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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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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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赎的李官人下来啦!切莫再打啦!”
等公子在那小姐面前站定,听闻小姐是要替他赎身,面色惨败的刚要摇头,那张姓小姐说了句:“梨花满地人如玉,莫叫朱颜随春归——西头故人若久候不至,心灰欲死!”
那半句诗是他家公子曾经的妻主所念!冬梅刚想问那西头故人是不是李夫人,那张姓小姐已对馆爷抱着拳道:“人既然出来,银钱我也交付,还请馆爷取来卖身契!”
“不行哪,我无法跟人交代啊!”馆爷虽在抱怨,手却已经接过时候小侍递来的卖身契,捏着薄薄地纸张一头,脚步移向张姓小姐,压低声音悄声道,“戏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得做全不是。制住我,一起出门!”
馆爷是个好人,一向对他家公子多有照顾,可这?冬梅承认,他是笨了点。所以接下来张姓小姐押着馆爷出门,在大门口撕碎公子的卖身契,又拦了辆马车一路狂奔,他都觉得像是场梦,一直迷糊到坐在马车内被颠得几乎要吐,他才稍稍理出来点头绪。

赶到西城门,已快接近酉时,红彤彤的太阳挂在西头,像冬梅曾经在李家吃过的荷包蛋的蛋黄。冬梅流着泪在旁看他家公子和李夫人抱头大哭,迷迷糊糊地听着他家公子和夫人哭完后好像说了些什么自由,什么可以开始新生活。
直至李夫人开始感激涕零又担忧万分地,询问张姓小姐会不会受这件事连累,他才竖起耳朵。
叶暖摇头,把安平王的仁厚和姚娘被禁止出门的消息,告诉给李夫人和大李氏,分析一通理由,打消了她(他)们的担心。
听到姚娘的名字,冬梅就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姓小姐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哭肿了眼睛,把瘦削的她误看成了姚娘,经过这些事,他才明白,看人真的不能看表面!冬梅怔怔的望着叶暖,以至于引起李夫人注意到叶暖面上红色的伤,李夫人一脸自责:“张小姐,你脸受伤了!”
“没事,是我事先画上去的红颜料。添点伤痕,才显得凶狠,我是唬人呢!”叶暖掏出袖中手帕,轻轻擦去颜料,露出真实的脸孔,“喏,看哪,没伤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像男儿家一般袖中藏着手帕呢,平常女人脸上粘到脏东西,不都用衣袖擦掉么?”许是叶暖方才笑得亲和,冬梅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口来,一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多话,他忐忑不安的垂头。
“手帕脏了,比衣服容易洗。”叶暖淡淡一句话,却让李大娘听出了不同的意味,想起对她帮助颇多的张平一家,李大娘笑着感慨道:“他日张柳小侄儿嫁给你这个妻主,真是有福了!”
这张小姐已经定下夫郎了么?冬梅惊讶地抬头,正瞅到叶暖因为对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当个好妻主而微露出的苦笑,他脑中忽然记起这张小姐押着馆爷出门时,馆爷好似在她耳边说了句:“木筷子难以匹配小姐一身英气,还是那日束发的玉簪好。可惜小姐应该是把它当了死当,我房内还有几只玉簪,兴许能入小姐眼。不知小姐哪夜有空,到我房中来,嗯?”
他家公子说过,到飘香院去的女人,大部分都不是好妻主,冬梅念及此处,再度多口道:“馆爷的房里去不得!”
旁人不知前因,所以不明原委。叶暖却是当事人,脑中想到话头的由来,身子当即僵了半秒,才把头转向冬梅。平静过来的眼波中,带着坚持与傲然:“放心,我省得。女子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安平王仁厚之名,并非浪得。一连半月,也没人来找叶暖麻烦。若非依照约定,应该上门替张平娘娘针灸的王御医迟迟没上门,日子,本该平平静静。
想起昨日她去找王御医,得到王御医要她另请高人的答复,叶暖一肚子气。
针灸需要长期治疗才能得到效果,先不说这御医因为看她家贫势弱,把本该十天一次的针灸改为一月一次,中途断了疗程又岂是一个真正有医德的大夫所为?
好吧,她叶暖是得罪了姚娘,可人家安平王都没放话说要把她怎么,王御医又无中生有地害怕哪门子的连累?
昨日苦苦哀求半天都没效果,难不成真的要找安平王,让这安平王出面说不会迁怒到这王御医身上?
叶暖站在人流稀少的鲫鱼街,烦闷地敲了敲脑袋。
且不管她一个无名小卒,能不能请得动安平王。光光是如何去见安平王面都成问题,报上张秋的名字,安平王第一想到的,只会是张秋把姚娘给打了。姚娘虽未尽到养育她的责任,可母女的血缘亲情,是割舍不了的事实。不把她揍一顿,可能是因为仁慈,把她赶出去,才是最正常的反应,而且谁也无可指摘。
其次想到乔家。以前找不着工作时,叶暖再艰难也不愿丢了骨气,现如今一想到张平娘娘的腿伤,骨气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惜乔家毕竟不欠她,而且王御医会有的顾虑,乔家极有可能顾忌更深。
找安平王?不能。找乔家?不行!
种种办法,一一否决。叶暖千般思虑,万般考量,都觉得希望渺茫。
愁肠百结的叶暖,低着头胡乱踢着脚下青石板,突然一个长形物件被她的脚踢飞,划出一道白色光影,叮的一声,落在三丈外。
什么东西?叶暖正需要东西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立马向那物件落地的地方寻去。

“前面的小姐等等,你的东西掉了!”叶暖刚刚离开原地,不知从哪个巷子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灰衣妇人,手拿着一只玉簪走到她面前。
叶暖眼睛从妇人手上一撇而过,看见妇人身上灰衣,皱起眉头道:“不是我的。”
“明明是小姐的。”那妇人上前一步,拦住欲走的叶暖。
“死当的东西,我现在没有能力赎回!所以,我想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我的,那也是曾经,而不是现在。”天色将晚,叶暖不欲与妇人过多纠缠,语气微冷地道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叶暖简单又直接的应对,显然是灰衣妇人没料到的,她定在原地愣了愣,才接下口:“没想到小姐这么聪明,把一切都看透了。那小人也直说,其实这是家主吩咐小人从当铺赎回来交给小姐的。还请小姐收下。”
“喔~~~”叶暖不想与她周旋,拉长尾调,干干脆脆地指出妇人话语中的破绽,“既然是要送给我,怎么会轻易就掉到路上?你家主的诚意,不得不令我感到怀疑。而且我与你家主素未相识,无功不受禄!”
一番凌厉的言语,再度让灰衣妇人失去应辩的能力,只是嘴上虽然没能反驳,脚下的反应却出乎本能,她大步一跨,再次把叶暖的去路给堵了。
连续三次不放行,叶暖眼中已经出现了不耐烦,看到妇人面上有皱纹,秉持着尊老的习惯,才没至于翻脸。想到连日来鬼鬼祟祟在她身边转悠的灰影,应该就是这妇人,叶暖压下的怒气又冒出了头,声音冷然道:“请夫人您代我谢谢你家主,除此之外,希望夫人让路!”
那妇人应该是得了必须留住叶暖的命令,一见叶暖欲走,居然施展武力,想要强行把她留下。
叶暖一见妇人露出动手的意图,也不再准备客气,左脚向后撤了半步,身体微蹲,双手成掌,前后错开,摆起迎敌的姿势。
眼看一场争斗无可避免,忽然从右侧巷子传出一苍老威严的声音:“灰衣奴,不得对小姐无礼!”一个高瘦如杆的老妇,拄着一枝凤头拐杖,在青石板上笃笃敲打出缓慢沉稳的音调,缓缓向叶暖走来。
入高门,伤别情?

入高门,伤别情
“确实是好玉,跌到石板上居然没碎。死当两百银的话,太低!好在五金赎回,才算未辱没了它的价值。”老妇人接过灰衣妇人手中玉簪,低头瞧着玉簪品评了几句,随即慢慢拿着玉簪递到叶暖面前。
看似随意地的话,却传达出极深的意味。改变了叶暖原先想对来人不闻不问不看的应对念头,叶暖蓦然动容,抬起头仔细审视起眼前的老妇人。
第一入眼的是灼灼如电般精湛的眼,而后便是满头银丝如雪,看她瘦面上皱纹虽多,却不是很深,很显然华发早生的原因,不是因为年龄而是思虑过重。
眼中所见和方才言语,提醒叶暖,站在她面前的妇人,不是寻常老妇。
这也不由得让叶暖回想起近来颇为耐人寻味的所遇——先是每次发生事情,身边总有一个旁观的灰衣身影,然后便是家中突然有媒爷上门,说是要替柳儿找什么妻主,得知她只是养女之后,说媒之事就不了了之。再然后又是今日路遇遗物,不捡还有人追上来硬塞给她。
遗传是件奇妙的事,孩子身上,总会留下父母的印记。一个家族,共有同样一个鼻子或眼睛的情况,比比皆是。眼前老妇人满头银丝后梳,露出的高额正与张柳每次为叶暖梳发时总要赞上几句的额头一样。
老妇人接下来的话,更印证了叶暖的猜测:“老身是楚家现任家长楚余年,文华你可以叫我大姨母。”
试探这么久,终于开始认亲了么?叶暖心中冷笑连连,她不是这具身体的本尊,自然没有认祖归宗的惊喜。
老妇人见叶暖的反应不是正常情况下应有的激动,心中微感诧异,踱近叶暖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似缅怀又似欣慰:“文华你和你母亲模样太像了,要是妹妹还活着,见到你这么瘦,不知多心疼。”
叶暖皱皱眉,语气冷冷淡淡,欲拒人千里:“我不叫文华,老夫人您认错了。”
“家里不是没找,从最南端的茵南一直找到最北端的璃北,所有富裕的大家,都派了人查探过,天意弄人,谁知道你被人贩带到青云山,还掉下山崖,在山窝里呆了九年?”老妇人刻意咳了两声,沉着声自责道,“文华这些年在外受苦太多,要怪大姨母没及时找着你,也是自然。”
“老夫人多虑了,你侄女文华的事,与我张秋无干,如果没其他指教,请容许我先告辞。”叶暖弯腰拱手,提步就走。
“慢着!”老妇人伸出拐杖,拦在叶暖身前,“我知道文华你喝了前尘梦,不存有五岁前的记忆,血缘关系却是不容否认的。跟大姨母回家,祭拜一下你母亲,认祖归宗吧。”
“我的家人,只有张平娘娘和柳儿两人,我的血液,也只能融入张家。”见到老妇人变色,叶暖心头更为反感,想了想,干脆撕开虚伪的表象,以便彻底撇清关系,“其实这些场面话,我想老夫人你还是莫说太多为好。依照老夫人的本事,早就应该探听清楚我的身份,如果真要认我归宗,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观望试探——迟迟不动,只说明一点,你本意并不想认我这个混迹于市井的侄女。我不想知道我哪点入了老夫人眼,也不想知道楚家是富是贵,我的生活,不想无干的人介入。所以,我希望一切前尘、一切纠缠,都能到此为止!”说完,叶暖决绝地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被戳破心思,老妇人面上顿生难堪,只是眼看叶暖越走越远,她压下胸中怒气,拐杖重重击上石板,提高了声音道:“好骨气,荣华不爱,富贵不求!看来那张平的腿,我也不必费心去理会了。”

纵然逃离多次,这具身体最终的命运,还是用来做了交换的筹码。
侯门深如海,楚家庭院太多,越往里走越深,接受了一路眼光洗礼的叶暖,也越走越心凉。
楚家老少和使女侍儿接近百余人,挤满了整个厅堂。拜祭过先主牌位后,家主楚余年正式把叶暖介绍给楚家大小:“这是我们楚家找了十一年的二小姐楚文华,来,文华,见过各位长辈——这是你大姐楚文荣,这是……”
接触到众多意味不明的眼神,叶暖心中微微一晒,有礼却极疏离地回礼,然后把头转向家主楚余年,声调不高亦不低地,重复着早就与楚余年说过多次的坚持:“我说过,我是张秋。”而后念及刚拜完祖宗,以后毕竟要以楚氏名义行事,叶暖微微缓和了语气,又道:“如果非要我冠上这个姓氏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不叫楚文华,只叫楚秋。”
十一年未见,即使亲人也成陌路,再加上叶暖言语间,对家主多有不驯,刚从学堂被叫回来的楚文荣之女楚继思,在路上听了父亲的嘀咕,本就对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阿姨不痛快,此刻更是恼恨。
她刚要说什么,被她身后的父亲一把拉住。父亲的眼色她明白,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那……瞪人总可以了吧?楚继思扬起头,心底的情绪,转化为怒瞪的眼光,冲着叶暖无声的宣战。
好在她不想融入这个家,叶暖嘴角拉起轻嘲的弧度,低头与那十岁的孩子平静的对视:“你不需要用抢了你东西的眼神看我,我和楚家主只是各取所需,约定的五年时间一满,属于你的一切都会原封不动地回到你手中。这五年里,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尽我职责,希望你好好长大,也希望不必要的是非,别来招惹我!”最后一句,是针对厅中蠢蠢欲动的人群而说,叶暖表明态度后,心里只觉困倦无比,她直直地看着家主,淡淡道:“今日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请问家主,我是否可以回偏院见我张平娘娘?”

困倦的何止叶暖一人?
历尽五十三载风雨的楚余年,送走自请离开的叶暖,又遣走喋喋不休的家人后,不由自己地坐倒在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半天才神思不属地问起一直静悄悄站在他右侧的灰衣妇人:“灰衣奴,你跟着我可有三十年了?”
“下奴自家主继承族位以来就一直跟在家主身边,到今年,整三十年。”
“真有三十年啦,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楚余年面上皱纹更深,枯瘦的手伸到从天窗斜射下来的光柱中,手心几次摊开又合拢,像是要抓住虚无的阳光,“我还记得二十三岁的我,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末的早晨继承楚家家主之位……即便自小被人赞说老成,得知家主之位落到我头上时,我心中唯一的感觉,就是热血沸腾。那个时候,我是发着抖感谢前任家主青眼,还在祖宗牌位前发了一大通要把楚家发扬光大的豪情壮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晃眼小辈长成。我未曾生养,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妹妹所生的两个女儿身上。大侄女文荣年长,却不灵便,好在十四年后妹妹又得了小女儿。这文华,我是自小寄予厚望,五岁时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本以为楚家有望,谁料……唉~~要不是正逢魏家想把楚家像李家一样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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