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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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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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的婚事还没有眉目,明水那边却传来了大伯父去世的消息。长兄如父,文琪听得这信儿早已是痛哭不已,青娘亦是痛不欲生。她生在明水长在明水,父亲四处宦游是不常相见的,伯父便如同父亲一样,疼她宠她。
她幼时好动,将伯父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伯父不但对她没有一句苛责的话,还夸她是李家读书的种子。
如今伯父去了,青娘怎不伤心?
青娘把头上的首饰也都摘尽了,只拿了两只银竹节钗挽了头发。
她的衣裳本就素净,这回更是命人把那些稍有颜色的都放了起来。
青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劝慰自己:不能太过悲伤,不然一会父亲看见又要触动伤情,可泪珠子却不听话,竟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想着母亲亡故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不知所谓。
祖父去逝时她还年幼,也是懵懂不知。
如今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的伯父竟也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接到消息的当天,文琪便起身回了明水。
父亲到明水后曾捎了信来,说祖母身子还好,只是伤心过度,要好好养着。
又给朝廷上了奏议:“实以老亲今年七十有三,母子们相依为命,跬步不相容舍。”
意思是说要多在明水住些日子。
父亲的决定于青娘母女来说并不意外,强调母亲年迈是躲避章惇等人拉拢的最好理由,更何况事实又确是如此。
自父亲去了明水后,青娘母女一改刚来京都时的作派,除非不得以的往来,很少出去走动。
青娘除了帮着王氏打理府上的事务,照看杭哥儿。每日也就写写字,看看书,诗词写了不少,就连平日里不耐烦的针线也做了一些。
转眼就是立秋,满街都是卖楸树叶子的,妇人和孩子们都把楸叶剪成花样戴在头上。
青娘因在孝期,也没了往日的心思,只把些楸树叶子插在胆瓶里算是应应时令。
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是秋社,按京都的习俗嫁了人的妇人是要回娘家的,王氏与自己家的人走的再不亲近,可毕竟是骨肉,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杭哥儿也有安排,原来学堂里每年的春社、端午、秋社、重阳都要雇人来学堂捧场或唱歌,很是热闹。
于是,王氏就说要青娘一起去。一来母女们有个伴,二来省得青娘一人在家让人放心不下。
青娘却婉拒了,王氏的生母是王家二夫人,并无子嗣,只生了三个女儿。
如今王大人、二夫人都已故去了,府上只有大夫人和她的嫡子们,对王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没有骨血联系的外人?
这事虽然心里都明白,可话却不能直说。
青娘只说母亲这一去是要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学堂里的秋灶散得都早,倘若杭哥儿回来,家里没个人也不行。正好咱留在家里。
王氏听了这话也不勉强,用罢了早饭便带了社糕、社酒去了哥哥家。
如此一来,府里就只剩下青娘。
秋社这一天是要吃社饭的。
王氏走前早早地安排了,也学着京都显贵中流行的习俗,将些羊肉、肚肺、奶房、瓜姜等切作棋子大小的片子,加上各种调料拌匀蒸熟,铺在饭上。
天气燥热,晌饭又吃的油腻,青娘就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只想睡,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就起了身,见雨儿伏在案上已经睡熟了,并不叫她,出了漱玉阁,想往前面逛逛。
快到静远堂了,青娘又停了步子,暗自好笑,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母亲回了外家,我却去她屋子做什么。
至于前厅就更不行了,说不准就碰上李雷并些小厮们,这样冒冒失失可是要闹笑话了。
想来想去,这么许多的地方,也只有有竹堂既清静又敞亮,是个好去处。
果然如青娘所料。有竹堂本就少人去,如今文琪一走,这里更是冷清。
负责洒扫的小丫头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青娘并不叫她,只是倚在榻上拿翻着父亲刻的一本《济北集》细看。
窗外有凉风吹来,并着竹叶的沙沙声,倒让青娘想起了在明水的日子,没有如此地车水马龙街市繁华,没有如此地耽于享乐歌舞升平,有的却是古朴惬意,宁静安稳……
不知不觉中青娘竟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就听得窗外有说话的声音。
初一听,她心下了然,是杭哥儿回来了。
再一听,却慌了手脚,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青娘不及细想,转身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却听得杭哥儿高声吩咐:“快去煮了茶来。”又听得此人说道:“贤弟不必如此,愚兄稍坐便走。”
杭哥儿却是热情:“兄长恁地客气,今日要不是兄长,小弟定要受那赵仁辅的闲气。”
那人却笑道:“义之向来如此,他和二郎向来不睦的。见你和二郎、五郎是一起的,总是要抢白几句的,却不是因你。”
杭哥儿便说:“亏得兄长从中周旋,不然我五表哥的拳头可就要上去了。”
又听那人说道:“二郎也是明白的,有他在,出不了大事。”
这时便有人上了茶果来,杭哥儿说道:“家父向来爱竹,这次因伯父的事走得匆忙,连这龙须竹也许久没个明白人管。若不是今日兄长问起,想是就要枯死了。”
青娘听着这话忍不住撇嘴,暗想:这龙须竹虽是金贵,却也不难养,只要细心些,不让它见了风雪,总是没有大妨碍的,如今虽已立了秋,天气却还热着,怎么就能枯死呢?
正想着,却见那人离了座,朝屏风这边走来。
青娘藏身的是架插屏,因是夏天用的,选的也是绢面绘的清淡山水,颜色是极素的。
青娘忙将身子又向后闪了闪,想着自己穿的是素服,应该没什么大碍。便紧盯着前面,看那人要做什么。
只见他在离屏风不远处略停了停,似乎在欣赏山水。
而后便走到墙角立的鹤膝棹前,看着上面的那盆龙须竹说道:“这竹子真是得了个好所在,竟比以前长得更好。风姿袅娜,有凌风之态。”
杭哥儿还小,哪里听得出这‘风姿袅娜’的意思。还只当是夸竹子的,便笑道:“兄长送来的这盆竹子,真是稀罕,谁来了不多看上几眼。就连我长姐那样不爱侍弄花草的,也常玩赏半日。”
就听那人说道:“素闻令姐的才名,诗律小调,无一不精。愚兄亦拜读过两三首,《如梦令》、《怨王孙》等堪称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只是管中窥豹,未免遗憾。”
杭哥儿听了只觉与有荣焉,就笑道:“这有何难,这里有现成的诗稿,这就拿给兄长看看。”
说罢,就径自去斑竹书贮里去找。
急得青娘差点喊出声来,心里暗暗叫苦。那些诗稿有的能拿给别人看,有的却只能自己看。
闺中女儿,悲春伤秋,顾影自怜的心绪又怎能付与外人?况且她受了《宫词》的影响,有的长短句虽是曲折尽人意,但却是夸张笔墨,恣意落笔的,入到别人眼里难免有就言语艳丽,无所羞畏之嫌。 
虽隔着屏风,青娘也能看见那个捧着诗稿细细品读的样子。不由捂了脸,只羞得连双手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赏诗词清风解语 乱心绪只为知音

二九回
赏诗词清风解语乱心绪只为知音
过了一刻,只听那人说道:“令姐的诗旁征博引又精于用典,颇有慷慨之气。小调又出人意表,极是婉丽。竟不像是深闺中的千金,倒是位既豪情万丈又万种情思的红粉丈夫。”
这话在杭哥儿听了自是眉开眼笑,就是青娘听了,也觉得心中温暖烫贴。
红粉丈夫,竟有人说她是红粉丈夫。
不是容貌清丽,不是举止端庄,不是性情清冷,不是言语从容。
不是因为她是礼部待郎的千金,不是因为她是已故王相公的外孙。
只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自己胡乱写的几首诗词,竟有人赞她是红粉丈夫。
自到京都以来,青娘得到的赞叹并不少,什么诗之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什么轻巧尖新,姿态百出。
可她听了心中并不以为然。不管别人怎样说,她自己心里是知道的,那些个诗词不过是心绪所致再夸张下笔罢了,也值得如此耗费唇舌津津乐道?
一阙不过三五十字的小令,却能惹出那些个长篇大论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倒是这厅上所坐之人,一语中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原本就想这样,婉转时极婉转,细腻时极细腻,洒脱时极洒脱,豪壮时又极豪壮。
既有小女儿的心思,又有伟丈夫的豪情,为良人可以夫唱妇随白头到老,为家国也不妨舍却性命振臂一呼……… 
想到这,青娘有些激动,强忍着才没有走出屏风。
就听杭哥儿说道:“不只长姐才情是小弟不能及的,就是围棋书画也远在咱上头。每回围棋都是长姐先让两个无忧角,咱才敢落子儿。”
杭哥儿这话本不好笑,只是他本来年少,又要故做老成的样子,不免让人忍俊不禁。
青娘却是忍着,不敢笑出来,只是暗想,这个杭哥儿,人前人后却是两个样子。
如今一副小大人似的一口一个小弟,又说些文词,等一会儿人走了又要胡闹了。
正想着,却见那人已起身告辞,杭哥儿本要深留,见那人执意要走,也不勉强,两人便一同出了书房。
青娘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等他们走远了便也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等看到地上的那股竹节钗,才发觉发髻松散了些,也不及多想,忙捡了起来,重新挽了。
待到王氏回来,青娘去请安时就听见杭哥儿正对王氏说这事。
“五表哥去找的咱,说街上新上市的石榴、孛萄、枨橘,都是别处不曾有的。学堂的秋社散了场后正好同他一起逛逛。我二人就到了街上,不想遇见了二表哥、赵家兄长并他们的同窗。”
“其中有个叫赵仁辅的,吃多了酒,听说二表哥与五表哥是嫡亲的兄弟,只拿话来取笑,说五表哥长得粗壮,却像是个市井的挑夫。”
“又说王相公虽是三旨相公,到底是个读书人,不想儿孙们却是连个读书人的样儿都没有了。就连我也受那人抢白了几句。”
“五表哥虽是宽厚,哪里听得这样的话,轮了拳头就要上去,多亏着二表哥、赵家兄长拦着才没闹出事来。二表哥便拉了五表哥回府,赵家兄长见咱只有一个随从,便定要送回来。”
“儿子便请赵家兄长小坐了一会儿。”
王氏听杭哥说了事情的经过,不住点头,“你这两位表哥也就罢了,性情人品是知道的,并不是惹事的人。不想这赵家公子也是个敦厚的。偶尔听你父亲提过两句,也是赞他谦虚稳重,等你父亲回来倒是要谢谢人家。”
杭哥儿就笑道:“他只说他是家中幼子,再没有弟弟,见了咱只觉亲切,所以才如此亲近。”
青娘就笑道:“嘴边的客套话,随口说说的,也只有你信。”
杭哥儿就撇了嘴,嘟囔着“咱又不是小孩子,哪个好哪个歹还分不清吗?”
青娘听了也只当没听见,不去理会。
王氏又问青娘这一天都做了什么,青娘的脸就有些发热,缓了缓,方笑道:“不过是写写字,吹吹风。晌午的社饭倒好,还给您留着呢。”
王氏也是一笑,说道:“也好,在别家坐客总不如在自家随意自在,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娘母子们便又在一起吃了一回点心。
等青娘回到房里时,已经掌了灯。
望着跳跃的灯火青娘心里柔软如锦,从杭哥儿那里她知道了那人是朝中赵待讲的三舍人,知道那赵三公子与父亲、表兄们都是相熟的。
既是如此,那春日里有竹堂前遇到的可不就是他,那送父亲龙须竹的可不就是他,那带着杭哥儿闲逛又送了黄胖的可不就是他!
想到此,青娘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知这两个站在一处,哪个更胜一筹?”
话一说出来,青娘也吓了一跳,忙念了声佛,不由暗自思忖:真是疯魔了,这想的可都是些什么。这两个一文一武,也没法比呀。
可心中却莫名的兴奋,没了往日的沉静,就想找人说话。等到晴儿雨儿全到了东里间,青娘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雨儿便出主意,三个人玩打马。青娘问她:“打马有两种玩法,一种一将十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你要玩哪种?”
雨儿想了想,说道:“就玩姑娘爱玩的那种无将的。”
青娘便问:“你可知这无将二十四马的叫做什么?”
雨儿便撅了嘴:“姑娘就成心吧,明知道咱们不会这些,还要问。”
众人一听,便都笑了。
青娘说道:“一将十马的叫关西马,无将二十四马的叫依经马。咱们常玩的就是依经马,倒不是别的,我只爱依经马赏罚互度。”
却不知怎的,今日青娘打得却不好,不论是布阵、设局、进攻还是闯关、过堑都没有了往日的谋算。
这还不说,自己的马就在窝儿前头,也不知进去,白白地丢了子儿。
晴儿看出了青娘的心不在焉,等一局罢了,便笑着说道:“虽说立了秋,可白天也还热。姑娘晌觉睡的不好,趁着夜里凉快,早点歇着吧。”
青娘听了也就点头。
待屋里只剩她自己时,便离了床榻,来到窗前。
只见窗外繁星点点,月儿未圆,又有凉风习习,心里也如这夜风般凉爽了。
如夜风般凉爽的却不只青娘一人,季诚坐在窗前,也是心清似水。
今日太学放假,他和子卿几个便去酒楼饮酒,饮罢了酒正在街上闲逛,不想就遇到了王五郎和李杭哥儿。
平日里季诚只觉得赵仁辅因了他的那张嘴是个成事不足的,不想今日却因着他的那张嘴成全了他赵季诚。
若不是五郎与义之起了争执,若不是二郎拉着盛怒的五郎回府,他怎能送杭哥回去,又怎能找个由头进了书房,又怎能于屏风前隐隐地看见那个自己的倾慕了许久的人?
季诚进书房前在敞轩下面很是流连了一会儿,嘴上说这儿的景致是愈发清幽了,实则还想着能不能像上回那样来个堂前偶遇。
磨蹭了一会儿终是没见到想见的人,便有些悻悻地。
只是闲坐了一会儿,却见一边的榻子上放了一本半卷的《济北集》。
季诚最近对文琪的事极为留心,知道这集子里收的是文琪的诗文,便暗想:李大人离家日久,杭哥儿又是同咱一起进来的,哪有这样一本集子闲放在这儿。
眼睛便顺着这集子看去,却见离榻子不远处的地上有一股竹节的银钗,再顺着银钗便见到屏风后隐隐地似有个影子。
季诚便假做看竹,实则又走近细看了一回。
屏风本就清浅,若要留心,还有什么看不见的?
于是便有了风姿袅娜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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