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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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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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物盛极必衰,吴家亦逃不出这样的天道循环,近几代来,吴家这个出过两位丞相的江南望族已渐呈衰败之象,如今吴家嫡系不过只有晏珺母亲之兄吴泾及老来所得的幼子而已。
沉璧向吴家递了拜帖及晏珺所书信件,翌日便有吴家仆人到客栈请我们入府。吴氏府邸与硬朗简朴的晟阳侯府大是不同,处处透着江南书香世家的精致之气,一草一木无不讲究。
接见我们的并非现任吴家家主吴泾,而是他的母亲,吴府老夫人孙氏。当我们步入厅堂,立即便感受到由她身上外露的仙兽之息。我眼中微微发亮,看来是找对了门路。
“你们两个便是阿珺信中所言的世外高人?”孙氏苍老却犹然精亮的眼睛在我们身上逡巡,似乎对我们两个并不信任。
孙氏自丈夫去世后,主持吴家四十余年,自是见多识广,沉璧没有以对付先前那个江湖术士的手段应付,而是道:“吴家百年望族,近数十年来却江河日下,虽然盛极必衰乃是天道,但吴家却不太寻常,吴家衰败大体是由于子嗣艰难,不仅直系已是三代单传,且越来越远的旁系亦是血脉单薄,老夫人可想过是何缘由?”
不想孙氏却微微冷笑道:“你也想道是我们吴家中了诅咒,需要破财消灾么?”
沉璧哂然一笑,“老夫人以为我与那般江湖术士一般?实话说罢,吴家注定三起三落,前两起两落不必消说,如今的败落正是为了第三起蓄势,将阖府的天运都给了一个注定让吴家达到一个前所未有高度之人。”
孙氏满是皱纹的老脸微微一动,目光向近旁伺候的侍女扫去。孙氏这反应可不寻常,沉璧根本没有道破什么,她何以如此谨慎,除非晏珺的信中提及了什么密谋。
沉璧道:“老夫人不必提防,她们听不到,待我们走后她们便会恢复。”
果然那几名侍女俱是神容僵硬,眼皮也没有动一下,似木偶一般僵立原地,目光空洞。
这般奇术令孙氏大骇,对他的话已信了七八分,看着我们的目光也变得敬畏起来,犹疑地问道:“敢问仙长,吴家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难道你们自己没有决断?”沉璧神神在在地道,“老夫人应知此番我们是与太子妃交易,我们为太子妃提供一些消息,而太子妃托你们告知我们所探之事。老夫人祖上可出过什么神异之人?”
孙氏叹了一声,垂下眼仿佛陷入回忆,“要说神异之人,老身的外祖母倒是有些非同寻常。据说外祖母是外祖父与朋友山中行猎时遇见的,她天生神力,气力非凡,且背生神鸟图腾,也由此被传为凤凰转世,天命所归,差些被送入宫闱。最后外祖父母不堪世事纷扰,归隐山林,毫无踪迹可循。在我年幼时,有一回不小心撞见外祖母真容,她对外向来是老妇模样,但却在一瞬间便化为韶龄女郎。”
她所言中只有一句有价值,背生神鸟图腾,尚未寻回的仙兽中唯有重明属禽鸟类,而重明天赋异禀,神智已开,化人并不稀奇。
沉璧说道:“在下需取老夫人些微精血,望老夫人勿怪。”没给孙氏说话的机会,他便拿出一个精巧玲珑的白玉瓶,也不如何动作,但见几滴精血自孙氏身上飞出,没入玉瓶中。
若孙氏的外祖母真是仙兽所化,晏珺已是她的第四代后裔,血缘稀薄,精血不足以作为凭引,而孙氏作为第二代,其精血倒是可以利用。
我们向孙氏告辞离去,却听她唤道:“且慢,两位寻老身的外祖母,可有加害之意?”
“若她确实是我们要寻之人,我们只会让她回到应回之处。”沉璧道。
走出吴府大门后,我对沉璧道:“此事根本不必与凡人打如此多交道,只需从晏嵘处得知吴家,再直接取孙氏精血即可,都怪你那什么凡事追求滴水不漏的强迫症。”
他不回我的话,只是指了指吴府大门瓦顶道:“你看那里。”
我一眼望去,只见瓦顶上有一片青瓦与其他瓦片很不相称地歪斜着,我盯着它一会,觉得实在不能忍,索性施了仙术将它掰正。
沉璧:“你说谁有强迫症?”
我:“我有,我有好了吧!”
当我们根据孙氏精血溯源,获知仙兽重明方位时,不由大吃一惊,兜了一个圈子,我们不得不又回到霈城,若重明是旁的人也还罢了,可她偏偏还是晏嵘娶的新妇。
我不由扶额对沉璧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真特么闹心!”
“女孩家家的,别说脏话。”沉璧拍了一下我的后脑道。
沉璧与晏嵘算是长期合作关系,每月至少与之见面一次,嫁到晟阳侯府近半年的重明不会不知我们的存在,故以当我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无诧异慌张之色,只是朱唇轻抿,对我们行礼道:“重明见过二位殿下。”
我脑子里如塞了一团乱麻,充斥着各种疑问,张开口却不知问什么了。
只闻重明低低叹道:“我在霈城中感应到二位仙气之时,便料到自己的行踪瞒不了多久了。”
“那你可愿与我们归去?”沉璧直截了当地问道。
重明容光皎皎的俏脸上布满怅然,“情之所系,身不由己,请二位原谅。”
我终是按捺不住好奇,急切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孙氏的外祖母么,如今为何又嫁与晏嵘?”
重明晶莹眼眸中浮现出一缕笑意,“据闻千倾殿下自幼喜欢听故事,不知我的故事是否会让殿下满意。”
其实她的故事说来并不简单,完全能够与我所看话本相比,只是重明毕竟并非说书人,将整个故事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平铺直叙,不能让我领略到其中一波三折,很是遗憾。
让我稍微润色一下,大致如此:九月仲秋,鹰飞虎跃,正是秋猎的好时节,几个贵族子弟相约前往京城旁的南山围场秋猎。南平郡王一时孤勇,追逐猎物深入南山深处,却不甚惊扰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大虎凶猛异常,南平郡王多处受创,逐渐不敌,便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猛虎忽然倒下,南平郡王得以死里逃生。他检查猛虎尸体时,却惊疑不已,那贯穿猛虎心脏的仅是一根普通树枝而已。他认定救他之人是个高手,遂鞠躬作揖请高人现身相见,他必会重礼答谢。
当这位高人出现在他眼前时,南平郡王再次惊诧不已,竟然仅是一位韶龄少女。这少女气力非凡,武艺高超,容貌美艳却天真烂漫不谙世故,南平郡王几乎对她一见钟情,极力邀请她到府上答谢。当时的重明虽已存活数万年,但也不过刚刚萌生神智、得化人形,无丝毫阅历可言,轻易便答应了南平郡王的邀请。
这世上大抵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譬如才学,譬如金钱,还有美人。这样一位比高门贵女、小家碧玉更为天真烂漫、热情开朗,却又比山野村姑高贵优雅、容色慑人的少女忽然现身京城,怎能不引人注目?幸而南平郡王到底是与那些名门子弟不同的,至少他对重明有着真心,再加上父母双亡,早已袭爵,无高堂拦阻,他果断地选择与重明完婚。可惜事情终究没有如此轻易结束,一个伺候重明盥洗的侍女将她背生凤凰之事流传了出去,传言在京城愈演愈烈,民间更有传言曰:背生凤凰,天命所归,得其者得天下。重明再次遭到各方的觊觎,甚至连皇家亦命令南平郡王将重明献上,否则他便是心存谋逆。
南平郡王在各方压迫之下如履薄冰,最后不得不自请降为平民,但重明万万不能交出。当时适逢新君登基,新君觊觎重明已久,盛怒之下授意臣下构陷南平郡王入狱。重明虽是万年仙兽,但自来到人间,已将多年修为化作人身,一旦轻易动用,便会反噬自身。但此时为救南平郡王也顾不得许多,她强行动用仙术将南平郡王救出,两人终究归隐山林,只是她从此身体孱弱、气血两虚,需多年修炼才能够恢复。只是凡人寿命但如蜉蝣朝露,死别终将来临,于是在南平郡王弥留之际,重明将自己的一缕神魂系于南平郡王魂魄中,以便生生世世得以寻找到他。
我不无诧异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南平郡王的这一世便是晏嵘?”
重明轻轻颔首,唇边挂上一抹苦笑,“我为了能够嫁与他,化作这位早夭的高门贵女,又多方经营,甚至动用了些法术。”
我不甚赞同道:“都道饮过孟婆汤,忘却前生事,魂魄虽然相同,人终究是不同了。在我看来,晏嵘性情与那位南平郡王大是不同,他们已不算是同一个人了。”
沉璧亦难得赞同我道:“我与晏嵘有几分交情,他心中唯有江山霸业,并为此不择手段。况且,你在凡间历尽情愁喜悲,与所爱之人也算完满,生生世世可谓强求,何必留恋。”
重明垂下眼睑,摇了摇头,叹道:“两位所言自在情理之中,却在情感之外。”
“你可是不欲归去?”沉璧道,“你虽是万年仙兽,但如今化为人形,又强运仙术,自身反噬亏损尚未恢复,不是我们的对手。”
“天界不可放纵我们在凡间不过是恐仙兽祸乱人世,此生之后,我会散尽万年修为,与他一同投入轮回,从此只为凡人,只求世世相遇。”
我震惊地瞪着重明,冬季的寒风自未拴紧的窗扉嗖嗖刮来,将她的面容冻得僵硬,却显出格外的镇定与坚持。
须知仙人修行不易,仙兽修行更是不易,仅有极少数仙兽得以萌生神智,化而为人,真正与普通仙人无异,而此时重明却轻易言弃,散尽万年修为,只为了那一世情缘,值得么?
似是看出我的想法,重明缓缓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沉璧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这一世,你不得再动用术法辅助晏嵘逆势而为。岁月漫漫,或许你会改变想法。”他两指并拢,往重明身上一指,在她身上下了禁制,从此她再无法施展法术,否则便会损及神魂。
重明深知沉璧精通推演之术,他之所言,必有因由,神色不由一黯,却还是对我们微微一拜,“恭送二位。”
见过重明后,我心下略是沉重,对沉璧问道:“你所言是何意?”
“原先我以为晏嵘有帝王之气,其实不过是重明以自己之功力助他之势,倒是皇家气数将尽未尽,晏珺天命非凡。”沉璧道。
“啊,”我略带兴奋道,“晏珺真的会成为一代女皇?”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他抚着下颌看着我,“不一定,或许她只是成为垂帘听政、手握大权的太后罢了。倒是你,很有机会成为一代女皇,到时候,便为你作一首歌曲,叫做《天帝是女孩》,如何?。”
这什么鬼啊!什么奇怪的冷笑话,我简直不知该如何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
、【捌】谁闭尘关不得归(一)
重明之事已了,沉璧便彻底自晏嵘与晏珺之间抽身,不再为任何一方提供协助,如今局势越发混乱,天命莫测,他也不想卷入其中。可见他之前所谓的推算其实不过一场假大空,偏偏他还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对着晏嵘道他有帝王之相,对着孙氏便道晏珺有上位之命,若非他是仙神,便十足一个投机分子、江湖术士。
我们下凡已将近一年,或许是“天上一日,凡间三年”的缘故,尚未遇见有天界之人搜寻我们,但我们心中都明了,我们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若是真被寻到,必定是乖乖束手就擒罢了。
彼时又是一年春和景明,春江水暖,杨柳抽出新芽,我们在江岸开了一坛绿蚁新醅酒,这凡间的酒虽是不够甘醇,但喝了一年,不知怎地倒也喝出了别样的滋味。
“来了。”
刚刚盛满酒液的白玉杯自沉璧指间弹出,往前方激射而去,却蓦地在半空中停滞,一个身影渐渐显现,披着重甲的九尺大汉身形仿似一座宝塔。
酒杯在他手中捏住,只听得他哈哈大笑,声若雷霆,“谢殿下赐酒,只是这杯子实在太小,饮得不够痛快!”
我索性把一坛酒都扔给他,说道:“雷霆将军,这一坛都是你的了。”
雷霆将军也不客气,满满一坛酒一下便被他灌入腹中,他咂着嘴说道:“这凡间的酒不好,不够烈,也不够醇。”
雷霆将军是天界一员猛将,主司除渡劫外的天地雷震,父皇竟将他派来捉拿我们,真真是大材小用。但他实力确实强横,我们想不束手就擒都不行。不知怎地我竟有微微惆怅得想叹气的冲动,这凡间除了繁华杂乱了一些,有什么值得留恋呢?我不知道,可是心中分明生出了不舍。
“走吧,别想太多。”沉璧在我头顶拍了拍,说道。
我顶讨厌他这样的动作,因为我觉得我的身高受到了压制。
熟悉的似重峦叠嶂一般雄伟巍峨的天宫固立在云腾雾绕中,父皇已在偏殿中等候多时。若说父皇是我不想面对的,那么偏殿中的另一个人便是沉璧不想面对的被他一不小心毁了渺云山结界的览幽上神。
“父皇!”我饱含深情地呼唤一声,正欲扑上去,却被父皇一把拉住。
他寒着脸训斥道:“少来这一套!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做了什么!”
我飞快地将自己指摘得一干二净,“我本来在渺云山中认真修炼但阿璧震碎了渺云山结界意欲逃出我自然前去追捕他但途中偶然发现仙兽重明踪迹于是下到凡间将功补过。”
沉璧大大地对我翻了一个白眼。
父皇将目光投向沉璧,道:“你来说。”
沉璧微微垂首,一副诚恳老实的模样,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与这四个字是一点也沾不上边的。而他说话也比我有技巧多了,“在炼制法宝时不甚震碎渺云山结界,是我之过,请父皇、师尊责罚。阿倾少年心性,不甘寂寞苦修,趁此机会自渺云山而出,我当时力竭无法止住她,却又担心她一时不慎发生意外,便与她一道。我以推演之术得知仙兽存于人间三千界某处,于是本着将功补过之心下凡欲擒获仙兽。”
他字字句句我都无法反驳,但是,但是……我去年买了个表!说得他自己好像甘于寂寞苦修一般,好像没有借机潜逃一般!
这时沉默已久的览幽上神终于开口,只是他并非责罚于沉璧,而是饶有兴味地道:“小四炼制了何等法宝,竟足以震碎渺云山结界?”
我听闻他吐出“小四”二字便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沉璧倒是乖乖取出了他极为宝贝的山河社稷扇,双手奉上,“此法宝名为山河社稷扇,扇面由上古神祇伏羲之山河社稷图修补而成,扇骨以上古梧桐焦木所制。”
在沉璧并未刻意压制之下,山河社稷扇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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