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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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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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个回去通风报信好了,你看看自己,血流得和杀鸡似的,还没追到人家跟前,自己都倒下了。”掏出伤药递出,“先擦上。”言冰靠着他,再坚持不住,已经晕过去。
林涪冉的表情委屈地什么似的,边包扎伤口,边申辩:“师兄,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剑都折了。”
宋殿元的目光在接触到言冰苍白的小脸时软下来,抚一抚她的额发:“我知道你尽力了。”

 











夏虫(三十五)







再美的梦境抵不上真实的触摸,温暖如初的手掌,盖在言冰冰冷冷的额头,她微颤睫毛将眼睛打开,凝视注视宋殿元的面孔,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她想了很多很多次,念了很多很多次,此时,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暖暖的呼吸将她的额头轻轻拂动起,笑容明朗耀眼:“小冰,你醒了。”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耸着身子哭嚷:“我再也不要离开你,每一次,都是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再看不到你,我好害怕。”
漫天的血气,刺鼻的腥味。
刀光剑影,不是属于她世界中的。
幸亏,那一刻,他来了。
宋殿元一手在她背上温柔安抚:“好了,小冰,别哭,别哭,哭花了脸,让人看到多不好。”
“管他是谁看到,我就是要哭。”她胡乱将眼泪擦在宋殿元衣襟口,垂下头,看到宋殿元脚上穿的布鞋依旧是她离家前做的那一双,边角磨损得十分厉害,不晓得走过多少路,趟过几条河,大脚趾头的地方即要磨穿开来,她泪汪汪地扬起下巴,“鞋子破损了,我给你做新的。”
宋殿元扶她躺好,被角都仔细掖整齐:“小冰,你身子很虚,静静躺着修养。”
言冰四下看一看,轻纱帐子,雕花大床,房间中央的香鼎袅袅,不晓得熏的什么香,屋内陈设考究,墙面还悬着一幅长条的山水画,入笔绵长隽永,很是眼熟。
宋殿元在床沿坐片刻,见她努力想睁开眼看着自己,可偏偏战胜不过瞌睡虫的诱惑,眼神逐渐迷蒙开来,轻巧地站起身,欲向门口走去,衣角被什么抓住。
言冰的手从被窝中,伸出来,牢牢抓住他衣带飘垂的一头,眼睛闭着,轻声道:“宋大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宋殿眼角通通狂跳,回头问:“你方才喊我什么。”
言冰依旧闭合着眼睛:“宋大哥。”声音抖得支撑不住,连人带被子都跟着抖,“娘亲说,你不是我的相公,你和我在一起是不得已。”
宋殿元重新在床边坐好:“看着我,小冰,看着我。”
她小脸涨得通红,用力摇脑袋,一头青丝在枕头上扑撒开来,绵绵相交织,她怎么敢睁开眼,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努力让自己不可以再哭的,情不得以的借口是什么,娘亲在她耳边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觉得眼前的物与景一齐水波般悠悠晃动,后来,后来才明白,其实那一刻自己已经泪流满目。
宋殿元的手指头伸出去,将言冰的眼皮轻轻挑开,手指上沾满她透明的眼泪,托住她尖尖的下巴,他的小冰已经开始变了,离开的日子虽然短暂,却能够轻易察觉出来,细腻地如同最好的瓷器那样的肌肤,明暗光线交替间蒙着珍珠般的神采,光芒是用什么容器都掩盖不住的,林涪冉望她的眼神,在他到来后,刻意回避。
他伏下身子,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低语:“以后,只许叫我相公,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们拜过天地的,小冰,不许想其他的,你要相信我,我从未骗你。”
浓丽的眉宇,放大在言冰眼前,心头小鼓咚咚咚地敲,明媒正娶的妻,明媒正娶的妻,相公亲口说的话绝对不会错,相公,你要做什么。
“可我都不记得了。”可怜兮兮的声音。
“我一一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宋殿元浅浅笑着,“没有下一次。”
“什么下一次?”
“下一次,我听的你喊我其他的,我要惩罚你。”
宋殿元清香的嘴唇沿住她的额头,亲亲她微凉的鼻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相互缠绵交融,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小冰,有些事情你想不起来了,但是这件事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下,我是你的相公,你是我的娘子。”
“相公,相公,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前我想护着你,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宋殿元的笑容点点无奈,“谁晓得我藏得再好的宝贝,别人还是会发现。”
“宝贝?”
“宝贝就是小冰。”宋殿元将她的唇含进口中,“最最珍贵的。”
房间里的温度极度升高,熏香浓郁地化不开,化不开。
言冰不知觉中又开始哭,宋殿元将那些欢喜的眼泪一颗颗舔去,凑在她耳根处道:“原来眼泪也会是甜的。”
直到他离开房间,言冰还傻傻地摸自己的嘴唇,傻傻地笑,宋殿元软软的嘴唇,到后来炙热的呼吸,两人十指紧扣,身体贴合在一起,密密亲吻,她尝试着吸住他的舌尖,换来他愈发热烈的回吻,不知道何时,她将他的发带扯开来,两人的发纠结在一起。
“小冰,晚些,我会回来,这里是林涪冉的家,很安全,你乖乖等我,他是我的师弟,是自己人。”宋殿元留下这些话便走了,背影在门口停一停,开门出去,门外吹来的风,将他的衣摆鼓鼓吹起。

 











夏虫(三十六)







好象瞥到相公出门时在香鼎中加了一把什么香料,屋子里的香气变得飘渺起来,言冰躺在软软暖暖的被子里,头,沉沉的,相公说,小冰,你身子虚,要静养,好吧,她乖乖闭起眼睛砸把砸把嘴唇,我听话睡觉,相公回来,小冰还要亲亲,相公的嘴唇比玫瑰糖球还要好吃,她好像有点上瘾了。
一直睡到天色昏暗,窗口不再有明亮的光线透射进来,换成如水的月波。
言冰将衣服穿戴整齐,坐在窗台边,望出去,是几杆湘妃竹,在夜风中摇摇曳曳,发出类似女子呜咽的泣声,圣天门的后山也有这样的竹子,也是同样斑斑的泪痕,那天娘亲给她说过,湘妃竹的来历,她却不喜欢。
北方没有竹子,她已然习惯。
相公,没有回来。
热热的呼吸含在耳垂后面,宋殿元的声音千绕百转,好听得像催眠的歌谣,直往耳朵缝里钻,小冰,晚上我会回来,小冰,等我。
每次都这样,留一句话,人就消失不见,每次都这样。
言冰站起身,呼啦将窗户打开,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散鼻息中熏香的气味,随手抓过案几上个小物件,泄愤地对着月亮远远扔出去。
小东西在视线中划出一道弧线,悠悠然地落下,然后听得一声长长的嚎叫:“唉哟,谁拿东西砸我。”
声音很是熟悉。
言冰慌乱地欲将窗户合起,那人的速度奇快,两三个起落已经回到她面前,林涪冉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道:“若非我肯定你没有武功,我会以为你想用暗器袭击我。”
“林富贵,你少来这一套。”言冰脱口而出。
两个人当场隔着道窗户,脸对脸,眼对眼,傻看对方。
林涪冉指着她问:“你方才说什么!”
言冰四下看,故意无视他的存在,方才她叫的应该是林富贵,这么自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叫出来,仿佛再熟悉不过,叫顺口的。
“你到底叫我什么?”
“林大公子?”
“不是。”
“林涪冉。”
“不是。”
言冰比较歉意地说出正确答案:“林富贵。”
林涪冉放下按住后脑手的手,激动地两眼发光,预备过来拉她的手:“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另只手插进来,将言冰按在窗台上的双手握住,宋殿元转头,轻笑道:“这么喜欢听,改天我找十多个人站你府前齐声喊。”
“相公,回来了。”言冰欢喜的,也不抽出手,只静静被他握着,相公的手很凉,不过两人的包裹在一起,很快会暖起来的。
宋殿元点一下她的鼻尖:“才醒?”
“嗯,才醒,看会月亮,今晚月色很美。”
林涪冉毫不示弱地后脑勺中袭击的部位展示给两位:“师兄,月亮上有东西掉下来砸我头顶,一个大包。”
言冰闪烁其词:“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林涪冉掌心里躺着玉质的镇纸,“明明是你住着房里的。”
“这么个小物件,其他房间的人不能有?”
“你住的是雅竹苑,整个府里,只你这园子的器皿配饰上有竹子。”林涪冉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家是寻常人家比的不是,哪件东西不是费了心思的。”
言冰将镇纸一把抢过来看,果然镇纸底部,清晰地刻着竹子的印痕,更小一个雅字纂在角上,精致玲珑,她用指腹按一按:“好,我承认,是我随手扔的,我不是故意砸你。”
“好大的火气。”林涪冉像和她冈上了,偏不放过她。
“相公,我等你一直等不到,肚子很饿,月亮虽然很美,可是不如面饼又香又好吃。”言冰拖着哀怨的声音。
宋殿元手肘一撑,从窗口利落地跳进去,拥住她的腰身,温柔地笑着:“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吃?”
林涪冉站窗外喊:“师兄,你也听到她方才喊我什么的,你不奇怪。”
宋殿元侧头想一想:“的确是,她不该会这么喊的。”
“相公,我喊他林富贵,他生气了?”言冰咬着宋殿元的耳朵细声问。
宋殿元笑容灿烂,叫人移不开眼线,直摇头:“不生气,不生气,他是好奇,因为你好多年没这么叫他了。”
言冰不明白了:“难道我以前认识他?”
“认识。”
“也这么叫他,林富贵?”
“是,也这么叫,他显摆的毛病从小得了改不了。”宋殿元用手指头梳梳她发鬓的碎发,“小冰,我们一起吃点什么吧,我也饿了。”
林涪冉插嘴道:“我也没吃,一起去前堂,我让厨子做点清口的小菜。”
言冰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却看到宋殿元脚上的布鞋,终于在脚趾处破出一个小小的洞,显露出里面白色的布袜。
她将头轻轻靠在宋殿元的肩膀处,喃喃道:“相公,我给你做了很多新鞋子,在床头柜子里收着,你知道吗。”
“我看见你做好放那里面了。”
“可是,鞋子都没有了,家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是不是?”
宋殿元扶起她的脑袋,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将她的手执握起,凑到唇边亲吻:“小冰的手这么巧,等事情处理妥当,我们重新将家建起来,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了。” 



 











夏虫(三十七)







琳琳琅琅堆满一桌子的菜,大大小小的碗碟,言冰按一按肚子觉得好饿,可又不晓得先吃哪个才好,这菜色,看着有点陌生,宋殿元夹一条肥嘟嘟的鸡腿在她的碗中,抬头四处望一下:“小林,你们家的丫鬟怎么都挤在这里,叫小冰怎么吃饭。”
言冰埋头啃鸡腿,用眼角余光看,心底小小声地数,一,二,三……十七,十八,后面那个姐姐方才有没有数过,天哪,这许多,云哥到府里来,还能抢到活干吗?
鸡腿的味道极好,皮脆肉软味香个头大,一条下肚能半饱,言冰再扒两口白饭,宋殿元的筷子恰到好处地又夹了银牙丝过来,林涪冉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十多个丫头几乎是齐声唤道:“少爷想要什么?”
莺莺燕燕,婉转娇嘀,抑扬顿挫。
林涪冉咬着牙,眼角一抽一抽,他不过是想给言冰盛碗热羹,被几十双含羞带怯的目光盈盈注视,害他差点捏不住汤匙,喝道:“统统给我下去,挤什么热闹。再让我今晚瞧见一个占我视线里的,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钱全部扣光。”
言冰喝他递过来的羹汤,热腾腾的,入口清淡,舌尖上轻抿过后,甘甜的鲜味自舌根处涌上来,她用小勺轻轻拨开汤面上发丝粗细,红红绿绿的花哨,在碗底挖出白白的肉条,放进口中,眯着眼笑:“很好吃哎,是什么做的,以前没吃过。”
人呢?
一屋子人走得静悄悄的,调教地真好,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她品尝美食的兴头。
只剩下他们三人。
宋殿元仔细瞅她,这傻丫头,一直以为上月斋的牛肉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半月的集市在冰冷冷的地上一坐大半天,多半的钱都换成白切牛肉了。
林涪冉咧嘴笑:“好吃就再吃一碗。”
那碗小的,只有言冰半个手掌大,一共不过三口的量,言冰将空碗递回给他,想一想,将饭碗给他,换个大点的碗,吃得比较过瘾,也省得林富贵一直站在那里帮她盛,嘿嘿,林富贵,言冰偷偷笑着,这外号起得真好。
林涪冉呆呆看那个饭碗,估计把汤盆里剩下的倒出刚刚能满,摸摸鼻子:“小冰,其实蛇羹还是小碗盛了喝比较能品出味来。”
“没关系,这个碗方便,盛好,你就能坐下来吃饭了,站着很辛苦的。”言冰回头,张嘴将宋殿元送过来的肉片就着收嘴里,慢慢消化林涪冉的话,原来这异常美味的羹汤是蛇羹,蛇羹,应该是用蛇肉做的,那刚才她细嚼慢咽的那块软滑的白生生的肉自然是蛇肉。
林涪冉饶有兴趣看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只一会,言冰脸色大变,手指头差点捅到他脑门上,哭丧着脸:“你给我吃的是蛇肉,滑腻腻,冷冰冰,在地上爬的蛇肉!”
被她这么一形容,林涪冉垂头看看汤盏里的,好像同样没有食欲了,幸好言冰没有一口吐出来,只是将面前的碗筷都推开:“相公,我,吃不下了。”
宋殿元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将剔去鱼刺的一匙雪白鱼肉浇几点酱汁塞过来:“这是新鲜的江鱼,厨子手艺很地道,小冰尝尝。”
她欢喜地将嘴巴张开,粉嫩的小舌头尝试性地在鱼肉上点点舔舔,满意地点下头,囫囵吃下去,还是相公想得周到体贴。
林涪冉悻悻然坐下,随便吃几口,便不再动筷子:“小冰,你还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再弄过来。”
“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府上厨子的手艺一流。”
“那是当然的。”
宋殿元开始静静吃自己碗里的饭菜。
“可为什么你说府里厨子的手艺很差,要管三婶进府来做菜?三婶的菜是做得很好,不过也是寻常的家常手艺,和现下吃的压根不能比。”言冰忍不住问,“还有云哥,她进府能做什么呢,粗枝大叶的,不把碗盏打碎已经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了。”
宋殿元吃干净最后一粒米饭:“小冰,都吃好了?”
“是的,吃很饱,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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