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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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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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倬云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又要委屈你了。”
萧倬言笑笑,“我是三哥带大的,这么点儿小事,三哥还怕我应付不来?那也太小瞧您自己了。”
萧倬云并没有笑正色道:“七弟你等着,总有一日我定会恢复你的身份!还你一个名正言顺。”
“不必了,我不在乎!”萧倬言断然拒绝。


☆、十年父子

诸位皇子皇孙被关在长宁殿已经两天了。
每日跪地不起、磕头诵经,能够休息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这些皇子们哪里受过这些苦。最初两日,还能出去走动走动,寻个去处歇个半晌、偷个懒儿。
可自从萧倬言那个煞星进来之后,宫门被新来的禁军把守,许进不许出,形同软禁。
五皇子恭王多次试图闯出大殿,均被门口的禁军挡了回来,美其名曰按照圣上旨意让大家全了孝礼,不至抱撼终身。
恭王明白,他若一个月不能出去,外面群龙无首,他的势力将被新帝连根拔起,他将再无与萧倬云抗衡的能力。
一日之前,恭王心腹——禁军统领韦和突然被罢免,一个时辰后,禁军副将以上官员系数被换。
偏生新任禁军统领是原炽焰军前锋营大将钟离,也是被誉为大渝第一勇士的“钟石头”,在军中威望高、能镇得住禁卫军官兵,脾气却又臭又硬跟石头一样,谁的帐也不买。
当然,只要是从炽焰军中出来的人,有一个人的话必定管用。那就是炽焰军主帅“鬼面修罗”。
因此,恭王萧倬铭看着低眉顺眼跪在角落里一脸无辜的萧倬言就格外不顺眼,明眼人都知道,他美其名曰行孝道,实际上是来监视这些皇子们的。他才是这个大殿的话事者。
“喂,你是哪里来的奴才?”萧倬铭几步过去,明知故问主动挑衅。
“回恭王殿下,跪经时辰未到,恭王殿下在殿中走来走去于礼不合。”萧倬言看都懒得看他。
“哼,这里是皇子皇孙们行孝的地方,你又不是萧氏皇族,你混进来算怎么回事?”
萧倬言瞥他一眼,懒得说话。
大皇子纪王偷偷拉了拉恭王,“五弟,大家都知道,七弟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七弟一尽人子之礼也是应该的。”
纪王一向胆子小,生母地位低下是宫奴出身,也因此从未被人纳入竞争对手之列,得以明哲保身。他看惯了宫中的起起落落,深刻明白此刻随着怀王在夺嫡之战的最终胜出,再也不会有人刻意打压萧倬言,他的锋芒将无人可挡,他将成为整个大渝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怕他现在没有皇子的身份,他也牢牢控制着整个大渝的军队,这是他长达9年的军中生涯建立起来的权势和威望,谁都夺不走。
纪王不禁感叹,当年萧倬云腿瘸了,不能再在军中建功立业,大家都以为一个瘸子夺嫡无望了,他最可以依仗的军方势力也将与他无缘。可谁都没想到,他步步为营,从一个军战之将转战朝堂之上,更为可怕的是,他养出了一个萧倬言、一个只忠于他却比他更为出色的“战神”,萧倬言化名卓言,一步步替他牢牢掌控了大渝军队。只是不知道,9年前他把12岁的萧倬言带入靖边军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到了今日。
“哦,纪王这话不对吧。先帝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儿子?这长宁殿中何时能容得下不相干的人?”曾经权倾后宫的淑妃——现在的淑太妃缓缓而来,这是大殿外禁卫军拦不住的人。
“听说这里许进不许出,本宫今天不仅进来了,还要带着恭王殿下一起从这里走出去。”淑太妃拉着恭王就往外走,殿外禁军横枪阻拦。
淑太妃突然发难,抽出腰间宝剑,直指侍卫的头颅:“此乃先帝所赐明阳剑,你们都该认得这是先帝佩剑,持剑者可先斩后奏。我倒想看看,哪个敢拦我?”
“是啊,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软禁我们?”四皇子未曾封王,一直依附于恭王,立即附和。
禁军不敢动手也不敢放行,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白白成为剑下亡魂。
一名禁军手中的长枪忽然被人夺走,长枪挑过,大家都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唰”的一声,淑太妃手中宝剑已被迫还入剑鞘。
萧倬言当风而立、横枪拦路。
“你敢跟我动手?”
“微臣不敢,只是长宁殿乃先帝停灵之地,不宜见血光。淑太妃可以走,但恭王殿下守灵之期未完,绝不能踏出长宁殿半步。太妃若是杀了侍卫、强行将恭王殿下带出去,恭王殿下守灵不恭、亵渎圣地、不忠不孝的名声怕是要背定了。”
萧倬言横枪侧身,冷冷道:“更何况——你们还不一定出得去!”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今天就硬闯了。明阳剑在此,你若敢动手就是欺君!”
萧倬言侧目轻笑:“卓言是个粗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只知道各位皇子留在殿中守灵是大渝的祖宗规矩,也是圣上的旨意。太妃若执意要带殿下出去,就是抗旨不尊。”
淑太妃迟疑了。本来明阳剑一出,萧倬言若是在明阳剑下伤了恭王,它日她自可治他欺君之罪。可是,萧倬言是什么样的人物她清楚,万一他真肯为了萧倬云一句话而拼上性命,索性豁出去伤了恭王该怎么办?更何况,以萧倬言今日的势力,就算他此刻杀了恭王,她都没有把握能让他偿命。心中陡然一惊,萧倬云该不会真的授意他借故斩草除根吧?
“我就不信,你真敢伤我。”
“太妃大可试试。”萧倬言上前一步,神色冷冽。
淑太妃退缩了。复冷笑道:“既然是皇子皇孙为先帝守灵的地方,你又算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待在此处?不知道卓将军跟萧氏皇族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卓将军是先帝在外面的野种,还是卓将军也想攀攀皇家的高枝?”
此言一出,大殿中有人窃笑、有人私语、有人愤怒、有人叹气……在场大部分人都明知,十多年前,萧倬言曾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嫡子,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宫廷清洗,他作为唯一的嫡子,甚至可能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只是此刻他已没了皇子身份,淑太妃就尽捡难听的说。
“淑太妃说笑了。卓言自然不是萧氏皇族。今日卓言在此只是奉圣上之命以身相代,代替圣上行孝子之礼。圣上本想日日守在先帝灵前,但大渝百废待兴,皇上必须以国事为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圣上总要找个人替他时刻跪灵才能安心,不像恭王殿下可以走来走去。淑太妃不会对圣上的孝心也有意见吧。”
萧倬言句句在理,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下堵了所有人的嘴。
淑太妃无功而返,恨恨而去。
自淑太妃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萧倬言始终阴沉着脸,殿中再无人敢招惹他。
萧倬言也并不苛待这些皇子皇孙们。虽然按规矩大殿之中每日只供应清粥为食,但时常有家眷仆从通过禁军递各种吃食进来,只要不做得太过分,萧倬言也暗中示意放行。
按照规矩,皇子们每日要跪灵十个时辰,只有两个时辰可以休息。即使只是跪在蒲团之上,几日下来,大部分人也都熬不住了,纷纷在殿中寻了去处休息。只要他们不出长宁殿,萧倬言也并不管他们。
对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他反而格外照顾。七日之后,几位未成年皇子皇孙的食盒里多了各式各样的素食,不再是寡淡的清粥。每日跪个两三个时辰后,萧倬言也会劝他们去休息。
七日之后,硬挺着做足规矩的只有恭王萧倬铭、九皇子萧倬雨和萧倬言自己了。九皇子素来重孝道倒是可以理解,恭王是跟他硬耗上了,想要分个高下,这倒是出乎萧倬言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人能与三哥一较高下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那日,萧倬言望着灵堂发呆,一时无聊,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时候。
那个男人也曾抱着他转圈,也曾把他抛到空中玩耍,也曾抱着他骑马射箭,也曾在睡前亲他,也曾故意用胡子扎他……他教他读书写字、下棋画画,甚至陪着他荡秋千、放风筝、捉蛐蛐。萧倬言模糊地想起,那个男人曾是个溺爱儿子的父亲,他也曾经是个被溺爱的孩子。
忽然间就想通了。
他毕竟真的爱了他十年,现在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恨是放不下的呢?
其实,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自己又何尝真正恨过他,每一次征战归来,他都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赞许肯定、而不是淡漠,他从军中侍卫走到今天的位置,又何尝不是希望他的眼睛里能再次看到他。
父皇。您临死之前可曾想到过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时隔十一年后,萧倬言深深叩首,第一次在心里叫出了“父皇”二字。

☆、城楼留书

十多日之后,恭王终于也撑不住了。
二十日后,九皇子也是撑不下去多休息了几个时辰。
只有萧倬言对自己的处境安之若素,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做足了孝礼。他安慰自己,就当时还他前十年的养育之恩吧。
那日深夜,三更鼓响,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各皇子皇孙累得七歪八倒早已经歇下。
萧倬言走到角落处坐下,背靠着朱漆盘龙柱小憩。他还不能休息,他在等报信的禁军。按照时间来算,南楚的谍报今晚就能到,月氏灭国之后楚国成了渝国最大的敌人,边境之上纷争不断。渝国皇权更替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信楚国一点动作都没有。
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小小身影摸黑过来,轻轻拽他衣角,一个稚气的童声:“七哥哥,你醒醒。”
“十三殿下,您有事吗?”
来人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看,正是十岁的十三皇子萧倬然。
“七哥哥,你叫我然儿就好了。我娘说了你就是我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萧倬然警觉地向四周望望,偷偷摸摸从怀里摸出一个苹果、几块桂花糕,“七哥哥,这是我娘托相熟的侍卫带进来的,我偷偷攒下来,早想找机会给你了。这么多天了,你一直只喝粥,又不怎么睡觉,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借着烛火,萧倬言捻起那小孩子才爱吃的桂花糕看了看,又见萧倬然一脸真诚的关切,一时莞尔。
不料萧倬然道:“七哥哥,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还没见你笑过呢。你快吃啊。别给外面守夜的侍卫看到。”萧倬然小小的身子转到前面,试图挡住门口禁军的视线。十岁的他并不太明白整个禁卫军实际上都在萧倬言的掌控之中。
“谢十三殿下了,可是微臣代圣上行孝不能坏了规矩。”萧倬言偷笑,把桂花糕放回孩子的手心。
萧倬然瞪大眼睛:“可是大家都有偷偷吃别的东西。前几日四哥偷偷吃了肉,大哥还偷喝酒了,五哥、六哥、九哥也吃了好多好吃的,我都看见了。大家都有作弊,只有七哥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萧倬言被他逗乐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军人,军人必须信守自己的承诺,我既然答应了圣上,就不会坏了规矩。”
“我就知道你是渝国的大英雄,我小时候就很崇拜你了。”
萧倬言心道,还“小时候”呢,你现在也没长大啊。
此时,另一名小孩也蹭过来了:“我就说七皇叔不会要你的东西吧,你还不信。你这小孩子笨死了!七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你岂可拿他与那群凡夫俗子比。”
来者是萧倬云的长子、也是皇后嫡子萧子桓。此时,萧倬云刚刚登基,其世子萧子桓尚未受封。他也就十一岁,却口口声声称自己的叔叔是“小孩子”,还一句话把所有皇子皇孙都贬为“凡夫俗子”。
更可怕的是,这孩子“七皇叔”叫得无比顺口,萧倬言感觉有些头大了,只得道:“殿下,皇叔可不是乱叫的。十三殿下才是您的皇叔,您不该叫他小孩子。”
“父皇让我这么叫的!”萧子桓挺起腰板、无比理直气壮。
萧倬言确有撞墙的冲动,三哥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以前混叫也就罢了,眼下萧子桓身份不一样了,要是再一口一个皇叔的叫他,非得被礼部那帮老古董念死不可:“那陛下让你叫十三殿下什么?”
萧子桓像被突然戳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虽然十三皇叔是个“小屁孩儿”,但要是让父皇知道他对十三皇叔不敬那可就麻烦了,低低哀求:“七皇叔,能不能不告诉父皇……”
“七皇兄,你别怪他了。我原谅他了。”萧倬然拍拍胸脯,示意自己很大度,并立即从善如流“七哥哥”变成了“七皇兄”。
比遇到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更要命的是,遇到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萧倬言头更大了,“你们两个不累吗?赶紧睡觉去!”
两个小孩子被赶去睡觉。萧倬言刚刚准备坐下,就看着自己的地方又坐了一大孩子。
立刻决定掉头走人。
17岁的萧倬雨坐在盘龙柱旁急忙开口道:“七皇兄别走。”
好嘛,又来一个!
萧倬雨道:“十三弟真是不懂事,自以为是的拿东西过来献宝,在这殿中,若是七皇兄想要什么东西,有什么是拿不到的,又有哪个敢说个不字?十三弟还以为你是被蒙在鼓里,其实若不是七皇兄放行,这殿中别说是进来东西,就是进来一只苍蝇,恐怕也逃不过七皇兄的眼睛吧。”
这话说得敌友难辨,萧倬言回头看他。
萧倬雨又黯然道:“我确实不如七皇兄。本想这次证明给大家看看,可我还是做不到如七皇兄那样,信守承诺。”
萧倬言还是狠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大概说的是守灵一事。敢情“书呆子”萧倬雨能坚持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一路坚持二十天,是为了和他别苗头。说实话,他自认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规矩,只是莫名其妙守了一次。
“九殿下金枝玉叶是大渝书法圣手、文坛瑰宝,自然不能和我们这些粗人相比。”萧倬言官话连篇。
萧倬雨怒道:“你看不起我!”复又低头:“这也难怪,七皇兄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是三军统帅,可我却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些酸词艳文,也难怪七皇兄都不愿正眼看我一眼。”
萧倬言一愣,这又是唱哪出啊?萧倬雨的诗文功课如何他不清楚,但他的字写得确实是堪称一绝。他难得称赞一个人,也能被误会,干脆闭嘴,闭目养神,懒得再说。
萧倬雨一个人开始了自说自话:“我十三岁能跟翰林院的夫子对文,十五岁能匿名取中南楚国的探花,十六岁能打破当世书法大家文崇和老先生不收权贵子弟的规矩、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我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是书法,年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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