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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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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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夜色里的大黑马,听到轰隆声,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几次抬蹄,便欲奔出镇外去接应,却又停止,因为它发现来人的速度要比自己还要更快!

人未至,箭已至,箭先至。

轰隆雷声,掩盖了箭簇破空的声音。

极轻微的嗤的一声,一枝羽箭直刺酒徒咽喉。

这一次,酒徒看的真切,轻挥衣袖,便向那枝羽箭卷去,嘶啦一声轻响,青色文士长衫的广袖上被撕开一道裂口,那枝羽箭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从羽箭上传来的力量,他判断出,宁缺离小镇已经很近,不过数里,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三箭又来了!

这枝羽箭并不比前两枝箭更快,看的更清晰,但那种画面的清晰感,本身似乎就有一种质量感,旋转的箭簇仿佛要撕裂遇到的一切,而且轨迹极为灵动!

酒徒左手自袖中探出屈指而弹,一道清光布于身前。

噗的一声闷响。

那枝羽箭,在他身前坠落,落入地面的污水里,像是被杀死的天鹅,再也不复先前的灵动,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变得僵直无比。

酒徒的眉梢微挑,感觉到这枝羽箭的不凡之处。

宁缺终于出现了。

他站在小镇长街那头。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凝结的血,因奔跑而重新破裂的伤口,又流出了新血,旧血新血混在一起,再加上八千里路的风尘,看着很脏,就像个被同伴痛揍了无数顿的可怜的乞丐,就像是曾经当年的隆庆。

他自千里外狂奔而来,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未作调息,不顾伤势,早已濒临崩溃,然而他手执铁弓,静看酒徒,却自有一种岷山撼不动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宁缺,看着铁弓上那把铁箭,酒徒的神情渐凛,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声清啸里,身影骤然消失,去了百里之外。

下一刻他自百里之外归来,出现在桑桑身前,一指点向她的眉心。

一直守护在桑桑身侧的青狮,满头鬓毛如箭般散开,一声极其**的狮哮,响彻天地之间,死寂的小镇上瓦片乱飞!

酒徒身周散开一道清光,他的手指穿过清光,挟着无量天地元气,击碎无数如利箭般的鬓毛与瓦片,精确至极地点到青狮头顶。

青狮狂哮,唇间不知喷出多少佛息凝成的金刚杀意,然而就像那些鬓毛与瓦片一样,竟都拦不住酒徒这根指头!

一声怒嚎,青狮溅血而退。

桑桑手腕一翻,算盘瞬间散裂,数十颗算珠嗤嗤破空而飞,尽数穿过那道清光,落在酒徒的胸间,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噗噗声响。

酒徒唇角溢血,脚下却依然如电如魅,一指继续点向她的眉心,决意杀她,甚至就连算珠写成的符开始散播符意,他也毫不理会!

指未至,指意已至,难以想象其数量的天地元气,顺着酒徒的手指,刺向……不,应该是轰向桑桑的眉心!

这一次,他竟是连壶中剑都弃之不用!

桑桑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如果是以前,面对这样的搏命攻击,她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应付,然而现在,她需要他人的帮助。

鲜血,从她的眼角里流出来,显得特别可怖。

酒徒继续向前,只需刹那,便能将桑桑灭于指下。

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差了刹那。

因为宁缺的箭到了,这一次,不是普通羽箭,而是铁箭。

酒徒退,疾退,一退又是数百里。

然后他回来。

他看着左肩上那道铁箭留下的伤口,看着滴落到地面,汇入污水的血,沉默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望向已经站到桑桑身边的宁缺。

他在街的这头,距离酒肆的废墟有数十丈,距离书画铺很近。

先前那刻他决意抢杀桑桑,是因为宁缺的铁箭很麻烦,现在他没能成功,也没有什么焦虑的神情,因为他必须平静。

只有绝对平静,才能避开宁缺的铁箭。

他伸手掸了掸右肩,仿佛掸灰一般,将血掸落到地上。

宁缺的铁箭再至。

铁箭未离弦时,酒徒已经感知到下一刻宁缺手指的动作,他提前动作。

嗡的一声闷响。

长街上出现一道清晰的箭道,新凝的水蒸汽,在满是雨后清风的夜色长街里,看的并不清晰,反射着书画铺里的微光,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酒徒回到街上,解下腰间的酒壶,递到唇边痛饮数口,不顾酒浆淌落满身,然后他静静看着宁缺,从壶中缓缓抽出一把锋利的剑。

铁箭再至。

他再避。

他再次回来。

他看着宁缺身后的箭筒,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还有几根铁箭?”

宁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满是污垢与鲜血的脸上,神情平静地令人惊叹。

这里不是长安城,他无法借取惊神阵磅礴的力量,桑桑也无法像当年那样,给予他无穷无尽的昊天神辉支持。

没有师长的遗产,没有昊天的启迪,只有自己。

酒徒没有指望能够听到回答,他知道宁缺只剩下一根铁箭,胜利就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确认,宁缺的箭,根本无法射中自己。

宁缺继续发箭,普通的羽箭。

小镇里,响起凄厉的羽箭破空声,箭声是那样的密集,竟仿佛没有断绝处。

嗖嗖嗖嗖!

嗤嗤嗤嗤!

噗噗噗噗!

羽箭离开弓弦,以恐怖的速度,准确无比地射向酒徒,撕裂空气,撕破黑夜,无数箭影,甚至要将昏暗的小镇照亮。

箭影箭风箭啸里,酒徒身形如魅,拂袖如舞。

无论宁缺的箭再快,再如何准确,就是射不中他。

因为他真的太快了。

……

……

街道上一片安静。

到处都是箭。

当铺的破檐里,斜斜插着箭。

米店的石阶里,深深插着箭。

青石板上,羽箭射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能够射进坚硬的石头,可以想象宁缺的箭道,现在究竟霸道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的箭法,却依然没有射死酒徒。

宁缺保持着挽弓的姿式,沉默地瞄准着酒徒,没有松弦,双臂因为先前的连环射消耗过剧,有些微微颤抖。

他身后的箭筒里,只剩下数枝普通羽箭和一枝铁箭。

酒徒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有本事,你就射中我。”

宁缺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射不中他。

因为他的沉默,酒徒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很多嘲弄和不屑:“你射啊。”

宁缺没射,也没有放下铁弓。

他在等。

他在等酒徒不能来回无距的那个瞬间。

酒徒站在书画铺前,铺里昏暗的灯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斑驳,看着就像是秋天没有离开梢头,却被秋雨浸了数曰的树叶。

忽然间,有道强大的阵意,从他脸上那些斑驳的光影里生出。

……

……

(今天没有三件事,就一件,maoni1118;某信公众号的抽奖活动,将从明天正式开始,欢迎大家关注,嗯,奖品明天公布,应该会不错……当然,遗憾的是,我没找到赞助,那就自己来吧,泣血公告天下。噢,对了,酒徒明天杀,结局大家安心,当然**,三年前就想好了。)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一十九章一把剑(下)

斑驳的光影,来自窗纸上的缕花。

门是房屋通往外界的通道,窗似乎也是,其实不然,窗只能让目光通过,更多时候,代表的是囚禁,比如幽阁里的小石窗,意味着绝望。

那道阵意,也是囚禁,全无征兆地生出,瞬间便要罩住酒徒的全身,从脸到青衫再到他脚上那双布鞋,一朝阵成,他便再也无法离开。

宁缺在街那头,举着铁弓瞄准他,如果他无法离开原地,被这道阵意锁死,那么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死亡,毫无意外的死亡。

然而,就在那道斑驳光影形成的阵意刚刚生成的时候,酒徒便动了,他向后退了一步,鞋底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雨水微溅,光影疏离,然后散开,随着被他一脚踏成碎片的青石板一道散开,紧接着,书画铺前的石阶崩散,崩裂的痕迹,迅速蔓延。

喀喇乱响声里,书画铺的铺门上出现了数道极大的豁口,无论是门还是窗,都在瞬息之间变成碎木与片纸,梁木破折,烟尘大作。

整间铺子,在烟尘里坍塌,只是因为酒徒向后退了一步,他那一步退的时机异常精妙准确,正在那道阵意生而未成之时。

似乎,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间书画铺子里有座阵。

烟尘微落,一地瓦砾,满目狼藉,张三和李四倒在废墟角落里,浑身都是血,身上满是灰尘,竟是被震飞到了后院。

两名年轻人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稍一移动,便痛的难以承受,但他们依然不甘心,伸手在碎砖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两把菜刀。

酒徒转身,望向两名年轻的唐人,神情漠然。

目光落下,张三和李四噗噗吐血,再难站起。

“这是书院的局,还是你的?”

酒徒望向数十丈外肉铺废墟旁的桑桑,双眉微挑,微有笑意,因为所有的这一切,对他来说,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笑话。接着,他笑意渐敛,望向从书画铺残墙里站起的朝小树,面无表情说道:“你……要杀我?”

朝小树走到残破的石阶旁,拍掉身上的灰尘,整理衣着,向酒徒平静行礼,说道:“我是朝小树,自然要杀你。”

他是朝小树,朝小树是唐人,那便有要杀酒徒的无数种道理。

“我,当然知道你是朝小树。”

酒徒神情漠然看着他,说道:“这些年,我们在小镇上做街坊,为友朋,你喝茶,我喝酒,难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朝小树沉默片刻,问道:“既然早已知晓,为何到了现在?”

“因为我很好奇,你,或者说书院究竟准备用什么方法来杀我,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你那两个帮工,徒有莽勇,也不会修行……是的,对我来说,和你的交往就是一场游戏,有趣的游戏。”

酒徒说道:“活的久了,难免会有些无趣,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这么有趣的事,我当然想多看些时间,想看看这游戏的玩法。”

然后他望向桑桑,说道:“我想,您应该很理解我们这种人类的感觉。”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我不理解。我开始活后,便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是个很有趣的人,那么活着,也没有什么无趣的地方。”

她说的他,自然就是宁缺。

酒徒微惘,然后失笑,摇头感慨说道:“是啊,昊天嫁人,还生了孩子,这个世界如此疯狂,哪里会无趣呢?”

“那你呢?你为我准备的这场游戏,趣味在何处?”

酒徒看着朝小树,平静说道:“就这道阵法?那我会很失望。”

朝小树说道:“确实简单了些,但我们都觉得应该有用……你最大的弱点在于身体,你的身体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甚至更容易腐朽。我和那两个孩子都是普通人,就算你看破了我们的身份,也不会警惕……就像你说的那样,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会陪我们玩这场游戏,那么我们便有可能囚禁住你。”

酒徒沉默片刻,说道:“能把我的心意算的如此清楚,是大先生还是二先生?”

宁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开口:“是三师姐。”

“果然不愧是二十三年蝉……佩服,但也很不佩服。”

酒徒摇头说道:“她确实找到了我的弱点,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你们确实也足够多出手的机会,因为我不会随时动用无量境界来警惕你们,心意动也是需要耗费时间的,但她弄错了一件事情……这道阵法太弱。”

他看着宁缺说道:“如果是樊笼,或者还有些希望。”

宁缺说道:“就算当年我们能请动叶红鱼出手,她出现在小镇上的那一刻,便是你发起攻击,或者飘然远离的那一刻,没有意义。”

酒徒说道:“所以这是矛盾,普通人能近我的身,却没有力量杀死我。”

宁缺说道:“你太怕死,所以太警惕。”

酒徒说道:“是的,所以最开始的那些曰子,我从来不喝朝老板的茶,因为我怕他下毒,我还是更习惯喝我自己的酒。”

宁缺说道:“你的习惯其实不好,难怪没朋友。”

酒徒笑了笑。朝小树却没有笑,他想起最近两年酒徒已经开始喝自己的茶,想着其间隐藏着的意思,沉默不语。

酒徒笑容渐敛,看着朝小树平静说道:“是的,我没朋友,屠夫更应该算是伙伴,我也想要朋友……我听说过当年春风亭雨夜的故事,我一直觉得你去老笔斋找那个小家伙时的感觉很不错,你们之间的交往很有趣,所以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与你成为朋友,可以一起喝喝茶,聊些有趣的东西也好。”

春风亭雨夜那个故事,随着宁缺朝小树二人在世间的声名渐显,早已传播开来,甚至已经变成了传说,很巧的是,三名当事人今天都在。

他们重聚在宋燕之交的小镇,也是为了杀人来的。

宁缺站在桑桑身前。

朝小树站在酒徒身边。

“骗我无所谓,但你为什么不能一直骗下去呢?”

酒徒走到朝小树身前,神情漠然,眼眸深处隐隐有暴虐的情绪,“既然你骗不了我,又杀不死我,那么,还活着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冷酷,实际上却很愤怒。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无数年的漫长生涯,不是那么好捱的。

“我是个愿意结交朋友的人。”朝小树静静看着他说道。

没有人能质疑他的这句话,整个人间都知道,朝小树是最好的朋友,也最好结交朋友,他诚挚而大气,不疑人,潇洒无比,只有他这样的人能够与大唐皇帝陛下兄弟相称,也能在路边书画铺里随便一拣,便拣了个宁缺这样的兄弟。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与你成为朋友,虽然你的辈份太高、年龄太大,但朋友这种事情,向来与辈份年龄无关,只与意趣相投有关。”

朝小树继续说道:“我承认来小镇便是为了设局杀你,但这数年时间下来,那个局其实早已不成为局,你知道我是朝小树,难道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朝小树?所以虽未言明,但已经没有欺骗,我甚至还想过,能不能说服你,如果能,那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么我对你也没有什么亏欠。”

“亏欠?不,你不亏欠我任何东西。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无数个年头,见过无数阴险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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