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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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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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最重的是风凌,腿上被一剑洞穿,且是为了救援燕七所伤。
他是继苏维之后,又一个挡在燕七身前的人。
风凌不能理解,燕七打起仗来比自己还不要命,若不是他和苏维一直盯着他、护着他,他这种拼命的打法一定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也幸亏他的拼命,多次为三人杀出一条血路。
渝国边境郾城有重兵把守、守卫森严,本不易潜入。
三人能顺利进入渝国,也是因为燕七自称与郾城守将冯诚“有些交情”。三人入城之后,冯诚居然亲自在城门等候。
苏维和风凌都很有些傻眼。
燕七见到那白胡子老头就一阵儿头大,挨一顿数落肯定是免不了,一把拽住他到一边交谈。在苏维看来,二人似乎发生了争执,白胡子老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最终听从了燕七。
入城之后,燕七又带着苏维和风凌七弯八拐地兜圈子,有意甩掉尾随的探子。冯诚的人到底把他们给跟丢了。
三人乔装住进城中最大的客栈。燕七道:“冯老将军一定会往偏僻的地方找,绝不会想到我们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
苏维道:“冯诚是渝国老将,仅凭一件信物就能让他开门放三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渝国,还亲自迎接。燕七,你这交情可有点儿深啊?”
燕七笑:“来历不明的是你们俩,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渝国人。大渝军队保护渝国子民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那你躲什么?”
燕七哑然。
“你该不会是冯诚的儿子吧?看你的样子好像挺怕他的,但他明显挺关心你。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会有那些野外生存能力,为什么会看过南楚的地形图。也许,你是郾城的少将军,为了逃婚离家出走,然后为情所困街头买醉……”
“风大哥伤势颇重,我去找大夫”,燕七赶紧打住他,对苏维丰富的想象力着实有些无语。
“喂,你别想跑。你武功这么好,之前却让我保护你,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武功啊!”燕七无辜耸肩。
苏维仔细回想,燕七确实从未说过自己不会武功,是风凌一厢情愿认为他是个废物,也是自己一厢情愿认定他是个书生、需要保护。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根源是,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燕七在杏花楼上被几名小厮暴打,毫无还手之力。
苏维道:“那你被那帮人打,为何不还手?”
燕七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帮人”应该是指杏花楼上的小厮,那时自己心情郁结、万念俱灰。只好叹气道:“你被狗咬了,难道一定要咬回去?”
风凌伤势颇重,被大夫勒令休息。
苏维的两处伤都伤在胳膊上,却不肯脱了衣服给大夫上药,直接把袖子撕了。
然后,他死按着燕七回房检查,燕七腰上受了一道剑伤并不太重,也一直说没事。
但苏维总觉得燕七身上一定有问题,如果仅仅是腰上那道伤,他的脸色不会白成那样,也不会一直冒冷汗。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躲在阴影处,低头蹙眉,似乎强忍着伤痛。
这几日来,三人一直忙着躲避追杀,他也一直无法仔细查看燕七的伤势。
苏维本以为,燕七应该是之前曾经跟人交过手,身上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其它的剑伤。但大夫的答案令他意外。
“腰上的伤是小事。只是这位公子刑伤未愈,需要静养。背上青紫一片,看样子像是被棍子打得,时日似乎有些久了,但一直未能好好调理,所以有的地方感染了。这种伤就是熬人。”大夫摇头,这样的伤势换常人早就卧床哭爹喊娘了,这年轻人还能到处跑,请大夫给朋友治伤。
刑伤?棍伤?苏维不告而入,推开燕七的房门,正赶上他穿衣服。
“虽然我身材不错,但你也不用这样上赶着来看吧!”
苏维一愣,面不改色道:“你是从大牢逃出来的吗?你是通缉犯不成?”
燕七一愣,系上衣带起身笑道:“看来变化还挺快,这么快就从郾城少将军变成通缉犯了?”
“棍伤?——军棍?”苏维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想到军棍上去的?正觉得自己荒唐。
意外的是燕七不答,倒像是默认了。
苏维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是渝国军人?炽焰军?那你怎么不认得鬼面修罗?”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军人呢,燕国的军人可没有这样好看的。
“已经不是了。”
燕七忽然像被人触及心底的那根刺,以为不在乎了,却没想到那根刺竟然扎得那么深,融入骨血。
苏维看到一向吊儿郎当的燕七低头敛目,看到神采奕奕的眸光就这么突然寂灭,看到他似乎想笑却未能成功咧开嘴角。
他从认识燕七开始,燕七就似乎心情不太好、有难解之事。他从燕七身上看到过狂傲、讽刺、郁结、颓废、消沉等各类表情,但却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沉重的悲伤。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定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
苏维瞬间下了一个决心,从今往后只已真情相交,决不再追问燕七的身份和私事。
三人在郾城之中盘桓一个多月,无话不谈,找到了真正的知音。
他们一起策马比箭,一起纵酒高歌,一起舞剑切磋,一起下棋论诗。
燕七棋路卓绝,画画也不错,且铁画银钩写得一手有风骨的好字。风苏二人也是样样不差。
苏维笑言,等他们没钱了,就拿燕七的字去卖钱。
燕七笑说,他的字好,是被他哥打手心打出来的,写得不好就打掉一层油皮。
他们还一起纵论天下形势,一起点评当世四大名将。
苏维举酒畅饮,说他此生最佩服的是渝国战神“鬼面修罗”卓言。“多次战役以少胜多,奇兵绝谋,出道以来,未尝败绩。且渝国北方的月氏族是马上民族,残忍凶横,屡屡侵犯渝国和燕国边境。鬼面修罗能在两年之内灭月氏一族,雪夜薄甲逐敌千里,深入冰川,直捣月氏王庭,一统北方边境。卓将军必是当世奇才!”
燕七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冷冷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侵入别人的家园,算不得真英雄。”
二人一路辩驳,争得面红耳赤,干脆直接打起来。
燕七眼中的英雄是秦国名将林云。“林云在秦国三起三落,依然固守初心,镇守秦国疆土,与成名多年的南楚老将宋子期周旋五年,自从有了林云,曾经的一方霸主楚国元气大伤,再难北进一步,这才是真英雄。”
二人非要风凌裁判,对当世四大名将评出个高下。不想风凌最佩服的是将四分五裂的燕国在三年内统一的“玉罗刹”燕回将军。
谈不拢,三人争论得越发激烈……
他们还一起做尽荒唐事,一起教训土豪恶霸,一起出入花楼听琴。
燕七夺了姑娘的琴,自告奋勇要献艺一曲。
就在苏维和风凌都以为他还会给人更多的惊喜,他们会听到天籁之音的时候,厅内响起了艰涩生疏、极难入耳的噪音,吓得满楼的客人都差点儿掀了桌子。
苏维及时制止燕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弹棉花都比他强。
燕七还意犹未尽、跃跃欲试:“弹琴是需要时间练习的,你不给我机会我怎能学得会?”
“敢情你压根儿不会,就敢当众出丑?”
燕七笑道:“其实我挺喜欢琴的,但小时候我哥管得严,说弹琴是伶人之技,玩物丧志的东西,不许我把时间花在这个上面,没时间练习自然弹得不好。”
“那下棋画画写字,你哥又逼着你练?”
燕七涩然笑笑。
12岁那年,从掖幽庭出来的那日,他就忘记了过去,一心只为报答哥哥而活,只想为哥哥战死沙场,做哥哥手中利刃。但哥哥对他的培养从来就不是为了把他变成一把刀,而是和其它所有兄弟一样,该学的一样都不准少。
10岁之后,学业荒废两年,他曾经不愿再提笔写字画画,因为在军中那样的环境下,学这些就是浪费时间。他宁愿把这些时间用来习武,学这些有的没的对哥哥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
但哥哥要求他每样都必须做到最好,甚至是赏鉴、品味、衣着、礼仪都必须无可挑剔,学得比其它兄弟更多更严格。
以前自己未曾深思,只是服从。
现在想想,哥哥对他的教导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将。燕七心中一惊。
三人最终一起去放白日烟火,一起在月下盟誓,嬉笑打闹,终于走到了义结金兰的一步。
哪怕他们彼此有那么多秘密,终是举手起誓,此生不负。
燕七觉得,这段时光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那日,他们相约在郾城听雨轩喝酒,意外闯入了一群黑衣人,打破了酒楼的宁静。苏维本想拉着二人避开。
领头的黑衣人见着燕七却是纳头便拜:“七爷,小的找您找得好苦,都快把整个郾城翻过来了。老爷病危,主子命您即刻赶回金陵。”
燕七一愣,他原以为,他和他的纠葛还会延续很多年,却在措手不及的时候听到了“病危”的消息。
三人分手告别,却从未想过,此别之后,再见已是泾渭分明、各为其主。

☆、金陵未央

金陵城中,银装素裹、漫天飞雪。
3日之内换马不换人,乌骓马从城门一路疾驰未央宫。
到底是晚了。夜色萧条,宫墙内外入目所及,满眼都是麻布孝衣。王公贵族、文武群臣、太监奴才无一例外,霜雪之中格外萧索。
燕七甫一入宫,就被拉去换了一身素白衣衫。
未央宫,甘泉殿,灯火通明。
燕七抬眼看去,那人也是一袭白色孝衣,只是里面露出一截明黄色的袍角,昭示着他的最终胜利,他终是站在了整个未央宫的最高处。
三哥终究是最后的胜利者,哪怕他身有足疾。
燕七几步踏上台阶、撩衣下拜问道:“三哥,陛下他?”
这声“陛下”指的自然是驾崩的先皇。
那人回头,右脚迈出去,左脚才缓缓跟上,用极慢的步子走到跟前,拉起跪在地上的燕七,温和道:“你回来晚了,父皇昨日驾崩。你这一个多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人都不带。我派去的人也全跟丢了。父皇是半月前病重的,可惜我一直找不到你。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准备不回来了么?”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父皇。父皇临死时惦记着你,你却未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皇帝萧倬云抬眼,想看清七弟的眼睛,看懂他的情绪。
燕七冷冷道:“怎么可能?整整十年,先皇何曾问过我一句、看过我一眼?他又哪里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我这么急急的赶回来也不是为了他,我是怕朝局不稳、军中不稳。如果不是为了三哥,我就不回来了。”
萧倬云冷冷道:“言儿,跪下!”
燕七,真名萧倬言,也是大渝被废掉的皇子。
萧倬言屈膝跪在玉阶之上,腰背挺得笔直。从12岁那年开始,三哥教养了他整整9年,三哥的话他从不曾违逆。
萧倬云隐有怒意:“不管父皇之前有多对不起你,可你身上流的是萧家的血,父皇已经不在人世,你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肯尽么?”
萧倬言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一时怒火上涌、冲口而出:“怀王殿下别忘了……错了,现在该称‘陛下’了!陛下别忘了,微臣姓卓不姓萧。炽焰军中主帅是卓言不是萧氏皇族。大渝皇族的玉碟之上、宗籍之中,早就没有萧倬言的名字。更何况一个月前我已挂印辞官、离开炽焰。现在我只不过是大渝的升斗小民,我又是该尽哪门子的孝道?”
萧倬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道:“好!好!好!你说得全都在理!我现在就着令礼部给你重入宗籍、恢复玉碟。以你灭月氏一族的功绩,这也是父皇早该赏你的!你就给我等着,老老实实为父皇守灵一个月,尽人子之孝!来人……”
萧倬言膝行数步,拉住萧倬云急道:“三哥,你疯啦!大局刚定,朝局未稳,军中人心动荡,五哥和淑妃娘娘对你位子虎视眈眈。父没,三年不改父道!您刚刚即位就去更改父皇当年的旨意,您让那些御史们怎么想,您让满朝臣工们怎么想,这会让皇族亲贵们生出什么样的揣测?您这是无风起浪、不智之举,是送到政敌手中现成的把柄!更何况……还有违孝道。”
最后一句,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萧倬云到底还是听见了,七弟疾言厉色、骂他骂得倒是顺口,最后一句反倒没底气了,几乎被气笑了,“哼,你还懂得有违孝道。这会儿脑子清楚了,不一口一个陛下了?”
萧倬言低头服软:“三哥,言儿错了。一切都听三哥的安排。”
“好。”萧倬云拖着步子坐到龙椅之上。
萧倬言抬眼看去,高高在上的身影与残疾的左脚格格不入,如果不是身有足疾,兄弟之中又有哪个是三哥的对手,三哥又何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这么多年?
“第一件事,你尽快重掌炽焰军,以你的威望掌控10万炽焰军我不担心。但我要你三日之内,荡平整个大渝军中的反对势力,包括金陵城内被五弟控制的皇城禁卫军。做得到么?”
“两日!”萧倬言跪在地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嚣张十足。
“臭小子,还是那么嚣张!”萧倬云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交流方式。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但对萧倬言来说却并非不可能完成。七弟从不轻易许诺,但只要他答应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第二件事,明日我会召集所有皇族子弟在长宁殿为父皇守灵一个月,这也是大渝历来的规矩。守灵的规矩你懂,斋戒沐浴,以清粥为食,每日跪灵诵经必须达到十个时辰,且一月之内不得轻出。”
以往虽也有这些规矩,但因为太过严苛,皇子们大都走走过场,很少有人真正遵守。萧倬云正色道:“这次,我要做足了规矩!你也按皇子例给我进去,该怎么做你明白的!”
萧倬言轻笑:“三哥放心。长宁殿中许进不许出!”绝不会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当然,新任的皇帝要随时出入处理朝政,自然没法像皇子们一样严格遵守守灵的规矩。
萧倬云把还跪在地上的七弟拉起来:“你也别把你那群哥哥们逼得太狠,关起来不准出去,让他们不能跟外界互通消息就足够了。只是……虽然大家都知道你也是皇子,但毕竟……”
萧倬言接口道:“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萧倬云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又要委屈你了。”
萧倬言笑笑,“我是三哥带大的,这么点儿小事,三哥还怕我应付不来?那也太小瞧您自己了。”
萧倬云并没有笑正色道:“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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