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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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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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帮她擦完脸,她还趴在那里保持着狗狗的状态,雪白的中衣,可爱地不行,膝行到床头,将一个夹柜打开,取了干净的布片出来,再爬回原地,麻利地将伤口的地方严实地包扎好:“那一次,相公上山打猎回来也是好大一处伤,养了好些日子,疤还是留下了。”
“打猎吗。”宋殿元摸到后腰上的伤疤处,“上得山多哪能每次都全身而退。”
言冰呼地贴过来:“相公,你瘦了好多。”手没停,摸摸他的脸,顺带摸摸他的腰,“我用上月斋的牛肉养出来的肉肉都不见了,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她埋头在那里找。
宋殿元没有回答,他没有说,因为找她,几乎几个月没有合过眼,四处打听她的下落,直到落脚春佃镇的客栈,才有伙计说见过这样一个女子,受了极重的外伤急着要找大夫,幸亏带她南下的人手笔很大,一路追随下来方便了一些线索,后来又遇到厉害的对手,逃将出来。
言冰赤脚跳下床,跑到柜子里拖出另一条被子摔在地上,另一个枕头摔在被子上。
“你干什么呢,地上冷。”
“相公受伤了,睡床上,我打个铺睡在地上。”她蹲在那里整理褥子的边角,整个人被宋殿元一把抱起,往床上一扔,骨溜溜滚进里面。
“你不也才伤好。”他一边说一边把被子扔回床上。“伤得很重是不是。”
“被马踩的,不过都好了。”言冰笑嘻嘻地答,反正是一点都不痛了。
“让我看看留疤了没?”
言冰傻笑着:“相公,你好像变了,以前你说话不这样。”
宋殿元瞧着她的笑脸,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过的日子,恨不能将她翻过去狠狠在屁股上抽几下,可事情起因是由自己而起,偏偏不能怪她,过去按住她:“到底伤在哪里。”
“在这里,这里。”她胡乱地指着自己胸口。
宋殿元大窘:“你睡进去点,我躺你边上。”
言冰乖乖听话,让出大半张床来,自己缩在贴墙的地方,轻声道:“相公,那你,上来吧。”


夏虫(十六)


宋殿元解开外衣,远远抛在椅子上,回过身时,姿势曼妙,她撑圆了眼盯着,手里忙活将头发打理成整齐的麻花辫子,他脱了靴子,斜斜靠着她让出的枕头躺下来,她正好编完,用丝带稳妥扎起,手里捏着小梳,他长臂一展取过来看:“不是新物。”
“是柳大哥送的。”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借我用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看,他就送了给我。”
“你可明白,送梳子有何涵义?”宋殿元问道。
她摇摇头。
他也懒得和这个小傻瓜解释,省得她一晚上不睡尽问问题了,梳子照样还给她手中,他平躺着,觉得松开气后,身子一下子泄了个口子般死重死重的,浓浓倦意蜂拥上来。
言冰一寸寸挪过来,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使劲吸一下鼻子:“相公,你身上还是有很好闻的味道,虽然多了些血腥气。”
宋殿元腾出手来揉揉她的发,看她小鹿一样瞧着自己,让出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臂膀给她枕着:“是不是这样更加舒服。”
“那你的伤?”
“并无大碍。”
言冰心满意足地捧着他的手,摸他的手指,大拇指,食指,中指,一根一根,玩得不亦乐乎,声音柔软地象束丝:“那天我去穆姐姐家里,他们也这样搂着,后来——”好奇宝宝鼓起勇气,“后来他们亲亲了。”
宋殿元的眸子暗沉如深夜的星空,璀璨而深邃,他当然记得那一日,言冰对着他闭起眼睛,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凄清的样子,心都被揪起。
“小冰是不是也想?”低沉的声音分外诱惑,嘴角向上微微翘起,宋殿元只想着经过的这一次的意外是最后一次,他再不想她会离开他。
言冰老老实实地颌首同意,相公嘴唇的形状很优美,颜色因为失血变成淡淡的粉白,有一层晶莹的碎光,她觉得脸一定很红,因为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空气里那突然笔直上升的温度。
夜,给了她勇气。
“相公,亲亲我。”声音最小,但是态度绝对肯定,说完实在觉得不太好意思,用手将面孔盖起来,“相公,其实,这个,那个。”她只是自说自话地建议下。
枕在后面的手抬起来,轻扣住她的头,嘴唇上凉而软的触感,带着兰草的清淡,痒痒的,一触随即放开,她呆在那里,忘记将手放下来,脑袋后面的力量加重了,他的吻变得烫人起来,一俯首间袭来的长吻,分开她的唇瓣,挑逗她的小舌头,整个口腔蔓延着他的气息,温暖又略略霸道,她的心跟着一分一分沦陷下去。
原来,这便是亲亲。
甜美,愉悦,好得不可明言。
良久,当言冰放下手,敢往外瞅的时候,宋殿元已经安然地睡着了,他的体温比方才提高了一些,嘴唇上还带着可疑的濡湿,受伤的手臂横放在胸口,言冰小心地半支起身体,在他脸上又啄一小下,欢喜莫名:“相公,晚安。”相公与原来真的不同了,她一直喜欢相公,更喜欢现在的相公,她决定在毒发前要把相公瘦点的肉肉再养回来,然后,笑眯眯握着他的大拇指沉沉睡去。
听到敲门声,言冰悠悠然醒过来,昨晚做了一夜美梦,梦里的相公很是温柔,以前冷冷的疏离仿佛一下子春暖花开,拨云见日,嘴角还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是相公嘴唇的味道。
“小冰,娘亲给你煎了补药,你趁热喝。”白蕊的声音传进来。
“好,娘亲先进来。”言冰迷半合着眼睛去摸外衣,这温度,这手感,这!这!!这!!!她第一反应是把被子扬起来,准备把宋殿元整个包起来,昨晚的绮丽绝对不是梦,相公他就躺在自己身边,睡得正熟。
相公,娘亲。
娘亲,相公。
言冰连被子带人扑在他身上也来不及,白蕊推门而入,穿一身纯白,偏偏裙脚处盛放出幽然的碧绿,蜿蜒缠绵到背后自肩膀上开出明丽的粉色花骨朵,半开半合,宛如羞涩少女回眸间,颜色已在心尖悄悄画出一笔无法擦去的痕迹。
无暇欣赏娘亲的新衣,言冰姿势夸张地俯身趴着,嘿嘿笑:“娘亲,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哪怕房间里多了十个八个刺客也不会令白蕊吃惊,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直指言冰的身下,女儿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男人,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言冰每日里吃吃玩玩,不谙时事,白蕊是清清楚楚了解圣天门的守备,一天六班,每班七人,都是由直系弟子带领巡查,一旦有风吹草动,大殿另外有首席弟子接应,这个人如果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来而不让任何人察觉,那这人的来头绝对在她的想像之外。
“娘亲。”言冰觉着宋殿元这么大个人想藏起来的确困难了点,还是坦白为上策,“他是我的相公。”
相公,两个字,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白蕊银牙轻咬,相公,自家的丫头自爆成亲两年有余,守宫砂尚好好画在手臂中央,若茴回来禀明带她来时的情形,只着单衣,肩胛重伤,奄奄一息躺在雪地中,两个一面之缘的人能将她带出来,分明是家中有所变故,如果不是正巧若茴停留,此时她是生是死,几日中,她越想越是心惊,恨不能找到女儿嘴里这个冒名顶替的相公,好好问个仔细。
现下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无声无息地摸进来,整一个下马威。

夏虫(十七)

言冰压低声音,手指头比在嘴边“嘘”了几声:“娘亲,相公他睡得正香,我们出去说,别吵着他。”
白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没有人会说自己的声音吵,偏偏这话还是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来的,细细咬着贝齿学她压着声音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言冰一脸茫茫然的表情,嘴巴张成一个圆圈形状,眼睛睁开来的时候,相公就站在那里的,那时候月光甚明,是几时呢。
“是昨夜子时三刻。”宋殿元翻身坐起,眸子清清亮亮,哪里象是一个刚睡醒之人。
“相公,这,这是我的娘亲。”言冰趴到他耳朵边小小声地提示,好惭愧,娘亲看起来这么美,自己的长相一定是太象爹爹了,不公平呵不公平,相公耳朵后面的皮肤象一小磐温润的上好白玉,她用力咬咬手指才忍住没去摸摸,留着下次。
白蕊将手中的药碗在桌上重重一磕,背对他们顺势在桌边坐下,固然美人板着脸依然是美女,可房间内突然降低的温度叫言冰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娘亲果然生气了。
宋殿元拨过外衣披在她肩头,替她将扣子一一扣齐,白蕊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冰,你先出去。”
言冰利落得穿戴妥当,不放心地瞅瞅,相公受伤了,这一夜睡来,并不会马上复员:“娘亲,我不能呆屋子里吗?”
“我不会打他骂他,不过是问他几句话。”白蕊耐着性子道。
宋殿元拉过言冰:“要不你去煮一碗青瓜鸡蛋汤来,我想吃。”
“青瓜切片还是切丝呢?”言冰顿时热络起来,青瓜鸡蛋汤可是她的拿手菜。
宋殿元怜爱地望住她,摸摸她的发辫,柔声道:“你看着办就好。”
“切片吧,切片看着颜色漂亮些。”言冰认真想一想,不晓得厨房里有没有备着青瓜。
“好。”宋殿元的笑容一直保持到跟随言冰出房间,合上门,回过头来,脸上淡淡的,眉眼成冰,伫立不动。
“我是小冰的母亲,你不该称呼我一声?”白蕊觉得面子上越来越挂不住,坐了一刻,对方居然一声不吭,偏生她才是沉不住气的那一方。
宋殿元只低着头,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惟有浓密长睫不住煽动犹如蝴蝶翅膀,其心已乱。
“小冰身子后面的红痣是不是多了一颗?”宋殿元象是思索清楚,仰起脸来问,眼神锐利似鹰。
“你怎么知道。”白蕊身子一颤,“那痣是不是关乎她的性命?”
“原本我以为你能照顾好她,可现在。”宋殿元摇摇头:“我要带她离开,这里不适合她。”
白蕊扑过来,欲扯住他的手:“那痣到底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掌心腻腻的全是汗。
“夏侯夫人。”宋殿元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称呼。
“果然是他托付你的,果然。”白蕊魂不守舍地低语,跌坐下来“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是。小冰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先生的旧疾时时发作,能撑这么多年已经实属不易。”
“那他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白蕊合一合眼,进屋时的姿容已然黯淡,艳色收敛起来,更象一个寻常少妇。
“夏虫不可语冰,先生重复说了几次,突然回光返照,精神大好,将小冰叫到塌前拖着手看了又看,临了再补一句,他始终没有后悔便离逝了。我将先生埋葬后,听从他的叮嘱带着小冰离开原先住的地方,在秋水镇改名换姓重新来过。”
“小冰十四岁以前的记忆哪里去了,如果按你所言,你与她相识何止这几年,可我问过她,她对小时侯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连如何与你结成夫妻都说不清楚,好象她从一睁眼就成为你的妻子,而且是有名无实的妻子。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和她的娘亲,只心心念念记得你一个人。”
宋殿元静默不语。
白蕊再待开口,言冰欢跃的声音已经传进来:“相公帮我开开门,青瓜鸡蛋汤做好了。”
汤清澈而香气已缓缓扬起,宋殿元打开门,言冰暖暖的笑容,讨好地看着他,双手捧老大一个青瓷海碗,橙黄的鸡蛋花,碧清的青瓜一片片小舟似的漂浮在汤面上,居然还有点点星火样的颜色点缀其中。
“相公快趁热来喝,鸡蛋是我刚从窝里摸来的还热乎乎的,这里的厨房好大,厨子还给了我一点火腿说是放上会更加美味,而且有异香,你闻闻是不是,是不是。”
宋殿元见她兴奋地手直打颤,连忙接手过来,言冰两只手捏着自己耳垂,连连喊:“真烫真烫。”
“你找个丫鬟帮你端过来就是了,万一汤泼洒出来,烫着手可怎么了得。”白蕊翻过她的手仔细看,不过是手指头上烫得发红,拿出干净帕子帮她擦一擦。
“相公要吃我亲手做的汤,怎么能让别人来端。”言冰不解地反问,抽出手来,“娘亲,我的手没事,要不你也喝点,我来这么久也没有做过饭菜,其实我会做的菜可多了。”
白蕊扫一眼那汤,再寻常不过的,能有什么好滋味,可见这孩子过惯了苦日子,以后要改改她的观念才是:“娘亲已经用过早点,汤留着你们两个慢慢喝,我先出去了。”虽然肚中疑惑多多,但不便在言冰跟前再做询问,她轻摆腰肢,款款走出房间。
“娘亲没有为难你吧。”言冰一边往小碗分着汤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拿眼角瞅着相公。
“没有,她是问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你自小离开她,她自然想了解得更多些,你大病后不记得的,我都还记得。”宋殿元优雅地端起瓷碗,抿一口,细细品尝,眯一眯眼,“那厨子说得对,果然这汤搁上火腿才见真滋味。”



夏虫(十八)


白蕊进门看到言冰低头在收拾东西,摊在桌上的不过两件旧衣服,几根束发的丝带,一双闲置时纳到一半的鞋底,看尺寸应该是宋殿元的,那两只忙碌的小手被她一把按住:“怎么,你们要走?”
“是啊,相公说,虽然秋水镇不在了,但他找到个很好的小村子,我们可以过去重新开始。”言冰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脸上丹霞弥漫,“我这里还有点积蓄,可以把屋子布置得和过去一模一样呢,而且不象过去在那么北方,气候会更加好些。”
白蕊明媚的眼波,安静地泻了一地:“小冰,你离开,想过娘亲会难受吗?”
“怎么会,我会时时回来看娘亲的。”言冰撒娇地窝进白蕊芬芳的怀里,“嫁出去的女儿,总不能一直待在娘家,而且我现在有娘亲撑腰,看谁敢欺侮我。”她小小得意一下,这些天,圣叔叔,柳大哥,娘亲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哥哥姐姐都送好些小首饰给她,她统统收在一起,塞满她的小荷包了呢。
“对,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常待家中,但是我何时同意过把你嫁给他了。”白蕊眼睛微微转开,向微微敞着的门瞟一眼,“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想进来就进来。”
柳若茴十分无奈地蹭进来:“白姨,我听说小冰要走所以想来送送她。”把藏在身后的竹篮取出:“小冰这里面是干粮面饼肉脯,你带在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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