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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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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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什么,就是那些话,那些即使知道了也已经无力回天的话。
  “柳太医当年听了大哥的话,私自配了一剂药,原本是大哥用来给父皇服用的……”易谦说得无力,这便起身与夙涯一同进了卧房。
  夙涯瞧着那人此时步履沉重,又想起方才易祯忧恸的神色,心里已是有些后悔了。
  “阿夙,过来。”易谦坐在床边朝还站在门口的少年招手。
  夙涯坐去易谦身边,没再去看身旁的紫衣男子,就是那样挺着脊梁静静听着。
  “大哥是自小就被立为太子的,储君的位置坐久了不免就开始对那把龙椅有些心急,又正好那段时间父皇身子不大好,大哥就找上了柳太医……”
  “下毒吗?这事做得太明显了……”
  易谦苦笑道:“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留下把柄。大哥要柳太医配的药,是慢性的,每天服一点,觉察不出毒性来,就是过段时间这病也就治不好了。”
  “不会的,爹不会这样做的!”夙涯回驳道。
  “如果只是柳太医一个人,他可以不做,但他还有家眷,还有你啊,傻瓜。”易谦抱住身旁少年,却是自己埋首进夙涯颈窝,感叹道,“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受人掣肘的筹码,你爹就是因为顾念着你们,才被迫答应大哥的……”
  “大哥啊……虽然有时候做事狠了些,但那毕竟是父皇,下不去手的……”这便是后来易祯原谅了易琨的原因,父子血脉,只要还未铸成大错,就还有回环的余地。
  “那你……你母嫔……”夙涯感受到此时易谦的哀伤,那些他从未说起的回忆在自己的追问下被一一剖开,其实,有些残忍。
  “借刀杀人,总不能让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活在这世上吧。”易谦靠在夙涯肩头,忽然就觉得那么累,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当年我母嫔正得宠,忽然就中毒死了,事情一直追查到柳太医身上,明明不是他做的,但因为同样的威胁,他不得不认了罪,只是最后,大哥都没有实践对柳太医的承诺,直接诛连了整个柳家。”
  “九哥哥,你忍得下这口气?”夙涯困惑道。
  “不然呢?我跟大哥的路不同,父皇的教导自然也就不一样。大哥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必要的狠心是不可少的,只是后来事态的发展有些超过父皇的预料,但总还是相安无事,我又需要去追查什么呢?收着父皇告诉我的真相,继续做我的安乐皇子,然后遇见阿夙你,这就够了。”
  世事太复杂,并不是所有的结果都一定需要追溯一个明确的理由跟起因的,人活着就要好好的,像他跟夙涯,极力保证对方的平安就已经不易,何必再去想那些繁杂的事?
  “阿夙,我不求你原谅谁,但至少还在忘川的时候,别去想那些事,都远了。我不想身边,出现第二个庄淮……”
  “我不会跟庄大人一样的!”有些心急的样子,夙涯信誓旦旦地与易谦说道。
  那人笑着坐起身,又刮了夙涯的鼻子,道:“阿夙确实跟庄淮不一样,至少庄淮不会这样让我抱着。”
  刚才还在伤感的某人,居然这会儿就抱着夙涯躺去床上了,鼻息扑在少年脸上,这么挨近地睇着,问道:“阿夙,咱们还跟过去一样,好吗?”
  好啊,跟过去一样,像阿碧有时候说的,那些烦心的事其实都是浮云,风一吹,就被推走了,只有身边人不论阴晴雨雪,都还在的。
  易谦,咱们还跟过去一样。

  他是易谦也是九皇子(二)

  他是易谦,是走在江南巷陌风度翩翩的少年佳公子,也同样是王朝皇室里需要站在高处被人仰望的当朝九殿下,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跟夙涯一样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与事,譬如帝都皇宫里,正在病中的当朝天子。
  易谦几乎没有与夙涯说起过有关皇宫里的事,包括那些兄弟手足,偶尔几次谈及的,就是久卧病榻的皇帝。
  他说,那是他的父亲,仅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尊重的父亲。
  那时易谦跟夙涯才从漠北回来,去了宫里给皇帝请安,这才知道他离开帝都没多久,皇帝就病了,不严重,时好时坏的,倒也没多大影响。
  “小毛病,多躺躺就好。”皇帝卧在榻上看着面带风霜的易谦,少子外出归来想必还未梳洗过,皇帝这样看着心头便生出一份欣慰,道,“你与庄淮同去,又做了什么笔录,拿来朕看看。”
  易谦将早就备好的手札递上,看皇帝翻着书页,却又忍不住劝说道:“父皇等精神恢复些再看吧,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皇帝别有深意地笑着信手翻了两页,抬头看着眉宇间带着关心之色的易谦,道:“没有事情是不打紧的。”
  易谦不能立刻就明白皇帝的话,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父子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倒像是寻常人家拉家常那样,皇帝说着其他儿子,易谦安静听着,然后他再说说在漠北的见闻。临了,少年皇子问道:“父皇,将来,让儿臣过去漠北吧。”
  “放着帝都大好的日子不过,要去那苦寒之地做什么?”皇帝将手札放到一边的木几上。
  “儿臣觉得漠北自有漠北的好。”易谦含笑。
  彼时皇帝未置可否,易谦也就没有多说。他却知道自己既然答应了夙涯便一定会去履行承诺,只是如今帝都还有他的牵挂,走不得。
  “父亲……”夙涯坐在易谦身边,看着明月当空,清辉皎洁,彩云陪衬在一旁,一派安宁。
  “阿夙也想起自己父亲了?”易谦笑问道。
  那片云彩被晚间微风吹着在夜色中浮动,渐渐遮去了半边月亮,然后又被吹开,月华倾泻入庭院里,洒在他与易谦身上,柔和缱绻着,确实像过去父亲在旁的样子。
  见夙涯颔首不语,易谦便将孩子拉来怀里坐着。
  说起来,夙涯已有十二岁了,近来长得快,这会儿坐在易谦怀里显得很是怪异,不过易谦就喜欢这样抱着夙涯,搂着已经相伴了五年时光的这个少年,还跟过去一样习惯地要拍拍他。
  “不想说就不说了,是我不好,无端端又忽然说起那些事,你只当没听见吧。”易谦道。
  “不……”夙涯摇头想要澄清什么,然而一对上易谦那双眼,他就有莫名的异样感觉。总是对自己尽显温和的眼眸能教他读出比过去更多的……眷恋……
  “阿夙?”易谦手臂稍稍用力,就将夙涯又往怀里箍了箍。他顶乐意瞧见夙涯这有些迷茫的模样,不管眼前人是多少年岁,原来小时候鼓鼓的包子脸这会也渐渐长开,不能再说他可爱了,多了英气,却因着腼腆的性子,又显得几分秀气,被易谦照顾得好,眉清目秀的,这会儿要是走去街上,必定要引来不少少女驻足回眸呢。
  五年来的心血,有大半都放在这人身上了,对夙涯如今的状况,易谦自然相当满意。看着少年眉宇俊秀却目光羞赧的样子,易谦不由笑出了声,伸手刮了下夙涯的鼻子,道:“要还这样看着我,保不准我就手不留情了。”
  明知易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夙涯却即刻收回了目光,局促地想要从易谦身边逃开,无奈那人将他箍得牢牢的,哪都不教他去,他便只好又乖乖地坐着。
  “怎么忽然就垂头丧气了?”易谦凑过去问道。
  夙涯摇摇头不再说话。
  “阿夙啊……”易谦微微沉了声,又靠近了一些,已经可以看见沾在夙涯睫毛上的月光,薄薄的一层,在眼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夙涯还是那样低着头,置在膝上的双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绞在一起,手心里沁汗——明明这会儿秋夜里风清气爽,吹得人很是舒服。
  “我忽然想起来,昨天说要给庄淮的东西还没送过去,要不这会儿你替我送去他府上,顺便在那住两天,我去宫里陪陪父皇?”易谦道。
  听见庄淮的名字,夙涯浑身一个激灵,即刻抬起头想要回绝。
  只是易谦靠得太近了,夙涯这一番动作又做得太过,视线抬起的瞬间,似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唇上擦过,还不待夙涯回神,就传来易谦朗朗的笑声,然后他的身子又被那皇子抱紧了一些。
  “阿夙,你是故意的吧。”
  易谦的笑声就盘桓在头顶,与月光交融。夙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这会儿快要整个身体都蜷在易谦怀里,闷闷地一声不吭,就听着身旁人越来越开怀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撞在心坎上,一下一下的,越来越用力,逐渐扩张满全身。
  “不……不是……”夙涯小声反驳道。
  “什么?”易谦听见夙涯说话但没听清,便又靠过去想听个明白。
  夙涯直往易谦怀里钻,要避开那人又凑过来的脸。
  总是有办法看见夙涯这窘迫的模样,教他心甘情愿地往自己身边靠,大有被人卖了还不自知更要帮人数钱的意思。
  “不跟你闹了,快把头露出来,不然当心憋着。”笑够了,易谦便这样劝说道。
  夙涯扯着自己的衣角稍稍离开了易谦怀身边,却听见那人说:“阿夙都十二了,我也十九了,兄长们一个个都抱着美娇妻过日子,前些天父皇也跟我说了这事了。”
  “九殿下……是要……娶亲?”夙涯小声询问着,这会儿还没敢抬头去看易谦,怕一抬眼就瞧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是啊,总不能老打光棍吧?找个人回来暖床也不错。”易谦拍着夙涯的脑袋。
  心头忽然就变得乱乱的,虽然夙涯觉得易谦说的没错,但怎么就是觉得听起来这么别扭。易谦要娶亲,娶个皇子妃回来,然后两人出双入对,伉俪携手,羡煞旁人——包括他夙涯自己。
  视线里夙涯原本还算舒展的眉峰在须臾之间就拧到了一起,他还不知道这会儿自己的样子多有愁,却已经堪堪落入了易谦眼里,教那紫衣皇子唇角微微勾起,眉间带笑。
  “一定要娶亲吗?”夙涯抬头,看着月光下面带微笑的易谦,眨巴着一双澈亮的眼,总是这样无邪的样子。
  “当然要了。”易谦说得理所应当,顺势又将夙涯搂紧了几分,抬头望月。
  玉蟾皎皎,明光流泻,就这样照着园子里的两人。
  “找个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其实也就几十年的光景,要做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不抓紧些还真做不完。”易谦轻轻摇着身子,胸口贴着夙涯的肩。
  投在地上的两个影子就这样融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似的。
  不分开,走哪都要带着那个少年,即使是后来易谦去飞音寺养病听禅,也没丢下过夙涯。
  “九弟在这飞音寺里倒是好生悠闲。”易筠就坐在易谦对面的石凳子上,笑道,“真是教人羡慕。”
  “拖着这身病才有闲暇在寺里听禅,比不得五哥总是这样健朗,能者多劳。”易谦喝着夙涯才沏来的茶。
  那是夙涯之前跟庄淮学来的。
  庄淮对饮茶之事其实不甚在意,就是偶尔闲来无事翻翻各种典籍,之前又跟易谦在外头走动,觉得泡茶这回事可以修养心性,便学了起来。
  先前夙涯住在庄淮府上,也就顺便学习了一些,如今将易谦惯得只喝他泡的茶。
  有一回夙涯递来茶,一入口易谦便蹙起眉,问道:“庄淮的茶艺是好,但总不是阿夙你的味道。”
  夙涯听了埋低了头就退到一边,而后庄淮从外头走了进来,道:“九殿下真是深有研究。”
  哪里是研究不研究,不过是熟悉了某种味道,从一开始就仿佛极其熟稔,不想放开,何况又过了这些年,有关夙涯的事,除了那些少年本身不愿意提起的,他哪里会认错呢。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易谦笑问道。
  庄淮已经入仕,现今也不再是易谦身边的侍读,日常在朝中处事,算算也不多来易谦住处。
  “不是有空。”庄淮还是那一贯的眉目肃正,言毕,靛色衣衫仿佛颜色更沉。
  易谦闻言便知庄淮无事不登三宝殿,当下便与夙涯道:“阿夙你先下去吧。”
  夙涯闻声告退。
  易谦大约能猜到庄淮过来的目的,是以不待庄淮开口,他就先是一叹,而后道:“坐下说话吧。”
  庄淮撩了袍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易谦眉宇间敛起的愁云,也有无奈,道:“九殿下真的想清楚了?”
  “我本来就对他们的事没有兴趣,留在帝都也只是因为父皇。如今父皇的病反反复复,就算是走了,我也走得不安心。”易谦道。
  “但是之前阿夙那件事,五殿下的意思……”
  当初夙涯被劫持,出手的虽然是帝都里一班乌合之众,然而主因却是来自皇宫。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周维不知从哪听来的无稽之谈,说是采少年童子之阳可以延年补身,便暗中派人在帝都中寻觅适龄男童,劫持之后送入周维在宫外置办的宅子里,由他亲自挑选了以行此种无道之为。有些周维看得过眼又识时务的,便就此送入宫中,剩下的当场就杀了。
  原本这事该是直接奏明皇帝的,谁知那周维居然同时暗地里勾结了易康与易筠,一时间,三、五两位皇子来找易谦,不同的只是,三皇子易康要易谦将周维杀之而后快,而五皇子易筠却要保了周维这条命,并且,以夙涯作为要挟。
  那日易康过来,说得是义正言辞,不能姑息周维此种灭绝人性的行径,但易谦早已从易康一番言论中听出,其实是易康想要杜绝所有对自己有可能产生不利影响的情况,所以即使周维是他的人,也决计不能留下。
  相较于易康的拐弯抹角,易筠几乎就是开门见山,说完要保周维的话之后,还提了提夙涯的名字。
  易谦看着面上云淡风轻的易筠,锦衣玉冠,一派风流,却是那一双眉目里笑色深深,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这件事本就跟夙涯没有关系,当初那孩子不过是在自己的疏漏下才误入其中的。至于易筠目光里藏着的那些话,也许是易谦早就知道的,不过是他不希望有人提起。就像夙涯将那些往事埋藏心底,即使是面对易谦也不曾吐露半个字。
  终究是他没将夙涯保护好,如今落人口实,成了易筠的把柄。而他也因此妥协,只将那孩子救出就不再追究,否则事情闹大了,不光会祸及己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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