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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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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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我不想知道这些。”
萧倬云冷笑:“父皇弥留之际曾对我说:‘言儿惊才绝艳、奇兵绝谋,你势必会倚仗他征战杀伐,以言儿的能力,即便是一统中原也不无可能。’父皇要我答应,无论我怎样赏你都可以,唯有一件事不能做——绝不能将你重新纳入皇族。你可知为何?”
……
“父皇曾断言:‘终有一日,言儿会功高震主。你控制不了他!他若想以军功重归萧氏宗族,你就拿着我的遗诏阻止他。这样,即使他恨,也只会恨我这个父皇,不会恨你!只要他不是皇族之人,就名不正、言不顺,永远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你们就永远不会走到兄弟相残的那一步!’”
萧倬言叹息:“父皇想错了。”
萧倬云讽刺的笑笑:“父皇还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是他择定的主君,那他这辈子就只能委屈你了。所以,他想尽办法也要阻止你重回萧氏皇族,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能保你性命。”
对于父亲,萧倬言期盼过、失望过,爱过、也恨过,却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得知了当年真相。
他稳稳端起酒杯,眉眼低垂,平静地不能再平静。
萧倬云侧目:“怎么?父皇将你当作巩固皇权的棋子,你伤心了?”
“不,我高兴……我原以为我在父皇心中什么也不是……可今日您却告诉我,父皇也曾赞我惊才绝艳、奇兵绝谋……您可知……多年前我曾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他能正眼看我一眼……他还会为了顾念我性命,百般筹谋……此生……足矣……”萧倬言竟然笑了笑,笑得眼眶微红。
“是啊!可我不信父皇的话!我自信我懂你、了解你!自信即使烧了那道遗诏、重新纳你入萧氏皇族,你此生也绝不会背叛我!我自信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我都不会兄弟相残……我不想看着你伤心,不想把你当作棋子,所以一把火烧了那道遗诏……”
“三哥之恩,小弟明白……”
“明白?可我今日却后悔了!”萧倬云忽然起身大笑,抬手打翻满桌杯盏,怒指萧倬言:“若不是我给了你皇族的身份,你又怎会生出狼子野心来!”
萧倬言惊跪:“皇兄,臣弟不明白您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装糊涂!”
“求皇兄明示!”
“好!我问你,你与林云是什么关系?”
“……”
皇帝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无法回答。三哥到底知道了什么,该不该把他与人结拜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答不上来?那我来告诉你,你曾与他歃血为盟、义结金兰,是与不是?”
“是!”
“秦渝第一次交战,你曾活捉林云,最后却放了他,是与不是?”
“是!”
“你私纵敌首,却指使监军卫铮和炽焰上下集体瞒报,是与不是?”
“是!”这个黑锅不能推给卫铮,不能推给炽焰。
“太子跟你征战,你却一直未曾把他带在身边,是与不是?”
“是,都是臣弟错!”
“子桓死后,你下令三军瞒报死讯,执意攻入秦国王城,是与不是?”
“是,臣弟有罪!”
“秦国国君献城投降,林云已是降将,你却在大殿之上亲手杀了林云,是与不是?”
“是!”林云不能留。
“好!好!好!……你还算老实!你与林云暗中勾结,让他绞杀太子,事后又急着杀他灭口,是——与不是?”
……
萧倬言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半响,才从三哥那双杀气四溢的眼中确认,他所听到的都是真的,一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三哥怀疑他,怀疑是他杀了太子!
“太子一死,我再无子嗣。等我百年之后,你就是大渝当仁不二的继任者,是与不是?……不……还是你根本就等不及,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萧倬言感觉全身血液逆流,浑身冰凉:“陛下!微臣绝没有!”
“你本就是皇后嫡子,若不是当年那场血洗,今日这皇位本该就是你的!你恨父皇,恨我,恨命运待你不公,所以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要夺回你失去的一切,是——与不是?”
萧倬言心口似乎有刀锋搅动、剧痛难挡,急道:“不,不是这样的!”
萧倬云指着他,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于大殿之上。
“三哥!”
他颓然坐于地上喘息道:“可……子桓那么爱戴你,皇后对你可是真心,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若要恨,就该冲着我来……稚子何辜!”
“陛下!”萧倬言膝行几步,扶住皇帝,心如刀绞,浑身血液冰寒刺骨:“我没有……”
“滚开!”萧倬云甩开他的手臂,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落下来:“哈哈……没有?……那这是什么?……伯歌季舞,埙篪相和!心照神交,刎颈莫逆!休戚与共,誓死同生!……靖王殿下的字迹,自己该认得吧。你竟然与杀我孩儿的仇人称兄道弟、休戚与共、誓死同生!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如何对得起我!”
三张素笺重重砸在他脸上,也砸进他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触目而及,那本就是他的真迹!
当年,他们三人在郾城生死与共、月下盟誓、义结金兰时留下的真迹。
他们三人嬉笑怒骂、论剑纵酒,在最快乐肆意的时光里,他赠与林云与苏维的真迹。
苏维还曾笑言,一定要好好收着,等没了钱,就拿他的字去卖钱。
没想到,林云竟真的把这三张素笺留到今日!
留到此时此刻!
他该如何解释,能如何解释,又该从何说起?
胸中剧痛,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涌入口中又被他生生咽下。
三哥该有多失望,多心痛!
此时此刻,他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林云已死,可本该在他手上的素笺却出现在皇帝手上。
以萧倬言的智计,瞬间洞若观火。
这大概就是林云未完成的后招,这本该是在太子死后,逼他再也不能踏足东秦的反间计。林云未曾料到他敢瞒报太子死讯,全力灭了东秦。
林云死了,可他留下的计策却终于还是奏效了。大哥,我到底败在你手上!
他毁了林云与主君的情义,报应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这本是他应该承受的!
信与不信,此刻是否还真的那么重要?
他从来就是为了三哥活着!
如今,大渝鼎盛、四方臣服、炽焰稳定,他这个早该死的人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萧倬言一阵儿猛咳,苦笑道:“三哥,我知道您再不信我。我只能说,我没有害太子殿下,没有背叛大渝,更没有背叛您!”
此时,一队黑衣劲装的男子在殿外回禀。
皇帝命首领进来。
萧倬言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支影卫的存在。
那个黑巾覆面的男子双手呈上卷轴:“陛下,我们只搜到这个!”
萧倬言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见皇帝看完之后,冷笑连连,从身后取出另外一卷卷轴。
两幅卷轴齐齐丢与萧倬言膝下,木轴滚动的声音清晰可辨,叮叮咚咚之中,两幅画面徐徐展开。
那画上,本是同一个女人。
一幅是十年前,他为赵翎所画,他曾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另一幅……另一幅,赵翎已身着皇妃服饰,弯弓搭箭,目光凄绝……
那日,她一箭射向他。
他却一笔一画将她画了下来。
他本该一把火烧了。
最终,却只是将这画藏了起来。
他藏匿多年,从未再敢看过一眼。
……
这幅画是从靖王府搜出来的吧。
三哥抄了他的家!
“你说你从未背叛我!那这是什么?你与赵翎做得一场好戏,什么不合、什么迁怒、什么委屈……全都是假的!……你骗得我为你们调合,骗得皇后为你抱不平!……”
“不……”萧倬言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可我该如何解释?
“我当真可笑!你可知道,当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还一心为你开脱。我说服自己,你不会,你绝不会勾引皇嫂!我甚至骗自己,这副画是你以前画的,是赵翎还未入宫之前你为她画的……”
“可你现在告诉我,从靖王府中搜出的第二幅画又是什么?赵翎一身皇妃服饰、弯弓搭箭!我甚至记得当日情景:你们二人玩出那般惊险惨烈的一幕,竟然只是为了撇清关系,让我彻彻底底相信你们二人真的是水火不容!”
“萧倬言!你竟然要与朕的皇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惜自伤一箭,来做成这个局,当真好手段、好气魄!”
“你二人暗通款曲、秽乱宫闱!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倬云一口气不停,一字一句,像刀锋一般扎进萧倬言心里。
萧倬言感觉浑身血液凝冻,似乎有利刃在心脏处反复抽插,一刀一刀似乎要将他割裂。
他忽然发现,他真的是百口莫辩!
他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何会画出一个身着皇妃服饰的赵翎。
可这个真相又该从何说起?
他真能告诉三哥,他最深爱的女人和他弟弟海誓山盟,甚至差点儿私奔吗?
他欠赵翎的太多太多,此生绝不能再牵累她。
萧倬言死死压下喉头腥甜,叩首道:“陛下,所有的事情都是罪臣一厢情愿,是我对贵妃娘娘有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娘娘厌恶我的非份之想,才会在猎场之上对微臣下手。”
萧倬云冷笑:“萧倬言,事到如今,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了!”
掌风刮过,耳边嗡嗡作响,唇角撕裂。强自压下的一口鲜血系数吐了出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淅淅沥沥……
他一巴掌将他煽倒在地:“你让我恶心!”
以往罚得再重,即便军棍加身打得他爬不起来,他也从未侮辱过他。从未打过他的脸。
整整十六年,他第一次煽他耳光!

☆、靖王涨价

十八年过去了,命运像一个轮回。
萧倬言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十六年前,三哥亲自把他从这里带出去,十六年后,还是三哥亲手把他送进来。
未央宫,掖幽庭。这里关着罪臣之后,低贱宫奴,以及皇族中那些犯了死罪被褫夺封号的罪人。
寒风呜咽,落叶凝霜。
看着满院荒凉,他不可抑制的走神了,故地重游竟没有小时候那般惊惶和害怕。
真的是人长大了,经历得多了?所以当年那些让他惧怕入骨的东西,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院中一青衣太监扯着嗓子大喊:“看什么看!到了这地方,都给咱家老实点儿。你什么人?怎么镣铐都没带,皮子痒了么?来人,先把家伙儿上上!”
送萧倬言来的小太监一把拉过青衣太监:“我说安公公,您小点儿声。这位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安公公一甩袖子:“达官贵人我见得多了,进了掖幽庭,还没人能够出去的!即便是皇子皇妃这里也不少,一个个不都老老实实的!”
萧倬言回头看他,淡淡道:“没人能够出去?我就从这里出去过……”
安公公一惊,百年来,从掖幽庭出去的活人,只有当今权倾天下的传奇人物靖王一个,迟疑道:“您是……”
“靖王。”小太监附耳低言。
“靖……靖……靖王殿下……”安公公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这位灰衣灰袍、眉目清俊的男子就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靖王?
没想到了如今,靖王这个身份还这般好用,百般凄苦之中,萧倬言竟然忍不住淡笑,伸出双手:“规矩我懂!公公按规矩来吧!”此刻他实在想不明白,小时候,他看到这些人为何会吓得瑟瑟发抖。
安公公一把拉过送人来的小太监:“怎么回事?靖王殿下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我就是再糊涂,也明白这位不是掖幽庭能接得住的!”
小太监满肚子苦水:“公公,小的哪里知道,只知道上面传下来的旨意是暂押掖幽庭!这下会惹出多大的事儿来,谁也不知道啊……”
安公公到底见多识广,即刻问道:“李公公怎么说?你当靖王是普通的皇子皇孙,往掖幽庭一丢就行了么?那位手中可握着大渝一半以上的兵马!日后随便哪位营主都能随手拗断我们的脖子!”
小太监忙道:“听说只是暂押,估计迟早会移交刑部或大理寺。李公公交待,要我们招子放亮点儿,别自己找死!”
“殿下这边请!”安公公瞬间明白,这位只是在这里打个转儿,不论他将来是重掌大权还是就此被打落尘埃,都将会引起整个朝堂的震荡,这都不是掖幽庭能参与得了了。
头两天,萧倬言在掖幽庭的日子并不算难过,安公公找了间相对干净的屋子请他住下,每日菜肴也是尽量捡好的来。他每日看看书,自己跟自己下棋。除了因肩伤难忍、夜不能寐之外,几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转变发生在第三日,数十名青衣太监闯进门来,领头的是一名朱紫锦袍的公公。在宫中,能着朱紫锦袍的,也基本做到奴才的极致了。只是不知这位又是哪宫的心腹。
安公公点头哈腰:“朱公公,什么风把您吹到咱这个小地方来了啊?”
朱公公冷着脸:“掖幽庭里押有重犯。上头有旨,命咱家即刻接手掖幽庭。小安子,你们这里规矩可不太好,人犯镣铐都不戴、可以随便乱跑的吗?”
安公公腿一软,立马跪下。敢情是哪位大人物要找靖王的麻烦。
“来人!上家伙!”
旁边青衣太监即刻捧上手铐脚镣。
朱公公微微侧目:“这么些小玩意儿,哪里配得上靖王殿下!去把咱家珍藏的拿来。”
青衣太监迟疑道:“公公……这事儿恐怕……咱别做得太绝了吧……”
朱公公一掌扇过去:“咱家的话你也敢不听!”
青衣太监重新奉上一幅镣铐。
安公公偷偷抬眼,镣铐玄铁所铸,看那份量比普通镣铐要重得多。仔细辨认,镣铐内圈竟有一圈细细密密的倒刺。安公公心中一惊,朱公公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银子,竟敢不顾性命的找死。
青衣太监哆哆嗦嗦过去,手中拿着镣铐对着闲闲看书的靖王不知该如何下手,最终腿一软,双膝跪地,把镣铐高举过头顶:“您……您……您自己来吧!”
手底下的人如此怕事丢脸,朱公公气得吐血。
好在靖王终于放下手中礼记,抬手掂了掂镣铐,“咔哒”两声,自行卡在手腕之处,腕间瞬间冒出一层血珠。随后,靖王把脚一伸,伸到跪着的小太监怀里。那意思是,脚铐你来。
只是他二人一坐一跪,靖王领兵多年,一举手一投足都带出上位者的霸气,那样子实在不像是身陷囹圄,倒像是小太监要替他脱靴似的。
小太监的手一直在发抖,悉悉索索半天才弄好,脚镣上的倒刺刺入靖王脚踝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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