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必达，我的弟弟卢奇乌斯明年将接替你担任高级执政官。至于下级执政官的人选，”富尔维亚说，“由我的女婿小凯撒决定。”
卢奇乌斯·安东尼毕恭毕敬地跟在富尔维亚身后。在二哥马克·安东尼走后，他极力讨好嫂子，富尔维亚自然要给他一些甜头。实际上，她一直在处理着罗马的事务，远在菲力比的安东尼和屋大维鞭长莫及，对她的决定也听之任之。
克劳狄亚坐在后面两排听着他们的谈话，她走上前来说道：“母亲，小凯撒写信告诉我，他提名普布利乌斯·伊索利库斯为明年的下级执政官。”
虽然在克劳狄亚心中，不学无术、贪污成性的卢奇乌斯叔叔做起事来十足像个傻子，可她不能公开同母亲意见相左，还要尽量调解母亲和雷必达的矛盾。她只能希望她的卢奇乌斯叔叔在保民官的任上确实有所进步，而普布利乌斯·伊索利库斯的经验足以使他有所收敛。好在执政官并不掌控实际的权力，屋大维也不在意执政官到底是谁，不如给雷必达和塞维利亚一个面子。
富尔维亚看了她一眼，说道：“既然克劳狄亚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吧。”
“不，不能这样！”伊索利库斯恼羞成怒，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让卢奇乌斯·安东尼当下级执政官，否则我宁可不干！”
“那就让选民们来决定你和卢奇乌斯谁当高级执政官吧！伊索利库斯，”富尔维亚心平气和地说，“如果大家都希望你当高级执政官，我也无话可说。否则，你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伊索利库斯乖乖地闭上了嘴，专心看角斗。
场中，渔网角斗士和鱼盔角斗土战斗地非常精彩，观众发疯似地鼓起掌来。富尔维亚注意到克劳狄亚根本没有看角斗，她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块书板上。
“盖乌斯让我计算对高利贷的实际利率，以便确定对放高利贷者的征税。”克劳狄亚向母亲解释道。
富尔维亚虽然不管财务，可她自己也放贷，“我知道国库缺钱，但你们为什么要征收对商人们这样不利的税收，百分之十的纯利已经很低了！屋大维的家族不也是靠放贷致富的吗？”
“您不觉得这样的状况太不合理了吗？虽然法律规定的利率上限是百分之十二，可商人们往往以更高的利率向外借贷。”克劳狄亚觉得跟母亲讲这样的经济问题很头疼，“妈妈，如果复合利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甚至更高，人民将无力支付这么高额的税费，他们就统统被饿死了！目前进行长期的战争，如果没有行省良好的经济运转来支持，整个罗马将会崩溃的。”
“可是，我认为，当借方与贷方自己通过协商，同意以高利率成交的话，就应该按照合同来执行。债务就是债务，这是法律所规定的。”富尔维亚难得搬出了法律。
“十二铜表法【注1】还规定严禁向借贷款项征收任何利息的。”克劳狄亚如此回答。
“那是四百年前的事了。”富尔维亚说。
“既然您承认法律需要适时而改变，那就对了。如果借款人被迫接受条件非常苛刻的条款，那就说明他们已经不适应借款了。”克劳狄亚找到了她的漏洞，“您要是知道，有几次父亲被债主们用武力逼得走投无路的事，您就不会反对我的意见了。”
提到安东尼曾经欠的大笔债务，富尔维亚也无话可说了。
突然，克劳狄亚听到旁边的小姑娘西塞莉亚突然叫了一声，“啊！”
她看见场中的鱼盔角斗土用脚踏住了对手的身体，把短剑对准了对方的心窝。为了弄清楚观众的意图，鱼盔角斗土抬起了头，目光向竞技场四周扫视了一遍。
克劳狄亚本能地举起右手，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手势代表让他活命。可惜这次她不是大多数，大约有八万以上的观众，把右手的大拇指往下一按：这是死亡的信号。富尔维亚也微微一笑，她要欣赏这位不幸的角斗士惨死的场景。
在鱼盔角斗土用剑刺向对手心窝的那一刻，克劳狄亚用手捂住了西塞莉亚的眼睛。
那把沾满鲜血的短剑被拔出的时候，战败的鱼网角斗士颤抖着倒下去，说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万恶的罗马人！”
Chapter68 伊西斯神会和苏拉党
从竞技场出来，克劳狄亚一眼就望见了停在拱门外柱廊下的那辆由十个黑奴抬着的豪华轿子。麦卡纳斯探出头来，招呼她们过去。
打发走了弗拉维乌斯和其他人，克劳狄亚带着西塞莉亚坐了上去。
“你为什么选这么俗气的轿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招摇过市的女演员！”西塞莉亚一上去就抱怨开了。
“这只是我第三好的轿子，你这么不起眼，没人会注意到！”麦卡纳斯对她反唇相稽，又招呼克劳狄亚，“我要你尝一尝窖藏四十年的葡萄酒。”
克劳狄亚接过杯子抿嘴笑了。西塞莉亚却撅起嘴，没有理他，她瞟了一眼两个衣着暴露的侍酒女奴，说道：“你越来越有贵族气了，多么奢侈的生活！”
“你也越来越像阿格里帕了，连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麦卡纳斯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克劳狄亚饶有兴趣地聆听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舌战，西塞莉亚这个小丫头确实受阿格里帕的影响太深了。随后她笑着说道：“麦卡纳斯，我觉得你这些时间不正常！”
西塞莉亚立刻接上了她的话，“克劳狄亚，他失恋了，能正常到哪里去！”
“是啊，我失恋了，还不能寻欢作乐一阵吗？”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塞维利亚为什么就嫁给了雷必达的儿子呢！”
“瞧您说的，”西塞莉亚小脸上堆起诡异的笑容，“她不嫁给小雷必达，难道还嫁给你吗？”
“我同意，至少小雷必达在婚姻上比你忠诚的多！”克劳狄亚本来就不相信麦卡纳斯会爱上塞维利亚，他和每个女人都相处地不错，还和几位名妓过从甚密，甚至有传闻说他喜欢漂亮的小男孩。
“是啊，你一点也不适合做塞维利亚的丈夫。不但如此，我还担心，”西塞莉亚撑着她的头做出思考状，“没有人肯嫁给你。”
“我也没指望你会嫁给我！” 麦卡纳斯一反常态地笑着，“我也很担心，长着这样一张嘴的西塞莉亚，除了阿格里帕，也没人敢娶她。”
西塞莉亚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十三岁，已经不能算是小女孩了，克劳狄亚忍不住微笑，“好了，你就只知道欺负小姑娘。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我刚好从大竞技场路过，顺便送你们回家。”麦卡纳斯摇头否认。
克劳狄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刚刚记起来，法布里阿斯让我到多姆斯图书馆去取赋税的文件。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你送西塞莉亚回去。”说着就要做出要走的姿态。
“等一下，”麦卡纳斯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然后有些沮丧的说，“我们遇到一点小麻烦！是这么回事，元老院颁布取缔伊西斯神会的法令后，维明纳尔山下的神庙被摧毁了。信徒们再没办法在郊外公开集会，但他们常常趁人不备开始活动。现在，他们经常活动的地点改在了台伯河对岸。”
“埃及女王的宫殿附近——”克劳狄亚下意识地接上。
“没错，那地方位于塞维利亚墙外面，克娄巴特拉走后就荒废掉了。那些刁民，我宁愿称他们为暴徒，他们成日带着刀子在台伯河周围游荡，袭击信仰多神教的民众，他们不是挖穿他们的鼻孔就是削去他们的耳朵，简直是无法无天！”
“太不像话了，”克劳狄亚愤怒地喊道，“国库成天花钱养着步兵大队是做什么的，他们从来不管吗？”
“不是他们不管，阿奎略乌斯·克拉苏曾经当场抓到过几个，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叫我来问你——”
“你糊涂了吗？”西塞莉亚插嘴说，“法律规定该怎么就怎么办，流放、钉十字架什么的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嘛！”
麦卡纳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克劳狄亚，这些人当中混着苏拉党的人，是霍腾西亚雇来的。庞培亚逃往西西里之后，他们就靠干这些杀人抢劫的生意过日子。”
“又是苏拉党！”克劳狄亚皱起了眉头，“也好，这一次我要让这个名字从罗马彻底消失。”
“我亲爱的夫人，如果这样简单，我还来找你干什么？”麦卡纳斯说道，“他们现在的首领是马尔库斯·安东尼努斯·曼尼阿斯，他是卢奇乌斯·安东尼的被释奴。”
“我明白了，谁敢开罪安东尼家族的人？别说是克拉苏，就是我也不敢随便惹我那位卢奇乌斯叔叔，连父亲也拿他没办法。他向来自称他是共和派，苏拉党愿意投奔他也就不奇怪了。他要竞选执政官，少不了曼尼阿斯这类地痞流氓，替他大打出手。”
卢奇乌斯·安东尼效仿了当年马克·安东尼竞选保民官的做法，纠结一帮街道上流窜的小混混四处惹事，对不赞成他的选民和议员们进行肉体攻击，已经有两位大法官和十来位议员被那帮地痞流氓们打得遍体鳞伤。
“就是啊，卢奇乌斯·安东尼明年就是高级执政官，克拉苏要是对苏拉党的那批小混混提出控告，别说他的军职，就连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麦卡纳斯正色地说道，“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克劳狄亚微微咬着唇，语气缓和了一些，“可我更不能放着泰罗他们和苏拉党去硬碰硬，除不除掉曼尼阿斯和苏拉党是小事，把盖乌斯牵涉进来，被认为我们破坏同盟就麻烦了。”她可不想看到亲人拿起短剑互相屠杀了。
麦卡纳斯微微咳嗽了一声，“克劳狄亚，处理这种事需要变通。你想一想，卢奇乌斯·安东尼虽然要护着曼尼阿斯，可是谁的话他也不得不听！”
“妈妈，对，我们只要拿到曼尼阿斯得罪妈妈的证据。如果妈妈要他死，卢奇乌斯叔叔怎么敢阻拦！”克劳狄亚蓝色的瞳仁突然亮了起来，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曼尼阿斯怎么会有胆子得罪我妈妈？”
麦卡纳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转了转，然后低声说：“不是只有强盗才会栽赃陷害！”
“是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麦卡纳斯，你太聪明了，你让我想一想！”
接下来她当机立断定下了嫁祸的方案：“再过三天，有一艘名叫‘尼普顿的王冠’的船将会抵达台伯河港口，上面装的是希律王送给我父亲的一千塔兰特黄金，还有给我母亲的珠宝首饰，其中有一顶属于玛丽安王后的纯金珍珠头冠，我母亲一直想得到它。
“麦卡纳斯，你先去找苏布拉区的帮派头子莫米欧，让他带着他的人晚上到台伯河对岸挑事，伊里斯神会每个月诺奈日在克娄巴特拉的旧宫聚会，信徒们必然要让曼尼阿斯来救援，宫殿花园外面就是港口，等船到了你派几个人打着苏拉党的旗号上去抢东西，记住最重要的是找到头冠，到时候肯定是一场混战。
“然后，克拉苏就会带着步兵大队以当街斗殴的罪名抓人，负责押送珠宝的人肯定会惊动我母亲，我母亲问起来，再找几个平民作证就是苏拉党干的，她一生气，卢奇乌斯叔叔也不敢怎么样。如果她把这件事交给卢奇乌斯叔叔处理，依照他的火爆脾气，肯定会将劫匪们钉上十字架。还有，顺便把莫米欧也收拾了，他是个犹太人，希律杀了他的全家，若说他伙同曼尼阿斯抢劫希律王送来的财宝，破坏犹太国和罗马的关系，没有人不会相信的。”
西塞莉亚大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麦卡纳斯也想了很久才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很不错嘛，以前我还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本事，你应该跟着屋大维上战场做个参谋的。不过，”他转眼一想，“那伊西斯神会呢？”
“抓住了曼尼阿斯，把克拉苏那里压着的案底拿出来，以残害罗马公民罪起诉那些暴民，既然卢奇乌斯叔叔不再袒护他们，这回可以将神会一网打尽了。”克劳狄亚忍不住笑了，“可惜我不能去看热闹了。”
“嗯，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一定要装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西塞莉亚说，三人都会心一笑。
麦卡纳斯圆满地完成了计划，富尔维亚果然指使元老院通过决议，命令卢奇乌斯·安东尼返回罗马处理危机。可是，应命而返的卢奇乌斯·安东尼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他率领第三高卢军团从卡普亚直逼罗马，不经任何审讯，便下令对以曼尼阿斯和莫米欧为首的暴乱分子格杀勿论。除了台伯河岸附近，手持刀剑的士兵们还冲进罗马广场，对地痞流氓们大开杀戒，一些无辜来到广场看热闹的平民也沦为牺牲品。
“死者超过了一千人，其中大部分是平民。如此多的人流血之后，卢奇乌斯还不愿意息事宁人，他还把当晚集会的伊里斯信徒全部捉拿起来，这些人大概有两百人，包括八十名罗马公民。除了鞭笞并杀害那些未取得罗马公民权的人外，他还威胁着关在要把其余的人都判处流放。”卢奇乌斯·凯撒说起这件事脸都气白了，他的外甥们，一个比一个如狼似虎，简直是罗马的灾难。
克劳狄亚知道卢奇乌斯·安东尼生性残暴，可她从来没有预料到他杀起人来疯狂到六亲不认。她攥紧了拳头，问道：“那么，舅公，我们的政府怎么样了？”
“虽然庇索在竭尽全力代为履行执政官的责任，可无论是雷必达，还是普兰库斯都毫无魄力。我早就说过，一旦罗马长时间脱离法务官们的监管，它的情况将难以控制。可是，安东尼和小屋大维离开的时候，居然没有做任何安排。你看着吧，麻烦事会接踵而至。他们不把罗马搞得鸡飞狗跳誓不罢休！”卢奇乌斯·凯撒痛心疾首地说，“听说卢奇乌斯还私自从国库里取走了一些金子。”
“老人家，你怎么说的这样轻描淡写！”麦卡纳斯说，“那地方简直跟使用过灌肠剂的肚子一样，空荡荡的。”
“他说要给军团发军饷。” 国库司库马尔库斯·库斯比乌斯是来向克劳狄亚核对凯撒和阿提亚的遗产税的，他的神色十分紧张，“我们也正在采集数据弄清楚真实的账目。”
“我们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库斯比乌斯。”克劳狄亚安慰他说，“只是从今天起，没有接到元老院的法令，任何人都不能从国库取走一个埃斯【注1】，明白了吗？”
库斯比乌斯点头称是，继续去看他的账目。
克劳狄亚又补充说：“明天我会派人把剩下的遗产税以及希律王送给盖乌斯的五百塔兰特黄金一并送来。你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