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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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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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走到苏维身边,冰冷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担忧道:“你没事吧?”
萧倬云扭头,气得几乎吐血。她能有什么事,值得他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么!
苏维淡淡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燕七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而去,神色黯然。
整整一日,燕七都神不守舍,一会儿把茶倒到了杯子外面,一会儿拿着空碗喝药,一会儿反复洗手。
萧倬云跟他说话,他一直安静坐着、十分认真“在听”,但往往答非所问。
燕十三实在看不下去了,萧倬言做什么事都是果断决绝,何曾有过坐立不安的时候?“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去城里找她,人留在这儿、魂儿早就飞了,有意思么?”
燕七苦笑:“她不让我跟着。”
灵枢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疑惑道:“为什么?是因为你生病了吗?”
燕七沉默。
燕十三按住灵枢的脑袋:“闭嘴!不知道的事情别瞎问。”
萧倬云的耐性也快要被磨光了,微怒道:“你是个男人,一日不见至于这样失魂落魄的么?”
燕十三叹息道:“陛下!两年前的今日,暮云城破。”
萧倬云震惊地看向燕七:“你记得?”
燕七微微愣神:“我不记得,我只知道一年前的今日,小维很不对劲。”
萧倬云正色道:“燕七,即便你不记得,但你的确是朕的七弟,你与苏维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你放弃她吧,她配不上你。”
燕十三眉眼一跳。陛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没眼力见了。
燕七脸若寒霜:“陛下今日到底与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诫她,要报仇找我,不要欺辱一个失去记忆的人。”
燕七冷笑:“欺辱?……陛下!苏维是我的妻子!我虽不记得很多事情,但我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傻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分得清楚!”
燕七拂袖而去。只余萧倬云愣在当场,不敢置信。来郾城也有数日了,燕七虽然一直不承认自己是萧倬言,但对他一直都是尊敬有加,还从未如此不留情面。
萧倬云指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燕十三心中冷笑,一杯茶推了过去:“陛下看人看事,从来就只信自己的眼睛,而不信自己的心。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萧倬云怒道:“你什么意思?”
“苏维对靖王到底好不好,陛下从未认真分辨过。就像靖王当年到底有没有背叛陛下,陛下也从未认真分辨过。陛下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从不会体谅别人的苦衷。”
“这些日子,我放下所有的事情,甚至放弃所有的尊严,一心只为陪着他、补偿他,还不够体谅他么?”
燕十三起身告辞:“陛下如果真的体谅他,此刻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离开此地。”
日头偏西。
燕七真的做了一桌子饭菜等她回来,然后像没事一样淡笑着说:“你们先吃,我等小维回来。”
燕七不肯吃,萧倬云也不肯吃。鬼焰、修罗只好一并等着。
萧倬云微微苦笑,他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陪他的七弟等一个女人回家。
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燕七倚在窗边发呆,时不时望着院子外的那条小径。
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夕阳西下。
燕七踏着落雪,安静站到院门外。
他想,他的小维在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如指间流沙,越想抓住消逝地越快。
天空中渐渐飘起鹅毛大雪。
燕七捂住肩膀,低低咳嗽。
修罗默默为他撑伞。
燕七抬手推开他:“你挡着我了。”
挡着我看路。
挡着我看到小维了。
修罗劝慰道:“殿下,天色已晚,雪也下大了,路上不好走,夫人……夫人可能在外面留宿了。”
“不会的。小维答过我回来吃饭。”
夜幕沉沉。
燕七找来家里所有的灯笼,在院门外挂上一只,然后沿着篱笆小路一路挂过去。
他的小维很糊涂的,是迷路了么,看见昏黄的灯火总能找回来吧。
他提着一只灯笼安静等着,等到天色全黑,等到雪花满肩,睫毛凝霜。
萧倬云叹息一声,安静地给他披上斗篷。
“滚开!”燕七以为又是一直在打扰他的鬼焰和修罗。
萧倬云震惊地看着他。
燕七回头看清来人,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苏维不会回来了。
苏维说:“如果我不在,你能照顾好自己么?”
苏维说:“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
苏维是在与他告别呢。
他其实一直都隐隐知道,苏维是在与他诀别呢。
他只是一直自己骗自己,给自己一个渺茫的希望。
他的苏维舍不得他,舍不得就此离开他,舍不得让他伤心难过。
他以为苏维还会回来,回来陪他吃饭,陪他品茶,陪他画画,陪他听琴……
他不该优柔寡断、迟疑不决。
他早该在陛下到来的第一日,就带着苏维离开此地。
是他太过贪心,他贪念苏维带给他的幸福和温暖,同时又贪念陛下的那份愧疚之情、贪图陛下的悔意。
所以,上天惩罚他,让他失去一切!
蜡油燃尽,路边的灯笼一盏一盏地熄灭。
手中昏黄摇曳的灯火,几经闪烁,终归寂灭。一如他冷寂灰死的心。
他的苏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的苏维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燕七脸上冰冰凉凉的,眼泪顺着脸颊在一片漆黑中安静坠落。
苏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
我永远都只是燕七,我真的会遗忘过去种种。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不会再强迫你去面对你不想面对的人了。
我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话。一句就好。
回来打我骂我,甚至一剑杀了我,都好!
燕七慢慢低头,不再看眼前的道路。
整个人像被冰封了一样,连心跳都没有温度。
耳边传来积雪被踩踏的沙沙声。
他想,自己一定是有些糊涂了,他居然以为,他看见苏维回家了呢?
苏维几乎是飞奔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急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在门口待着?手都冻僵了!”
然后她才发现,他唇色青白、睫毛落霜,肩膀上雪花消融,衣衫打湿了大半,双脚陷在雪地里形成一个深深的凹槽,靴子似乎被浸湿了。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整个人没有一丝暖意。
苏维双手捂住他的脸,焦急道:“你冻得跟冰块儿似的,不要命了?”
然后又伸手抱住他,“赶紧进屋好不好?”
“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一直在等我么?你等了多久?”
“你不能挨冻的……”
……
燕七忽然紧紧抱住她,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燕七将头深深埋进她的脖子里,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等待着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一点重新开始回流。
苏维抱住着他。
他全身微微颤栗,他在发抖呢。
她吓坏他了。
“我回来了,我答应你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先进屋好不好?”
燕七不说话,一直紧紧抱住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怕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苏维轻拍他的背:“路上结冰了,回来的时候马车打滑翻进沟里,车夫不准我走,非要我赔他的马车,我帮他拉了一阵儿没拉上来,后来我看天黑了怕你着急,就把车夫打了一顿,自己走回来了。我都好好的,你别这样……”
燕七一直不说话,忽然猛地咳嗽一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苏维扶住他微晃的身体,惊慌失措:“你怎么了?”
燕七微微勾起嘴角,冰冻的脸像破冰一样,一点一点显出喜悦之色,终于开口说话:“我们回屋。”

☆、本无战神

夜深人静,大雪压枝。
燕七紧紧抱着苏维安静躺在被子里,无比依恋。
苏维伸出小手摸他的额头,异常滚烫:“我去帮你煎药好不好,你这样不行的。”
“不要!”
“那我去烧点水,帮你捂捂肩膀可好?”
“不好!”
“那我去煮点粥,你稍微吃点东西啊。”
“不准!”
……
苏维小声嘀咕:“你今日怎么这么凶啊?”
燕七猛得侧头一阵儿咳嗽,好不容易勉强开口却是严厉异常:“从今天开始,你没有自由了,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苏维将头埋进他怀里,低低道:“今天出门之后,我一直在城里瞎逛,一路走就一路想,我该去哪儿呢?……走着走着我就饿了,就想起你说的,等我回家吃饭呢。然后我又想啊,燕七还在发烧呢,烧退了没有啊?燕七手上还伤着呢,伤口好了没有啊?燕七肩上旧伤会疼呢,夜里能睡着么?燕七很怕冷呢,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太冷?……我想着想着就着急回来了,然后,我又嫌自己走得太慢,穿着裙子又不方便骑马,就雇了辆马车往回赶,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燕七沉默一会儿:“明日一早,我们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苏维在他怀中猛抬头:“你说什么?”
“既然陛下不愿离开,那我们离开,找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可好?”
“陛下不会让你就这么走的。”
燕七轻哼一声:“我们想走,还没人能拦得住!”
苏维紧张道:“不!你不能跟人动手的。”
燕七像抓小狗一样理了理她的发丝,“放心,明日我会劝陛下离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妄动内力。”
“你别这样……”
“闭嘴,睡觉。”
第二日清晨,苏维偷偷起身,估摸着燕七的胳膊都被她压麻了。
燕七突然睁开眼,抓紧她的胳膊:“你去哪儿?”神色无比清醒。
“嗯”苏维轻哼一声,又疑惑道:“你一宿没睡着么?是不是昨夜被冻着了,疼得厉害?”
燕七不答反问:“你的手怎么了?”抬手撸起她的衣袖,一卷白绫缠缚在左臂之上,鲜血浸透。
苏维往回躲闪。
“你受伤了?”燕七蹙眉,赤脚跑到柜子里拿了金疮药。
解开缠缚的白绫,三道刀伤整齐排列,触目惊心,燕七面沉如水:“怎么回事?”
“我……我……我昨天在街上跟人打架,不小心伤了,不过,我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比我伤得更重……”苏维偷偷看他脸色。
燕七黑着脸,细心地帮她上药:“疼不疼?以后别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别自己逞强!”
苏维嘻嘻笑:“好!那我以后就做个横行无忌的螃蟹,反正有你帮我收拾烂摊子。”
燕七并不接话,微微黯然。傻丫头,与人打架怎么会打出三道整齐地伤痕来?而且全在手臂内侧?是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的么?她昨天一定挣扎了很久,才决定回来。
燕七知道,他不能再拖了,不能再让苏维伤害自己。
萧倬云原本很开心,燕七难得主动找他聊天,而且是在他还病着的时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急着向他解释?他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萧倬云想,如果燕七为昨日的那句“滚开”道歉,他一定会原谅他。
小院里,燕七按住宽大的衣袖,缓缓为他添茶。
萧倬云将描金手炉塞进他的手心:“你的手伤着了,该好好爱护才是。”
燕七微微愣神,刚刚想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你等会儿”,萧倬云起身入屋,拿了件厚厚的貂皮大氅披在燕七肩上:“院子里风大,别又冻着了。”
燕七侧头猛咳。
“瞧你,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萧倬云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他面前。
鬼焰、修罗侍立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陛下何时学会照顾人了?
“陛下……”燕七低声开口。
“如果是为了昨日的事,你不用内疚,我不怪你。”
燕七垂下目光,掩袖品茶。
二人安静对坐了一会儿,燕七低头轻声道:“陛下!草民并非陛下要找的人,也担不起陛下的看顾。陛下日理万机,在草民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了,明日……明日就请陛下离开吧!”
萧倬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问鬼焰、修罗:“他说什么?”
燕七放下茶盅,目光果决:“请陛下离开此地。”
“你赶我走?”萧倬云豁然起身。
燕七拿起茶壶,手很稳,茶水悉数落入杯中,然后,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萧倬云面前:“陛下若是不愿走,我和拙荆离开此地便是。”
萧倬云勃然大怒,抬手将茶盅打翻,茶水顺着桌子滴滴答答:“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赶我走?谁教得你这般无君无父!”
燕七沉默,低眉敛目。
“我倒要看看,没有朕的允许,谁敢离开此地!”
燕七手指轻轻摩搓手中茶盅,淡淡道:“我若想走,修罗军……拦不住!”
燕七起身,淡淡看向鬼焰、修罗,那冷冽的目光冻得二人汗毛倒竖。
往日,靖王做出什么要命的决断时,也曾有过这般目光,即便他此刻是燕七,即便他身染重疾,他们二人依旧认为阻止不了他。
燕十三的笑声由远及近:“哟!怎么都站着呢,陛下,您这是……”
萧倬云怒道:“你教的好师弟!”
燕十三暗中嘀咕,可不是我教出来的:“陛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燕七忽然道:“师兄,你陪陛下聊吧。今日我和苏维会离开此地,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你自己定。”
燕十三微微一愣,心中暗道,他还真做得出来!难怪陛下如此气愤。
燕七转身离开。
鬼焰重新拿了一副茶盏。
燕十三推开茶盏,“换酒来!我要与陛下痛饮一番。”
鬼焰真去给二人温了壶上好的黄酒,还找来一只小火炉。
雪映晴空,红泥炉火。
燕十三微微叹息:“陛下想不想知道,他的身体为什么这般不好,殿下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萧倬云的怒火,燕七一身的伤病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这辈子都亏欠了他。
萧倬云饮下杯中酒,苦涩万分:“我知道,为了那三座城池,我伤了他,水牢之刑,毁了他。”
燕十三叹息:“那都不是最严重的,真正毁了他的是千日劫,陛下不会明白,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连我这个外人见了都不忍,晏大夫甚至建议一刀杀了他,了结他的痛苦。”
萧倬云只觉得心被人狠狠揪住,艰难开口道:“我见识过,萧倬然在死囚身上试给我看……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没事了。”
燕十三微微一愣,原来陛下的愧疚之情里还有离王的功劳,“那些日子,只有苏维一直陪着他,悉心照顾不眠不休,直到千日劫的最后一日……”
萧倬云大惊失色:“他被折磨了这么久?他怎么能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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