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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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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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见那些装扮成渝国人的燕军将士死伤无数,红着眼睛大喊:“快走,离开这里。”
禁军头领临危不乱,拉响烟火,空中示警。他与大部队留在巷子里与燕国死士苦战,死死缠住他们,等待援军到来,并命令副手迅速带人将囚车调离。来人的目的是劫囚,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囚车刚被转移到另外一条巷子,龙骑禁军们尚未喘口气,一黑衣蒙面人突然窜了出来,此人武功比那些燕国死士高出不少,手中长剑尚未出鞘,剑鞘所向之处,直指禁军各处要害,一时骑兵落马、步兵倒地。他单人独骑横扫上百名禁军,长驱直入、奔到囚车跟前。
但奇怪的是,他只求伤人并不杀人。
禁军副手也很快发现他并不杀人,大吼一声:“来人有顾忌,兄弟们快上,围死他。”禁军围剿得越发厉害,他终因一念之仁,多处挂彩。
临到囚车前,剑锋终于出鞘,滟潋夺目。寒光劈开牢笼,锋刃凝霜,切金断玉。
他斩断苏维的手铐脚镣,紧紧握住她的手,飞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他勒紧缰绳,鲜血顺着指尖滴滴洒落,淹没在尘土之中。
马蹄飞驰,苏维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却出手如电,从他身后掐住他的脖子,渐渐收紧,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瞬间拗断他的脖颈,顷刻毙命。
苏维冷冷道:“萧倬言,你来做什么?”
蒙面人并不答话,也无视掐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冰凉手指,连续扬手抽鞭,策马飞奔。
城门近在眼前,守城士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身后追兵已至。
萧倬言长剑出鞘,带着苏维强闯城门,直奔城郊山林而去。
二人躲入林中岩石后暂避。萧倬言背靠着岩石,喘息粗重。他从怀中掏出伤药,打量了苏维一眼,见她并未受伤,于是将秋水长天搁在身边,微蹙眉头,熟练地给自己上药包扎。
“噌——”的一声,剑鞘低鸣,苏维抽出秋水长天,抵在他咽喉之处。
萧倬言抬手扯下面罩,露出那张清俊的脸庞,苦笑道:“你即便要杀我,现在也不是时候。”
苏维凝神看他。见他脸色苍白,似乎又清瘦了几分,滴滴冷汗顺着眉尾悄然滑落,衣袖半卷,手臂上的血珠蜿蜒而下,裤管也濡湿着。
苏维还剑入鞘道:“你何必来救我?”
“我不想你死。”
苏维怒道:“你既已逼死了我父兄,又何必在乎我的死活!”
“苏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苏维呆呆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在说什么?
萧倬言抬手捂住左臂上的剑伤,一步上前,几乎挨上苏维的鼻尖,毫不闪避地凝视着苏维,眸色如墨,像是要把人深深吸引进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很清楚,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让你死。我想你好好的活着。”
苏维苦笑,她最爱的人,她曾经多次表白都得不到回应的人,她以为此生都会求而不得的人,在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之后却告诉她,他喜欢她。如果在燕渝之战之前,她听到这番话,该开心成什么样子,定是欣喜若狂吧。而此刻,她只觉得悲哀。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么?
萧倬言拉上面罩,重新翻身上马:“苏维,追兵很快就会到,渝燕边境也会被封锁,而且,如今的燕国已是渝国国土,即便你回去也不安全。我会引追兵离开。你小心躲避,然后沿着山林往回走,换身装扮重新入城。他们眼看着我们闯出去,只会往城外各处追,不会有人料到你还敢回到金陵。回金陵之后你躲避一阵儿,总有离开的机会。如果遇到困难,就到槐花巷甲丁号找文先生,会有人接应你。”
“那你呢?你会被他们抓到的。”话音刚落,苏维又想把这句话生生吞回去,她居然还在关心他。
萧倬言淡淡笑笑,丝丝暖意从心头缓缓漾开:“我好歹是渝国皇族,即便被抓也不一定会被处死。就算真的被处死,不也正好替你报了仇?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转达给你,你哥哥……苏如问……走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他要你好好活着,别为他报仇。我只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再为难陛下。你即便坚持要报仇,该找的仇人也是我。”
未央宫,甘泉殿。
听闻囚车在去法场的路上被劫走了,皇帝脸色阴沉。
数百名燕国死士要么当场战死,要么被擒后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并无活口。只可惜,玉罗刹却被一武功高强的黑衣蒙面人劫走。
龙骑禁军系数禀报了囚车被劫的过程,当其讲到蒙面人只求伤人并不下杀手的时候,皇帝脸色大变,难看到了极点。
似乎这件事比玉罗刹被劫走,还要令他生气。
萧倬云压抑着满腔怒火下旨:“传旨炽焰军赤羽营,让他们活着那蒙面人,抓不到人,提头来见!”
龙骑禁军头领一头雾水,这明明是禁军的责任,为什么要转给炽焰军?就算要转手,也该转给同为皇城禁卫的修罗军啊?而且,为什么不是传旨靖王府,毕竟靖王才是名义上的炽焰主帅?还有,为什么赤羽营抓不到人,要提头来见,说实话,这种发生在皇城里的事儿跟炽焰军还真没多大关系。这个黑锅明明该落到龙骑禁军头上的。
禁军头领不敢问,不代表别人不敢问。
法场上没接到人、一同前来禀报的刑部尚书沈清河永远都不懂得看人脸色,质疑道:“陛下的旨意是不是发错地方了?即便要命炽焰军捉拿要犯,也该传旨靖王殿下才是。”
萧倬云怒道:“传旨萧倬言?那也要他在府里才行!现在的靖王府,根本就找不到人。”
靖王府中,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燕十三打了个大大喷嚏,低声咒骂道:“萧倬言,你竟敢打晕我。”然后,又只好慌慌张张出门打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皇帝要处斩苏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萧倬言趁他商议对策之际突然出手打晕他,一定是犯浑去了。此刻,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去咒骂萧倬言,他必须首先确认,他是否还好好地活着。
萧倬然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有几分莫名奇妙,苏维被人劫了,干他何事?为何他抓不到人,要提头来见啊?圣上不去找龙骑禁军的麻烦,找他干什么?但他也并不敢耽搁,束甲点兵,命人出城搜山找人。好在赤羽营中有跟踪追击的好手,不消片刻,便根据马蹄和血迹找寻到了正确方向。
萧倬言被赤羽营铁骑团团围住的时候忍不住苦笑,看来,圣上已然知道是他。
所以,来的不是禁军,不是修罗军,而是赤羽营。
他能怎么办呢?
他不可能与这些在战场上豁出性命保护他的兄弟们为敌,伤他们都不可以。
所以,萧倬言一直在试图逃跑。
赤羽营又岂是吃素的,萧倬言投鼠忌器不敢伤人,他们却不会那么客气,刀枪齐齐招呼,萧倬言抵挡得十分艰难,终于被逼得落马。即便这样,赤羽营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
千军万马都奈何不了一个受伤的人,萧倬然看得十分火大了,策马冲过去长枪横扫。萧倬言横剑格挡,剑鞘与枪杆碰撞,震得萧倬然手臂发麻,长枪几乎脱手飞出去。
萧倬然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被激出血性,大吼一声:“兄弟们,抓活的。”
霎时铁索飞舞,萧倬言再度苦笑,赤羽营专门逮人的铁索阵,还真够给他面子的!
本来,秋水长天配合他的内力,他本可以斩断铁索,可他长剑不敢出鞘,当着赤羽营的面,秋水长天一出,是个人都能认出他了。
萧倬言左臂稍一迟滞,铁索跗骨而上,缠住整个手臂。然后是右腿、右臂、左腿、腰部、颈部……瞬间被交织纵横的锁链缠上。
萧倬然裹挟着内力,一枪横扫直击他胸口。
萧倬言身形微晃,踉跄一步,然后强撑着站稳了,胸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涌入口中又被死死咽下。
“我倒要看看,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萧倬然翻身落马,几步走到他眼前,一把扯下他的黑色面罩。
“七哥!”
“殿下!”
……
惊呼阵阵,然后,是一大片齐刷刷单膝跪地的声音。赤羽营依旧遵从习惯,向他们的主帅致以最高的敬意,无论在何时何地,什么状况之下……
萧倬言手中长剑哐啷落地,双手握拳伸到萧倬然面前,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无比澄明:“按规矩绑了吧!”
萧倬然心中沉甸甸的,像压着块大石头,郁闷地想要剖出心来喘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赤羽营带来生铁所铸的囚车,里面会装上他此生最尊敬的七哥。
他本不愿对他上镣铐,还是萧倬言自己坚持,“你是主将,别让兄弟们难做”。
赤羽营上万人跟在囚车周围也是寂静无声,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只有身陷囹圄的萧倬言坦然许多,他背靠着囚车的铁栏杆闭目养神,甚至慢慢运功调息内伤,终于忍不住抬手掩唇、抿住嘴巴,强行压抑着咳嗽声。
囚车里传出的闷咳声,透过千军万马齐整的马蹄声准确地钻入萧倬然的耳朵里,他心中一震,那一枪用了多大的力道,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定是伤着七哥了:“停!”
萧倬然离囚车并不远,大军停下,他几乎拨转马头就能到囚车跟前。他翻身落马,向身侧伸手道:“拿水来。”
身边士兵赶紧奉上水囊,萧倬然透过铁栏杆递到萧倬言身前,垂下眼睛不敢看他:“七哥,您喝点水吧。”
“多谢!”萧倬言接过水囊,缓缓抿上一小口,压下口中浓浓的血腥味。他见萧倬然低头看地、目光逡巡、忐忑不安的样子,忍不住蹙眉道:“犯错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羞愧的?”
“七哥!”萧倬然抬眼,见他脸色苍白如雪,唇边还有淡淡的血迹,内心惊痛万分。
“好了,走吧。我的事我自己会跟圣上交待,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70以死为谏

炽焰军赤羽营出城追捕劫走玉罗刹的燕国余孽,抓回来的却是渝国靖王萧倬言。崇明九年冬,没有事情比这个更令人震惊了。整个金陵城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茶寮酒肆、各府幕僚,四处充斥着暗室私语,八卦着各种皇族辛秘。
关于靖王叛国一事,后世史书有诸多记载和推测。
史官们难以解释,浴血沙场,率领二十万铁骑踏平燕国的靖王,有什么理由突然跑去救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燕军主帅,除非脑子被门板夹了。更难以解释的是,靖王若真有投敌叛国之心,大可在战争尚未结束之际,与燕军勾结挥师南下;或者在战争结束之后,挥师金陵夺权;怎么都不可能等到大军被拆分之后,单人独骑去劫夺玉罗刹。
因此,无论秘史、野史、传记、演义、话本……记载最多的一种,倾向于靖王功高震主,为武帝所忌、被设计构陷。渝国正史经过多次修改,最后只有一句话:“靖王劫夺燕回,武帝怒,锁拿入狱。”
如果说,上一次靖王涉嫌私通敌国,最终沉冤得雪;那么这一次,他实在没什么冤枉可言。这一次,炽焰军亲手拿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了劫囚蒙面人的面罩。
同样是涉嫌叛国,靖王萧倬言的案子由上一次的大理寺公审,变成了刑部秘审。皇帝乾纲独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刑部尚书沈清河以最快的速度审结此案。这也为后世史官留下了更多的猜测和佐证。
沈清河并不愿草率结案,依照他的性子,非要论出个是非曲直不可,绝不放过任何一名罪犯,也绝不致使一人蒙冤。
只是这个案子实在简单得很。刑部大堂之上,萧倬言对于劫走玉罗刹燕回一事供认不讳,并坚持不肯透露燕回的行踪,但他否认与燕国死士事前勾结。
沈清河问:“燕国死士与龙骑禁军陷入苦战之际,靖王身在何处?”
萧倬言答:“隐于暗处,伺机救人。”
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即便靖王没有与燕国死士公然勾结,但确实曾亲眼目睹龙骑禁军伤亡惨重而袖手旁观。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未尝不是一大罪状。萧倬言本可反驳,救援龙骑禁军不是炽焰军的责任,更不是靖王必须肩负的义务,但他说不出口。他确实利用了龙骑禁军与燕国死士的苦战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于此事,最不忿的当属龙骑禁军的家属,五百龙骑禁卫伤亡过半,其未亡人不明真相,只知道人死了,靖王被抓了,一个个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围堵刑部大门示威,要求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更要求明正典刑、严惩凶手。
一时之间,金陵城中在有人刻意纵容和推波助澜之下,靖王萧倬言的声誉也降到了冰点,一夜之间,由受人敬仰的护国英雄变成了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朝堂百官争拗数日,怎么定罪、怎么处罚、是杀是放……难有定论。
皇族宗亲主杀,武官主放,态度最为奇怪的是文官,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说各话。
大理寺正卿何赛飞认为,靖王所犯之罪令金陵城的百姓群情激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御史大夫兼肃王萧倬雨讽刺道:“今日你因民愤杀人,他日即可因民愤杀你。身为堂堂大理寺卿视王法如无物,辩事不明、量刑草率,实为国之大患。”
刑部尚书沈清河则道:“靖王之罪,罪不在叛国而在欺君。其藐视法场、藐视皇权,但又未曾真的杀人,即便论王法、勘刑律,也是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右相方仲谋认为,靖王确实有罪,但罪不致死,他只是一时犯错,应责其擒拿燕回,以功赎罪。
左相郑庭玉低眉敛目,似乎陷入沉思。
满朝武将一个接一个,有人洋洋洒洒数千言,有人言简意赅几句话,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意思:靖王殿下不能死。
皇帝看着武将们义愤填膺、目眦欲裂的样子,满心寒凉。明明是萧倬言犯错,他们却一副认为靖王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这是做给谁看?他们忠于的到底是谁?此刻,萧倬云满腔怒火,杀心顿起。他只想知道,如果他真的下令杀了萧倬言,到底会有多少人起兵造反!他忍够了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维持平衡的日子,也忍够了武将们的犯言直谏,更忍够了他们唯靖王马首是瞻的做派。
皇帝萧倬云冷冷道:“靖王通敌叛国,欺君罔上,私纵敌首在前,劫夺死囚在后,其罪当诛!”
左相郑庭玉猛抬头,看向御座之上的九五至尊。他千防万防,终于还是走到了今日。先帝若是地下有知,怎可瞑目?
始终未曾说话的韩毅一步上前,再也按捺不住,出列分辨道:“靖王确实曾劫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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