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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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劫-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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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韩易之看着周琪稍稍平和了些,这才接着往下说到:“这些均是朝廷正史所录,可是您给我的那本史书则记载为,
  寰予十四年,先皇因夙疾驾崩。按朝例,太子萧祯当立即即位。然而三皇子却趁此时宫中大乱,竟然暗中勾结众多依附皇后一派的朝臣以及七皇子萧冉,杀入太子殿,杀死了太子太子妃,及其所生两子,并放火烧毁了太子殿。而太子年仅五岁的幼子则无迹可寻,应一并死于火中。
  而后,三皇子萧烨将谋反一事栽赃于自己同母兄弟七皇子萧冉,一并诛杀了众多不肯拥护其为君的朝臣,终于朝延上下及各诸侯王被迫称臣,萧烨得登皇位。”
  “说得如此透彻,看得出你确实认真读了。”周琪缓缓站起身来,俯看着韩易之:“那么你可知道这部史书是谁撰写的?”
  “易之不知。”
  “是先皇的御用史官,李怡。”
  “是那位撰写了《溪明志》的史官李怡?”
  “是的,因为他不肯更改史书中任何一字,所以被诛了三族。而且他也就是那日你见到的那位少年,李晋的父亲。”
  韩易之愣住了:“他的父亲?”
  “是的,他三族被诛时,他不过三岁,是熙的人将他从法场上救走的。而当年有更多的人,是没有被救下来的。你认识的薛浩凡的薛姓一族就是一例”
  “……”
  “还有,易之我问你,当年太子门下随身一等护卫的名字你是否知道。”
  “……韩琪。”话一脱口,韩易之自己就楞了。
  “韩琪就是我曾经的名字。”
  “什么?”
  “别慌,”周琪伸手按住了即欲起身的韩易之:“这并不是重点。你还应当知道,那苍琅之变遇害的,太子的两位皇子的名姓吧。”
  “是大皇子萧宏和小皇子萧靖。”
  “是的,是的,”周琪反复地点头,灰色的眼眸逐渐浮出斑驳的殷红:“在苍琅之变以前,你不叫做韩易之,你叫作萧靖,你就当年传言被烧死在太子殿的萧靖。而我就是当年的带你从苍琅之变中逃出的太子护卫,韩琪。”
  说着,周琪再次苦涩地笑了:“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终于,我又要用回这个姓了。这也是你母亲的姓,她叫韩芊然。”

  第二十六章

  其实,人生能留下的是记忆,而人生最怕的确是回忆,追寻那早已无迹可寻的故人旧事。
  你的父亲叫做萧祯,是前朝的太子。而你的母亲名叫韩芊然,而我,则是你母亲的最小的表弟。
  你的父亲是先皇容妃所生,在先皇起兵西南后,遂册封容妃为后,你父为太子。然不过三年,容妃病逝,先皇为集结北部沈家的兵权,遂迎娶沈家长女沈娴,册封为后,后生有三皇子七皇子两子。
  自生有三皇子之后,沈娴便对你父居于太子之位甚是不满,多次予与陷害。虽然因为先皇喜爱你父,但是谣言四起,先皇也开始起了疑心。在一次你父因中敌人奸计兵败后,竟被先皇囚禁,险些要丢失了太子之位。而这一次,多亏你母亲出手相救,才化险为夷。
  你母亲是前朝贵族韩氏最小的女儿,而她同时也是“熙”的首领人物。我相信易之你也是知道的,前朝有两大组织,一为消息组织“熙”,一为杀手组织“枭”。这两大组织存在已有多年,横行朝野,前朝君主曾试图铲除,但是这两大组织势力过分庞大,而且同高位的贵族臣子皆有牵连,根本无从下手。
  先皇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决定化其为己用,查出与组织牵连的朝臣,一步步探查其内部,安插自己信任之人,最终在起兵时,两大组织皆归其旗下。
  作为惯例,为先皇所信的亲族中最为聪慧的孩子会被选出,舍弃名姓,进入熙或枭。你母亲韩芊然自幼进入熙,因其天姿聪颖,不出几年便已经成为了熙的首领之一。
  我知道,在这一次之前你母亲必然是认得你父亲的,否则也不会轻易出手相救。她查出了真相,并呈报了先皇,由此你父的太子之位在先皇在世时,从未被动摇过。
  而后,你母亲便嫁与了你父亲,离开了熙。没多久,你哥哥萧宏便降生了,而同年我的双亲死于一役,你母亲便将我和我妹妹韩烟雪接来一同抚养。
  大约在几年后,你降生了,也是那年我作为太子随身侍卫同烟雪一同进入了熙。当时先皇已经正式称帝,是他来到太子殿,为你命名为萧靖的。那是个冬天,我记得整个皇城都刮着冷寂的风,太子殿却因为婴儿清脆的啼哭热闹异常。
  后面的故事,史书也记载的很清楚了,就是苍琅之变。
  当先皇的丧钟刚刚敲响,太子殿苍琅阁却立刻火光四起。我带了一队人马杀入宫中时,只见到了你重伤的母亲和年幼的你,你父亲和哥哥为了保护你们离开已经被害了。在将你托付后,你母亲却如何也不肯离开早已烈火熊熊的宫殿,她无法将你父亲和哥哥就那么放下……
  我知道他们现在已经不会活着了,可是没有亲眼看到,我就不能这样把他们留下。
  我没有办法不这么去做。
  这是她当年最后说的话……
  ————————————————————————
  韩琪停下来,声音涩得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房间里只有隔夜的雨滴顺着屋檐跌落的声响。
  隔了好一会,韩琪又缓缓说道:“虽然因大火将太子殿彻底焚毁,朝廷也宣称你一同死于苍琅之变。但是关于你逃出的传言还是被传开了。因此,自你我逃亡之后,就有大批朝臣因不肯归顺或不肯透露你我下落而被害,还有很多人仅仅是因为与此事有牵连便莫名被杀害。同时萧烨依靠血洗和陷害诛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逼迫了其余人归顺,而枭和熙也分道扬镳,枭归顺朝廷,熙则由烟雪掌管,护我们一路逃亡。
  也是从那时开始,这片土地几乎就不得安生,朝廷虽然表面并不追捕,但是仍旧依靠枭四处捕杀有逆心的臣子,追查你我的下落。且不提那些枉死的朝臣,仅是熙中的弟子,为了隐藏你我下落而被追捕害死的人就不可枚举。
  “易之啊,你要知道你的命不光是你的,你肩上背负的可不光是一个人的血债,而是多少个人的希望。有多少被萧烨处死的朝臣的族人们在希冀着可以血债血偿,又有多少冤死的孤魂野鬼在这片土地上游荡……
  我之前从未向你提起你的身世,只是因为即便向你提了,单单凭借你一个人也无法对抗朝延。而且又有多少窝藏祸心的人想要借你之名去争抢那杨柳之堂的王位,而因此残害多少无辜的人。
  可是,今日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近日一直滞留在此,也是因为也许我们将有个机会,有个机会为那些冤屈的人,为你枉死的父母和哥哥雪恨的机会。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言尽于此。就如同你母亲当年为你改名一样,毕竟你现在是韩易之,而非萧靖,苍琅阁火起,万事皆易之,你的命应该由你自己来选。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不会再多言半句。”
  言毕,韩琪掀帘而去。

  第二十七章

  院外丑时的更漏响过,更夫苍老的声音跌宕着融进了夜色中。
  韩易之坐在外间的竹椅上,静默无语,空明的双眸中倒影着快燃尽的残烛。
  离韩琪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韩易之觉得自己还似乎留在无措之中,难以消化刚才的任何一个字句。
  那些前朝的来去过往,那些鼎盛繁华或战火纷飞,韩易之从来没有跟自己联系起来过。五岁之前的记忆也是模糊的,隐约只能记得爹娘的轮廓,和一些难以清晰描述的错落片断。
  萧靖。这个竟然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搞错了吧,或许是误会吧。自己怎么可能是前朝那死在政变中的皇子呢?自己不过是个父母早逝,漂泊流浪的孩子,有个照顾着自己很唠叨的干爹,有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
  或许这真的是搞错了,或许刚才不过是场梦呢?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吧,这是不可能的……
  韩易之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笑出声来,因为这一切都荒谬的可笑,如果要是讲给彦澈听,他大概会嘲笑自己的。
  彦澈……
  韩易之被两个字硬生生地从一片虚妄中拖了出来,猛得感到一阵带着雨丝的冷风穿过帘栊,迎面而来,芩州的夏夜又开始了另一场急雨。
  对,彦澈,彦澈,我还要去替他,替他……
  韩易之想要起身,僵硬的双腿却撑不起不住发抖的身体。因为在心里的最深处,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刚才的一切将那些破碎的梦魇逐渐地拼凑起来。
  他知道其实自己是记得的,那座烈火汹汹的宫殿,那些厮杀叫喊,那些血淋淋的尸首。他几乎能够看见一个有着和自己相似面容的女子,在轻轻用带血的双手轻拂自己的面颊后,提着两柄短剑,重新走入了那座分崩离析的殿堂。
  “这个孩子,从今天起,就叫做韩易之,易之可谓不忘,也可谓万事皆易!”
  从脑海掩埋的深处,熟悉而残破的声音,终于浮现了出来。
  “这些是真的啊,是真的……”韩易之低喃着,手一点点握紧冰冷的剑鞘,而手心的温度却在急速地升高,一股滚荡地气息胸口流窜,喉骨深处一阵阵地发痒,莫名地情愫在底部徘徊,却毫无出口喷薄而出。
  “萧靖,萧靖……”
  颤抖不住地唇齿摩挲着这个根本陌生的名字,韩易之几乎可以尝到那一笔一划间沁透的木头燃烧的气息,焦糊的,呛人的,夺命的。
  慢慢地,韩易之感到自己站起身,握住那柄长剑,一步步走到了屋外,而后抬手一抽,长剑出鞘。
  在夜雨中,韩易之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一道道飞逝的刀光,随着雨滴清脆的噼啪声,割碎墨色的夜空。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应该要去做什么。在急流失速的剑影,他忽然看见了八岁那年,他们一行人离开越州时,所乘的那一叶扁舟,周遭的景色随着水波一点点逝去。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冲岸上的朋友小宇不停的挥手,直到他化作模糊的快要看不见的黑影时,自己还在不停地喊着,一定会回去看他,一定会回去的。
  年幼的自己总是以为,只要尽力了,只要还相信,只要不停地努力,想要做事情总是能够达到的,心中所想的毕竟会实现的。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已经不会再见到那年幼的同伴了,自己也不能再做回一个韩易之了。
  一直以为,将心底莫名的情结淹没,就不会跟那个明澈如莲的人再有牵连;以为自己马不停蹄赶到京城,就可以救下薇然夫人;以为再早一步,就可救下绫晓;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什么都放下,带那个人离开,带他离开了……
  可是没有,都没有,自己就像急流中残破的河灯,拼了命却仍旧被水流掀翻,带走……
  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了,却还是不能够了。因为自己已经不只是韩易之了,自己的性命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定夺的了。
  对于那些枉死的魂魄,自己不知道能够去做什么来挽回。但是,现在能够了解的是,对于屋内的那个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哐啷一声,长剑回鞘,却在莲色的箭袖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

  第二十八章

  “再淋雨,就要着凉了,进来吧。”
  立在雨地,已经淋的湿透的韩易之猛然一惊,抬头却看见本因还在昏睡的柳彦澈正立在内间半开的窗畔,隔着沉重的夜色笑颜楚楚。
  “彦澈……”
  “先进来吧。”说着,柳彦澈又将半开的窗户闭上了。
  韩易之丢开手中的剑,快步走进了房间。
  披着长袍的柳彦澈,正端坐在内间的桌旁,抬手挑亮刚点燃的烛台。
  “彦澈……你……”
  “先坐下吧。”柳彦澈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看着柳彦澈平静的样子,韩易之心里更沉了几分。他走过去坐了下来,侧身问道:“何时醒的?”
  “你并没敲晕我,我只是头昏了一下,你一出去,我就清醒了。”柳彦澈笑着斜看着韩易之:“你啊,是觉得我太弱,还是下不去手呢?”
  “那么,都听到了吧。”
  “嗯,都听到了。”
  房中再度静寂下来,柳彦澈隔着昏黄的灯火注视着韩易之的侧脸,忽然倾了倾身子,伸手抽掉了韩易之的发簪,一下下抚摸着被雨打湿的长发。
  “彦澈……”
  “什么都别说了,你真的是个傻子啊,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是傻子呢?我娘,我爹,我那个傻弟弟子轩,凝霜,绫晓……绫晓……还有你这个傻子韩易之。”
  “彦澈,别……”听到那酸涩的声音,韩易之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柳彦澈忽然淌落的泪,却被彦澈推开了。
  “我没哭……我只是觉得可笑,自己自诩聪慧,却陪着一帮傻子折腾了这么些年……”
  “……”
  “韩易之你真是个蠢才啊!你就打算这么舍弃所有,为了我这么个人把命搭上吗?”
  “……”
  “如果今日周叔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世,如果你根本从来都不是什么萧靖,你今天是不是准备就这么丢下我,去赔一条命?就跟绫晓那个傻子一样?”
  “彦澈……”
  “别喊我!别喊我……”柳彦澈本想怒喝一声,却被满喉酸涩挡了回去,他猛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韩易之,用自己的下巴死死地抵在韩易之削瘦的肩膀上:“你不许,你不许喊我……”
  “彦澈……”
  “不许喊我!”
  “彦澈……”
  “你要是敢随便死了,我……我……”柳彦澈将韩易之搂得更紧些,孩子耍赖似地反复道:“你不许死,我不许!我不许!”
  “我……”
  “说你不死!说!”
  “……”
  “说你不死!说你要好好活着!”
  听见那声音里隐忍的酸楚,韩易之认命地将头埋进柳彦澈的领间,紧抱着彦澈嘶哑道:“我不死,不死,我好好活着。”
  “对,你不死,你不死的……”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你要好好的,”彦澈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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