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问心-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寄予厚望,五岁时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本以为楚家有望,谁料……唉~~要不是正逢魏家想把楚家像李家一样扳倒,我分不出太多心思来寻回文华,文华今日也不会与楚家这般生疏。要不是接下来文荣传出有孕,确定是女娃,文荣的大夫爷计氏,有意让自己出的女儿成为以后的家主,这后来的找寻也不会中途断了。
近些年云京其余四大家族,各自新人辈出。萧家的萧义,自十五及笈,六年时间就统管了萧家全部商号;乔家玉生,四年前虽打了场败仗,自请去青云镇受罚,半年前又突然振作,请命攻打西夷,近来捷报频传;孟家的孟立就别说了,连那虎头虎脑的孟飞,前年年满十五,也去了兵营历练;而死对头魏家,那外室所育的低贱女,一成年就迫不及待的由她母亲推荐进了御史院,进御史院不过半载,居然敢当面讽刺我老眼昏花!岁月不饶人,我年纪渐老,而继思还未长成。云京五家,四家风头大盛,唯独我楚家青黄不接!”
光阴似箭,一旦发出去,再无回返的可能。楚余年终于颓然地垂下手,一滴泪珠从那眼角的沟纹中慢慢滚落到衣襟上。
“家主不是找到二小姐了吗。据下奴观察,二小姐虽长于市井,资质却非寻常。一不贪财,二不莽撞,三能识字。更难得的是行侠仗义时还能看透人心,据传,乔家下任家主乔玉生之所以颓废三年还能振作,就是因为二小姐的一幅画和几句劝。”灰衣妇人劝道。
“这些日子来,文华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要不然我也不会不顾及计氏面子,强要迎回文华。可——”听了劝,楚余年微微放开郁结,说着说着却又激动起来,“珠玉只有在能识得它价值的人手中,才能更大限度的发挥它的光彩!我许诺传她家主之位,她说不稀罕,我许诺保她一生权势,她说不想要……这样也罢了,没想到她连楚文华这个名字都不肯要,张秋?楚秋!哼,妹妹白受了十月怀胎的苦了!”
年纪到底大了些,楚余年发泄完愤怒,就是一通猛咳。灰衣妇人赶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背部:“家主你缓缓心。依下奴看,这也正说明二小姐人品高。家主想想,二小姐喝了前尘梦,心里当然只记得照顾她十一年的张家人。如果二小姐轻易就能抛开张家,岂不是忘恩的小人?毕竟血缘在这,家主不妨慢慢来,有五年的时间,不怕铁杵不能磨成针!”
“你说得对!”灰衣奴虽只一介下人,跟着楚余年三十年,俩人之间早已如同密友,楚余年不吝啬对她的肯定。楚余年静默一会,眼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光:“我记得文华已故生父方氏的娘家有一侄儿,今年二十,因为家境破落的缘故,还未许亲。你去看看他样貌如何,可否识字、性情是否体贴,如果可以的话,明日就把他带来。文华虽然现在很亲张家,离远后,也就不想了。”
灰衣妇人自然明白楚余年的意思,见家主提到张家就咬起牙齿的样子,她有些担忧,迟疑着告了一个罪,道:“不知下奴可否多句嘴?”
“嗯?”楚余年正沉浸在自己设想的美好前景中,听闻灰衣妇人有不同意见,也不以为冒犯,抬起左手道,“说吧,你如果还有更好的意见,我也想听听。”
见家主点头示意她说话,灰衣妇人也不扭捏,温言道:“家主的法子很对,下奴只是觉得事情要慢慢来。依照下奴对二小姐近两个月的观察,下奴觉得二小姐表面温和,其实内里却极为果决,而且一旦涉及到张家,反应尤其大。二小姐就像一棵峭壁上的竹,偶尔风吹过可以稍稍低一下头,但若是要她长久弯着腰,恐怕不是与风斗,就是宁愿自折。”
“那你是觉得把她留在楚家,是要她弯腰?”楚余年眉峰骤起,心底有些恼意。
“下奴没有这种想法,但二小姐定会这样认为。”灰衣妇人直言完,低下头弯起腰,以平时顺从的姿态继续道,“市井中长大的人,性子就像野惯的鸟,一日三餐温饱就已满足,又哪肯为了荣华富贵,费心与人争斗?而且家主昨日也看到了,二小姐本来不屑于认祖,是因家主能帮她娘娘医腿,才应下。而且还仅仅是与家主定下五年之约,五年约满,就想走人。人离得远确实可以消淡感情,可二小姐与张家感情深达十一年,要消减不是一下子就能消减得了。家主不妨悄悄来,今天隔开一点,明天再隔开一点……”
楚余年闻言直点头:“好,好,你果真不愧是前任家主给我指定的左右手!灰衣奴,就按照你的办法做。不过文华不要小侍服侍,那方家小侄还是有必要带来!”

望着叶暖一身锦衣,张柳酸涩地瞅着自己身上的青布衣,他舍弃男子常穿的红衣改穿青衣,就是为了与喜着青衣的秋儿距离更近,可如今,锦衣的她,教他怎么再去与她贴近?
叶暖伏在张平娘娘膝头半响,也不见平常也要凑过来的张柳,微微抬起头,就见张柳一眼忧伤的望着她。
“柳儿,你怎了?”叶暖起身走近张柳,疑惑的询问道,“可是这院中的人欺负你?”
张柳摇头,答不对问地回道:“你穿锦衣真好看。”
如果是赞赏,口气不会这样酸楚。叶暖想起他近些年总是与她穿同样颜色布料的衣服,心中微微叹息,盯住张柳的眼,温柔地笑道:“我可不允许你有借口不替我做衣服。”
“我只会做布衣,而且恐怕你也不需要我做了。”张柳心中酸涩难当,扭开头闭上眼。
“锦衣加身,只是穿给旁人看。布衣贴身,我穿在里面,也只有柳儿一针一线缝得极细密的针脚,才让我感觉穿得舒服。”叶暖上去拉住张柳的手,眨眨眼睛继续笑道,“我与楚家定下了五年的约定,其实说起来,性质不过就像在码头给人搬货一样。唯一的不同,只在一个付出体力,一个付出脑力。衣服再美,也只是我做脑力活必须要撑的门面。柳儿不用担心,我穿了十一年布衣,不会因为五年耍猴所套的外物而改变了自己喜好。”
“怎么是耍猴呢!”张柳闻得叶暖自贬身份,感动于她的安慰,也有些不依,转过她的身体,专注地看向叶暖的漂亮眼里,波光盈盈,“我相信秋儿——其实秋儿真的是穿锦衣好看!”
“哎呦,两个小家伙光顾着对方了,把娘娘撇在一边……”望着这一幕,张平心中万千感慨,却强忍眼泪,笑着打趣。
“哪能呢?”叶暖展颜笑了,奔到张平娘娘身边,蹲下身,再次把头伏在她膝上,闭着眼睛道:“也许以后的五年里,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们,但是你们不可以把我忘了。御医说的忌口的嘱咐,柳儿得记住。娘娘要好好保护好腿,希望等我下次回家时,娘娘膝头可以承受得了我趴得更久一些。”
秋儿闭上眼,是不想让他和娘娘看见她流泪吧,可是憋着,她只会更难过。张柳伏在母亲另一只膝盖上,望着近在咫尺地容颜,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叶暖双眼,低语道:“秋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哭过之后,下次相见就可以微笑了!”
不知是被触动心底,还是被触碰了泪觉。眼中压抑的泪,终于止不住……
随风至,悄入梦?

随风至,悄入梦
仲夏的夜里,无风,空气闷湿,而且热得燥心,园中的树枝像是失去生命般一动不动,只有蝙蝠围绕着檐角扑扑乱飞。
方蓝知道,这样的天气,预示着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他抬头注意到不远处温书阁二楼的窗户还是大开,不由得放快了脚下步伐。
平时冬暖夏凉的温书阁内异常闷热,叶暖从书堆中抬起头,自言自语道:“要变天了?”怔了怔,她才起身离开伏了一天的书案,来到窗前伸了个懒腰。
方蓝上到二楼时,正见叶暖面色无波地站在窗前。
可是油灯太暗?方蓝把自己带来的手提火油灯一并放到书案上,想了想,又掏出银剔子挑亮油灯的灯焰。
做完一切,方蓝走到窗边,对叶暖轻声道:“二小姐,马上会起风,让蓝儿把窗关上吧。”
“暂时不关窗,我想吹吹风。”叶暖头也不回的继续站在窗口,语气一如往常般淡然。

来楚家服侍这二小姐两个多月,方蓝感觉出这二小姐,比楚家家主还要难以琢磨。
禾国律法规定,女子十八可娶,男子十七可嫁。但实际上,贫家男子一到十五就可以被富家买作暖被侍人。而他身为曾经的方家大公子,美名在外,早在十五就有贵家上门。他却久久不应,以致蹉跎至今。旁人只道他家中请过五年儒师,说他身有傲骨,不想做没名分的侍人辱没他母亲在世时的清名。他承认,头两年的他,心中所想,确实如外界传言,但而后两年,则是因为求娶之人家势原因。
他十三岁时母亲过世,父亲体弱,幼妹只十岁,家业一大半是靠他支撑着。这些年下来,父亲感怀于他的能干时,往往叹息于他理智的心,说他梦里无人。
也许,男子到他这个年纪,十有八九都是春阁梦里有一人,但他心里一直认为,男子一生,无非就嫁人二字。嫁给小姐还是奴仆,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他唯一忧心的,是家中渐近及笈的幼妹,幼妹资质不算好,想要实现母亲光复家业的遗愿,只有得贵人提携一途。
云京贵人虽多,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把手伸到已经落败的他家门前,而且即使是伸,不是强壮有力的大手,他还不能用这具身体轻易做交换……
也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等到了楚家家主。
楚家主是贵人中的明白人,不用他开口,就以推荐他幼妹入太学,来作为让他做二小姐侍人的条件之一。
真正的权贵之家,亲情建立在你我利益之上。二小姐虽是他小叔叔所育,她未失踪的五年里,他与她相见的次数正好数满一个手指头。本就不深的感情,又在外颠沛流离十一年才返家,见面时如陌路,是在他意料之中。
听说这二小姐不欲纳侍人,家主苦劝未果,把他是她表兄的关系祭了出来。谁料表兄二字,并没有让二小姐动容,还是家主身旁的灰衣妇人跟二小姐提起他的境况,二小姐才稍稍把眼睛移向他一秒。那一双眼睛,一如幼时的纯黑明亮,内里的灵魂却好似沉静许多。他本以为那一眼应该是同情,谁知却只是看不见底的沉静,但她还是点了头。唯一与家主设想不同的,便是二小姐让他呆在身边的身份。不是侍人,而是秋华院的小管事。
自接受条件后,他对他以后的身份都无异意。家主当时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事后在私下对他说二小姐重情,吩咐他尽量接近二小姐,希望年深日久生出感情,以便日后见机行事。侍人也好,管事也罢,既然是与家主谈的交易,他自然按照家主吩咐来。
但他知道,二小姐目前最需要的,只是一个适合学习的环境。故而这两个月里,他体贴安静的做好份内之事,尽责地扮演好管事的身份。事实证明,他的考虑,果然没错。慢慢的,二小姐似乎也能接受读书时他的陪伴。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的五个时辰,其余时间二小姐都在温书阁度过。要产生年深日久的感情,他自然会抓住这大段时间。二小姐读书时,他便一面安静地做着绣活,一面悄悄观察二小姐。
人说良禽择木而栖,二小姐是聪明人之中的聪明人,显然更明白这个道理。她呆在楚家月余,虽然日日勤奋攻书,月月接受家主检验,他从未在她眼中,看出她流露出对楚家一丝一毫的留恋。旁观着这样沉默、这样深沉的她,他有时候总有种错觉,眼前的二小姐虽然是良禽,也栖在了高枝上,却不是为了高飞,只是因为不得已的束缚,停留在此,一如身不由己的他。
其实他与她还是不同,她的身不由己只是暂时,而他却注定了一辈子……
方蓝只顾着沉浸在思绪中,直到一声闷雷在楼阁顶上炸响,他才吓了一跳。

狂风终于来了,叶暖站在窗口微扬起头,借由拂面的凉风,解去一天的疲乏。
方蓝其实对着打雷和闪电颇为惧怕,只是见叶暖站在窗边,他才紧握住双拳强自撑着,没移开步伐。
夏天的暴雨,往往与电闪雷鸣形影不离。狂风即使住了,雨即使在下,雷声却依旧在楼阁附近徘徊着不去。
不知何时,方蓝带来的手提灯中没了火焰,阁内光线一下黯淡许多,一道紫红色的闪电恰好在此刻劈开天地,方蓝身体猛然一抖,这样的场景,不正像母亲故去时的那夜吗?
叶暖察觉身后传来咯咯的牙齿打战声,扭头便瞧见方蓝惨白的脸和失神的眼。
方蓝的过去,叶暖并没有留意。只是她明白人心柔软,即使表面再刚强的人,内心也总有一处软肋。很显然,闪电和炸雷,无疑就是方蓝惧怕的弱处。
叶暖极快的关上窗,提步往书案前跨了一步,发觉方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亦步亦趋,反而如同怔魇般立在原地发抖。叶暖想了想停步略微迟疑后,伸过手拉着他紧握的一只拳,把他拖到书案旁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来。
叶暖随即在他右侧坐下,往油灯内添了少许灯油,望着骤然明亮起来的火光,别有深意地缓缓道:“打雷闪电,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纵使此刻如同天崩地裂,也毕竟不是真的,云收雨住,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而人生,也如同天气,有阳光,也会有风雨。也许有些时候,阴翳的日子太久,没关系,只要心中活着的希望火焰没灭,加些灯油,阳光还是会冲破云层光芒焕发。”
一席话说完,方蓝刚听得有些了悟,一个更大的炸雷又在头顶炸响,方蓝又是一抖。
叶暖见此情形,心中暗暗无奈,只有把头扭向方蓝,愁眉苦脸地颦起眉:“方蓝,你可做过什么天打雷劈的坏事?”
方蓝不知叶暖问这话是何意,出乎意料之外时,倒也微微从惧怕中脱出一点心神,他摇摇头。
“那就好,雷声再大,也不会劈到你我身上。”叶暖轻吁浅叹,“生命没有威胁,不过耳朵受不了。方蓝,如果不想耳朵里嗡嗡叫,捂上耳朵吧。”叶暖刚把话,双手已经有了行动。
女子不是应该什么都不怕吗?方蓝疑惑,但叶暖面上坦然的神情,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方蓝头一次觉得直面心中惧怕,其实并不是可耻的一件事,他随即也掩上了双耳。
其实面对剧烈的响声,只要张开嘴巴,耳膜自然可以缓冲强声的气压,只是近些年,每逢打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