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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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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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明白世界的变化。

越强的人拥有越多的自由,一旦他们有能力把这种自由凌驾在人间之上,人间必然陷入混乱之中,如同大唐出现之前的那些蛮荒岁月。

现在就看像柳白这样的神殿客卿,对昊天道门是否还保有足够的尊敬,同时看书院里的人们,能否像夫子那样替人间百姓撑开一把伞。

如果只从眼下看来,西陵神殿在这场战争中受到的削弱最多,但昊天道门统驭世间无数年,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谁都不知道在哪座山的简陋道观里,是不是还藏着知命境的隐者。

除了七枚大师重伤,佛宗的实力基本上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无论是佛宗行走七念还是悬空寺的僧兵,都没有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只是因为佛宗本身的理念所限,他们应该不会做出太主动的事情。

除了道佛两宗,世间诸势力最强的还要数金帐王庭,除却那些狼群一般的骑兵,王庭的国师和那十余位大祭司,便足以震慑绝大多数修行者。

南晋剑阁已经开始展露锋芒,相信各地的门阀世家低调多年的供奉,也敢在这风雨飘摇之时出来见天日了,被三大不可知之地控制无数年的世俗世界,必将变得纷乱起来,谁也看清楚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如果想要看清楚人间的将来,所有修行门派都必须盯着长安城南的书院,无论书院现在如何沉默,但那里毕竟是书院。

…………“今后是修行强者的世界。除非夫子回到人间,或者西陵神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实力,不然至少会乱上一段时间。”

宁缺隔着青帘,看着车厢里说道:“你现在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那些大臣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然后学会接受现实。”

来到新的一年的长安城,局势也有些纷乱复杂,当西陵神殿联军和金帐王庭骑兵施加给大唐的强大的外部压力暂时消失之后,原先看似铁板一块的大唐朝野内部,有些隐藏着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

尤其是前些天,华山岳的死亡从前线传来后,整个长安城都震动了。

华山岳是世家子弟,数年前便成为固山郡三州镇军主管,在军中权势颇重,地位极高,很被看好成为将来的大唐王将。

在大唐军中,马革裹尸从来都不是只属于普通士兵的悲伤,将军死于沙场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华山岳级别更高的将领,死于敌人流矢的事情,在大唐千年的历史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按道理来说,华山岳战死的消息,肯定会引起朝野间的悲痛与遗憾,却不至于引发如此剧烈的震动。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华山岳身为三州镇军主管,不需要身先士卒,至少不需要在战事渐平的时期,还要带着下属冲杀于凶险的战场之上。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华山岳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书院送到了镇北军中。

于是华山岳的死讯,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点燃了公主一派官员的怒火。前日朝会结束之后,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对着宫墙泪流满面,厉声喝道:“即便有罪,岂能不审而死?娘娘,你可对得起陛下?”

礼部尚书乃是公主派的大人物。像他这样的人,在朝中还有很多,更何况华家本就是大唐世家,不知有多少亲近的门生故旧。

如果皇后和书院选择在这时候,对朝野间的势力进行清洗,必然会伤透人心,但如果不伤人心,人心却难免乱起来。

皇后娘娘是魔宗圣女这件事情,直到如今依然无法被大唐朝野很多人接受,最危险的是,如果人心之乱和道门对大唐皇室的指责联系到了一起,必然会给大唐带来极大的麻烦。西陵神殿方面,现在还没有进行这方面的舆论攻势,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红袖招前停着很多辆马车,楼内却非常安静,听不到丝竹之声,听不到曲声,听不到一曲舞罢,喝彩鼓掌之声。

大厅里摆着十余张桌案,案后坐着的人,都是公主一派的重要人物,这些人或面有怒色,或面带思忖之色,或沉稳不语。

无论心里是何等情绪,但他们看着正前方那张桌案的眼光都很冷漠。

那张桌案摆在正前方,和这十余张桌案隔着一段距离,宁缺坐在案后,静静看着面前这十余位神情各异的大臣。

他是书院十三先生,整个唐国无人敢有丝毫不敬,但此时却没有人理他,所以他显得很孤单。

宁缺很适应这种孤单,无论是在岷山还是在荒原,他过惯了这种日子。

他举起酒壶,把自已面前的酒杯斟满,看着身前这十余位大臣,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不甘心,或者说不服气,或者对皇后娘娘有所怀疑,或者认为我做了些很不妥当的事。”

大臣们微微挑眉,心想难道你真地敢自承其事?

宁缺举起酒杯说道:“但我不会对你们解释,因为我不需要解释,唐律在上,规矩总是要守的,等什么时候我大唐军队能够南出青峡,收复清河,或是深入荒原,把金帐一把火烧了,到时候我们再来说今日这些事。”

一位大臣说道:“那十三先生今日让我们来又是何意?”

宁缺说道:“我要你们闭嘴。”

那位大臣怒意难遏,斥道:“你凭什么让我们闭嘴?”

宁缺说道:“没有证据,到处传流言,是为诬陷,而且在这种时刻,做这种事情,迹同叛国,你们应该知道轻重,如果不闭嘴,那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要见公主殿下。”

“不行。”宁缺说道:“殿下是待罪之身,没有人能见,如果你们坚持要见,那明日便开审公主殿下篡改先皇遗诏一案。”

“那便开审吧。”

沉默的礼部尚书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疲惫,也有些黯然,说道:“至少我不能眼看着殿下像华将军一样悄悄地死去。”

宁缺看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那便见吧。”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的珠帘轻动,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穿着宫裙的李渔,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缓步走进厅中。

楼内顿时响起一阵碗碟撞击之声,十余名大臣纷纷站起,看着李渔面露震惊激动之色,半晌后才醒过神来,纷纷行礼相见。

这是事变以来,李渔第一次离开公主府,也是朝中这些人第一次看到她,此时看着殿下虽然有些清减,但精神不错,诸大臣的心情终于安定了些。

李渔看着这些大臣,想着已经到了如今境况,这些人依然对自已不离不弃,心中难免感动,拜谢道:“多谢诸君。”

大臣们齐声道:“不敢。”

宁缺端着酒杯,看着酒杯,仿佛事外之人。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大臣们,说道:“如果这样你们还不能冷静下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公主殿下绝对不会像华山岳那样悄悄死去,我会让她死在你们面前,让世间所有人都看到她死亡时的画面。”

大臣们还沉浸在得见殿下的兴奋中,忽然听着宁缺说的这段话,顿时觉得仿佛被冰刀刺了个对穿,寒意直透内腑。

坐在角落里的一名青年将领大怒喝道:“谁敢动殿下!”

宁缺把杯中的酒饮尽,起身离开大厅,向楼上走去。

他没有回答这名青年将领的话,厅内诸大臣也没有谁回答这名青年将领的话,楼内安静无比,只能听到人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愤怒,也是因为紧张,还有恐惧。

他们此时终于想起来,宁缺连皇帝都敢杀。

…………红袖招顶楼房间里,桌上铺着百花绣布,一只青瓷碗里盛着银耳羹,瓷碗的碗底正压在那朵艳丽的牡丹花上。

宁缺把银耳羹喝完,擦了擦嘴说道:“就喝了一杯酒,不需要醒。”

简大家说道:“问题是案上那些点心你也没怎么吃。”

宁缺这才知道先前楼下的动静,一直被她看在眼里,说道:“最近这些天,实在是没有心情吃东西。”

简大家说道:“我让水珠儿去煮汤圆了,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谢谢简姨。”

宁缺略一停顿,继续说道:“今夜这件事情,书院是给简姨面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与春雨一道来临的女子

简大家说道:“这是给娘娘的面子。”

宁缺说道:“事涉书院,皇后也要喊我一声小师叔,我不用给她面子。”

简大家静静看着他,问道:“你真想杀了李渔?”

宁缺想都没想,说道:“让她死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简大家问道。

宁缺解释道:“杀了李珲圆,再把李渔杀死,朝中的大臣们就算还有二心,他们能向谁效忠?他们就算再痛苦不甘,也必须服从娘娘的意思。这场战争在很多人看来,让朝廷和书院不方便对这些人下狠手,但如果换个角度去想,杀死李渔后,战争的压力和大义的名份,便会成为这些大臣们的压力。”

听完他的这番话,简大家叹息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你小师叔很像,后来你学了他的浩然气,便以为你们俩更像,现在才想明白你们终究是两个人。”

宁缺说道:“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赶上小师叔,但在有些事情上我相信自已能比他做的更好,比如现在大唐面临的这些情况。”

简大家微涩一笑,说道:“所以他死了。”

宁缺平静说道:“我不怕死,但我要大唐和书院活下去。”

简大家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怜惜的情绪,手抚胸口平静阵后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亲王虽然与夏天关系不错,但她也姓李?”

听到这个名字,宁缺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将军府里化不开的稠血,说道:“在我的眼里他已经死了,只是需要一个正确的时间。”

简大家说道:“你的冷静会让人们觉得恐惧。”

宁缺不再讨论这件事情,问道:“我还是很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反对我杀死李渔,她不应该是那种能被小情小意影响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夏天在想什么。”

简大家望向窗外,此时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悬在城墙之上,她的脸上露出迷惘和的神情,问道:“夫子真的走了?”

宁缺站起身来,走到窗畔看着那轮明月,说道:“谁知道呢?”

稍作停顿,他继续说道:“除了他和昊天,还能有谁知道呢?”

……

……

过年之后,宁缺便一直留在长安城里,不是因为来回书院不便,而是因为更重要的一些原因,以及准备等待西陵神殿使团的到来。

时渐入春,神殿使团终于抵达了长安城,在唐人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使团的车队驶过朱雀大街,进入礼宾馆。

前来谈判的使团人员构成有些复杂,主使是西陵神殿天谕院院长,两名副手分别是南晋的一位王爷还有燕国的丞相,说起来有些好笑但真的不好笑的是,南晋和燕国的皇位现在都还是空着的。

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两路大军依然在唐国南北,局势紧张难褪,所以双方的谈判随着使团的到来迅速开始,大唐朝廷里的博学之士和西陵神殿使团的成员,坐在长桌两侧,开始像意料中的那样挥舞唇枪与舌剑。

谈判自然需要谈,据理力争却往往看的不是谁更占着道理,而是看谁更有力气,皇宫侧殿里双方的谈判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或者说最关键的谈判场所在长安城内的另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

和观主一战前,宁缺执刀行走于街巷中,斩掉桑桑留下的痕迹,雁鸣湖的宅院也自然不能避开,好在破坏并不是太严重,没有用多长时间便修好了,新年后的这段日子,他便一直住在这里。

雁鸣湖上的厚雪早就已经融化,冰层变成极薄的镜面,然后纷纷碎裂,被风吹至湖岸堆成雪酥卷,露出了清澈的湖水。

宁缺站在湖畔,伸手把尚未抽出青芽的寒柳枝拨开,看着水中那些隐约可见的细青茎,自然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和桑桑划着船儿在湖上种荷花的画面。

湖上阴云渐至,没有春雷炸响,悄无声息间便有雨点淅淅沥沥落下,这是长安城今年落的第一场春雨,自然带了些料峭寒意。

宁缺走回宅院,拿了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便在此时听到了叩门声。

他走到院门前,听着那边响起的叩门声,沉默片刻,把门打开。

雨水不停地落着,把他的衣裳全部打湿,也打湿了门外那个女子。

宁缺看着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她没有穿青色的道衣,穿着血色的裁决神袍,黑色的发丝没有像那年一样因为湿漉而显得狼狈,因为她戴着华贵的神冕。

但她还是那样的美丽。

宁缺的眼神很平静,看到她身后的那两个人,也依然平静剑阁柳亦青,还有现在是南晋礼部官员的谢承运。

柳亦青和谢承运对他行礼,也很平静。

柳亦青的眼睛是宁缺砍瞎的,谢承运和他相识于书院之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事情在此时已经没有必要还记得。

院门缓缓关闭,把随行的那些人都关在了门外。

叶红鱼随宁缺走进宅院。

……

……

宁缺和叶红鱼坐在梅园的雨廊下,看着自天落下的春雨发呆,南边的院墙那头,隐隐传来雨水落入雁鸣湖里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住在这里的那些日子,确实算是平静。”

叶红鱼伸手去接廊沿落下的雨水,说道:“只是世事多变,平静终不可久。”

宁缺看着雨水在她白玉般的掌心里溅开,说道:“当了裁决大神官后,你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是人说的话了。”

叶红鱼收回手,看着他说道:“你这是在挑衅本座?”

“本座你个头。”宁缺把毛巾递过去,说道:“在我面前还是说人话的好。”

他和叶红鱼在荒原上相识,至今已经有很长时间,曾经相杀,不曾相爱,曾经同居,从未同心,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将来的某一日,他们会要杀死对方,并且他们已经做过多次尝试。

有意思的是,大概正因为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两个人相处时,反而显得特别平静,仿佛有清风缭绕其间,令人神清气爽。

宁缺问道:“观主和掌教都还活着,你说的话能算话?”

叶红鱼说道:“既然我来长安城,说的话自然能算数,问题是书院向来不干朝政,你对长安城里的人有多大影响力?”

宁缺说道:“魔宗宗主牌就在我身上,你知道皇后的身世,所以不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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