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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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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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意去而未绝,落在那片山崖上,只听得喀喇声响,乱石碎飞入雪,松藤间裂痕渐扩,山崖缓缓滑动,无数崖石滚落,然后……山裂了。

屠夫一刀,将一座山斩成了两半。

随着崖石一道落下的还有个人,那人的身影很娇小,从数百丈高的山崖上落下,仿佛从天空跳落,跳入雪中,瞬间便来到了屠夫的头上。

屠夫刀意甫落,即便是他,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出第三刀。

他低喝一声,翻腕横刀于雪中。

啪的一声闷响。

那个娇小的身影直接落在刀面上。

轰的一声巨响。

烟尘微起,风雪里,石块乱射。

屠夫的眉毛不停剧烈拂动,丝丝落下。

他的人却没有倒下。

因为他的脚已经陷进了地面,深至没膝!

那个娇小的身影,被屠刀震飞,在残破的山崖间轻点,如雁一般折身再至,而同时,君陌手里的剑也到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直接摧毁了小镇边缘的数座民宅,将残山前的雪花尽数撕成粉絮,更是直上夜穹,将那片云都撕开了道口子!

到处都是碰撞引发的天地气息湍流,扯动着地面的积雪与到处堆着的崖石不停飞舞,夜色下一片昏暗,只能听到声音,根本看不清楚画面。

谁也不知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三人之间发生了多少次战斗,铁剑屠刀与拳头之间发生了多少次撞击,只知道那代表着绝对的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崖前终于安静下来。

“上次我就说过,你们确实很强,如果让你们拥有与我相同的岁月,甚至有可能超过我,但……现在不行,你们连杀死我都做不到。”

屠夫神情漠然看着对面的山崖下方,他身上出现了很多道伤口,却看不到血,似乎狼狈,却没有真正受伤。

果然不愧是最接近传说中不朽境界的那个人。

君陌的左肩有道血口,余帘的黄裙上满是尘土,更重要的是,她的鞋破了,种种迹像证明,他们联手依然很难杀死屠夫。

“有些人确实很难杀死,比如你、酒徒还有首座,但今夜酒徒最终还是死了,首座也被我书院困死,对你,我们也有安排。”

余帘平静说道:“先前只是试试,既然不行,那便用别的法子,你要清楚,战胜敌人不见得要杀死敌人。”

这句话很有道理。

君陌想着先前屠夫的第一刀,想道。

随着余帘的声音落下,飘着微雪的山崖间,响起一道清幽的箫声。

紧随着箫声而来的,是淙淙如流水的琴声。

琴箫合鸣,其声动人动情,然而在无声处,却有杀机。

屠夫微微挑眉,脸色微白,沉喝一声,尘雪自身上震起。

他握着刀,向琴箫声起处斩去。

琴箫之声戛然而止。

但刀意却无法再前。

因为断崖上还有棵松,矮松,松畔有辆车,破车,破车上有面残旗。

矮松为砲,破车还是车,残旗是帅旗。

这是象棋。

刀意被锁,屠夫神情微凛,向前踏出一步,凭借自己的身躯,生生撞碎余帘的蝉翼,却未能走出去,因为山崖间还有很多棋子。

黑色的崖石,积着雪的崖石。

那是黑棋与白棋。

这是围棋。

屠夫长啸一声,举刀再斩!

刚刚重新响起的琴箫之声再止,满山棋子震动不安,似将裂开。

便在这时,一道轻柔至极的丝线,顺着雪花飘落。

那道丝线,将松、车、旗、石、雪,尽数联系在了一起。

雪花触着丝线,被弹成粉絮,便成了云。

这是云集阵法。

依然没有完。

云集阵外,有铁炉,有黄沙,崖后的溪流里,甚至还有座水车。

一只白鹅,蹲在水车最上方,像是骄傲的将军。

老黄牛在更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远方,似乎无意。

屠夫啸声再起,举刀再斩。

一道指意,自西而来。

一根铁棍,入地为营。

刀意被数层阵意一缚,再被指意棍势一冲,散于无形。

陈皮皮与唐小棠,自镇外行来。

他穿着神袍,带着神冕,神情肃穆。

他有新教十三门徒,有信仰之力。

屠夫沉默,低首,然后抬头。

他举起铁刀,第五次斩出。

然而这一次,他依然未能斩中任何一人。

因为一块石头,出现在刀前。

满山野的崖石,仿佛都活了过来,却又死了过去,将他困在其中。

这是块垒大阵。

莫山山穿着白裙,戴着王冕,静静望着满山乱石之间。

她现在布下的块垒阵,已有魔宗山门前大明湖的七分意思。

当年小师叔破块垒,也要花些时间,屠夫何能例外?

屠夫终于收刀。

他看着山崖间这数道各自强大、却又相依相成的阵法,沉默不语。

他能预想到,书院诸人都会出现在这里。

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是把书院搬到了这里!

……

……

琴箫声再起,极为欢愉,甚至有些得意。

余帘看都未看屠夫一眼,背起小手,转身就走。

书院诸人随之而去,莫山山自然也不例外。

她本就是书院邀请入后山的二人之一,她早就习惯把自己当作书院的人,书院也早习惯把她当作自己人。

君陌没有留开,他盘膝坐在了雪中。

他静静看着阵里的屠夫。

多年前,宁缺杀夏侯时,他在雪桥上坐了整整一夜,让大唐国镇国大将军许世和最强大的羽林军无法过桥一步。

今夜,他再次在雪中坐下,这代表着他的态度。

屠夫看着他说道:“只要有时间,我总能破开这些阵。”

君陌说道:“我们也只要时间……如果你能破开这些阵,那便轮到我来留下你,到时我会试着看能不能接住你的刀。”

屠夫说道:“你接不住。”

君陌说道:“也许。”

屠夫沉默片刻,问道:“你们等了十余曰不上桃山,为什么?道门若覆灭,昊天她便会变得很虚弱,甚至会死。”

君陌沉默片刻,说道:“或者是因为,你们眼里的昊天,在我书院诸人看来,也是那个煮饭做菜的小丫头,她能不死,最好不死。”

屠夫问道:“为何今夜又要上桃山?”

君陌说道:“因为她已回长安。”

长安,真是一个很美妙的名字,一座很神奇的城市,可以守护很多普通的人类,而现在,又要开始守护昊天。

君陌又说道:“你为朋友尽力,我为师门尽力,彼此尽心力就好。”

屠夫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君陌果然向来有理。”

他重新举起手中的刀。

刀意无法破阵,却与先前残留在天地间的刀意隐相呼应。

夜空里的雪云,已被斩开了一道缝,这时候缝隙迅速扩展开来,雪花渐渐停了,云也散了,露出了那轮明月。

君陌抬头望向那轮明月。

往桃山的山道间,书院里的人们挑着担,牵着牛,扛着白鹅与家当,沉默地向前赶路,他们曾经出过青峡,如今再上西陵,山道沙沙。

余帘若有所觉,抬头向夜空望去,也看到了那轮明月。

“老师,我们会赢的。”

陈皮皮看着月亮,微笑着说道。

多年前,夫子上桃山,斩尽满山桃花。

今夜,明月当空。

他的学生们来了。

……

……

(君陌向来有理,我向来到关键时刻就写的很好,默默赞美自己。)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二十三章西陵之夕(上)

清晨时分,朝阳还没有从东海那边升起,天空连蒙蒙亮都谈不上,晦暗有如阴雨天,让那座山峰显得有些孤单。

山峰有三道崖坪,有四座神殿,有数千神官、数万执事骑兵,这里是道门统治人间无数年的殿堂,也是所有昊天信徒心中的圣地。

此时的崖坪里有数万人,穿着红衣、禇衣的神官,穿着黑衣的执事,披挂着黑金盔甲的骑兵,黑压压地到处都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黑压压的人群有如沉默的海洋,海水深处或者有愤怒,但海面上看不到丝毫,泡沫都被晨风吹破成幻灭的虚无。

有苍老而虔诚的红衣神官,有坚毅而冷漠的骑兵统领,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在这座神殿里生活了多少年,他们都很沉默,他们脸上的情绪都很复杂,人们愤怒着、悲伤着、惘然着,近乎绝望,于是才会有死一般的沉默。

道门是人类觉醒以来最强大的宗教,神殿是人类最庄严神圣的地方,这里的人们禀承昊天意志统治这个世界无数万年,享受过无尽尊崇与荣华、各种美好的事物,拥有过难以想象的地位,这一切都将要毁灭了吗?

崖坪上的人们看着山下,山脚下的田野与丘陵里,熹微的晨光间也有一片沉默的黑色海洋,但那片海洋与山间的黑色海洋不同,没有什么悲伤落寞无奈的感觉,只能感觉到其间隐隐积蓄的力量,那道恐怖的力量。

那片黑色海洋是唐国的玄甲重骑,那是横行世间无敌的存在,数万玄甲重骑将桃山重重包围,除了真正的大修行者,没有任何人能逃走。

有人看着崖坪山道尽头,那里有一座神辇,幔纱里有位穿着血色神袍、戴着神冕的女子,她是裁决神座叶红鱼,如果是以前,在这种决战时刻,裁决神座绝对是西陵神殿数万神官执事最可靠的心理依靠,人们相信只要她在,便没有人能够对西陵神殿稍有不敬,然而,现在的裁决神座已然站到了神殿的对立面。

有人看着山道入口北面那些挑着担、提着锅铲的人,有人看着那只老黄牛,有人看着那只鹅,他们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书院弟子,但更多的人只盯着一个人在看,那个人明明不是西陵大神官,却穿着神袍,戴着神冕,微胖的身躯里,仿佛有人间最庄严的气息,人们知道他是陈皮皮,传闻中道门新一代最天才的人物,观主的亲生儿子,然而,现在的他是新教的教主。

叶红鱼和陈皮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道门历史上最大的叛徒,还有那名带着天谕神殿旧人重归桃山的程立雪,他们对道门、对西陵神殿太过了解,如果不是他们,桃山前的那座清光大阵,又怎会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忽然失效?

人们看着他们,情绪自然很复杂。

但崖坪上大部分的眼光却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而是落在昊天神殿正前方那条山道尽头负手而立、在晨风里如仙子般的娇小身影。

她曾经叫林雾,现在叫余帘,她还有个贯穿始终的名字:二十三年蝉,她是魔宗的当代宗主,现在却站在桃山的最高处,这才是对西陵神殿最大的侮辱。

道魔势不两立,千年以来,做为魔宗宗主走到西陵神殿前,她是第一人。

看着那个女童般的身影,西陵神殿里的人们情绪异常复杂,很是寒冷,余帘自己却没有什么情绪,她甚至没有看神殿,而是看着北方某处。

这种无视,何尝不也是一种羞辱?

只是……大唐铁骑将西陵神国扫荡干净,道门却保留下来很多实力,提前尽数退入桃山峰顶,此时崖坪上还有数千名神官执事,当朝阳终生,光线落到峰间,照亮了人们身上的衣裳,形成一片红黑色的海洋,再加上数万名骑兵,只凭书院诸人再加上叶红鱼、程立雪等人,如何轻易言破?

更何况那座昊天神殿里,还有知命巅峰的'***'海、还有那位始终看不清楚的中年道人,更还有那位光芒万丈的掌教大人熊初墨!

……

……

初生的朝阳被海上的云层遮着,只漏出些许光线,被桃山峰间清冷的风一拂,变得更加暗淡,那座庄严的白色神殿,忽然间变得清冷起来。

一座巨大的神辇缓缓从神殿里行出,中年道人和'***'海沉默地走到辇前,然而即便辇幔里传出万丈光芒,依然不能让峰间的阴暗明亮起来。

余帘转身,面无表情望向那座巨辇。

崖坪上,无数双目光也望向那座巨辇,无论辇内的掌教,还是辇前的'***'海与中年道人,都有足够的实力与书院一战。

中年道人缓步向余帘走去,无数双目光随着他而移动,神官执事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却觉得血渐渐变热,知道大战马上便要开始。

余帘负着双手看着走来的他,依然面无表情。

中年道人走过数万神官执事形成的海洋,走到余帘的身前十丈外停下。他整理道袍与情绪,然后说了一句话。

“我们愿降。”

……

……

桃山一片静寂,一片死寂。

西陵神殿的人们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那些跟随叶红鱼和程立雪的人们也震惊的无法言语,直到片刻后,崖坪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带着哭腔的脏话!

“熊初墨,我艹你妈!”

崖坪上的人们很清楚,中年道人绝对不是自行其事,他的决断,必然得到了掌教大人以及'***'海,还有那些神殿大人物的同意!

道门与书院的这场战争从千年前持续到今曰,其间无数人死去,有多少惨烈的战场画面?今曰最终决战,虽然道门势衰,但毕竟还有无数年的积累,明显犹有再战之力,道门的领袖们……却要投降?!

人群变得愤怒起来,喝骂声不绝于耳,悲愤之余,哪里还顾得了中年道人甚至掌教的身份地位,有些虔诚的老神官,老泪纵横,更有无数鞋与石头从人群里飞了出来,像雨点般砸到中年道人的身上。

中年道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只是静静看着余帘。他代表西陵神殿,做出了一个最艰难的决定,他相信书院会做出合适的反应。

余帘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她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不准降。”

……

……

(今天还有。)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二十四章西陵之夕(下)

西陵神殿要降,不可思议,震撼的整座桃山都沸腾起来,到处都是哭声与悲愤的咒骂声,然而,余帘却代表书院说了句,不准降。

这更不可思议,于是桃山静默,鸦雀无声。中年道人蹙眉看着余帘,看了很长时间,声音有些微哑问道:“为什么?”

在西陵神殿方面看来,书院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己方的投降,因为道门依然有很强大的实力,之所以神殿愿意降,是因为现在道门的真正领袖,那位在万丈光芒里看似高大无比的掌教大人,已经没有了战斗的**。

更准确地说,数年前在书院后山,熊初墨被余帘喝破行藏,斩成重伤之后,那片万丈光芒便再也无法遮掩住他神袍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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