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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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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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作筹备?”

“正是!”李泌也站起身来,揖袖轻声奏道,“眼下,今上对殿下尚善。而今上腹心大臣高力士,亦倾心于殿下。庙廊之中,尚有忠良贤士如李适之辈。更有蜀人李太白,新近承恩,极思游说万乘,一清海县!殿下若能如今上昔日身主东宫那样,振作心志,何愁无姚崇、宋璟、张说、王毛仲、李守德等文武贤良,前趋马首,尽涤妖氛!”

“如父皇昔日身主东宫那样?……”太子听到这里,喃喃自语着。突然,他浑身一个寒颤!似乎才明白过来似地急急寻思道,“他二人说些什么?要我在这东宫之中,也象当年父皇那样暗聚文武!……”想到这里,他一个趔趄,退坐在榻上。连眼珠都僵住了。

“殿下!”韦坚却以为太子大受震动,正在权衡,故忙奏道,“供奉之计,不容宜迟呵!”

“不容宜迟?”太子终于回过神来,汗如雨下,以焦急不堪的语气对二人诘问道,“甚么不容宜迟!方今圣君在上,乾坤清朗,朝野升平,你二人在说些什么呵!……”

李泌虽已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但仍掩不住深深的失望和沮丧,一头坐回墩上。韦坚却失措地呼道:“殿下!……”

“卿且退。”太子拂袖而起,朝乌木长案而去,“今后无孤之谕,不可擅入东宫!”

“韦尚书,快向殿下拜辞吧!”见韦坚被太子的这道口谕弄得一下呆愣在书房里,李泌忙轻拉他的抱袖,提醒他。

“臣,拜辞殿下!”韦坚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朝已握笔在手,对纸作斟酌状的李绍一揖到地。然后由李泌导着,走出了内书房。

“林甫已磨刀嚯嚯,殿下却怯懦如斯!今后,是何结局呵……”

李泌并不答理韦坚的哀怨。作为一个胸怀“平生志气遂良图”的“昂藏一丈夫”,他另有一番不能言诸于口的苦衷。二十多年前,同样是在这座宫院内,年轻的太子李隆基,和他的师友张说、刘幽求等面对诡谲风云,指紫薇而誓,志图中兴;今天,他自负才识不在张、刘之下,但所佐之主呢?……

不能佐主奋起,决不留栈宫阙。这是这位太子师友的操守。主黯而臣明,也可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如诸葛之于后主刘禅。对李绍失望之余,李泌亦悲亦愤,亦哀亦壮地暗自计议着。尔后,应凭恃自己的智术为国除奸,不能再寄希望于东宫之主。与此同时,他却暗自祈祷着,希望皇帝圣聪复明,看出李林甫、安禄山等辈误国祸民之用心,使天宝这一年号,也能象开元一样,载入汗青……

第十九章

李泌对于皇帝圣聪复明的希望,随着岁月的流逝,日见淡漠。

首先是皇帝对于李林甫的宠恃,有增无减。天宝二年,崔隐甫因咸宜公主大病卧榻,不能去吏部视事,皇帝便叫李林甫兼领吏部尚书之职。不久,便出现了天下闻名的“曳白”丑闻,而林甫却仍宠信不衰!

原来林甫虽领吏部尚书之职,却将考选之事委于心腹宋遥、苗普卿两位吏部侍郎。这宋、苗二人为攀附李林甫、崔隐甫,当年考选竟将隐甫之子崔姡В阄卓泼住

天宝二年应试士子达万人以上,考选入等者仅六十四名。这崔姡У难兜滦校て涓福碌谥谌酥校胁慌率碌氖孔邮偃肆细妫胱笙嗬钍手嘤诨实矍啊P诮沤桑迠'等六十四人召于南内南薰殿面试。结果,甲科首名的崔姡В殖质跃恚蠛谷缬辏粘〔幌乱蛔郑殖觥耙钒住薄话拙淼拇笮啊

皇帝大怒。贬宋遥为武当太守,苗晋卿为淮阳太守。敕云:“曳白之徒,竟中甲科;选调之际,仍以托人!”但主选文选的李林甫,却仍安居相位。更奇的是:到了天宝三年春,李林甫还被皇帝“特进”集贤院学士、修国史上柱国!这样一来,李林甫的头衔,更加显赫了。

皇帝对安禄山的宠爱,两年来也日见其深。天宝二年正月,皇帝亲敕禄山晋京赏度灯节。这胡儿于南内花萼相辉楼西轩朝见皇帝时,奏道:“去年营州蝗虫食苗,臣焚香祝天云:‘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祇,愿使虫散。’祝未毕,便见群鸟从北飞来,食虫立尽!臣请付史馆!”皇帝赞叹不已,立命史官记下,从此准安禄山谒见无时,重加赏赐,辞归,又加骠骑大将军!

天宝三年春正月,因太子李绍更名亨,安禄山特出兵将霫、奚、契丹三部北驱数百里,以开边功奏入贺。李林甫、崔隐甫、吉温等表贺皇帝镇边得帅,并称安禄山公直、忠孝。皇帝大悦,授安禄山范阳长史、充范阳节度使、河北采访使,平卢节度。余职如故。三月禄山出镇,皇帝敕中书门下三品已下正员外郎长官等,齐集鸿胪亭子祖饯……

当安禄山车骑如云、在百官恭送下徐徐离开鸿胪亭子后,天色已近午时,百官却未回府,全驱车马向东、西二市而去。原来时当春末,正是长安官民大赏牡丹季节。连日来,凡非朝会日、散衙之后,百官都兴致勃勃地前往二市观、买牡丹。上衙公干,也难忍议论二市见闻;得一珍品,更是眉飞色舞。刚才在为安禄山饯行,这胡儿对众人炫耀,今上昨夕于沉香亭赐宴,他见亭前有一株珍品,名曰‘一捻红’。高约三尺,花微红,系花鸟总使牛贵儿于去春在弘农郡觅得,献于皇帝。玄宗见其色艳、花大、花繁,十分喜悦,命牛贵儿捧献太真。太真见了,以手拈花,竟将指印留于花瓣上。牛贵儿忙请今上观之,皇帝大为惊叹,遂命贮盆于先春馆,不料今春花发,该品竟在新开花瓣上尽显太真指印!皇帝惊喜异常,即赐名“一捻红”。

听说今上正在对花新制一曲,度成之后,也要名之为“一捻红”哩!

“一捻红”,使惜花如命的文武官员着了迷、发了狂,所以刚送走安禄山,便迫不及待地纵缰驱车,去往花团锦簇的东、西二市,寻觅异品奇葩,以邀天恩……

东宫供奉李泌,怀着与众多文武颇不相同的心思,也到鸿胪寺亭子参加了对安禄山的祖饯。看着吉温等人对这位宠贵无比的紫袍边帅的逢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发出声声冷笑。饯行结束,众官纷纷去往东、西二市买花,他本欲回东宫,不料刚走到坐骑前,太子宾客贺知章却走上前来,约他去西市一游。心绪不宁的李泌,不忍拂这位忘年交的好意,只好和他并马出了含光门,沿着太平、延光二坊间的南北大街,往西市而去。

这条大街因邻近皇城、中央各衙署,售花者也特别多,花的品种名贵的居多。为了保护盛开的牡丹,花商们还搭起了遮挡阳光的布帐。花丛四周,扎着竹篱,以抵挡尚有几许寒意的春风。几位绯袍官员选好几株珍品,正在付钱。花商殷勤地在对花洒水,以便运到家中仍然叶绿如碧,花鲜依旧。李泌留意细听,每株牡丹约值二十五六匹绢!“这,正好是十户中等人家一年所上租赋的数目!……”李泌忍不住长叹出声!他回过头去,正要向贺知章述说心中的忧虑,可他一看贺知章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年过八旬的老宾客,在李泌等挚友的心目中,极少龙钟老态。正相反,挚友们皆喜他老而不惰,童心长存。过去,左相李适之等人,在十分苦闷之时,总是怀着希冀解脱的心情,或投书宾客,召饮本府;或驱马登门,一诉胸襟。其结果,总能在他那妙趣横生的谈吐中,求得解颐一笑,忘去不少烦恼。但近年不行了。此老常道其老,差不多绝了与挚友们的交往。他那曾令人们羡慕、赞叹的一双清澈的眸子,也时常流露出无尽的惶悚和凄凉,银须白发,似乎也将昔日眉宇间的天真神韵掩尽。他,不仅显示出八十老翁的衰朽,而且令人心悸地感到了垂暮之气!

挚友们知道老宾客身上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无不暗自神伤。去冬,他终于上表辞官归回故乡山阴,同时还奏请度牒为道士!对此,李白是极不以为然的,他劝他仍应留在东宫,辅佐太子,贺知章只是苦笑。

李泌此刻回眸一瞥,竟见半倚马项的贺老大人,一双露着伤感之情的眼睛,恋恋不舍地顾盼着街坊两旁的房舍、林木、行人;那光景,分明是在痛苦的诀别。李泌心头一沉:“难道他今日特意邀我,也是为了和我作最后一次西市之游么?……”一念及此,许多往事便一一涌上心头:十多年前、当他还是个七岁幼童时,就结识了这位老人。十多年来,老人不仅竭尽心血指点自己的诗文,而且也激励自己立报效社稷的大丈夫之志。只说尔后能遂其志愿,一对忘年交能长相厮守;岂料如今自己刚年过弱冠,却要与此老天各一方了!再看他精神已大不如前,只怕此别即是永诀;再一细思这永诀之因,李泌更觉心潮难平,真想一头伏于马项、放声大恸!……

“长源,”这时,贺知章唤着李泌的字,对他说道,“牡丹虽好,尘寰到底喧嚣可厌。你我还是去‘京东客栈’一坐,我还有一御制物在身,欲让你一观呢!你意如何?”

李泌回过神来,稍稍勒勒马缰,让自己的马首稍后于贺知章的坐骑。长期以来,贺知章皆不因齿长之故,呼唤李泌之名,而总是以平肩友好的口吻,尊呼其字。但今日听见贺知章以字敬呼,心里总觉得有种凄凉之感。听见贺知章要以“御制之物”相示的话,已料到是皇帝准其辞归的朱批之类,更感到悒悒不乐。贺知章见状,心中一酸,忙催坐骑,引着李泌转入去往京东客栈的永安渠西岸街道。

二人的坐骑刚出现在客栈大门前方的道上,店伙们已飞身入栈,告诉了公孙金菊。两人刚到栈门下马阶前,公孙金菊已领着店伙和四名胡姬,将二人扶下马来,公孙金菊一面向二人施礼,一面告诉贺、李二人道:“二位大人来得正好,快去劝劝谪仙人吧!”

“怎么?他又醉倒在击瓯厅室中了么?”一听李白正在栈中,贺知章心情稍稍和缓了些,一边和李泌随金菊入栈,一面拈须微笑相问。

“正是呀!”金菊笑着,同时又忧心忡忡地回答贺知章道,“今天街鼓解禁、钲声催开栈门时,谪仙人便和岑、元二位好友来到栈中,击瓯、饮酒……两个多时辰过去了,他还在命珂儿上酒!万一又有中使来宣,怎么办呢?”

从前年李白供奉翰林院不久,他便常常醉卧酒肆。有几次皇帝宣召,中使领人寻着他后,也无法让他在一时之间从醉乡醒来应宣见驾,真是急煞中使、吓煞酒家!所以每见李白前来,金菊是又喜又怕。刚才她已暗嘱石珂娜尽量少向击瓯厅室上酒。这时见贺、李二人到了,忙又求援于二人。

贺知章、李泌听了,回想到三年前李白应荐入京时曾欲以茶代酒的事来。三年后的今天,他虽力阻贺知章辞官,而他自己却又恢复到三年前仗剑游说、欲售艺于帝王而无门时的“一年三百日,日日醉如泥”的沮丧境况中。今日,他根本不遵敕去鸿胪亭子为安禄山祖饯,约上他的好友岑征君、元丹丘来京东客栈狂击高歌畅饮。贺知章和李泌不约而同地对眸一视,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朝击瓯厅室走去。快要临近击瓯厅室时,二人的步履,却被一阵瓯声止住了。

那瓯声,始如沉沉雷鸣,回荡于万仞峰巅;继则如风搅雨,如倾如注;尔后,则似天河潮起,狂涛汹涌……紧接着,贺、李二人便听见李白合着瓯声,引吭高歌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杯莫伴。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

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

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随着李白的歌声,贺知章和李泌不约而同地轻步走进击瓯厅室的门前。隔着绿窗薄纱朝房内看去,只见岑、元二人,并肩坐于食榻后。早已退冠挽髻,褪袖肘弯,轻击榻沿,沉浸于李白的歌声中。李白亦摘去乌纱幞头,高挽独髻,解去腰带,舒展着玉白袍服,右手狂挥佩剑革鞘,击瓯高歌!在三人身后,石珂娜和几个胡姬身倚八折锦绫山水巨屏,早被李白的豪举狂歌引得如痴如醉。在她们的裙裾边,一个个启掉泥头封塞的酒瓮,或倒或斜,胡乱弃掷在座席上。令人头晕目眩的浓烈的酒气,透过窗纱向厅室外的过道上一阵强胜一阵地扑来……

“哎,看吧,二位大人!他又醉倒了……”贺知章听见身后的金菊焦急地说道。果然,只见李白一个趔趄,两足一软,便躺到了座席上。而那堆置在席沿的酒瓮,竟成了他的玉枕。

看着李白枕瓮微鼾的醉卧憨态,许久未开颜一笑的贺、李二人,忍不住哑然失笑。贺知章忙朝公孙金菊摆摆手,并示意她领着仆役们暂且离开此室,金菊向二人苦笑一拜,领着石珂娜和胡姬、店伙们离开了击瓯厅室。贺知章这才和李泌携着手,悄然入室。

岑夫子也不胜酒力,伏在食榻沿边睡去;丹丘生虽勉强支撑着要站起来迎接二人,但到底没有站起来,只好半跪席上,向二人稽首。李泌那刚刚泛起在嘴角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不知怎么的,李白刚才所歌之句,他似乎都要忘尽了。惟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和“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两句,却老是在他的耳边回响。前者,是何等的自负和自信;后者,却又是何等的徬徨和绝望!都在一曲歌中,都在一人胸里。岂止李白一人这样想,“难道今日之我,不也是时时被这同样的念头熬煎着么?……”陡然间,他看出那以瓮为枕、貌作憩睡之状的翰林院供奉,此刻分明是在醉乡中作阮籍的穷途之哭!与此同时,那些策马驱车,服紫服绯、腰玉腰金的文武大员急急赶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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