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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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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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主要注意力放到直接控制羽林万骑方面来了。他深知只要禁军不出问题,韦后平安无恙,那么即或翦除三府之举并不完全如意,李隆基他们也只好逃离京都,无法与掌有玉玺的正统皇权相抗衡了。哪怕李隆基足智多谋,广有羽翼,也只不过是徐敬业第二而已。等到韦氏改元立朝,就可大举征讨了。

全部、严密地控制禁军这一招,打乱了李隆基的精心谋划,使李隆基差点全军溃败,也使禁军中参与过这一谋划的陈元礼、葛福顺等人如坠无底深渊。他们清楚地感到:韦元实在不易对付。他虽然知道禁军首领中潜藏危机,但并不大加挞伐,以免引起众怨,而是等待大局定后,再加清查。那时,灭族的大难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难道就任凭韦元之流宰割么?应该设法逃出韦元、韦播的毒掌。只要能回到羽林军中,那些受他们恩遇,愿和他们共死生的将校士卒,就会和他们一道,搅乱宫禁,辅佐李隆基翦灭诸韦。

但是,两千韦氏亲随,一行行,一队队,盯视着他们,看管着他们,逃?简直是妄想!

听天由命,无异等死!……

忽然,苦苦思虑的陈元礼眼睛一亮!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葛福顺,故意说出一句不啻惊雷的话来:“今上驾崩了!”

“你?”葛福顺先是吓了一跳,以为陈元礼疯了。可是当他一触到那闪烁的目光时,心里也明白了。于是也故意慌张地说道:“呵!今上驾崩了!”

“什么?今上驾崩了?”

“今上驾崩了!”“驾崩了!”“驾崩了!”

这一来,在软禁的羽林将官中,这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先前肃静无声的人群,一下子乱了套,人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尔等在干什么?”性情暴躁,急于在羽林万骑中立威的韦播,一见囚禁的羽林将官竟敢交头接耳,聒噪起来,不禁大怒,执着马鞭,指点着众人,喝问。

果如陈元礼所料:谁也不敢回答自己刚才说的话。

韦播把众人不吭一声,看成是轻视他。他要杀鸡给猴看。

“尔说!”他伸出手来,把一个中年将官从队中拉出,“尔等刚才所论何事?”

“末将未曾参言。”那将官只好以此搪塞。

“我亲眼见你与人交头接耳,汝竟敢欺骗于我!”他气得眼球突起,边骂边挥起马鞭,劈头朝那将官打去,那将官顿时被打得口鼻喷血,惨叫一声,蹲在地上。

“吊起来!”随着韦播的怒吼,几名武士一拥而上,摘去那人的盔帽,反过手来,吊在了马桩横梁上。

“尔说!”韦播又用马鞭指着与被吊将官并列而立的一个中年将官,喝道,“尔等刚才所论何事?”

“我等,我我……等……”议论皇上驾崩的事,是绝不可说出口的。而不说此事,另谎说一事,万一少时有人冒失供出,岂还有活路?这个将官又急又怕,结结巴巴答不出来。

“哼!你们敢在我皇亲国戚面前耍刁!”韦播被激得暴跳如雷。“吊起来!狠狠地用马鞭抽他们的嘴!”

又一个被绑上马桩横梁。很快,呼啸的鞭笞声,凄厉的惨嚎声,此起彼伏,羽林将官人人自危。

事态并未到此结束。

发疯的韦播,马鞭指处,靴尖到处,那里的人,就被拖出、上绑、上吊、抽打……

先前,羽林将官们还觉得韦播可畏,不知如何才能躲开他的鞭梢靴尖。后来,随着吊打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尚未被吊打的人的心中,萌生了对穷追不舍、大施酷刑的韦播的仇恨,人们眼里喷出怒火,脸色由苍白变成铁青,这些变化,陈元礼、葛福顺早已看在眼里。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不言而喻,是说:“不能再让他吊打人了!要抓住时机,灭除韦播,夺路冲出西内苑!……”

就在这时,韦播竟冲到了陈元礼的面前,用寒光闪闪的剑尖指点着他的心口处,瞪着血红的眼睛,吼着,“尔说!”

“末将等闻说,”陈元礼以十分镇定的口吻答应着,这使那狂怒的韦播稍稍平静了一些。趁着韦播因松弛而产生的疏忽,陈元礼微挪身躯,避开了剑尖。然后又迅速地朝葛福顺等人示意,才继续答道,“有逆贼鸩杀了万岁,今上驾崩了!”

“呵?”

“哗!”

随着这句回答,不仅那两千禁军惊诧出声,连执鞭刑的卫士们也一齐回过头来,望着陈元礼,张开的嘴合不拢来。

“呵!”韦播万想不到,陈元礼竟这样回答他。他又惊又恐,倒退数步,才色厉内荏地挥剑吼道:“将这散播流言、谋危社稷的逆贼,乱杖打死!”

可是,行刑的禁军早已不似先前那样令出则行了。他们从陈元礼的回答中,悟到了今日宫禁内气氛异常的一些真情,到底谁是逆贼,他们已经有些拿不稳了。

“禁军弟兄们!”葛福顾趁势大呼,“韦氏篡逆,毒杀今上;我等奉诏拥戴临淄王,翦灭韦氏逆党!快将韦播拿下!”

在葛福顺的呼喊声中,羽林将官方才藏于胸内的仇恨之火,陡地化为冲天烈焰,他们随着陈元礼等将官,朝惊慌万状的韦播逼去。韦播虽声嘶力竭地喝令众军弹压,怎奈众军此时已不知皂白,虽也挺矛扬戈,却并不敢真的伤杀羽林将官。

当众军犹豫之时,陈元礼几步逼到韦播面前,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早已魂飞魄丧的韦播踢翻在地;葛福顺早夺过剑来,手起剑落,将韦播杀死,并又割下头来,提在手中。其他羽林将官也冲到马桩前,把吊在横梁上的十多个同僚迅速解下。陈元礼正欲招呼众人,冲出西内苑,返回万骑队中,谁知就在此时,韦元却闻知西内苑有鼓噪之声,带着所率卫队,冲进西内苑来了。一见韦播尸陈血泊中,便知大事不好,忙挥剑下令:“将这伙逆贼尽数掩杀!”这些将士随即挺枪横刀,向手无器械的陈元礼等羽林将官,冲杀过去……

“轰!轰!”恰在此时,却见对面与禁苑相邻的宫墙上,腾起一团银色的火焰,在火焰的闪光中,只见无数人影从猛然洞开的宫门冲进西内苑来!

“临淄王殿下奉诏征讨韦逆!”惊愕万分的韦元及所率将士听了这声宣告,看到冲进来的人群,刚才还难分皂白的禁军,这时知道该举枪向谁了!他们一哄而起,向韦元扑去,众羽林将官顿时精神大振,夺刀抢矛,也朝韦元冲杀过去。

韦元见势不妙,忙挥剑杀开一条路,勒转马头,望兴安门逃去,眼看就要临近兴安大门了,这时,从那银光闪闪、如焰似电的照夜白上传出“嗖、嗖、嗖”三声镝鸣,正要闪进兴安门的韦元,惨叫一声,一头栽下马来!冲在前面的将士一拥而上,争割首级请功,在一片刀剑并举中,你争我夺,竟把韦元那颗人头,剁、割得七零八碎。有割得一只全耳的,有割得鼻子的……众将士高兴得大笑起来。

“众军听着!”只见骑在龙驹宝马上雄姿焕然的临淄王,立于西内苑中,他的亲随王毛仲、李守德,苑总监钟绍京,以及羽林将官陈元礼、葛福顺等,环立在他的身后。临淄王端坐马背,向苑中兵将高声宣告:“韦后及安乐公主鸩杀先帝,图谋社稷,今又大施非刑,荼毒我羽林将士,本王欲翦灭韦氏逆党,以安天下!今夕当共诛韦氏,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

“谨遵王命!”羽林将官及苑中众军齐声响应,声震云天。

“陈元礼听令!”

“喳!”

“速将左万骑众将兵,直取玄德门!”

“得令!”

“葛福顺听令!”

“喳!”

“速将右万骑众将兵,直取白兽门!”

“得令!”

“李守德听令!”

“喳!”

“速去景凤门,向兵部崔日用、监军高力士传递号令,直抵长乐坊,攻取公主府!”

“得令!”

“其余将士,随孤去取玄武门。各路兵马,听号会师于凌烟阁前!”

钟绍京待李隆基调遣完毕,忙一手挥刀,一手扬着叮当的钥匙串儿,“驾”地一声催起坐骑,朝直通玄武门的苑南门飞驰而去。那些丁匠也紧随其后。不久,就从苑南门传来轰隆隆的启动铁门之声。随着这声音的召唤,李隆基率着王毛仲和众将士朝苑南门如潮水般涌去!当李隆基的照夜白驰到铁门前,只见钟绍京陡地从自己的马上跳下来,跪在李隆基的马前,惭怍地求道:“罪臣愿为王执缰!”

“钟大人!”想不到,李隆基却也翻身下马,双手扶起钟绍京,激动地说,“此番翦灭韦逆,卿乃第一功臣也!”

听了李隆基这一赞语,钟绍京一下立起,又朝李隆基叩头长揖后,挥着刀,领着众丁匠,朝防范森严的玄武门冲去……

第八章

雨后的世界,显得干净、清爽。长乐坊的安乐公主府内,上千名由少府监和将作监派来的染织、绣扎、土木工匠,在伙长们的带领下,于灯下烛旁,赶绣彩帷,扎制花灯,粉刷油漆壁、梁。工匠们虽不停地忙碌,心里却在纳罕:

“今上白天还硬朗着呢,怎么一夜之间……?”

“嘿,看这公主府内没有一点悲戚,反倒张灯结彩起来了!……”

工匠们十分纳罕,安乐公主好象很得意的样子。她坐在镜前精心画眉,只待天明,由上官婕妤和太平公主拟成“遗诏”,在承天门告谕天下。在遗诏里,她已被定为大唐江山的继承者——皇太女。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她要以储君的威仪,出现在殿堂之上。眉毛,当然不能再画成父皇生前最喜悦的那种“懒蚕眉”了,而是要画成她朝朝暮暮都盼着、想着的那种凤尾眉。那眉头向额中微翘,眉梢向鬓角上挑,额中再点上一点丹金!看上去,又端庄,又威严,坐在御座上,真象一座神圣的佛像!这是未来的国君、明日即将成为储君的安乐公主,从祖母武太后处学来的。现在可以这样画了,时辰到了。

画着画着,她望着镜子,噗哧一笑。原来镜里出现一团黑亮的影子。她一手拿着画笔,一边微微转过脸来,对着身后那浑身着黑的武延秀嗔道:“忙什么呢?就把这身漆黑的冠服穿戴上了?我的驸马公!”

“‘黑衣神孙披天裳’!”武延秀听妻子这一说,却扮成一副严肃的面孔,口中念念有词地说,“我此后天天都要穿戴这‘天裳’,伴太女金驾于东宫啦!”

听驸马念出那句“神谶”,安乐公主更觉得自己不是坐在锦绫绣榻上,而是坐在云托雾绕的莲台上似的,浑身都有一种轻飘飘的奇妙感觉。就在定昆池竣工,张灯结彩庆贺那天,宗楚客在席间很神秘地把写有这句“神谶”的符图呈送给他们夫妻,并诚惶诚恐地告诉他们:“二位殿下都是神皇之孙啊!天子之衣,乃称‘天裳’。望二位殿下常着黑衣,以应神谶!”……现在,果真要由这黑衣化为天裳,自己将要在天神护卫之下,一统天下啦……

“车驾可已齐备?”安乐公主想到这里,恨不得天空立刻就大明,她好端坐承天门城楼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她赶紧转过头去,放开描笔,用银笺蘸着丹金,往额中点去,一边矜持地询问丈夫。

“早已备齐了!”

“速命内侍,将我的袆衣呈来!”

武延秀赶紧应声出房。

安乐公主站起身来,移开绣榻,后退数步,朝镜里观察着自己的双眉。看了一会,她叹了口气:右眉梢低了点……她重新走到镜前,拉过绣榻,拿起描笔,刚往右眉梢伸去,这时,却听到背后脚步声响。

“把袆衣给本宫展开!”她仍画着眉,头也不回地命令着。

“呵呀!”陡地,她觉得左胳膊被人一把抓住,那嫩嫩的皮肤,细小的筋骨,怎经得这么搓扼?她痛得大叫一声,又惊又怒,正欲大发其威,回头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原来是高力士!

他那红润的脸上,仍如平素那样,荡漾着一种卑微的笑意。可是他的右手里握住的已不再是为皇室宗亲驱蚊赶蝇的拂尘,却是一柄锋刃雪亮,寒光逼人的宝剑!

“高……”

她一下猛省过来,可是反而变得更加惊慌,浑身颤抖着,刚喊出一个“高”字,就被高力士一剑挥去,连“力士”两个字也没喊出来,就血如泉喷地倒在画眉梳妆的镜台之下了。

“割下首级,和武逆延秀的一齐装进一个匣子里!”高力士命令近侍将官,“留一千监门将士,查封公主府;其余众军,随本监军去凌烟阁前,向临淄王殿下缴令!”

宗楚客和唐休璟、韦巨源等大臣,分别在承天门前,中书省衙署内忙成一团,安排着明日的朝贺大典。

唐休璟和韦巨源年纪太大,布置承天门的一应诸务,他们都帮不了宗楚客的忙,只好在中书省衙署内,搞贺表和祝诗祝赋。别看唐休璟年过八十,韦巨源也七十有二,但搞这类文字,比那些中年官员老练多了。他们在这方面,堪称才思敏捷。比如韦老相爷吧,他在则天皇后手里,是有名的“白吃朝官”,则天皇后主要念他年近古稀,还坚持闻鸡而起,进宫朝参,才没有让他回去抱孙子。但中宗复位不久,有一天站朝之时,他突然在殿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来,满朝文武和御座上的两位万岁莫不以为这老儿发了疯症!正要叫值日金吾扶他下殿时,他却一头跪在惨紫帐下,高声奏贺道:“恭贺皇后陛下!大贺万岁!臣在朝班之中,陡见皇后陛下的衣笥裙下,升起五色祥云,此乃国之祥瑞!臣不敢隐瞒,特此奏闻两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班文武一听,纷纷移开笏,抹眼睛,想看那惨紫帐下有几朵彩云?结果是任他们揉烂双眼,也绝无一丝云的影子可见!这一来,不少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欺君之罪,三族难保!众人正等着看他白花花一部胡子,溅满鲜红的血浆时,不料那惨紫帐后,却传来皇后陛下叫殿中史官速记祥瑞的口敕!第二日,中宗皇帝又授了他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之职。众官这才有的跺足、有的捶胸、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嗤之以鼻起来。

今夜,坐在他对面、闭着眼作吟哦状的八十老人唐休璟,心里却在揣度:“这惯撒弥天大谎的老平章,只怕明日在承天门前,又要奏皇后陛下的头上,金龙显影了吧!”

“哼哼!可惜你没第二个儿子去娶奴才的女儿,为你重换袍冕了……”七十二岁的韦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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