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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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伤-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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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很失神。进门后,母亲看着她有些显得惨白的脸,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懒洋洋地看了母亲一眼,说:“没,唐小糖要生孩子了。”
   母亲说哦,是么……母女两个,站在客厅里,很久没坐,保姆小声说了几次开饭了。
   饭都凉透了,没人动筷子,张秋盈有点后悔这样快地告诉了母亲,整晚都捏着一把汗,担心母亲想不开,原先,母亲不与唐小糖计较,其一觉得孤儿出身的唐小糖卑贱可憎,更有种感觉不过是丈夫的一场风花雪月,临老,终还是会回来的,毕竟唐小糖会在不饶人的岁月里老去,毕竟自己这边还有女儿亲情这跟线,没有了青春美貌的唐小糖还有什么可与自己争?
   可现在,不同了,唐小糖居然要生孩子了。
   次日,张秋盈以为会看到母亲一张很是憔悴的脸以及哭红的眼睛。
   令她意外的是,母亲精神焕发,一大清早就指挥着保姆收拾楼上那间朝阳的卧室,见张秋盈下来,只扫了一眼,说:“早饭在锅里,自己吃吧。”
   张秋盈吃地满腹狐疑,看着母亲紧抿的嘴巴,又不好去问什么。
   3。妥协母亲做出了一个令张秋盈瞠目结舌的举动,一向自恃高贵的母亲,竟然亲自去拜访了唐小糖,而且态度温婉,言语恳切地请唐小糖搬到家里住。
   唐小糖具体会有什么反应,张秋盈没有看到,只是,那天晚上,父亲破天荒地回了家,脸上带着少见的慈祥,话很多,早晨,他伸着懒腰从母亲的卧室里出来,摸摸正在看书的张秋盈的头发说:“好好听你妈的话。”
   唐小糖是大约一周后搬进来的,带着她的珠宝还有几口箱子,晚饭后,母亲会陪着她去海边散步,对周遭投来的种种揣测以及怜悯目光若熟视无睹,径自挽着唐小糖的胳膊,宛然一母同胞的姐妹。
   逢着家里来客人,她会亲热地拉着唐小糖的手介绍道:“我娘家的妹妹。”
   客人大抵都知是怎么回事,都佯做不知地应着说些客气话,张秋盈看得出,唐小糖先前眼里对母亲的森森戒备,在母亲温言和语中渐渐松懈掉了,看母亲时,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歉疚,到底,每个人都是有良心的,妖精亦不例外。
   张秋盈在夜里,为母亲偷偷流了几次泪,或许,母亲从唐小糖日益变大的肚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末路,她不得不放下所有的清高,向这个即将篡了她太太之位的女子示好,让她手下留情,不要将自己逐出门去,她曾是个多么刚强誓死也不肯向人低头的顽固女子呀……
   一妻一妾的和睦相处,在当今实在是件难得的事,父亲美孜孜的,日日早归,享受着家里三个女人给予的温暖。
   张秋盈曾听唐小糖对父亲说:“小时候,我想有个家,想得连看见街上被父母呵责的孩子都羡慕,原先听你说的,我满讨厌她的,现在一接触,觉得她也是很善良的,也很可怜,女人都不容易呢。”
   父亲叹了口气:“她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一份不肯领情的样子。
   4。松懈
   母亲时常在言语中流露出对唐小糖的感激,感谢她将为父亲生一个秉承家业的儿子,张秋盈每每听到这里,就觉得恶心,觉得母亲是生错了时代,若退回一百年,她一定可以做个在祠堂里捻着佛珠的被众人称道的豁达太太,可在今天,母亲的行径让张秋盈忽然地为为自己的未来悲凉起来了,青春有得几日好?那些在潋滟青春里尚可骄傲一把的清高,在人到中年,在经济不能独自,在丈夫的倦怠之下,自尊将会被怎样地蹂躏呢。
   冷而细的汗水,纷纷从心底里钻出来,第二天一早,张秋盈就去了人才交流会。
   母亲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在唐小糖面前,母亲的高贵是多么的虚脱哦,在餐桌上看到收起了所有的放纵而低眉顺眼的唐小糖,莫名地,就厌恶起来,想起母亲曾说过数遍的话:一身贱骨头!
   母亲对身后的人言纷纷一直指指戳戳不予理会,每日黄昏,依旧挽着唐小糖去海边散步,日子稍稍一久,那些嘲讽便化做了对母亲无奈妥协的悲悯和垂怜,倒是那些看到唐小糖身上的目光,渐如利刃般地寒了起来,尽管她的肚子日益大起来,却不曾有人因这个而来得半点同情,有几次,不要脸,天生贱相之类的菲薄,被晚风携进了唐小糖的耳朵,唐小糖先是愣了一下,被母亲捉在眼里,她腾地转了身,目光凛凛地盯了说刻薄闲话的人,一直一直地把人家逼得气息奄奄下去才肯罢休。
   唐小糖从感知母亲的豁达不易上升到了感激,张秋盈下班回来,时常看着她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唐小糖的一半屁股总是悬在沙发外的。
   那么大的沙发。
   张秋盈心里暗笑着,想,母亲终于在气焰上打败了唐小糖,大约,要唐小糖搬进家来住,照顾她怀孕不过是个借口,而母亲要的,就是这种局面,无论怎样,在这个家里,心下不能塌实的客人身份,终将是你唯一的位置。
   张秋盈暗自感叹母亲不动声色的手腕。
   5。靓汤无敌
   自从唐小糖搬进家来,母亲热衷于煲汤,每天早晨晚上,亲自下厨,将一碗汤煲得色香俱全,起初,父亲看着汤碗说:“这汤的味道倒是满诱人的。”说毕,看也不看唐小糖,端起来,就往自己嘴边送,母亲宽宏地笑着说:“你若喜欢喝,我日后多烧几碗就是了。”
   其实,鬼都明白,那时,父亲不甚放心母亲,大约是担心她在汤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害唐小糖或是唐小糖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便以身试之。
   母亲平静地看着他喝完汤,埋头去吃饭,心是冷的,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窟,只是汤还是照旧,还是每早一碗,不肯多做,父亲喝了几日,终于肯放心地把汤碗转到了唐小糖手里。
   唐小糖的肚子已经微微见凸了,妊娠反应慢慢平缓了,她身子笨拙了,牙齿居然也有了些松动,早晨她会看着缠在梳子上的他、脱发发愣,母亲见了,就笑嘻嘻说:“怕是个儿子吧,老人说怀儿子时,儿子骨头壮,吸妈妈的精血狠一些。”
   唐小糖就有点忐忑的羞涩,见母亲与唐小糖相处甚好,父亲的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偶尔,张秋盈经过母亲的卧室时,曾听父亲感叹说:“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就当我们花钱雇人为我们生个儿子。”母亲轻笑一下,声音温婉。
   怀孕不仅躺唐小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连思维反应也有些迟钝了,偶尔自己出去散步,竟能忘了回家的路,甚至走错了门,有一次,敲开了隔壁的门,对面的女主人,隔着门,冷冷地看着她,齿间冷冷地挤出一句话:“隔壁一个男人还不够你消受啊。”啪地关上了门。
   母亲听见动静,开门,把满脸是泪的唐小糖拉回家,晚上,父亲的脸很黑,气咻咻地看着表情木讷的唐小糖说:“以后,没事就在家呆着,别出去现眼了。”或许他想到了自己与唐小糖的相识,本来,她是去另一家公司找人的,结果,却敲错了门,才有了这段桃色纠葛。
   呆在家里的唐小糖愈发呆滞,张秋盈偶尔会听母亲说:“可怜见的,在家不出门把她给憋坏了。”
   说真的,父亲也不是太敢让唐小糖出门去,社区委员会已经来家几次了,旁敲侧击唐小糖是什么人,未婚还是已婚,肚子里的孩子是否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什么的。
   怀孕让那个眼波流转的唐小糖不见了,她眼神呆滞,时常像木头一样腻在电视机前,好象活着的意义就是生下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吃饭睡觉,父亲的眼里,渐生倦意,甚至她主动来和父亲说话时,父亲的眼里,都有了嫌弃,好象这个女人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他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事实应该亦是如此吧,偶尔的,张秋盈会这样想父亲与唐小糖之间的关系。
   6。那些寒光闪烁的金属液体
   唐小糖顺利地生了一个胖胖的儿子,张秋盈冷眼看着兴奋得难以自抑的父亲,心下冷得像砣冰,母亲在厨房烧汤时,她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当母亲习惯性地去拿那个小瓶子时,她低声道:“还有那个必要么?”
   瓶子就坠了地,那些晶莹的液体,像小珠子一样满地滚啊滚啊,多像那些储存在母亲心中的屈辱的泪,终于,可以一泻在地。
   张秋盈用抹布把地揩净了,然后,将碎玻璃拢起来,塞进垃圾袋,款款地下楼,丢进垃圾箱。
   回来时,看见母亲拎着保温桶下楼,张秋盈看着她,叫了声妈妈,扶着栏杆,慢慢弯下腰,慢慢蹲在楼梯上,嘤嘤地哭了,眼泪顺着指缝钻出来:“妈妈,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母女二人,在楼梯上相互对望着,拥抱着彼此的肩,哭了。
   如张秋盈所料,父亲的兴奋,只维持了三天而已,唐小糖生下的儿子,被鉴定为先天性弱智。
   拿着医生递来的诊断书,父亲哭得老泪纵横,唐小糖看着捶打着胸口大喊着报应啊报应啊的父亲,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像一个做错事不知该怎样补救的孩子。
   只有母亲,一声不响地抱着孩子,眼里,时笑时冷。
   张秋盈没去过医院,一次都无,出院的唐小糖没有被接回家,父亲在城市边上为她买了一套房子,据说,唐小糖曾摘下其中一套钥匙给父亲,父亲没接。
   唐小糖已今非昔比了,烟波浩淼的眼眸已木讷成了死羊眼,有些浮肿的脸颊上各卧着一片褐色苔藓样的色斑,她走路的样子像又笨又重的母鸡,那个意气风发的妖精唐小糖消失了。
   母亲待唐小糖的儿子极好,如同己出,张秋盈知道,那份好,不过是一份赎罪,原本,这个孩子应有另一种人生,她偶尔去逗他,他会看着她呵呵傻笑,总在这时,张秋盈就悄悄起身,泪跌一心。
   父亲为母亲对这个傻儿子的一片痴爱所动,他很少晚归了,大约,终是明了,只有这个婉约着不肯放贵气的苍老女子,才是他终生的依靠,那个唐小糖,不过是一场荒唐梦中的主角。
   张秋盈知他去看过一次唐小糖,那次去,已与感情于纠缠无关,因为,父亲是主动要带带她一起去的,那时,她已经被父亲拉进公司,熟悉业务,那些把家业传给儿子的宏伟目标,随着儿子的到来,已在他心里轰然倒塌。
   唐小糖好象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眼波已失去了昔日风采,父亲站在门口时,她有些哀伤地看着这个迅速苍老下去的男人,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进来坐吧。”
   父亲犹疑着摇了摇头,张秋盈心想,假如,唐小糖还是昔日的样子,一切又会如何呢?男人,说到家,不过是眼球动物,若没了责任做羁绊,哪个女子不是被辜负的命。
   父亲离去时,唐小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好好待我的孩子……”
   父亲顿了一下,潸然而去。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去看唐小糖,已不在妩媚的唐小糖终是用潦倒的外貌,掐灭了父亲对她最后的一丝幻想。
   7。我的手洗净了么?
   唐小糖死亡的消息传来时,母亲愣了一会,默默地起了身,去卫生间洗手,她在不停地洗手,洗完之后,对着阳光问保姆:“你看我洗干净了没有?”
   然后,又兀自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做,干净得很呢。”像在茫茫原野上徘徊一样走来走去,路过唐小糖儿子的婴儿车时,她踢了它一脚,咬牙顿齿道:“小杂种!”她径直做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化了妆,套上了最心爱的旗袍,拦了辆车,去了刑警队,路过父亲的身边时,她表情冷漠,随身携裹而起的微风里,有股淡淡的香,阴冷地直逼心底。
   母亲在局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不回答任何问话,亦不肯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上了,袅袅地抽,当时,整个预审室的人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抽烟能抽得如此高贵而典雅。
   午夜时分,母亲摁灭了香烟,说:“我回家想些事,明天再告诉你们。”
   可,母亲没有了明天。
   她步行回家的路上,一辆斜刺里冲来的货车拦截了她的生命,在货车巨大的惯性冲击下,她的身体,轻盈地飞起来,像雨后的蜻蜓,起起落落几次之后,躺在了路基上,嘴角有一丝鲜血缓慢地渗出来。肇事货车只是短暂地停了一下,就飞也似地逃进了夜色。
   那时,母亲并没有死,她受了严重的内伤,本来,她可以挣扎一阵的,她却没,而是,爬到一棵树下,艰难地依着树坐了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以及拽了一下飞起来的旗袍下摆。
   8。最后的高贵
   张秋盈说:“这就是我的母亲,即使死,也要死相高贵,就是她追求了一辈子却不能遂愿的高贵,夺了她的命,所有人都认为人老色衰又要仰仗父亲吃饭的母亲最终向父亲以及唐小糖妥协了,示弱了,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的,因为我看到了她在给唐小糖的汤里,放进了水银,那东西在人体内积累多了,是会重金属中毒的,会麻痹和杀死人的脑细胞,当然唐小糖腹内的儿子同样不能逃脱变成白痴的命运,我的母亲,她想为我保住一份财产为自己保住一份她所看重的尊严。”江中问:“你应该知道这是犯罪,你为什么保持了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开始,我是有点喜欢唐小糖,可,当她怀了孩子,当她竟真的能住进我的家,我就开始恨她,瞧不起她,因为她卑贱,没没有道德感,是她让我们母女这些年受尽了冷落与讥笑,不过我没想到唐小糖会死。”
   案子就这样结了,涉案人先后离去,贝可不无忧伤地说:“其实,这是一场四个人的战争,战争的将领都输掉了了生命,硝烟散尽,只留下了一个悲凉的结局——那个终生只知道笑而不识人间苦欢的孩子。”
   从那以后,张秋盈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到处都是败落痕迹的家,很久之后,她曾给贝可打过一个电话,她在街上看到了她的父亲,他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雪一样刺眼,他停下来看她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个慈父的微笑,可她,却看不下去,捂着脸哒哒地跑远了。
   张秋盈说:“我真羡慕那个孩子,如果没有智商就可以得到疼爱,我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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