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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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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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奄一息,若不急救便是一尸两命。可她还是不信她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她都还在动,还在她肚子里对她说“早安”。
她不信她的宝宝就这么离她而去了。
是她以死相逼,迫医生实施了破腹产。而最后得到的,却只有宝宝的尸体。
八个月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也是能活的。八个月的孩子,已经不会开口,也已经会痛了。
她只要一闭眼,就能听到宝宝对她喊疼。
她说,“妈妈,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
程今夕脸色缟素,甚为吓人。她混沌得犹如脱离世事,对周遭环境的异动浑然未觉。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扼上了傅云姿的脖子,她才觉醒过来。
可她并不打算放手。
她眼睁睁看着傅云姿因为窒息而憋红了脸,痛苦挣扎的模样让她徒生快意。就脚上一连被傅云姿踹了好几脚,也不觉疼。
因为心里太疼了,怎么也抚不平的疼。
“你想死?”程今夕打量她,眉目间全然是践踏蝼蚁的桀骜,以及碾压生命的冷漠,“只可惜,你的命,一点都不值钱。”
她的指骨一寸寸收紧,多年的锻炼及时高强度的工作使她的力量都优于其他女性。她只加重了一点点力气,便扼得傅云姿一阵剧烈的咳嗽。
口腔中全然是毛细血管破裂后咸涩如铁锈的血腥味,傅云姿被喉咙上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恐惧扼得喘不过气。
傅云姿真的害怕了。因为那一刻,她在程今夕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的眼泪,还有浓稠的杀意。
她是真的想要她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荒马乱(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荒马乱(一)
那日从餐厅出来后,程今夕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脑子像是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的洗劫。她只依稀记得是顾淮南从她手中救下了傅云姿。傅云资依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他轻手轻脚地安抚她受惊失措的情绪,冷凝的表情如同最坚硬的冰川。
那是极致的对比。顾淮南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温柔对待别人的人,程今夕却看不透他当时表情下的不满究竟是对于谁。
而顾淮南对她说的话,程今夕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又或者,也不是真的想不起来。只是不愿意想起来。
顾淮南欲言又止地的样子轻轻地刻在了程今夕的心上,他眉头皱出浅浅的川字,唇瓣轻抿成好看的弧度。她必须承认,她的心上已经有太多他的痕迹,满满当当地占着位,要找很久才能找到空的地方。
程今夕开始习惯性地发呆,没日没夜。厚重的窗帘遮天蔽日,外面是普照的阳光,里面是被寂寥剪碎的光阴。她就像一只蚕蛹一样地将自己蜷缩起来,靠着墙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寻找到丁点微弱的安全感。
屋内和屋外,俨然被隔开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程今夕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的工作,甚至没有办法正常的与人交流。她在忌惮别人的询问,还有那些充满关心的眼神。
一夕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经历了那场灾难后的她,也是这样,将自己包裹进一个坚硬的壳里,自我封闭起来,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心理医生对这种不听话不配合的病人束手无策。强制性地用药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可日久天长,最终却只能换来更深层的抵抗。
就连伊伊……都没有办法让她开口说更多的话。
遥远而刻骨的恐惧感再次袭上段从的心头——那种几乎就要失去她的恐惧感。段从觉得自己对于这种深刻的恐惧无能为力。他们是亲人,却没有血缘的牵系,他们是亲人,而他却曾经伤过她。他没有资格去救赎她,因为他连自己都从未得到过救赎。
如果连伊伊都再不能治愈她……究竟还有谁可以?
段从想,或许陆晋言说对了一句话。当年创伤之后所有人都规避了那段往事,对她的伤绝口不提,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这其实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别人只当她会慢慢遗忘,而她自己其实从未放过自己。看似如正常人般生活,其实早就积怨已深,病入膏肓。只差一个临界点,便能让她全盘崩溃。
而那个临界点,是傅云姿,也是顾淮南。
顾淮南就像一味无解的毒药,渗入程今夕的骨髓中,岁岁年年,病入膏肓。
段从觉得自己不得不妥协,如果顾淮南能够医好今夕的病,如果任何一个人都治愈她,只要有那样一个人出现……或者,他就能够死心放手,对过往一切都既往不咎。
可是……
“今昔现在的情况……”段从与穿着白大褂的男子面对面坐在客厅中央,极力压抑的声音干涩而低哑。他拧着眉头,脸色透着说不出的晦暗,褪去了叱咤商海的桀骜和风华后俨然一个普通的俗世男子。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似乎也并不比他轻松,严苛地说来程今夕的状态并不算好,却也不是十分棘手的病人。之所以觉得难办,也只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而已。
相比如今浑浑噩噩的程今夕,更让他担心面前这个一直无往不利,现下却无比脆弱的男人。
林浩和段从两人原是旧交,好友失态的样子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极少如此凝重。而似乎每一次的失态,都是因为那一对姐妹。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坦然接受接二连三的失去。哪怕强大如段从。
“实话说,不怎么好。”林浩无心隐瞒,实话实说,“段从,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一个病人从潜意识里抵触治疗,抗拒被医治,哪怕再好的医生和药物其实都只是徒劳。”
“是因为顾淮南?”
林浩淡淡说,“也不全是。”
段从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恍然觉得指尖乍疼,才察觉香烟已经燃到头,他怅然道,“……那就是当年……或者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他不该骗她,不该以为那是理所当然,更不该与段家狼狈为奸隐瞒她的身世。
段从的叹息声很轻,却很绵长,他的眼底全然是破碎的微光,让人心惊地从瞳孔的裂缝中一点点渗透出来。
如果不是当年他的自私妄为,或者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样自以为保护地将一个的隐藏起来,到最后,伤她最重的,却也是她一直依仗的家人。
她面上虽是全盘接受,亦并无怪罪之意。可将心比心,若是有人生生地瞒了她二十多年,他焉能轻而易举的接受?
“那是你们的家事……”林浩欲言又止,顿了几秒,目光灼灼地看他,“段从,你我相交多年,但是这是你段家的家务事,我本不该置喙……可有一点你我必须告诉你,但凡世间事皆是有因有果的。自从今夕知道了那些事之后,她心里面一直都在自我否定……我的意思是,她不相信自己会被爱,值得被爱……”
不相信自己会被爱,值得被爱。
段从有些错愕地看着林浩,嗫喏了下唇,最终哽着说不出什么。原来,他与他所憎恶的人都一样,也是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摧毁了她的爱跟希望。
遑论爱人呢?他根本不配爱她。
“或许你们还是应该好好地再谈一次,心病还需心药医,无论是顾淮南还是段家,甚至是你,都是今夕的症结所在。”林浩有些唏嘘。
其实他想对段从说,他的心病并不比程今夕轻,可是想了想,犹豫再三之后终究是没说。
段从比谁都了解他自己,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他深深藏在心底的东西,他自己都知道。有的人生来固执,他一手一脚地为自己做了他自认为最适宜的决定,无论对错,都不是他可以改变的。
有时候太过于相信自己并不是好事。强大的人一旦被打倒,失去信仰和目标,会比习惯软弱的人更加脆弱。
也许,林浩应该抱有乐观的希冀。在治愈程今夕的同时,段从也一样会被治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兵荒马乱(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兵荒马乱(二)
“……
今天淌血是我心
即将痛在你心
身份对调发生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
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
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
加点眼泪陪衬
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
也亲身试清楚如凡事亦有因果
这算不算狠我抚心自问
无人想变得那么残忍
如果见你离开我日子更快乐的过
我会伤得更深余生也不甘心
……”
生活犹如大浪淘沙,所有人浸淫其中,默默经历,苦苦挣扎。
上天难免厚此薄彼,但终究没有谁的生活会是完美无瑕。刀子没有割破自己的血肉,作壁上观的人自然想象不出别人的疼痛。
音响飘扬出的音乐在段从入门伊始戛然而止。
当段从局促地坐在自己面前,眼中甚至逃逸出一丝惶惑不安的时候,程今夕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无心地伤害到了他人。
原来,无论多渺小的人,只要被在乎着,就会有伤害他人的力量。
原来,段从也会害怕。
可那又是真的吗?程今夕并不确定。相信也是一种能力,她很想相信一个人,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能力。就连自己,她也并不信任。
程今夕恍惚着折断了花瓶里最后一朵玫瑰花。素白的花瓣一片片零落在墨黑的茶几上,拼凑出奇异的图腾。花茎上有刺,一不小心就扎破了手。嫣红的血珠子须臾便沁出了皮肤,一滴,落在跟前的玫瑰花瓣上。
“我不想去,”程今夕抬头,认真地说,“我说过,那个家我不会回去的。”
程今夕的语气并不激动,情绪不显。但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鲜少开口说话,声音溢出喉咙竟有一种怪异的涩然。
纯白的绸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成一小团,淡金色的朝阳穿透玻璃窗洒落在身上,恍然如身披一圈毛绒绒的光晕,在逆光中莹莹发亮。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习惯上弯的嘴角连细微的弧度都没有。清冷的没有一点生气。
段从眸子黯了下来,他拿过她的手替她擦拭干净指头上的血渍,“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和伊伊留在家里陪你过生日,这样可以吗?”
程今夕再次垂眸,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她不是没有听见他隐隐叹气,还有那几近退让地讨好。可那又如何呢。
这么些年,她一直想装作相安无事,好像仅仅只是假装着,就能证明过往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自己还是那个被命运眷顾的孩子。
她也一直都假装得很好,接受段家对她的善意,接受段从对她的照顾,接受那些亲人之间的寒暄。她对他们笑,对她们佯装心无芥蒂,仿佛一切如同往昔。
可并不是真的一切如昔。程今夕知道,从自己试图粉饰太平的那天起,她就回不去了。
他们,都回不去了。
这个世界真的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就好像她无力预测将来所要发生的事,更无力更改历史。
三年前段天霖突然晕倒在公司,紧急送医之后被确诊为白血病。若不能尽快移植骨髓,恐怕时日无多。几乎段家所有的人都到医院做了骨髓配对。可谁都没想到,唯一匹配的却是这个与之毫无血缘关系,段天霖名义上的继女。
移植手术十分成功,段天霖得以平安无事。可她心中的疑虑却日益加深。骨髓配对几率只有十万分之二,而她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用概率可以解释的问题。
最终,段从不得已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
那是一个十分久远且十分绵长的故事,充斥着烂俗小说里各种狗血而晦涩的桥段,甚至有悖与她二十多年来的认知。
她还记得那时段从叙述时蹙着眉目愁肠百结的模样,他的叙述并不流畅,起码前半段是,因为那一样是他所不熟知也从未经历过的故事。
……
程今夕的母亲童雅兰出生在B城的一户书香世家,家中父母皆是教书育人的先生,门楣不高,却因为桃李满天下,从未被人小瞧。
十七岁那年一次偶然的邂逅,情窦初开的童雅兰结识了青年才俊段天霖。一个温文儒雅、风姿卓越,一个温柔如水、美丽娇柔。男女之间的吸引往往是没有缘由,却又十分绝对的事。
你退我便进,一来一去不肖多时,两人就生了情愫。爱意来得汹涌如潮,如同每一对相爱的情侣一样,爱情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痴痴缠缠,恨不能没日没夜地粘在一块。
郁郁春风度玉门,偷趁云雨种孽根。争教人前瞒得住,珠胎暗结已孕身。那个年代,未婚先孕乃为俗世所不容,可童雅兰已然情根深种,无所顾忌,满心绸缪得都是如何与情郎长相厮守。
童雅兰满心欢喜地熬了半年,可等来得却不是段天霖许她的一纸婚书,而是一道晴天霹雳——段天霖原是B城大户段家的少东,早年便已成婚,妻子是李氏船业董事长的长女李悦,两人育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原来,这个男人的每一句情话都是假话。
可有的时候,男人的甜言蜜语和女人的心慈手软成正比,即使聪慧如童雅兰,依旧敌不过情人的柔情蜜意和山盟海誓。
家族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联姻只是一种巩固权力的手段,无关爱情,甚至无关情爱。这是段天霖一再对童雅兰重复的。
他甚至不惜将段家的秘密,将他的秘密告诉了她,以求她一点不忍之心——李悦与人暗度陈仓多年,段从不是他的亲生子。他之所以不戳破,是因为段李两家尚不能分隔的利益关系。
这是豪门世家的不得不为的无可奈何。
他骗了她,她恨他,却也放不下他。
段天霖说他此生爱得只有她一个。童雅兰相信了。不是她真的愚蠢,只是因为爱,她宁愿切断自己的所有退路,放手一搏。
然而,童家容不下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儿,段家,也一样容不下。有情饮水饱,童雅兰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生下了女儿,一大一小两个人,窝在段天霖为她搭建的金屋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那是段天霖第一个女儿,一个白玉无瑕的孩子。段天霖百般宠爱,给她取名:锦玺。
锦玺从小就很听话,不吵不闹,也不爱哭。可因为先天心脏病身体一直孱弱,无法跟正常的孩子一样游戏玩耍。童雅兰知道,从她选择这种不能见天日的生活开始,她,以及她的女儿,就已经失去了成为正常人的资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名无分,皆是咎由自取。童亚兰懂,就连锦玺也懂。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段天霖来小屋的日子越来越少。童雅兰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为他寻找各种借口——他很忙。公司的事,家族的事,都足矣让他焦头烂额。
也就是在第五年,童雅兰得知自己又一次怀孕了。那日她满怀欣喜来到段天霖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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