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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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日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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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过世了。”
“哦……”警官沉吟片刻,“那请你先去客厅等一下好吗,你大嫂也在那里……还有其他人。等下有些事要跟你们调查,必要的话要制作笔录。”
仕文点点头。等黄警官走开,老陈推了推他,说:“我带你去,阮先生。”
他再一次移动脚步,刚才那个蒙着白布的担架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点后悔,应该去看看思源的样子。可要是这担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许又不会真的伸手去掀。
阮思源家的布置是完全西式的,简约又不失庄重,跟主人的性格很相似。仕文跟着老陈向会客厅走去,这才想起了那个他应该称为“大嫂”的女人——钟晴。
阮仕文与钟晴结识还是大学里的事,但两人一直不熟,几乎没说过几句话,他只知道她是他同一个系的师妹,后来跟他参加了同一个社团,是什么社团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学跳交谊舞之类的吧,反正大学的时候无聊的人很多,这个社团人数颇为庞大。
阮仕文第一次对钟晴有印象,是因为他大学时的一个朋友,叫祁炎彬。那年办新生联谊会的时候,祁炎彬对他说:“你看,那个女孩。”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的就是钟晴。她穿着白色的连身裙,黑色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马尾,眼神干净而纯粹,一步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我要请她跳舞,你猜她会答应吗?”祁炎彬说。
“有可能。”仕文报以鼓励的微笑。
于是祁炎彬就去了,她真的同意了,然后他们成了一对。
在仕文的印象里,钟晴是个看上去很完美的女人,她个子高挑、身材运城,不过阮思源也很高大,所以两人站在一起高度刚刚好。她皮肤很白,脸上的五官很精致,她有一双大眼睛,眼角的轮廓很深,有点像混血儿。至于漂不漂亮,只能说见仁见智了,反正他一直觉得大学里比她漂亮的女生多得是,她顶多算是清秀罢了。但让他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说话的时候她常常会微笑地看着你,眼里是聪慧的光芒。她其实比仕文还小了一、二岁,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她在见识或谈吐方面比自己逊色,甚至于,她能够和比她大了七、八岁的思源很好地交流。她自己经营着一个工作室,据说收入不错,在业界也颇受好评。待人接物方面,她一直表现得很亲切,尤其是家里的亲戚都对她评价颇高,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很满意这个孙媳妇。
可是,每一次接触到那双带着微笑的眼睛时,仕文心里都不禁产生一种疑惑:这个女人真的如看上去那么完美吗?
他踏进会客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明明已经三十出头了,受到惊吓时表情却还像是十八岁的少女,可是又比少女多了一份坚定。就好像此时此刻,在偌大的会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背脊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凝滞,微微皱着眉头,也许想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她就是这样的表情,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想要上去安慰她。
仕文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跟十几年前他初次在学校里见到的已经大不一样了。
钟晴大约是注意到了他,连忙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发现,她那张毫无修饰的脸上挂着些许泪痕。是啊,丈夫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多半都要哭的吧……
“昨天刚回来的?”她的气息很微弱,却还不忘先对客人嘘寒问暖。
“嗯。”他点头,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那张脸,又问不出口。
“他本来还很期待今天你能来,没想到……”她忽然哽咽地说不下去了,转过头,捂着嘴,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痛哭失声。
她口中的“他”,就是思源吧……
仕文迟疑了几秒,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安慰,然后他安静地坐到会客厅另一侧的沙发上。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不想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她哭。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会客厅里还有几个陌生人,也像他一样,满脸不安。他想起刚才黄警官那句“还有其他人”,当时他只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疑惑: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跟思源又是什么关系?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是一个看上去比思源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头顶已经有脱发的迹象,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装,戴着中规中矩的眼镜,一副标准上班族的样子。他接触到仕文的目光,立即客气地点点头,对他露出善意的微笑,可是那种笑又像是刻意控制的,连嘴角咧开的角度都精确计算过的笑。
坐在中年男人斜对面黑色单人椅上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穿着棉布衬衫、休闲西装和牛仔裤,却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他长得很英俊,仕文不禁觉得,他正是他们读书时最流行的那种带着深沉忧郁气质的公子哥。他偶尔几次接触到仕文暗自打量的目光,都很快地把头扭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
会客厅的窗前站着一个女孩,看上去很年轻,可能连二十岁都没到。她双手插袋,眉头紧紧地锁着,看到仕文在看他,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过只是这一眼,仕文就发现她眼眶是红的。而且……她和钟晴的位置恰恰是整个会客厅的两个最远的角落。
老陈则焦躁地在钟晴身旁踱来踱去,时不时低声询问她什么,但每一次钟晴都轻轻摇头,一言不发。
沉默地坐了十分钟,仕文终于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思源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事件,如果只是突发疾病的话,警察是绝不会来的。但钟晴却一直捂着嘴,什么也不说——像是说不出话了。
一旁的老陈呐呐地开口:“今天下午,我来了以后起初以为家里没人,就在楼下打扫。后来太太回来了,太太说先生不可能出去的,所以就上楼看看,结果……结果看到先生倒在书房里……”
“倒在书房里?”
“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上面都是血……太吓人了。”
钟晴听到这里,轻哼了一声,仕文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或许是老陈刚才的话让她又勾起了痛苦的回忆。毕竟,那个人是她丈夫,而对于老陈来说,不过是一具可怕的尸体罢了。
仕文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也没有打算过去安慰她。他兀自陷入了沉思里面,因为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矮小的黄警官来叫他们,说是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
走出别墅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天,夕阳出现,天空是暗红色的,仿佛是不祥的预兆。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除了思源微笑的样子,再也没有别的。

2

墙上的钟显示现在已经八点了,阮仕文在警局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枯坐了两个小时,跟他在一起的还有钟晴、老陈以及下午他在会客室里见到的那些陌生人。中年男人似乎跟钟晴很熟悉,总是一边表达沉痛的慰问之情,一边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钟晴始终摇头,神色落寞。
他们被轮流召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八点过十分的时候,仕文终于被带了进去,里面有两张办公桌,靠窗的那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就是下午的那位黄警官,他看到他进来,客气地点点头,既没有笑,也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好,请坐。”警官示意他在桌子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照办了,那是一张黑色的皮椅子,他坐上去的一瞬间,甚至能感受到前一个人的体温。椅子是可以旋转的,他不太喜欢,好像总觉得自己没重心一样。他知道问话的时间不会短,于是把一条腿交叠到另一条腿上,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
“姓名?”警官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阮仕文。”
“年龄?”
“三十三。”
“跟阮思源是?”
“他是我堂兄。”下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黄警官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是‘士兵’的‘士’吗?”
“‘仕途’的‘仕’。”他纠正。
“‘文章’的‘文’?”
他点头。
黄警官看着自己在笔录上写下的名字,忽然想说什么,可是还是忍住了。
“那么,你今天下午本来约好去见阮思源?”
“是。”
“几点?”
“只是约了下午,没约具体时间,本来甚至想今天下午就算了。”
黄警官点点头:“我们在答录机里听到你的留言,说今天下午可能不来了。那为什么最后又来了?”
“因为突然想起有样东西不得不今天给他。”
“什么东西?”
“我妈做的烧鸭,不拿来就要坏了。”
黄警官似乎有点诧异,不知道是因为他把烧鸭当礼物,还是因为他妈妈竟会自己做烧鸭。
“你平时一直跟阮思源来往吗?”
“我出国之前,是的。”
“你出国了?”黄警官抬头看了他一眼。
仕文点头:“三年前,移民去加拿大。昨天刚回来。”
“回来休假?”
“嗯。”
“你是做什么的?”
“自由职业者。”
“那是什么?”警官扯了扯嘴角,好像对于这些没有确定答案的问题都要刨根问底。
“作家。”他只得说。
“啊!”黄警官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刚才就想问,你是那个‘阮仕文’吗?”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黄警官睁大眼睛,讶异地说:“原来你和阮思源是堂兄弟,两人都是很出名的作家呀!你是写侦探小说的,他写社会现实。”
“……”仕文有点麻木地想,就算他对自己表现出极其狂热的崇拜之情,他现下也没心情敷衍,哪怕一句。
“你今天本来去找阮思源是打算?”
“三年没见了,回来当然见个面。”
“你们关系很好?”
“嗯。爷爷家里,我们这一代,就我和他两个孩子。”
“啊……”黄警官点点头,像是可以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几点到他家的?”警官又问。
仕文抬手看了看表:“四点半吧。”
“那么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今天凌晨的飞机才到上海,回家就立刻睡觉了,睡到下午起来。”
“那你跟你堂兄关系还挺好的,回来第一个去看他。”
他沉默着,不想多说一句,思源的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一个昨天还跟他通过电话的人,今天就……不在了。
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可惜啊,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黄警官好像是随口一说,但这番话听在仕文耳里,却觉得格外残忍。
大概是看到他脸色的变化,警官连忙说:“哦,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
“你对于你这位堂兄的太太了解吗?”
他抬起头,说:“是我介绍给他的。”
“啊?”
“钟晴是我介绍给阮思源的。”
黄警官看着他:“那么就是很熟悉喽?”
仕文却摇头:“我跟她不熟,她是我一个同学的朋友。”
“你是特意给他们牵的线?”
他看着窗外,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也不是……几年前,钟晴办作品会,我同学给了我两张票,我带思源一起去,然后他们就认识了。”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哦……”黄警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眼神很空洞,像是纯粹因为程序上的形式才多问一句,“钟晴是做什么的来着?图案设计?”
“就是设计各种花纹,可以印在布料之类的上面。”
“那样也可以搞作品会?”大概这对于警官来说很难理解。
他点头:“她在业界很有名。”
“那么,”警官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好像接下来这一句才是他最终想问的,“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怎么样?”
他摇头道:“我不清楚。三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出国了。”
“他们结婚三年了,为什么不要孩子?”
他还是摇头。
“你这位堂兄从不跟你谈论他自己的婚姻生活?他太太可是你介绍的啊。”
“我们……”他顿了顿,“我出国之后,一直很少联络。”
“哦……”黄警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最后决定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大家似乎都对她评价很高,你们的亲戚呢?亲戚里面是不是也都很看好他们两个?”
他点头。
黄警官仍然盯着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眼神异常敏锐:“那么你呢,你也认为她是个很不错的人吗,也像其他人一样很看好他们两个?”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阮仕文沉默了一会儿,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
“事实上,恰恰相反。”

3

“哦?”黄警官那一直客气的、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仿佛终于找到了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
“思源说要跟她结婚的时候,我当即提出了反对。甚至于后来有过几次激烈的争吵,双方都说了一些狠话。”
“狠话?”
他难过地皱了皱眉头:“就是绝交之类的话,我甚至还对他说,跟她结婚没有好下场……他很生气。”
“那当然,人家要结婚的时候你泼一盆冷水,谁都要生气的。”
他苦笑了一下,大概也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有点不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三年都没怎么联系的原因。”
“那为什么一回来第一个就是去见他?”
“因为……”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关节,“一个月之前他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给你?说什么?”
“跟我道歉,还说……当初应该听我的劝告。”
“啊……”警官讶然地点点头,“他有没有说原因?”
“……没有,所以我回来后,就想来见他。”
“那么,你为什么劝堂兄不要跟她结婚,你不太喜欢她?”
“……可能吧。”
“为什么?我觉得她看上去很完美,”警官直言不讳地说,“我今天下午在你堂兄家第一次看到这位太太的时候,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不过,这种完美也让人感到疑惑……”
仕文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太喜欢她?”
他抬起头,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对她提出质疑?”
警官像是第一次遇到提出反问的人,先是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是因为警察的直觉。”
“那么,”仕文也不自觉地苦笑,“我是因为侦探小说作者的直觉。”
黄警官点点头:“可是光凭直觉就大力反对堂兄的婚姻,你这个弟弟,是不是也管得太多了?”
他收敛起笑容,垂下眼睛,想了想才决定和盘托出:
“其实,钟晴曾经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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