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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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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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叹气,叹出了四人心底压抑的沉重和无奈,而叶暖,却在此时忽然勾唇笑了。
笑,本该是令人愉悦的好事,然而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气氛下,反而令人忧惧。室内几人,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四人算得上是久经风雨,更见识过千百种不同秉性的人,居然在这一刻同时心里一凉,睁大眼看着那斜靠在床头面色祥和的女子,目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惊与惧——她方才所为所言,分明故意,但到底是为了什么,需要如此决绝的斩断一切血脉恩情?

陈前情,诉后果?

陈前情,诉后果
室内的静默,正适合叶暖把整件事解释清楚,她稍稍坐正滑下的身躯,微有些抱歉的笑看向面色复杂的四人:“闲话扯了这么多,真正该坦白的事情倒没说半点,实在是对不住几位,那就容我好好把前因后果道来,如何?”
四人闻言,面色更加复杂,难不成还嫌刚刚说的话对他们打击不够?
没等几人回答,叶暖缓缓开了口:“几位对于我与孟家夫爷乔玉麟之间的恩怨纠葛,都比旁人来得更清楚吧。那么,当绯闻传出之时,你们是否都觉得,那是我为了替张柳报仇而特意造成的?”
看几人神色,显然已经默认。叶暖察言观色,轻轻一笑:“许是我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印象深入人心,一开始那些小小的流言,你们并不担心。等你们担心时,事件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你们,在那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杜绝张柳与乔玉麟结仇的这一段故事泄露出来。
你们之所以舍得花费好大气力来隐去了张家的存在的原因,仅仅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就像犯人要想脱去罪名,首先必须保证没有犯罪动机。
我得感谢你们的谨慎。虽然在旁人,包括你们的眼中,张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或许能被政敌加以利用,但那能用的效果不大。可对我来说,张家的意义,等同于我生存的意义。我,不能让张家有一丝疏忽!所以,我才设计了乔玉麟跳崖这样惊险的局。
当然,设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迷惑安乐王。安乐王早有反意,迟迟按耐不动,只是顾虑时局安稳,寻不到能名正言顺谋逆的机会。而我,就是要提供给她个浑水摸鱼的机会。”

话从叶暖口中说出,风轻云淡,可听在其余人耳中,却如面狂风暴雨。她们的担心,原来只是她故意设下的圈套!本是最柔软的心啊,怎经得起这样三番五次伤害,但此刻已经不能计较这些,叶暖的所作所为,委实太过于大逆不道。
不等叶暖继续说下去,楚余年急急打断:“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叶暖微微一笑,反问楚余年,“五年之约,姨母可还记得?”
楚余年思索好一会,才记起前事,猛然大悟的同时更加觉得不敢相信:“你是为了逼我放你离开?”
“也不仅仅是逼姨母,更主要的是为了从朝堂和云京脱身。”叶暖叹息道,“我本来只想做个无关紧要的闲吏,到时候身退也容易。奈何事不由人,一见女帝就被女帝特别注意,随后,又因为种种避不开的争端,一步步走入权利最复杂的漩涡。权利,从来都是掩藏在风光无限的表面诱惑下最可怕的毒药。一日沾上,便如站上了你争我夺的独木桥。它很少有退路,即使有,也是才万分艰难的一条险路。
怎样急流勇退,我们先不谈。只说一点,假设姨母肯成全我,女帝可否容许?
女帝并非原定的太女,这是许多老臣都知晓的事实,不知有没有人想过,为何一开始不被看重的女帝,突然就能一跃称帝?
入仕之初,我在史书院呆了半年,从书架边角翻出一本尘封的《帝君记事录》,才稍稍了解了这段被人遗忘的历史——
女帝之父乃是凤君,故而其嫡女的身份,理当尊贵无比。按理说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宠爱,然先皇却因生女帝时难产的缘故,对女帝颇为厌恶,甚至于连带着其父凤君,也不受待见。
少时的成长环境,是性格养成最重要的环节。母不宠,父不爱,照常理来看,在这样环境下长成的孩子,性情十有八九都很偏激。然女帝的表现,截然相反。在宫人口中,素有良善之名,对于的体弱的皇妹,体贴关爱;就连面对嚣张的皇姐,亦是表现得超出年龄的老成稳重。而对于自身,则是严格要求,习文练武,勤学不辍。
及女帝长,一则以贤名著称于内宫,二则以勇武著称于朝堂。朝臣举荐,再加凤君身后家族势力的推波助澜,先皇经过重重抉择与考量,直到薨的最后一年,才决定改由女帝继位。
历经磨难才见到阳光,也算是老天开眼!可没来得及庆幸,却又遇打击。先皇让女帝继位的首要条件之一,即是希望女帝善待皇姐。可想而知,女帝的境地,是如何的尴尬?
待得女帝登基,其皇姐皇妹各自封王。帝位确立,王名一定,其余王理应另去封地。倘若是正常人,即便不把造就自己半生不幸的皇姐发配得今生见不着,也得离云京十万八千里,可女帝不然。皇姐皇妹各自封王之后,居然把两位王都留于云京。皇妹体弱,留在京中是无可厚非,那硬要身强力健的皇姐留在云京又是何故?高门大院养着,荣华富贵供着。只怕并非为了表面上所谓的亲情。
禾国女子,十二始服健木,而女帝却从十岁就已服食,提前倒也无甚,一连服了十年是为哪般?健木对生育的影响,人人都知。以女帝的聪明,何故依旧执迷?其中的奥秘,姨母可曾了解?”

叶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望向楚余年。见楚余年沉默,她了然的一笑,自问自答的继续道:“姨母与女帝,一个领导楚氏家族,一个领导整个禾国,都说成大业者,必有过人的心智,想来你们少时就已心怀天下,立下建功立业的大志。那么,我再问一下,姨母您在实现自己人生目标的过程中,是否时时警醒,刻刻保持着一颗好胜之心?”
叶暖顿了顿,见楚余年默认的神色,又笑了笑,道:“本质上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得到的待遇不公正倒也罢了,又如何能忍受自己的付出得不到肯定?
再纵观女帝登基之后的几十年,原先亲近其皇姐的派系,也因为种种原因,势力被慢慢剥夺蚕食,日渐式微,这说明了什么?而且,若女帝对皇姐真如面上一般亲善,就不该仅仅时有赏赐,却一直不应其皇姐另求封地的要求。
虽然后来待安乐王长成,有了培养继任皇女的借口。可是,既然欲传位给安乐王,何苦还搭上安平王?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女帝开明,欲为天下黎民选择能者、德者,但皇家,本该最注重血脉!何况,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封号安乐,未尝没有别个意思在其中。
于此种种细微之处,窥见的端倪,可知女帝心中对于其姐恨意颇深!而且,正经史册之中,已隐去了这段故事。史家不写实,或许有史家本身害怕惹祸上身的原因存在,然若是上位者没那掩盖的心思,底下人如何会揣摩得出?
知女莫若母,想来先皇遗旨中的深意,你我只需多想一想就能明白。”
“你说这些,难道是想为安乐王叫屈不成?”眼看叶暖越说越是骇人听闻,楚余年赶紧打断。
叶暖摇摇头:“非为安乐王叫屈!说这些陈年往事,仅仅是为了表明女帝真正的心思,远非明面上的大度良善。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看好安平王。禾国境况,身在朝中的姨母应该最清楚不过。禾国地产丰茂,国民富庶,这在紧邻的邻国眼里,好比一块大肥肉,焉有不眼馋的道理?即便早先年曾受女帝大力打击,贼心却依旧不改,近些年边境一直不断的纷争,便是明证!对于这样一个外敌环视的国家来说,要想保证国泰民安,最需要的应是个有野心和霸气的君王,而不是一个仁君。
这些道理,以女帝的英明,如何不明白?可她,还是中意安平王。
好,既然属意安平王,就应该把安平王努力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可女帝呢?明明知道安平王因为生母姚娘的关系,不得云京权贵看好,也明知安平王性子仁厚懦弱,既不加以提携,也不多加以琢磨,这其中原因,又是为何?
由此可知,在女帝真实的内心,选择安乐王,她心有芥蒂,培养安平王,又怕她羽翼丰满太快。权利的诱惑,果然让人不能过早的轻易放手!”

活了五六十年,从没想过,更没听闻,居然会有人敢于如此议论帝王!而这人,还是她侄女!饶是楚余年听了先前的话,已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越听越心惊,她大喘了口气,怒斥道:“身为臣子,岂可妄议帝上,再说,女帝对你如何,你岂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
“女帝对我如何?”叶暖并没有如她所愿的住口,反而嗤的一声笑出声,“姨母问这话好笑,您浸淫官场数十载,熟知为官与帝王之道,又怎会不了解臣子与君王的关系?
对于君王来说,臣子好比奴才,要不戏文中为何总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至于我,看似深受女帝宠信,真正讲开来,不过是看在我尚且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份上!
也许,您会反驳:朝中有用的棋子多得是,为何偏是我这入朝没多久的黄毛丫头得了女帝青眼?
这其实不难解释——初时,女帝是看在姨母的份上,而后,则是发现我这枚棋子,对她衷心之外,还极明事理。
在前面,我提过,为了博个宽容大度的声名,女帝一面摆足姿态,宣布要在两王之中择其能者继位,一面却不动声色的打压安乐王势力,一面又听任安平王势弱。
偌大的朝堂里,能明白女帝心思的不在少数,只是因为女帝暧昧不明的立场,再加各自出于长远利益的考虑,底下官员或中立、或观望、或投奔安乐王。
女帝委任我一职之时,虽言明是为安平王培养势力,然从女帝言谈和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来看,我感觉女帝本意并不简单。
而本不确定的感觉,在夜遇安平王那次的隔天,就已成了三分肯定。随后,我又发觉,我的行踪,有两拨人马在暗中注意。一者乃安乐王手下,另一方,就是女帝的暗探。安乐王针对我,这无可厚非,不过,女帝背地里关注我又是何故?
我们不妨来做个假设——如果我在平时生活中,与安平王多生交集,女帝会不会疑心我是投靠安平王?如果我在对抗魏相的过程中,不惜余力的打压到底,女帝会不会认为我是排除异己?如果我在朝堂之中,与各位朝臣相交甚好,女帝会不会怀疑我是结党谋私?答案……都是肯定的!
所以,只要我行止有丝毫差错,我的境遇必定是迥然。”
“生为臣子,只要行得正,女帝自然会放下对你的疑心。何况,此后几年,你身边的暗探,不是被女帝召回了么。从这一点,还不能看出她对你的信赖?”新来官员,欲委以重任,必先进行暗中考察,这原是许多老臣心知肚明之事,是故,叶暖刚才所言,在楚余年眼里,都是没必要的计较。
“果然是价值观不同,人生观也不同!”对于两人观念上的冲突,叶暖只有叹息。叹过之后,她冷冷的笑开了,“可惜——我从来没那忠君爱民的信仰,更没汲汲经营的兴趣!
富贵滔天,不如饱食三餐;权力登峰,不如一方自由呼吸的天空。我一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云京不是我的安乐乡,从与姨母您定下协议的那日,就打算约满后离开。
而后发现要让姨母您放我离开,光凭言语和恳求不来,我只得自己为自己铺路。我原定的计划,本没这么复杂,更没这样庞大!是萧家主,使得我不得不选择如此。”说这话时,叶暖抬眼看了眼萧义,见其面现愧色,却无明确表示,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才继续道:“还记得翻旧案之后,魏相告我与安平王有不容于世的私情时,我辩解,说出馆人名叫麟儿时,不知姨母有没有发现女帝神色间的了然?
为什么会了然?这得说起我之前布下的迷局。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不真实的人;一个不热衷权利的官员,在女帝眼里,更是个的不可信赖的下臣!但,对权力过于热衷,同样会引起女帝警觉。我对权势,本就深恶痛绝,做不来欢喜的假象,所以,为了摆脱女帝对我的怀疑和探查,我故意误导女帝,使她认为我迷恋乔玉麟。”话说到这里,叶暖又是一顿,“姨母您所料不错,起先我这样做的缘由,确实也怀有报复乔玉麟对张柳欺辱的念头。那时的我,还不曾想到,因为姨母您对张家不在意,使得张柳被劫入馆楼,会发展成为让我脱离云京最有利的一着棋!”

提起旧事,楚余年心头百味掺杂,可惜在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是悔是悲。
而叶暖,也因为想起旧事,想起张柳那段时间所受的苦,心头酸涩,又看楚余年表情中并没悔意,酸涩便成讽刺。她转开眼略整心境,又接着道:“至于那次所谓的风月,一方面是为了补救对我不利的形势。另一方面,是为拉孟家入我阵营做铺垫。
水倭一战,我之所以提议派安平王前去,目的是为缓和她与孟家原先的积怨。提出此事的目的,我毫无隐瞒的告知过女帝,女帝也同意。只是她没料到,这场本该艰辛的战争,居然会在短短一年就获得前所未料的巨大成功。不仅让安平王立了大功,更让孟家对安平王大加青眼。女帝苦心营造的平衡被打破,岂会不怕?调离孟立前去西南守边,便是出于事态引起了她的警戒。
孟立与乔玉麟成婚三年多,原打算趁着胜仗之后修生养息的机会孕育一个孩子。计划被打乱不说,就连忠心都被怀疑,这样的待遇,叫他们如何不心生埋怨?
我,恰恰抓住这点,借着先前结交孟立和相助孟立水倭之战给留给孟家的印象,鼓动他们实施我的方案。”
在楚余年看来,叶暖所说,根本不可能,她当即质疑:“你所作所为,等同于谋逆。孟家一向忠君爱国,即便孟立意动,孟老将军也不会同意于你?”
“御史御史,不就是靠一张嘴皮子吃饭么?要说动人,首先得打听清楚被劝说之人的性情和优缺点。人,无论是忠是邪,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私心,或为家族,或为亲友。而我,就利用孟家的忠和他们本身渴求的子嗣心理之间的冲突,一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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