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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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笙一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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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秦逸之的唠嗑,一路上变得悠哉起来。
步履清扬,不一会便来到了长亭街的中央,荀阳城最大的花楼,伊春楼。
上元夜夕,伊春楼外已搭起了擂台。忽闻一声铜鼓震天,自楼内有花魁排排而来,站定后搔首弄姿,好不热闹。
荀阳城的老少自然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擂台旁瞬间被围地水泄不通。
萧承轩独立于人群外,回首朝一直紧随其后的秦逸之道:“此楼着实有伤风化。”
秦逸之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明日回府,勒令封楼。
“确实。”
秦逸之抬眼望去,擂台上的老鸨已备好了椅凳,令花魁们围坐一团。
尖利的嗓音在长街上回荡:“今日上元,伊春楼特此佳节,举办花魁大赛,望各位父老乡亲多多捧场。”脂粉浓抹的老脸上褶皱纵横,甩起红艳的帕子,笑得愈发渗人。
擂台下的百姓发出阵阵哄闹,随着老鸨的再次发声趋于静止。“第一场,琴技。”
话音刚落,有龟奴将月琴奉上。一位紫衣花魁缓缓起身,向众人弯腰屈礼,礼仪娴熟堪比大家闺秀,轻抚琴弦间,曲调流泻,《伊人娇》百转千回。
完全没人注意到人群后绝世的男子面上的鄙夷,以及他慵懒的发声:“月琴清丽,如此妖娆的曲子,着实不适。”
萧承轩抬脚正欲离开,倏然间感到似有阻力拉扯。
幽幽回首,只见少女年约豆蔻,一身火红罗裳,黛色烟眉,肤若凝脂。及腰乌发仅用一根碧色绸带捆绑,贝齿紧咬下唇,一双翦水秋瞳荡漾着难以言喻的水光,清纯又不失妖娆。
少女眩眩欲泣,一双玉手紧攥住萧承轩的衣角,杏眸中有无限哀求蔓延:“大哥哥……救我。”
萧承轩略微怔楞,一旁的秦逸之附在他耳边,以外人无法听见的声音道:“殿下,我们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安全为上。”
萧承轩却仿若未闻,垂眸低头朝她:“姑娘为何求救?”
容颜清俊的男子本就比少女高处一头,如此风景,宛若两人情深意浓。
少女抬手遥遥指向远处,道:“遭人追杀!”
萧承轩顺着少女的指尖望去,不远处确实有两个黑衣男子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公子,不可。”秦逸之幽然出口打断萧承轩与少女的谈话。
于理,萧承轩委实不该管这样的闲事,被人追杀,其中定有隐情,牵扯之间并非他能预料。况且,帝都内太子萧承锦虎视眈眈,若是他无意犯了错,只会被包庇嫡子的皇帝无限放大。
但于情,少女眸底的恐慌并非虚假,秋瞳中欲滴的泪珠,令他不禁微微恻目。他想,只是稍助于她,定然不会生了是非的。
思索间,少女亟亟出声:“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一滴清泪顺着凝脂般的脸颊往下坠落,她眸子里充斥央浼与脆弱。
萧承轩看着滚烫的泪珠滴落脸颊,没有丝毫犹豫,将少女牢牢环抱住。拨开伊春楼擂台前山海般的人群,而后带着她一起淹没其中。
禁锢在怀抱中的少女,依稀能听见男子强健有力的心跳。臂膀虽紧,但却隐约留了些空隙。浓郁的紫檀香萦绕周身,让人几乎恋恋地垂下了眼帘。
四周人声鼎沸,有欢呼雀跃,也有唏嘘感叹,少女却独独觉得安定。
彼时,萧承轩佯装观擂,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怀里的少女。
少女发心柔顺,凑在他怀里的小脸似乎大气都不敢出,惊心胆颤的摸样不由地让人心疼。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怀抱,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这样抱女子,还是一个陌生女子。
人群外的两名黑衣男子,踮脚朝人群中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红色身影,便马不停蹄地便向前奔去。
待黑衣男子走远,秦逸之方才朝人海中喊道:“公子,人走了!”
那名公子缓缓松开怀抱,少女亦从怀抱中抬起头来,面色羞赧,道:“谢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萧承轩俊逸的面颊上也染了丝丝红痕,声音略带磁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暗流涌动,少女被冲撞了一下,瞬间又撞回了男子的怀中。
萧承轩轻笑道:“我们先出去罢。”
“嗯。”
人流济济,萧承轩好不容易才拖着少女走出了人群。
少女勾起刚刚被人群挤乱的鬓发,拢于耳后,琉璃的质地的镯子从袖间跳跃而出。而后,微微向萧承轩福了福身道:“大哥哥,今日恩德,他日若有缘相见,定当涌泉相报。”
萧承轩面上赧然,淡淡道:“无事无事,姑娘不必如此在意的。”
话音刚落,蓦然间天空中礼花齐放,璀璨的礼花下,少女嘴角漾起温和的弧度:“那便不叨扰了,大哥哥保重。”
少女轻抬莲足,转身正欲离去。
萧承轩清朗的声音略带蹙迫:“姑娘孤身一人,不知前往何处?”
“四海为家。”少女回眸站定,皓齿明眸,笑靥如花。
一袭火红融入夜色,暖风微拂下,及腰的长发随风飘动,柔夷上的琉璃镯子光华琳琅,宛若幽夜精灵。
被少女悠扬的气质所感染,萧承轩不禁微怔。真不知何方水土,才能养育出如此精灵女子。调笑的话语脱口而出:“若再有人追杀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那便……再说吧。”少女伶俐的眸子划过一丝黯然,笑容苦涩。
少女佯装豁达,眸底的凄楚却掩藏不住。强作坚忍的模样,不禁让萧承轩的心微微作痛。
萧承轩提步跨近少女,而后道:“姑娘,敢问那些人为何会追杀你?”
“奉人之命,成人之事。”
他听出了少女口中的疏离,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薄唇微启,道:“鄙人乃是荀阳城人氏,如今做些丝绸生意,姑娘若不嫌弃,保姑娘一时安宁仍是足够的。”
“大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自小家父就教导我,不要予人麻烦。况且如今我遭人追杀,可莫要连累了你。”少女低眸,眸中悲伤涌现。
玉指勾住垂在胸前的发丝,揉卷成圈,松开,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少女婉言谢绝,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顿了顿,双手抱拳,语义真诚朝她道:“姑娘不愿意便罢了,在下顾承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鸾碧梧风采,欲将笙歌慢,取字碧笙。”少女娓娓道来,嗓声清丽宛如黄莺出谷。
不等萧承轩开口,她径直转身离开:“大哥哥,我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火红罗裳消失在静谧的长亭街上,潇洒的仿佛未留下一丝痕迹。
萧承轩怔怔地目送少女消失在十里长亭,身上似乎尚有她的余温,有些难舍的眷恋。
秦逸之找到萧承轩之时,他依旧一人盯着那无边的长亭尽头,微微发呆。秦逸之自是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奇问道:“殿下,那姑娘呢?”
“走了。”声线里带着落寞。
萧承轩有些意兴阑珊,未将这嬉闹的长街走完,便回府了。一路上,口中琢磨着“碧笙”二字,毫不厌烦。
不过,他未曾料到,这仄平二字,会一生镂刻心间,永不磨灭。
直至数十年后,萧承轩依旧记得,彼年上元,长亭街畔,少女红衣,清扬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轩哥哥和碧笙的初遇噢~~~~浪漫的英雄救美。。
年少轻狂,谁能知晓日后长途漫漫。
想到以后要把他们虐来虐去,我就好难受啊啊啊啊啊啊~~~

、第五章 桑青情笃(一)

一年后,北国边陲桑青镇:
涌流的河边,有少女浣衣,轻快的歌声随着动作起舞。清冽的水源从远方漂流,拍打着浅滩的石块,泠泠响动。
碧笙学着浣衣女的模样,撩起裙缎,卷起袖管,虽是不会唱那些歌谣,却也笑靥婉丽地随着曲调轻哼。
六月和煦,日光映射在白皙的面颊之上,化作暖意点点。
她闭目仰头,未施粉黛的容颜清丽婉约,肆意的感受着山间谷风吹面,暖阳拂身。
温煦环绕周身,那些恍若隔世的回忆四散着蔓延开来。
那时,她的父皇还是宁国的皇帝,她的母妃也还活着。她与兄长生活在父母编织的梦境中,天真烂漫。
她时常想起,秋日的午后,他的父皇不顾君威,将她置于颈间,抓着她的小短腿,四处晃悠。笑声回荡在昔日红墙黛瓦的皇宫中,徒添了一丝和煦。
皇宫于他们,并非牢笼,而是一个温暖的家。家中父亲后宫无妃,一生一后。家中一子一女,构成一个好字。
可惜,梦境总有破离幻灭的一日。后来,她的父皇中毒身亡,母妃含恨辞世,她与兄长的家分崩离析。
温文的皇叔,以兄长年幼不能理政为由,荣登帝位。皇叔无子,便伪善地将兄长奉作储君,将她奉作公主。
但道貌岸然的面具总有揭露的一日,一切阴暗,必然曝光在烈日的洪流下。
她依稀记得,为了寻那只她养了三年的白狐,从挽霞殿一路追至鸿阳殿外,也是那次巧合,成就了她如今的流离转徙。
那日的鸿阳殿外,殿门紧闭,殿外却无一人看守。她不禁好奇的探头望去,幽暗的室内,隐约能瞧见一袭明黄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身旁的属下一袭黑衣。
凑耳过去,她听清了她位极荣华的皇叔与属下的对话。
——那南景尧与南碧笙不能留。他日东窗事发,被他们知晓,他父皇的毒是我下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明白。
——谁!
危急存亡的关头,白狐呜咽出声,她抱着它疯了一般地奔跑,紫堇宫装翩飞缱绻,发顶朱钗碰撞清脆,脑中晕眩摇摇欲坠。
从鸿阳殿到东宫,一路喘息。将一切告知兄长后,她低眸望向那只蜷缩在她怀里的小狐狸,而后泛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忘了,白狐嘶叫,特立独行。
而宫中豢养白狐的,唯有她一人。
兄长连夜派死士将她送出宁国,一行人马行至北国荀阳城时。三十黑衣骑兵一身戎装,刀剑出鞘,面目嗜血。
死士以命相搏,方将她送入城内。那些黑衣骑兵狠咬不放,幸得那位月白衣衫的大哥哥相救。否则,她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想起那位月白衣衫的男子,她有些心神微漾。那般和煦的体温,暖到几乎能够洞彻心底的寒意,让她眷恋着宁静。
只是,但她永世都不能忘却,那些暗黑的鲜血,那些灼热的温度,那些含冤的死士。她起誓,为了这些死去的亡魂,她定要好好活着,定要为了他们杀了南铎风。
后来,她四处流亡,逃至北国边陲,被桑青镇的村民所救。她一直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一年里,她一直注意着宁国的动向,探听兄长的近况。幸好兄长无恙,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她亦听说,宁国公主南碧笙在外出礼佛的路途中遇刺身亡。听说,宁帝痛不欲生,痛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兄长留下的孤女,并立誓要传位给兄长留下的独子。
百姓无知,自然都对宁国君王的仁义赞美有佳。而他们却不知道,皇宫幽暗,争斗丛生。今日皇帝能立誓传位给储君,明日,储君可以因病身亡,可以遇刺亡故,亦可以意图谋反。

“那……那是什么!”沉郁的思绪,被浣衣女惊惶的尖叫打断。
碧笙睁眼,刺目的光线让她有些缓不过神来。眼前陡然的黑暗,隐约中瞧见上流水源处,有玄黑的物体,伴随流水奔涌而下。
“啊!啊!”浣衣女们根本顾不上正浣洗的衣物,扔下捣衣杵,蜂拥着朝岸边跑去。
碧笙自然也被吓到了,甩下捣衣杵,赤着玉足,踏起清水涟漪,向岸边奔去。
那玄黑的物体,在顽石的阻力下,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漂流在浅滩处,分毫不差的定在了碧笙的衣盆旁。
隔壁王婶家的幺妹,嚷着童音呐喊起来:“那、那好像是个人!”
“不会死了吧?”
“哎哟,好可怕。”
“谁过去看看……”
“不去。”
“你去,你去。”
浣衣女围成一团,互相推搡着,面上有恐惧的神色毕现。
二胖家的媳妇最勇敢了,赤足踢踏着水花朝河里奔去。大家都以为,她是过去看看那人是否活着。
结果,她匆匆拿起自己的衣盆和捣衣杵便跑了。
浣衣女们都觉得那玄黑的人影应当是死了,不动了。都纷纷踏进水里,提起衣盆和捣衣杵便往家里跑。
原本一群人,跑得只剩下她与王婶家的幺妹。她们不是不想跑,只是,那玄黑的人影离她们的衣盆太近,她们没法跑。
幺妹没了衣服不好向王婶交代,而她没了衣服,便没得穿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没了动作。
最终,碧笙大着胆子,拉着幺妹的小手,朝玄黑的物体旁走去。温吞的河水,因着心底的恐惧,竟让她觉得隐隐地发寒。
如幺妹所说,凑近了一看,果真是个人,还是个男人的身形。她鼓起勇气,用力拉扯着玄黑的衣物,将男子翻过身来。
“幺妹,这人死了吗?”她紧闭眼帘,微微瞥过脸。
“碧笙姐……我不敢看。”幺妹背对着她,话音里带着哭腔。
碧笙深吸一口气,微眯着的双眼,裂开了一条缝。
一睁眼她便陷入震惊,水里男子熟悉的眉眼,煞白的面容,不禁让她喃喃出声:“大哥哥……”
猛地俯下身,不顾被水流冲湿的裙摆,探手去寻他的鼻息。
鼻息微弱,但温热的体温兆示着他还活着,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
此时,随着碧笙的动作,幺妹也睁开了眼,水灵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水中男子,赞叹道:“好生俊美的小哥。”
碧笙自水中匆忙扶起男子的臂膀,湿漉漉的水滴落在她的肩膀之上,化作暗渍点缀。
“幺妹,帮我一把。”
幺妹闻言,抬起男子的另一手臂,比碧笙还瘦小一截的身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碧笙和幺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男子扛离了浅滩。
碧笙顾不上男女之礼,想帮男子将外衫除去,避免着凉。结果,幺妹脸上立刻闪现两朵红云,背对着将微红的面颊埋入臂弯。
她戏谑道:“傻幺妹,是害羞了呀。”
“才没有呢。”幺妹捂着眼,羞的跺脚。
玄黑的外衫褪下,纯白的里衣被艳红的鲜血布满,许是因这河水的浸泡,血色渐淡,腥味浓郁的围绕周身,愈发怖人。
碧笙惊悸道:“幺妹!快去找大夫!”
幺妹闻言回头,那俊美的男子一身白衣染血,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眼前仿佛漫天漫地的都是血。
怔了一番,而后急急听了碧笙的话,跑向镇子里去寻大夫。
幺妹走远,碧笙为他揭去浸湿的里衣,男子胸膛之上,刀疤深浅不一,但已是痊愈的旧伤。鲜血汩汩乃是从他的腰腹间滚出,血滴顺着脊背滑落在岸边砂石上,瞬间凝固成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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