我在这里也不能久待,万一她回来瞧不见我,又要起疑心。”
巴尔珠尔很谨慎的样子,垂首答了声“是”。
萨郡王下意识地拍着案板,说:“和你们青滚札布台吉说,这里的事,我兜不住。请他另请高明,饶了我罢!”
话说得有些负气的意思。巴尔珠尔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角色,觑了觑萨郡王的神色,才低头说:“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如今楚库尔虽然没了,但他毕竟不过是阿汗王的一个亲卫,哪里影响得了大势?”
萨郡王本就是一腔的没好气,把桌子一拍怒道:“还提他!我看你们是想栽害于我!弄出收拾不了的大事,我只好乖乖听你们的是不是?”
“王爷何出此言?!”
萨郡王气哼哼道:“我就是答应了与你们交通,也不过把科尔沁的一些消息递过去而已,科尔沁里京城那么近,你总不至于指着我起兵谋反吧?”
“自然不敢。”
“那你为什么要向公主下毒?!”
巴尔珠尔听他说得笃稳,必是有了十足把握了,心道倒不能不小心应对,好在一套说辞原来就准备好的,他从容跪了下来:“王爷,药是有的,但不是毒药,不过怕公主知道得太多了碍事,让她病上几天,等我们大事成了,再一副解药解了就行。”他抬头见萨楚日勒已经是半信半疑的神色,更加从容地说:“王爷明鉴!我们是一道的,我何必害王爷?更不必让小王爷伤心啊!”
萨楚日勒的缺点,就在于摇摆轻信,听巴尔珠尔这么一说,心里也相信了三分:本来公主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也不让人觉得被施了什么毒药。不过胆小怕事的人也不愿意招惹麻烦,他还是摇摇头道:“甭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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