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吃惊地看着八九，不明白她眼里忽然显现的绝望是为了什么：“我、我吃的都是苒派人送来的药，都是血色的咸腥好象血一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八九的手骤然失去了力量，面色苍白，霎时昏了过去。
“夫人！”
第二十七章
醒来的八九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吐血，仿佛要将体内的血全吐出来才罢休。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无论元儿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这可把元儿急坏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束手无策。
八九只觉得头好晕，她苦笑着，毒终于发作了吗？这是这一年多来第一次呢！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婆婆死去的那一天，她记得，那是前年的冬天，已经两年了。
在倚阳山的小木屋里，昔日貌美如花的婆婆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刚才的拼死一搏已经耗去了她身上的全部力气。
她紧紧抓住了八九的手递给她一粒紫色的药丸，示意她吞下去。
八九没有丝毫犹豫，吃了下去。
“八、八九，我今天终于、终于达成了愿望亲手、亲手杀了他！”她笑得非常开心，八九能感觉的到，因为从小到大，八九都在盼望着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八九转头，看了一眼那边床上的那具男子尸体。
今日也是八九第一次看见他，他与婆婆同岁，英挺威武，年轻时必定是一个英俊非常的男子。
她同时也了解了这个人便是婆婆恨了十多年的负心汉。
这十多年，八九跟随婆婆走遍大江南北，受尽了苦难，就是为了寻找漂泊不定的他。
今日动手时，八九看得清楚，了解男子的无奈，自也知道以他的武功，死在这里全是自愿，也许婆婆也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否则从来不哭的婆婆为何此时眼睛里全是泪水？
不过，八九从不是个多嘴的人。
“好徒弟，为师知道、知道这些年来我虽然收养你，但从没有好好照顾你。为师欠你。但为师还是要求你件事。”婆婆微笑着说，她的面色竟然逐渐红润起来，是回光返照吗？
“请说。”八九也握住了她的手。
“我死后，你把我和他合葬吧，然后离开这里去寻找我的儿子，按照我先前吩咐你的去做，如果你不去，不听我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忽然阴森森地笑了，眼里全是威胁。
八九早已经习惯她的这种疯癫的性格，便点了点头：“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做到。”
“还有、还有这里是两粒救命丹，能解百毒，你一颗，我儿子一颗，如果你敢不给我儿子留，我仍然不会放过你。”她冷笑着将手里的一个小瓶子递给八九。
八九接了下来，面无表情。
“还有，呵呵，你既然当了我十多年的徒弟，不能辱了我的名声，我刚才给你吃的药丸是我花费了二十年研究出来的毒药，本来想给那个混蛋吃了，既然他死了，我就送你了。”婆婆斜了眼边上的尸体：“这个药吃下去会百毒不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性会逐渐反蚀你的五脏六腑。别怀疑，如果你吃任何的解毒药而不是针对这毒的解药，毒性会侵蚀的更快。五年内，你研究不出解药，就来地府找我吧哈哈哈哈…”女人狂妄地大笑，企图看到八九慌乱的神色。
八九还是那么镇定地看着她：“婆婆，我早知道那是毒药。您不必这样得意，现在的您情绪起伏得太大会死得更快。你们俩的墓碑我要怎么写，您到底叫什么名字？”
女人恼怒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但身体巨大的创伤不会再给她留下发怒的时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你…就写南宫紫寻。他…姓南宫，我…叫阿紫、紫……我找了一生，也…也寻不到…寻不到他的……爱。”手里的力量骤失。
一口甜腥的液体又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八九接过元儿递来的手巾，大口大口地喘气。
进金府的书房看《百毒奥义》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解毒线索，反倒陪进了自己珍贵的解毒药丸。相公果然识货，知道那粒药丸的价值。所以还是用那么多小孤儿的血换了药丸给万俟雪月治毒。
八九自嘲地苦笑，这就叫陪了夫人又折兵吗？
如今自认为没有什么可以给金苒利用了，该到离开的时候了吧？
我不在乎的，一点都没有伤心。那粒药丸就当送给相公的礼物吧。
但为什么泪流满面呢？
八九对自己说，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相公对你那么好，送个礼物都舍不得吗？
不要再哭了。
八九狠狠地擦干泪水。
婆婆，你说的为什么总是灵验呢？世界上没有绝对属于你的东西的。
得不到的东西，我不想毁掉。真的不想。
因为我的心，我不想一起毁掉。
第二十八章
羊肠小道蜿蜒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这条小道是自冉国首都越阳城北郊出去的必经之路。可是这条路却少有人走，究其原因……
突然从小路边的草丛里蹿出一个彪形大汉，拦在了一对母子面前。
“站住！此树是我开，此路是我栽，咦？不对，不对！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留下钱，就打此路过！”大汉张牙五爪得狂吼道。
妇女吓得大声尖叫，紧紧地搂住了怀中六七岁的小男孩。
那个大汉身高七尺有余，黑黑壮壮，如同一棵粗壮的大黑柱子，浑身肌肉纠结。他那大拳头一挥另面前的两人心惊胆战。再看他浓眉大眼高鼻梁，大大的嘴一说话便露出了口中整齐洁白的牙齿。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眼前的这对母子。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奴家不久前刚刚丧父，正想出城投奔亲戚，身无分文啊，我们已经四天没吃饭了，求大爷你网开一面，让我们走吧！”妇女吓得脸色惨白，跪在了地上不停的颤抖。
那大汉表情有些怪异，好象在强忍着什么。
“求求你了，大爷！放过我们吧！我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所以我不能去给你做压寨夫人，我孩子也还小，不能做你的手下，就请放过我们吧！”妇人不停的哭哭啼啼，并且越来越大声。
“喂！你见过不带刀的强盗吗？”大汉实在忍无可忍，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切，谁要她当压寨夫人啊，拜托拿个镜子自己照照好不好？当压寨老娘还嫌你丑呢好不好？说得他怪恶心的。
“放过我们吧大爷！求求你了大爷！”妇女见“强盗”没有立刻杀了他们，不紧心存希望，便更加卖力地哀求他。
“住口！谁是你大爷啊？我有那么老吗？我有那么可怕吗？”大汉怒气冲冲。
“啊？”妇女被他质问得呆在当场。
两个人，四只眼，互瞪起来，一个怒气冲冲，一个莫名其妙。
在这僵持中突然从小道的一边山坡上传来轻幽悦耳的女声：“小虎，你又在欺负人吗？”
话音刚落，彪形大汉怒气冲冲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转瞬间换上了一张阿谀奉承的谄媚笑脸：“嘿嘿，哪有哪有？我没在抢劫哦！”甚至他的表情有一丝讨宠的感觉。
妇女看着他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滑稽表情呆楞在当场，但当听他否认自己抢劫又立刻复活了，她焦急地冲声音传来的地方高喊：“姑娘，救命啊！”
“哦？没抢劫？”似乎没听到妇女的呼救般，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传来：“那你是在找压寨夫人喽？”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路上，越走越近。她长相清秀，但不是特别漂亮，然而那双清澈明亮的单凤眼却如同一股清流给人以美好的感觉。
她的黑发如缎披在肩上与胜雪的白衣形成强烈的反差，显得整个人雾蒙蒙的，有一种轻灵脱俗飘飘似仙的不真实感。再加上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神清澈单纯，表情恬淡自然，仿佛真的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妇女几乎看呆了双眼。
“还不快走！”小虎冲妇女吼道。
妇人回过神赶快拉着儿子逃离了。
“嘿嘿，八九你怎么到这里来啦？”小虎奔到八九面前傻笑。
“我们说好不抢劫好人的！”八九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一潭清澈的湖水。
“我真的没有抢劫她！只是小三老说我长得可怕，我是说我就出来试试看嘛！没想到还真的吓到了那个女人了！我真的那么可怕吗？“人高马大的小虎却露出了可怜的沮丧神色。
“怎么会？我很喜欢看小虎笑。真的很象一只可爱的老虎。”八九笑眯眯地说。
那明媚的笑容另小虎安了心，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真的，小虎虽然人很粗，但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小子。他出身孤苦，自小死了双亲，为了生存才到这里当了劫匪，并且凭着一身武艺当上了头子。
八九的世界本就简单，简单到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一概不在意。况且，这个世界本没有什么单纯的善恶之分。那些所谓的好人里又不是没有鸡鸣狗盗的奸佞小人，八九自幼跟随婆婆走南闯北这种人见得多了。所以，在她眼里，当强盗并没有什么不好。
八九来到这里时恰巧遇见小虎被毒蛇咬伤，她也同时想找个清净的落脚之地，顺便就把他救了，谁想到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
“小虎的笑容很好看，我没有说慌。”八九微笑着看着他。小虎笑时傻乎乎的，但非常单纯可以看出他是打从心里想笑所以笑得分外开心，让人不禁也被他感染的开心起来。
小虎的脸顿时红得象个番茄，他手足无措地说：“我、我们赶紧回去吧！要吃午饭了。”他急忙转身跑掉，仿佛后面有妖怪在追，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整个树林又安静了下来。
微风轻拂密密麻麻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
八九微笑着看着他离去并没有跟上去。
她最爱看的笑容却不是小虎的。
她抬头仰望着被层层树叶交错剪碎的天空。阳光透过团团簇簇的缝隙照射到她的脸上。阳光好刺眼，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笑容比阳光还耀眼，深深刻在她的心里，不论怎么试图忘记，都抹不掉他的痕迹。
心好痛好痛。
思念如同在心上用刀子不停戳，血流不止。而被背叛的感觉又如同在伤口上撒上了能将血肉噬化的巨毒。真的好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只能眼看着心一点点死去。
就这样走掉真的对吗？这半年来，她一直怀疑自己的懦弱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好不甘心，也许她需要相公亲自的解释，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心死。
睫毛微微颤抖，泪水划过脸颊。
以为会忘却，却更加思念。相公，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是真的喜欢你。
“喂。八九快点要吃饭啦！”前方隐蔽处传来小虎的吼声。
八九赶忙抹了自己的泪水，恢复平静，跟了上去。
哭泣吧，只是为了那个人。
第二十九章
这是一个在山上很隐蔽处的小山寨，总共生活着二三百人。
山寨虽然小却十分别致，木构的建筑错落有致，层层铺开。
这里风景秀丽，气候温暖湿润。
寨里的人互敬互爱，生活宁静幸福。男耕女织，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但半年前这里只是个连家带眷的土匪窝子。
大家都靠抢劫为生，整日担惊受怕但为了生存仍然得继续抢劫。男人担心自己今日是否能够活着回来，女人则担心自己一天后会不会变成寡妇。
半年前，一个女人的到来改变了整个山寨。
她白衣胜雪，面带淡淡的笑容，仿佛仙女一般。
由于她搭救了山寨老大，大家就设宴款待她。
然而，全山寨的人都到齐的酒宴上，大家却全都浑身麻痹动弹不得了。
那个女人淡淡地笑着，要山寨里的人改邪归正，否则就不给解药，看着大家中毒而死。
然后，她拿出了一大袋金子。
大家本就厌倦了抢劫的生活，又能分到这么多钱，就都答应了。
当然也有不愿意的老顽固，下场嘛，自不用多说。
八九虽然是个弱女子，但心却冷得前所未有。
总之，再没有人敢反抗了。
现在大家对她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毕竟她带领大家过上了安定的自食其力的生活，再加上她平日为人温和，大家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对她已经言听计从。
如今，小寨的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再也不抢劫了。只是有时在八九的允许下劫富济贫一下。
除此之外，八九还用自己的医术制造了很多有益身体预防疾病的药，使得大家增强体质。
八九穿过层层绿障，又钻入那个山洞，回到了村中的广阔天地。
小虎已然饿得不见踪影。
八九在田间的蜿蜒小路上慢慢前行，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心又平静了下来。
田间劳作的大婶冲她招手：“八九姑娘，我今天做了辣子鸡，你过来尝尝啊！”
八九温和地笑了笑：“大叔干活很辛苦，还是给他多吃吧！”
正往家里赶的路人们都高兴地和八九打招呼：“八九姑娘，天气很热，快些回家吧！”
“八九姐姐，今天爹爹给我从外面买了糖果，这是给你的！”小男孩将一包东西塞入八九的手里。
“小虎那家伙去哪里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八九始终面带淡淡微笑对着和她打招呼的人点着头。
终于走到了小虎的家－也是八九的暂住地。
小虎坐在饭桌前，看见她走进来松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慢哪？大家也是，明明半年前怕你怕得要死，现在却那么喜欢你！”他口气酸酸地。本来嘛，这个寨子他是老大耶！
八九淡淡一笑：“吃饭吧！”然后拿起饭碗，不声不响的吃了起来。
小虎应了一声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边吃边偷偷打量安静地小口吃饭的八九。
她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而且吃的很少，很慢。小虎看着她瘦弱的身子，不由为她担心起来。于是他夹了很多菜送到她碗里：“快多吃一点啊，不然都被我吃光了。”
八九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全吃了吧，我已经饱了。”她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
“什么？你才吃多少啊？”小虎不敢相信地问她。
八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平静的眼眸里无丝毫波澜。
有的时候，小虎十分怀疑八九是否真的是神仙。她的眼神有的时候平静的太过于平静，目光空灵飘渺，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唇边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对任何人都是一幅冷淡的样子。她那种表面上对任何人都很温和，眼神却无丝毫温度的神态有的时候真让他感到一丝丝凉意。
应该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她在想什么吧？
为什么她会是这种性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