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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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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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走到窗边,在窗纸上挖开一个小洞:“有意思,教书先生带兵来抓人了。”

陆见欢遂站起身:“我出去看看,你们呆着。”

赵丹凤本来酒品就不好,酒过半巡就开始有点撒野的趋势,谈兴慢慢高涨起来,拉住夏彦生质问道:“你们男人都这样,随便和什么女人都能好上?”

夏彦生皱起眉,上下打量赵丹凤。一旁吴宗文大笑接口:“这话说得就跟他自己不是男人般的。”

陈亮正在被花倌喂吃葡萄,听见这话,摇头晃脑发表意见:“现在混官场的哪一个不要喝酒酬唱?早晚我们都要走上这条路。只怪那个豆毛,治学太严格,把国子监当和尚庙来管,让我们个个练童子功。”

陈亮舍友蓟胜听了,哈哈一笑道:“你还童子功?晚上手活儿难道是白练的?”

男生们爆发出笑声,赵丹凤是头疼欲裂,捂着脑袋坐下。夏彦生倒了一杯茶递到眼前:“醒醒酒。”

她不接,瞪着眼睛道:“小师父,你也如此?”

夏彦生没料到她这样发问,愣了一愣,想了想,反问道:“难道你不?”

赵丹凤怒气冲天。这些所谓读圣贤书的男人们,成日里想的都是什么事儿!

陈亮见赵丹凤凝滞不语,惊道:“啊?难道你是个……不能干活儿的家伙!怪不得我那日看你面相,就觉得阴气太重阳气匮乏,改日里给你驱一驱。”

“驱有屁用,我看该补一补,补肾最要紧。”有人插话。

花倌们一听都以为赵丹凤不能人道,看她的眼光都有些怪异。

赵丹凤凝噎半响,无奈道:“成,改日补补。”

说罢只听外面一阵耸动,邵泉从门外慌张跑进来:“糟了糟了,豆毛和霍容带了兵马来抓人了!”

众监生一听豆毛威名,吓得纷纷站起,酒也泼了,菜也洒了。

“他们怎么会来?”吴宗文拍案而起,“谁他妈报通风报的信?”

绮云此刻已被官兵封场,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还不是那个祸星周也牧,跟他们班的先生程放说了,现在豆毛霍容程放正带兵来抓人呢!说是抓一个,罚一个,要上报到祭酒大人处严惩!”

血溅绮云楼

霍容在前带兵疾走,程放一路在后面跟,一路劝解:“霍大人,后生难免不懂事,你缓口气,免得见了面冲突。”

霍容眉间一抹怒意更甚:“程大人,天甲班出了这种事,霍某难辞其咎,等问了他们的罪,霍某自会跟邓大人请罪。”

程放和霍容同为国学监博士,负责教地甲班兵法。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为朝中同袍,都有好姿容好才情,因此被坊间并称为文武双璧。

两人率兵同行在京城街道上十分惹眼,一个丰神如玉,一个萧肃凌云,又都是颇负盛名的未婚佳郎,自然引得少年女子们心动,其中胆大的,成群地挥动手绢围观,想要从官兵阻拦下突围:“程大人,霍大人!”

疯狂的女子们便抛来各种瓜果鲜蔬以表爱意,程放会武功,敏捷一躲,把鲜花拈在手里,朝女子们回眸一笑,倾倒众生。

霍容心情正在不悦,被瓜果砸个正着,捂住后脑,顿时眼中冷光一瞬,朝那丢瓜的女子瞪去。

“哇,霍大人瞪我了耶!”居然得到这样的回应。

惹得其他女子一阵兴奋。“好狡猾,我也要被霍大人瞪!”

眼看瓜果更加猛烈地朝霍容飞来,侍卫连忙撑伞护住霍容程放二人,迅速离开现场。

等程霍二人带兵赶到时,绮云已经在周也牧带来的家丁帮助下封锁,一个国子监的监生都逃不出去。

周也牧朝霍容看去:“霍大人,人我可是给你们抓到了,我连自家生意都不做维护国子监风纪,你不会徇私而偏袒你的人?”

霍容拂袖而入。

踏入那绮云大堂时,花倌们都好奇地瞧了霍容和程放看,不住窃窃私语。鸨母上来还想要争辩什么,被官兵挡开。

霍容扫视大堂,一眼瞧见天甲班的学生,脸如风雨前的天幕一般陡然阴沉。

程放无奈扶额:“唉,上课倒没见到得这么齐。”

“霍先生、程先生……窦大人,我们错了。”邵泉站起来赔罪。

“谁挑的头?”霍容沉着脸道。

无人回答。

“我再问一遍,谁挑的头。”

监丞豆毛大人补充一句:“若是不说,全部剥夺学籍!”

众人面面相觑,眼光缓缓上移,恰好陆见欢从左,孟西河秋娘在右,各自从两边扶梯上下来。

赵丹凤暗忖,若是这群人把陆见欢供出来,说不定要被豆毛逐出国子监,反正我就算不念书了,尚可回宫做我的公主,便站出来把胸一挺:“是晚生起的头。”

霍容见赵丹凤也混迹那群人中,眼睛邃如深渊,强捺怒气道:“你?”

豆毛斥责道,“身为读书人,竟不思正道,逃学狎妓,简直辱没国子监的声名!来人,将他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赵丹凤惊得目瞪口呆,不是除名就成了么?

她当即就后悔强出头,眼看着官兵来要来拉扯,急得把脚狠狠一跺:“霍容,你不救我?”

霍容纵使生气,也不能真看她被人当街脱裤打屁股,正要阻止窦监丞,忽听一人道:“你是霍容?”

说话的人乃是行首秋娘。

因为非礼勿视的原则,霍容并不拿正眼与秋娘对视,只是微微点头。

秋娘眼光一锐,咬牙道:“霍容!”

说时迟那时快,秋娘掠身而起,这女子竟然练就一身武功。薄袖翻飞,手腕脱出一把匕首握住,朝霍容袭来。

匕首直指霍容心口。

秋娘眼里俱是恨意,挥匕而来时,发丝逆流吹拂,花一般的容颜扭曲着。

时间点抢得刚好,官兵站得离霍容还远,竟然援救不及。

赵丹凤心口大恸,脑海里瞬间只剩下一句话:他不会武功。

毫无犹豫地振衣而起,补上霍容身前空位。

霍容一时也有些愣怔,原本那刀锋迎面而来,他心下还在疑惑。却见黄衫飘零,赵丹凤的衣摆如孔雀开屏一般张开,旋至他眼前,与他面面相对。

总有些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少女柔软的身躯便在他眼前,皓臂轻舒搭在他双肩上,一阵淡淡幽香顺风而来,霍容心起微澜,不觉眼光一恍,下意识要后退。

刀口偏出三寸扎入。

赵丹凤全身巨震,胸口挺向霍容,头向后仰去,莹若堆脂的脖颈高高扬起。霍容心尖如同被刀锋削过,拦腰将她抱住,触到那娇躯身后一片热腻腻的湿润。

抬起手看,指尖都在颤抖,一片刺目耀眼的红。

秋娘收招不及,从赵丹凤体内拔出匕首,又是一阵鲜血喷溅。秋娘待要再刺霍容,程放已做出反应,扬手拿住她腕,夺了匕首扔在地下。便有一队官兵上来擒住。

“丹……小风!”霍容素来沉静的声线变得有些嘶哑。

赵丹凤阖眼,眉峰微蹙,额上沁着薄汗。

她这样子教霍容害怕。

“快止血!”程放武功上乘,经验丰足,他知道此刻若不止血性命堪忧,立刻上来把赵丹凤在地上放平。

程放伸手正要宽赵丹凤衣,忽地凭空多出来两只手,一左一右将他的手臂在半空抓住。

左边素衣雪袖的那只手,来自霍容。

右边套着玛瑙扳指的那只手,则是陆见欢。

两人目光交锋,陆见欢立刻微笑缩手,侧过脸对程放道:“麻烦先生救人了。”

霍容道:“不行。”

程放诧异地看向霍容,霍容隔着外衣将赵丹凤伤口裹扎一番,不待分说地抱起她,匆匆奔出绮云。

程放呆了半响,起身讯问秋娘:“你是什么人,为何加害朝廷命官?”

秋娘被官兵押着后背低头,倔声道:“那种薄情寡幸的负心汉,我见一个杀一个!”

此言一出众生惊诧。

无论如何,霍容和“负心汉”这三个字都不会扯上任何关系,更何况是青女子。

窦监丞也愣了愣,道:“放肆,岂能容你诋毁朝廷命官!”

“窦大人,”说话的则是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孟西河,“我可以证明秋娘所言非虚。”

孟西河便把如何在国子监外遇到苦等的秋娘,秋娘如何恳请自己为她传递书信给霍容之事说了一遍。

程放听罢沉吟道:“纵然如此,但你方才也说霍大人从未回应过这女子的书信,又怎知这女人不是在扯谎?”

“霍容当然不会承认!”秋娘恨道,“我在扬州做行首时,有过一个知心姐妹月娘,她说曾和一个男人相约终生,那人承诺回乡取了银钱便会为她赎身,她便把积蓄交给那人凑作回乡盘缠。谁知这负心人一去不复返,月娘也恨恨而终。月娘临终前说了那男人叫霍容,曾无意中看见他穿国子监的公服。所以必是国子监的人。”

窦监丞道:“这么说来,你根本不曾见过霍大人,就算那个男人身在国子监,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真的霍大人?你怎么确定不是有人冒霍大人之名行无良之事?”

秋娘道:“月娘说,那男人腰上有一道疤,让他撩起衣服来一看便知。”

程放一愣,半响道:“你这话岂不好笑,我们国子监地班的监生们,个个都是练武的,全身上下受过多少伤,你仅凭一道疤就想给人入罪,恐怕太难。”

“那疤也不是人人会长得一样,是一道鹰爪似的伤疤,难道前地下会这么巧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形状?”秋娘厉声道,“霍容若问心无愧,他敢不敢把衣服脱了给我看一看腰上有没有疤痕?”

“太放肆了!”监丞气急败坏,“你一个青女子,竟敢要朝廷命官脱衣……”

“窦大人,我倒觉得,若是就此把这女子收押,反倒对霍先生名声不利,”陆见欢忽然插话,“不如就依这女子所言,以证霍先生清白?”

“是啊,让先生证明了,免得这女子再来诋毁。”天甲班的学生们都站起来道。霍容在他们心中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自然也不想让这个女人破坏。

窦监丞怒道:“你本官还未向你们问淫邪之罪!”吓得众生不敢多嘴。末了,他沉吟道:“那我去问问邓大人的意思,这等大事,还是要经过祭酒大人批准方才可行。”

如此一来,原本天甲班学生的绮云之行便不欢而散。

绮云二包厢中,黑衣人推门而入,红惜从床沿坐起:“少爷呢?”

“少爷不会回来了,随那些人回去了。”

红惜复坐,满是失落道:“不是都查清孟西河的底细了嘛,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和霍容也没多大关系。”

“之前的推测,全部被推翻了,又要从头找起。”黑衣人这么说着,心想,霍容在国子监的帮手隐藏得竟然这样深,以至查探毫无进展。这么一思量更觉燥郁,无意间瞟了红惜一眼,只见她身上片缕不挂,只裹缠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显然是为陆见欢准备。他顿时血流加速,眼神灼热地盯着她。

红惜看出黑衣人神情不对,剜他一眼,告诫道:“鬼郎,我现在可是少爷的人。”

黑衣人冷笑,语带讥刺道:“现在翅膀硬了。别忘了当初谁买你回来,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北疆作苦役。”

红惜对他尚存几分戒惧,不敢过分忤逆,只坐在床头披衣冷笑。黑衣人心头大堵,又加了一句:“少爷玩女人,花无百日红,一旦得手立甩不怠,你以为你能笑多久。”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红惜暗忖,不管他以后会有多少女人,但我要他一辈子都离不了我。

……

赵丹凤于长久的昏睡之中醒来。

房间的摆设并不同于以往,窗口清风常驻,帐幕低垂,颇有清净庄严之意。

甚至还能听到竹屋外不远处隐隐的流水瀑布之声,清脆鸣响。

“你醒了。”有人进屋,手里托着药碗。

是个眉目疏淡的女子,或许姿色并不出奇,然而细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倨傲,却使她见之难忘。

赵丹凤一听声音,便认出她是冰冰。

相思容易相忘难

冰冰道:“霍容出去了,傍晚回来。”

“我没有要问……”赵丹凤脸一臊,说话支吾起来。

“那个,这里是什么地方?”

“国子监。”

赵丹凤不记得国子监有这么一个去处。

冰冰道:“后山瀑布。”

赵丹凤想起来了,国子监西南面的猎场挨着后山,后山断崖下有面瀑布,边上是竹林溪流,风景很美。她上骑射课的时候来过一次,倒没发现这里有个竹屋。

“他晚上还来,不回敬一亭了么?”

“恐怕很长时间都回不去了。”

说罢又心虚地辩解:“我并不是有意打听你们的私事……”

“私事?”冰冰像是疑惑,想了想道,“不,这是公事。”

敬一亭内围满旁观的师生。

霍容与孟西河秋娘各站一边,气氛剑拔弩张。

“霍先生,你若想自证清白,就该给她验验身,让我们看看你身上是否有那道疤。”孟西河道。

霍容淡淡道:“清者自清,霍某不需要替自己做什么证明。”

“你是不敢,”秋娘冷笑一声,“你根本就是心虚。”

程放在一旁道:“霍大人,你就……”

“请勿复言,”霍容道,“要霍某人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士可杀不可辱,旁人也都能理解他这想法,只是秋娘说得又有鼻子有眼,一时不禁都疑惑起来。

祭酒邓玄出面,他不好劝霍容宽衣验身,也不好一口咬定秋娘说谎,只得想法子平息事态,押后再说,便称此事应该交由官府调查,让秋娘去官府报案。

秋娘被暂且劝退之后,毕竟还有一众议论怀疑的学生,邓玄叹息道:“小霍,恐怕还要委屈你一下,在官府查清此事之前,本官需按例禀明圣上,免除你在国子监所任的博士一职。不过这只是暂时,一旦经过查证还你清白,你仍可立时复职。”

霍容默然半响,道:“下官明白。”

当晚霍容便在众人惋惜声中离开了敬一亭。

赵丹凤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水声,忽然听到门角响。门开了一道缝,进来的却不是霍容,而是那只白胖的肥猫,拱着屁股挤进来。

猫咪见了赵丹凤,眼睛骨溜溜地瞪着她,赵丹凤吓得寒毛倒竖:“冰冰,冰冰!”

冰冰出去了,没有人应答。

猫咪才不理她,一跃跳上床,赵丹凤惨叫一声,险些崩溃。

“公主,你没事。”这回进来的真是霍容,见赵丹凤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猫咪扭身瞧见主人,热情洋溢地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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