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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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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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见萧倬言一头的冷汗,却是神色淡然一身不吭,忽然间就忆起萧倬言替他挡了一枪的那回。那次,萧倬言腰间受重创,也是这样疼得冷汗淋漓,却依旧强撑着带兵行军,死都不吭一声。
忽然间,沐清怒火难挡、冲口而出:“哪里来的贱婢!”
他们的元帅在前方奋勇厮杀、以命相酬,回来之后却被宫中小人肆意欺辱、细碎折磨。
萧倬言面沉似水,低声道:“掌嘴!”
宫中皇妃,岂容侮辱,传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沐清“啪啪”扇自己两耳光,眼眶却是红了。
萧倬言并不抬眼看他,神色却是缓和下来,温言道:“一个不懂事的女人也值得我们沐大将军动怒?”
晏大夫一根针突然狠狠扎进萧倬言的膝盖。“嗯!”突如其来的剧痛难得让萧倬言闷哼了一声。
晏大夫拱手告罪,幽幽道:“晏某一时失手,七爷不屑与女人计较,自然不会与老夫计较了。”
故意的!萧倬言苦笑,看来最近把这位老大夫得罪狠了。
“七爷,都怪属下无能……”沐清“咚”的一声跪地上。
他曾发誓用生命去保护眼前的人,可惜回到金陵之后他才发现,他眼看着主子一次次受到伤害,却始终无能为力。他和他的七爷都始终无法跨越那道君臣之别。
对于萧倬言这种三天两头外伤不断的人,晏大夫着实头疼,以往在战场上也就忍了,不与他计较。眼看回了金陵,他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晏大夫着实有些生气了。他未曾料到,让他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慢慢的,萧倬言会尽量避开赵翎,可总也有避不过的时候。
那日与皇兄谈南楚的军情,眼看赵翎上茶,他就忍不住在想,这回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入口甘醇、齿颊留香,茶也不烫啊?
正在狐疑间,忽而腹痛如绞,冷汗涔涔。这死女人竟敢当着皇帝的面下毒。
“你很热吗,看你不停擦汗?”萧倬云有些疑惑。
“衣服穿得有点儿多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要是皇兄没什么要事,容臣弟先行告退。”萧倬言从头到尾都没看赵翎一眼,绝对是赤裸裸的无视和不屑。
一出宫门,强自压下的一口血全喷在玉阶之上。嘴角扬起微微苦笑。
晏大夫气得吹胡子:“断肠草!还好份量不重,只是伤身,不会取人性命!”
沐清惊怒交加:“她竟敢下毒!这回虽不危及性命难保下回不会。七爷再不可容她。”
萧倬言依旧不是特别在乎,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淡淡道:“她还没那个胆子!”
“七爷怎可将自己再置于险境?”沐清这回是再也忍不住了,“明日我必要面奏圣上。”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将此事传扬出去”,萧倬言神色冷冽,“这是军令。”
“七爷!”
萧倬言只抬眼看他一眼。你敢抗命试试?
从多年以前开始,他的命令就不再说第二遍。
沐清满心郁愤,却在萧倬言的积威之下强压下来。炽焰军中,没人敢违抗萧倬言的军令。

☆、猎场试箭

长春宫。雕梁玉栋、朱兰碧华,皇后的寝宫一派雍容大气。
那夜,小雪初融、灯火阑珊,浸润的寒意宛如无声的暗流潜涌而出。一个萧索清冷的身影跪在大殿之中,摇摇欲坠。
萧倬言奉皇后之召入见,正在满腹疑惑,然后就看见了殿中跪着的那个美丽女人。
萧倬言撩衣下拜,出口询问:“皇后娘娘,有人惹您不快了么?”
皇后回头看他,神色温和:“七弟别那么生份,叫我皇嫂就是了。”长嫂如母,何况他本就是她带大的孩子,“多日不见,七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被人骑到头上也不吭声。”
萧倬言瞬间明白,赵翎跪在大殿之上,原来是皇后为他“报仇”来了。
这宫中耳目众多,又有多少事情是能瞒得住皇后的,更何况赵翎几乎不顾死活、动作频繁,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萧倬言屈膝道:“娘娘,其实都没什么大事,臣弟都懒得与她计较。娘娘又何苦为了小弟去惹圣上不快?饶了她吧。”
皇后叹口气,“别看你在外头嚣张,有时却是个宁愿委屈自个儿的烂好人。你为你三哥容她,这份情皇嫂心领了,随我来。”
二人走到赵翎身前,赵翎脸色苍白,却是神情淡漠、无悲无喜,竟似浑不在意一般。
皇后道:“贵妃,我实在是不懂你,你自入宫以来,也算是知道分寸,也从不与人争什么。这回偏为了你哥哥处处为难靖王殿下,你以为靖王殿下真是怕了你吗,他只不过不屑与你计较罢了。”
“皇帝专宠你,我可以不管。你给皇帝甩脸色,我也可以不问。你清高孤傲,在后宫处处树敌,我也可以替你担待。可你不该对靖王下手,更不该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对付靖王这样的人。你没上过战场,很多事情你不懂,你我这些宫妃们今日能在后宫之中锦衣玉食、孤芳自赏、勾心斗角、覆雨翻云,只不过是因为前方将士们浴血杀敌保了大渝一方安宁。”
萧倬言动容,跪下道:“娘娘言重了,臣弟当不起,求皇后娘娘让贵妃娘娘起来吧。”
“都起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赵翎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嘴角轻勾,露出淡淡的讽刺笑容。
皇后忽然神色凌厉:“你下次若还敢对靖王殿下做手脚,就别怪我容不得你!我带大的孩子,还轮不到别人欺辱!”
“娘娘!”
赵翎一路走一路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怎么就忘了,他位高权重,还是皇后娘娘养了九年的孩子。咳嗽连连,抬手轻掩,点点血沫染红了月白色的襟袖,看上去像是点点红梅迎雪怒放,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赵翎一病数日,皇帝只知她为难了靖王殿下,皇后罚了她。眼见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心中不忍。
赵翎突发奇想,想去猎场射箭,皇帝答应了,百忙之中抽空陪她。
顺便也把萧倬言叫上了,皇帝私心想着二人其实都是心性爽朗之人,国舅的断腿又早好了,总不能一直心存芥蒂就此结了仇,些许小事说开了就能一笑泯恩仇了。
萧倬言表现的倒是大方,皇帝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不怎么计较贵妃的冒犯,只是懒得搭理“麻烦的女人”。
赵翎怕冷,皇帝双手圈着她,教她射箭,射偏了几次之后,赵翎兴致缺缺。
日头偏西,天边霞光漫天,寒风袭袭而来。赵翎裹着白狐大氅缩成小小的一团,却是止不住的咳嗽,脸色几乎是透明的,身体剧烈抖动,像是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了。
皇帝提议回宫,赵翎却是还要继续,不肯走。
萧倬言远远看着二人的背影,忽然丢掉手中把玩的枯草,几步上前道:“贵妃娘娘这样玩儿没意思,我们玩个刺激的!”
“哦?七弟有什么好提意?”
“箭靶子是死的,但在战场上人是活的,贵妃娘娘这样学射箭,哪里学得会。不如我拿着靶子躲避,娘娘试试射我手中的靶子。”
萧倬云道:“胡闹,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萧倬言嚣张道:“皇兄也太小看臣弟了,要是贵妃娘娘都能伤到我,我也不用在炽焰军中混了。”
说话间飞身取了箭靶,跃出数十米远。
赵翎也不废话,弯弓搭箭,衣袂翩飞,好一幅飒飒英姿,弓满弦响之际羽箭飞出,一箭正中萧倬言手上的靶心。
几箭下来,几乎箭箭命中红心。
慢慢的,萧倬云也看出了门道,赵翎的射箭技术虽不算太差,但也还达不到百步穿杨的地步,更何况萧倬言一直在跑动,她哪里能箭箭命中靶心?七弟哪里是在躲箭,分明是将靶子的红心凑到箭上去。
这死小子倒会逗人开心。萧倬云莞尔,禁不住想调侃几句,还没出声就发现场上突起惊变。
赵翎咳嗽一声一箭射歪,没能瞄准他手中箭靶,箭矢寒光凛凛,直奔萧倬言而去。
萧倬言偏像被惊到一样,一动不动,直至箭矢没入他左肩,层层鲜血浸透蓝衫,淅淅沥沥顺着指尖下落。
“七弟!”萧倬云飞身过去。
赵翎手中长弓落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她像是被那铿锵之声惊到了,惊恐万分、面无人色。
萧倬言按住左肩笑笑,他一向懒得看她。可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如此清楚分明。她弓满弦张、眯眼瞄准、神色冷冽,那眼神如冰似雪,裹狭着无穷无尽的恨意来袭。
她瞄准的哪里是箭靶,分明是他的心脏。
她想杀他。她竟然真的想杀他。
萧倬言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被那一瞬间凄楚决然的眼神惊到,就那么一晃神,傻傻站在那里任凭箭锋来袭。好在最后箭矢到底偏了几分,没入肩膀。
“我没大碍。贵妃娘娘吓坏了,皇兄先送她回宫吧。”猎场的奴才们一阵儿手忙脚乱,倒是萧倬言神色淡定,从随身行囊里取出白绫,扎紧血脉延缓血流速度,单手拔出箭矢,微微蹙眉,鲜血喷了满手,又摸出金疮药、咬开盖子,上药包扎,再熟练不过了。
萧倬云命人先送赵翎回宫,脸上阴云密布,一语不发。
行至辕门处,太监们牵来两匹汗血宝马,萧倬云飞身上马道:“跟我回宫。”
萧倬言单手勒住缰绳,正准备上马。
皇帝突然又道:“谁准你骑马了?”
萧倬言苦笑,示意太监将马牵走。
萧倬云策马扬鞭一路疾奔,马蹄溅出层层黄土,烟尘滚滚,一骑绝尘而去。
猎场距未央宫十几里的路程,萧倬言纵身跟上不敢怠慢,到后来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跟不上汗血宝马的速度。
赶至未央宫甘泉殿之时,萧倬言拭去额上冷汗,放下扶着左肩的手,微微喘了口气。此时,萧倬云已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正襟端坐在几案旁批阅奏章。
太监引领着萧倬言一路进入大殿书房,看他进去了还将门掩好,房内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萧倬言明白,三哥是在给他留面子,他这次的确太浑,冲着几案端正跪了下去,双手放在身侧,张肩拔背、腰杆挺得笔直,以一种极为恭敬严苛的姿势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萧倬云本是满腔怒火,诚如七弟所言,堂堂炽焰军主帅岂是一个小女子能伤到的。可他偏偏就是伤在赵翎手下。除了故意,绝无第二种可能。
萧倬言一路疾奔而来,伤口只在猎场简单包扎了一下,渐渐裂开,根本未能得到很好的处理,此时里衣外衣层层浸染,幸好他常年习惯穿黑色或深色的衣衫,深蓝色的外袍之下,血迹并不那么显眼。
萧倬云本想晾他一会儿,偏偏手上公务繁杂,边上又没人提醒,一不留神晾了他整整一个时辰。
再看他时,萧倬言薄唇紧抿,唇色几乎淡到没有,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颚滴滴坠落,袖口之下露出的左手蜿蜒着道道血迹,血珠顺着指尖淅淅沥沥,地上积了一洼鲜血。
“到底为什么?”萧倬云冷着脸。
萧倬言犹豫一下道:“贵妃娘娘对臣弟有怨,臣弟想做个了解,就此消了她的气。”
萧倬云冷笑道:“你以为小翎是什么人,真会不分青红皂白把国舅的事情算在你头上?你又以为朕是什么人,为博红颜一笑竟不惜伤了肱骨之臣?”
“臣弟知错。”萧倬言恭敬地俯首下拜。
萧倬云怒火蹭蹭上涌:“你哪里知错?靖王殿下恐怕还自以为大度,自以为委曲求全化解恩怨吧。你在猎场当靶子已属不智,我当你一时小孩儿心性,忍了。你却不闪不避让自己受伤。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你是什么人,在大渝是什么身份,在军中又是什么地位,此事传扬出去朕就是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萧倬言心中一惊,方才想明白这一层:“臣弟任性妄为,有负大哥教诲,请皇兄重责。”此刻倒是真心实意地愧疚起来。
“算了,起来吧。回去自己领二十棍子。”
“是。”萧倬言起身告退。
萧倬云到底有些不忍:“先去找御医瞧伤,别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淑宁宫中,赵翎死死搂住狐裘,依旧觉得浑身冰冷,怀中抱了一整坛子女儿红,一直不停的喝,喝得眼睛发亮,雾气氤氲。
猎场那殷红的鲜血挥之不去,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忍了。
“娘娘,求您别这样。”贴身婢女嫣儿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么失态了。
“去,去把匣子里的画拿来。”赵翎仰头,咽下喉中苦酒。
“娘娘,求您别看了,您每次看着那画就会不停的落泪。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赵翎嗤笑:“好,连你都不听我的,我自己去看。”
长卷铺开,丹青素墨、妙致毫巅、一笔传神。
画上的女人双髻微垂、衣袂翩然,在漫天梅花下言笑吟吟,明媚灿烂,仿佛把一树梅花的光彩全都夺了去。
那女人分明是赵翎的模样,却又完全不像赵翎。
那女人笑靥如花、无忧无虑,仿佛一束阳光铺洒大地。而如今的赵翎却是清冷萧索、满腹心机,如冬日的霜雪浸人心底。
赵翎苍白的脸上泛出酡红,已有九分醉意,看着那画嘻嘻直笑,咯咯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她神色温柔的看着画:“你把我画得可真好看?你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几时才能回来?”
嫣儿哭道:“娘娘,您别这样,别这样糟蹋自己,您不是说画这幅画的人已经不在了么?您就忘了他吧。”
赵翎抚摸着那幅画,唇边笑意尚未散去,忽然间就泪如雨下:“是啊,不在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靖王殿下回来了,你却回不来?你答应过我回来一定娶我,你说过此生绝不相负,你还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就等着你,我一直都等着你。可你怎么能死在月氏国?怎么能说死就死了?你别死好不好,你活过来好不好?”越说越糊涂,终至于声声低泣,哀婉凄凉。

☆、君王遇刺

春暖花开时节,却是狼烟再起。
秦国求救的国书搅乱了金陵一池春水。
楚国以秦国探子潜入都城建宁为由,兴兵伐秦。
南楚老将宋子期在边境陈兵二十万,却不仅仅是针对东边的秦国,对北边的渝国也是虎视眈眈。
秦楚率先开战,楚国兵力强盛,秦国大将林云与宋子期多方周旋,才不致落败。渝国边境郾城守将冯诚上奏金陵,请求派兵支援,以防楚军灭秦之后,突然攻渝。
渝国在此时收到了两份国书:一份是楚国发来的,要求渝国对秦楚之战袖手旁观。另一份则是秦国发来的,说是唇亡齿寒,楚国兵力强盛,灭秦之后必然兴兵伐渝,请求渝国在此时出手支援。
朝堂之上,右相主战、左相主和,文臣分成两派吵嚷不休。
皇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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