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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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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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娘娘,奴婢和驸马公不仅打探清楚,而且安排得十分妥当了!”

“寿王既已入宫,尔可速去!”

“奴婢领旨!”牛贵儿朝武惠妃拜辞之后,即从丽苑门而出,串过兴庆后殿,由兴庆门而出,顺着通往西内的夹城复道匆匆而去。

“清儿叩见母亲!”

牛贵儿出宫不久,寿王便由两名女官导伴着,进了南薰后院,见母亲已在殿阶相待,便一头跪在院庭请安。

“儿快平身吧!”惠妃一边吩咐着,一边早由宫娥们搀扶着,下了殿阶,走向寿王李清。李清刚一叩谢平身,武惠妃就把儿子的手拉着,仔细地打量着儿子。见儿子头戴淡金抹额,一朵红丝扎成的丹炮花,耸在青油油的椭圆髻髻顶,身穿月白作地、上绣踏浪金龙的薄绢王袍,足蹬青绫靴套的薄底云游靴,丰满结实的腰部、扎着金銙玉带。此刻,他也正用剑眉下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关切地注视着正在打量自己的母亲。

“清儿愈长愈有三郎当年的神采了!”看着,武惠妃心里闪过李隆基在潞州任上的身影来,欣慰地笑着对左右的女官们说。但立刻,她又深深地感触到了人生的短暂,“襁褓儿也将成襁褓儿的父亲了。岁月的流逝,岂止如过隙白驹啊……”

“母亲凤体大安呀!”清儿见母亲今日显得特有精神,也大为宽慰地说,“昨晚玉环邀三姊过府,检点她们数日前按蜀中风味亲制的糕点,正说今日入宫请母亲赐驾儿那寿王府,共度寒食呢。”

“亏你们还记得母亲呵!”武惠妃慈爱地将儿子抹额上的一支金线垂穗,从颊边拂下,拢到鬓边去。

“玉环还说:她和三姊,要和母亲一起,荡秋千呐!”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哟!哈哈哈哈!”武惠妃听到这里,由衷地笑起来,“妈象环儿那么大,不,你也该记得嘛!你都出阁封王,开府置官了,妈每临上巳、寒食、清明,也还要高荡秋千呢!眼下,妈不行哪……”

“儿也是这样告诉玉环:‘母亲有心疾啦!’可她说,‘我和三姊护着母亲呢!’……”

“可怜那是个很小就没娘的妮子……”武惠妃听着儿子转述媳妇的话,心里一阵阵发热,望着儿子俊逸的面孔,惠妃从儿女、母子之情中猛然省悟过来,唤着儿子:“清儿!”

“母亲?”

“儿可知尔父皇寒食三日在何处度过?”

“母亲问儿此事?……祖宗有遗制,寒食三日,皇帝要在望贤宫沐浴致斋。”

“不错。娘问你为何寒食之日,人君要沐浴致斋于望贤宫?”

“回奏母亲:史言春秋之时,晋国公子重耳,为避宫禁之祸,流往他邦。途中乏食,其随从介子推,割其腿肉敬献重耳。重耳深为敬重子推,发誓有归国之日,当厚赏子推。

“重耳在外流亡一十九春,终于归国掌执朝政,遍赏功臣;不料,却遗忘了割腿肉救其急难的介子推。

“有人向重耳奏报此事,重耳愧疚不已,即遣人赐赏介子推。业已返还故里的介子推,却闭门不受。重耳只好亲去绵山封赏介子推。

“介子推闻讯,背着母亲,躲上绵山。

“重耳无法得见介子推。当下有一近臣献计:‘不如三面放火,留一山道,介子推因背老母,必然从无火山道下山见驾!’

“重耳依计而行,顿时绵山三面火起,烟云遮天,但终不见介子推下山!

“待火熄灭,重耳率众官上山寻找,但见介子推背着老母,靠着一棵焦烂的大柳树死了。重耳见状大恸不已,望尸跪拜良久……

“众臣劝住重耳,动手移尸安葬,重耳发现介子推背靠的树根洞内,有血书一封。重耳看后,更加悲哀,下令将绵山封予介子推,并规定子推死日为寒食忌节,官民尽皆寒食,不得举火……

“此俗传至我朝,太宗爷爷因子推能在人君危难之际,以身奉君;人君社稷康泰之时,以死谏人君,堪称大贤,故于咸阳县东,修筑望贤宫阙,每临寒食,则命驾其宫沐浴致斋,以倡忠贤之道。”说到这里,寿王笑着问武惠妃,“母亲,儿言可对?”

“儿说得对!”惠妃频频点头,“娘亦因此想到:尔父皇谨遵先祖遗制,于望贤宫中沐浴致斋;尔为皇子,亦当谨遵先祖遗制,崇敬贤良!我朝大贤大良之俊杰,俱留影凌烟阁内,娘欲携儿去凌烟阁对先贤神影致祭一番……”

“儿谨领懿旨!”

“娘娘、寿王殿下驾启凌烟阁呀~~”

应着武惠妃的眼神示意,宫中女官朝后殿东西二廊,传去宣呼之声。

“凤辇、车骑于殿前候驾!”

南薰殿中门处,传回这声奏告。武惠纪携起儿子的手,由宫娥、采女、近侍及本宫卫士簇拥着,向前殿缓缓走去。她又问儿子:“儿哪,那介子推血书之上,所写何意?”

“回奏母亲!那是一首谏议之诗!”

“儿可记得?”

“儿记得。”

“且与娘诵来!”

“是!”寿王稍稍放缓步履,思忖有顷,即向武惠妃吟诵起来……

“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愿政清明复清明。”

“尽是清明,清明……”

“看来自古以来,文武百官中之忠良,皆望主上清明呵!……”

“哎,清明!不知父皇……”

“琚弟!不可造次!”

“唉!太子殿下……”

“琚弟!你,你醉了呵!”

“瑶哥,你今日怎么也象太子殿下那样大惊小怪了呵?……我光王李琚,才说了父皇二字,就怎么啦?”

“好兄弟!席前太子已曾吩咐:只准说寒食忌节该说之话!”

“那好哇!我说寒食忌节该说的话,成吗?”

“成哪!”

“那我可说啦!太子殿下,鄂王王兄,……弟想那晋献公,专宠他那妖妃骊姬,因为宠爱妖妃,就想把君位立传给那奚齐小儿!可怜!太子申生不也是他的骨血么?却这么一刀,就杀了。杀了他老人家自己的亲生骨血!嘿!……太子殿下,你流什么泪?鄂王哥哥!你又哭什么呢?那是很古很古的晋国时的事了……我们的父皇陛下……”

“琚弟!”

“光王,好兄弟!你还是少说话,多喝酒吧……”

“嘿!太子殿下!你今日下诏相召,不就是要我和鄂王哥哥同来把酒话先贤么?怎么又不要臣弟说、说话呢?”

“你只能说先贤呀!”

“好,鄂王哥哥,我就只说先贤。”

“哎!”

“哎!想那介子推割腿肉献重耳之后,重耳问道:‘卿如此待我,重耳何以为报呢?’那介子推答道:‘子推永不敢求公子报答,却求公子有朝一日,重掌朝政,万不忘近日来途中目睹的黎庶疾苦,多思富国安民之方,能成为我晋国的一位清明国君!’臣弟读史至此,已知子推后日之死矣!……”

“啊?……”

“是啊!重耳彼时为一流亡公子而已,若子推欲求荣华富贵,擒之而献晋献公,富贵立至!然子推却割股救急,其心志可知!故重耳逼封,是逼其死也!以重耳之贤明,尤铸成绵山大错,可知即是明君,知人亦难……太子殿下!殿下今为国之储贰,尚不失贤明,不知殿下身登大宝后,会不会也逼杀介子推呵?……”

“琚弟!……”

“我,我可说的先贤呀!……逼杀子推,尤是圣明国君爱贤心迫所成之误。殿下呀殿下,臣弟今日即跪求殿下,他日身登大宝,可万不能再罢斥姚、宋,赐死王毛仲,贬谪‘照夜白’,杖杀周子谅,远贬张九龄啊!……”

“琚弟!”

“光王!”

“哈……哈!”他伏在席上,给太子叩着头,流着泪,却又嘶哑地笑着,自顾自地说下去,“‘好花今折尽,明日恐无春!’……父皇,竟由那奸贼林甫陪驾,沐浴致斋于望贤宫!笑话!笑——话呀!哈!……”

“啪!”

就在鄂王李瑶立起身来,要去捂住光王李琚的嘴时,不料太子李瑛却早一掌挥出,打在光王的嘴上!鄂王一怔,“咚”地声跪伏在太子面前,颤声奏道:“请殿下息怒!”

太子的白纱王帽的两角,唰唰直抖,瘦削的脸,变得铁青。他一把推开鄂王,却从身旁拖过檀木柄儿的麈尾来,抛给鄂王,指着捂着脸、懵懂懂呆望着自己的光王李琚,喝道:“重打!用麈尾柄儿,打嘴!重打!重打!”

“太——子——殿——下!”

“我叫你给孤打!”

“鄂王哥!你再不奉诏,这东宫,就真无人奉诏了!你,你就打吧!”李琚从太子盛满泪水的眼中,领悟了太子的这一掌和这一道诏令的含义,伸过脸去,向鄂王哭求着。

“光王!”太子一听这话,悲从中来,却一头迎过去,把光王搂在怀里,恸哭起来……

“殿下!好——兄——长!”李琚泪如雨下,用手紧抱太子颈脖,呼唤着。

鄂王也丢开麈尾,扑过去,抱着太子光、王痛哭起来。

“两位,好,兄、弟……”太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给二人拭着泪,哽哽地、揪心地说,“我的没有了母亲的兄弟们呵!当知……自怜、自爱啊!……你们如此不识利害,叫孤,如何放得下……这一颗……心!”

“殿下!”

“好兄长呀!……”

两王一听太子这话,更加紧搂太子,恸哭悲呼。过了一会,光王从太子怀里挣脱身来,爬向席沿,将那麈尾拖过来,双手递给鄂王,哽哽地说:“为让太子放心,王兄,你就把小弟的嘴、连舌头都打掉吧!”

“兄……弟!”

“小弟求求你!鄂王哥哥!……”

“好!为了使太子殿下放心!”鄂王心一横,接过麈尾,以柄把向着光王,“臣弟,奉诏行刑!”

“啪!叭!叭!啪!叭!叭叭!……”

“打!打得他不能说话!……”太子任泪水倾泻,指着光王那已血肉横飞的下巴,揪心地向鄂王说。

“叭!叭!……”

“杀呀!……”

突然,一阵喊杀声从东宫西面传来!太子、鄂王、光王被惊住了!鄂王丢开麈尾,十分惊诧地道:“西内空废日久,难道?!……”

太子面色苍白,浑身微微发颤,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喊一声:“来人!”一名宫使跪地待命。

“速去西内探明情形?”

“喳!”

“启奏太子殿下!”派出的人刚走不一会儿,本宫宫使气急败坏地冲入东宫内朝堂,向正在惊望西边的太子奏报,“金吾使奏报凌烟阁内有谋逆之徒!”

“果然如此!”太子心里一沉。“殿下,十分火急,不容拖延,快去平乱吧!”鄂王、光王一齐喊道。

“执甲胄、呈枪备马!”太子想到皇帝远在望贤官,宫禁之乱要尽快翦灭,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跺脚,急下诏令,“着本宫左右卒,即领禁卫兵将,随孤疾往凌烟阁平乱!”停了停又道:“速传金吾将军陈玄礼带军至凌烟阁平乱!”

第七章

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换好甲胄,东宫左、右率迅速曲集好东宫卫士,李瑶、李琚和左、右二率四马当先,拥着太子,冲出东宫,驰经宜春院、闯过宜秋宫门,杀入了西内太极宫。紧靠西内东侧的凌烟阁内,戈矛相撞、马嘶人吼之声,更加清晰地传入东宫众人的耳中。光王李琚醉意顿消,他一挥手中宝剑、威武地大叫一声:“剿杀逆贼!”两腿一夹马肚,那坐骑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而起,象一团青黑色的火球,跃向了凌烟阁护阁院墙……

“剿杀逆贼!”

“杀呀!~~”

应着光王的喊声,五百名东宫将士,也挺枪挥刀,紧催坐骑,齐声呐喊,冲向凌烟阁。

押仗金吾将军陈玄礼,虽已年近半百,但那项下一捧青黑的胡须,红润方正的面庞,握着佩剑之柄的肌腱暴突的手臂,都透着强壮、精干。此刻,他正领着左金吾卫的官兵,巡察着景风门一带。

自从开元二年改兴庆坊为兴庆宫以后,宫卫的巡防事务大为加重了。左、右金吾卫,不仅要巡防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而且还要巡防从西内顺义门起,直到曲江池所在的芙蓉园为止的约十六里远近的夹城复道。今天一早,陈玄礼领着巡防金吾先巡察了夹城,归来之后,又去南内各殿院巡察了一遍,这才领着金吾卫士沿着景风门望延喜、嘉福二门而去。嘉福门内,其东便是皇城中重要宫院——东宫所在地。紧依东宫望西,便是宜春院、宜秋宫,而与此院、宫毗邻的,是大唐帝国为纪念前代勋臣所建的凌烟阁和后来傍着凌烟阁所建的功臣阁了。

按常例,凌烟、功臣二阁不在金吾卫的巡防项目内,自有宫使守护,主要是防止火灾。但昨夜南熏殿院女官特来左金吾卫的辕仗所在地永兴坊,向陈玄礼转传武惠妃懿旨:惠妃今日将和寿王殿下去凌烟阁沐浴致斋,以示缅怀前代勋臣之意。因之,陈玄礼除专拨兵丁护卫凌烟阁外,在巡防东宫之后,还要领着人马前往凌烟阁检视。

“当当!当!”

“嗖嗖!~~”

“杀呀!~~”

突然,正策马前往东宫巡防的陈玄礼,却听前面发出喊杀之声!他猛地勒住马缰,一下拔出佩剑,屏息分辨着这声声令他震惊的杀斗声,到底来自何方?……

“金吾将官何在?快来凌烟阁救娘娘凤驾呀!……”

就在陈玄礼等止步静辨时,从长乐门方向,传来了宫女们尖声而恐怖万分的呼救声!陈玄礼朝前队金吾官兵一挥佩剑:“速去凌烟阁救凤驾!……”

“杀呀!……”

“哚哚哚哚!……”

前队金吾宫兵听了,纵开马缰,挥剑扬戈,高声呐喊着,向长乐门飞驰而去。

“陈将军快来救驾呀!”

“惠妃娘娘、寿王殿下在这里!”

当救驾金吾人马临近长乐门时,一股人流从长乐门拥出,这股人流一见金吾卫的官兵,便大声呼唤起来:“逆贼从后面追来了!”

陈玄礼一听这话,顾不得下马参拜被宫女、近侍们搀护着的武惠妃,便向前队喝道:“分队列阵,伏于长乐门两旁,张弓搭箭!”

前队金吾官兵一听,早如遇砥江流,分一为二,迅速埋伏在长乐门前宽阔的宫街两旁、松柏林中。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朝长乐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人马之影未见,喊杀之声却已传出。随着那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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