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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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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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说道:“我会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进行处理。”

二人不再继续讨论这件事情,毕竟那些事情或者说处理方法里,透着难以抹去的阴森意味,和今夜的白雪净街,这些天的热血,并不是太和谐。

朝小树不喜欢,宁缺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刻说这些,二人沉默前行,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东城的春风亭横二街。

走进朝宅,宁缺见过朝老太爷,然后便被上官扬羽拉到了侧院。他看着这位府尹大人如当年一般猥琐的容颜,微微挑眉说道:“那边反应怎么快?”

上官扬羽抚着山羊胡,看似镇定,实际上手颤抖地险些把本就不多的胡须拔下来,说道:“好不容易才安静两天,这事处理不好,会惹出大麻烦。”

“怎么处理才是好?”宁缺看着他问道。

上官扬羽被他看的很是心慌,说道:“您说好那就是真好”

宁缺笑了笑,说道:“谁找到你的头上?”

上官扬羽说道:“这种事情,无论是大学士还是尚书大人们都不敢出面,还能有谁?大理寺卿这时候就在我家等着。”

通过府尹大人的解说,宁缺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是华家的姻亲,他想了想后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

上官扬羽说道:“娘娘请十三先生全权处理。”

然后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窥视,低声说道:“华家老少这时候正在宫门前跪着,看情形只怕要跑到明天清晨去。”

“这时候跪着又有什么意义?”宁缺说道。

他明白了朝廷的意思,华山岳的行为明显没有得到家族的同意,而在这种时刻,所有人都想保持平静和团结。

有资格处置此事,平息风波的地方,只能是书院。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

宁缺想起在北大营伏袭皇后车队的那些镇北军官兵,说道:“把那些涉案的血披风都送到徐迟大将军麾下,就说是我送过去的,照前例办理,以十首级赎罪,你回府告诉那位大理寺卿,如果战事稍歇,让华家准备好交兵权。”

“明白。”

上官扬羽被皇后娘娘扔出来做中间人,却也不愿意把公主殿下那派的大人们得罪的太惨,听着宁缺的意见终于松了口气,问道:“那华山岳?”

宁缺说道:“一样扔过去。”

上官扬羽终于完全放心,他最担心的便是宁缺坚持要杀死华山岳,要知道就连皇后娘娘都觉得,华山岳不能这时候死。

上官扬羽出了朝宅,宁缺一个人站在偏院里,手掌轻轻抚摩着拐杖有些粗糙的表面,想着今夜这件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腊梅丛后响起咳嗽起,朝老太爷走了出来。

宁缺准备上前去扶。

朝老太爷挥挥手,说道:“你现在就是个死瘸子,还想着扶我?”

宁缺笑了笑,忽然问道:“二掰,您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朝老太爷说道:“朝堂大事,怎么来问我这个老头儿?”

宁缺说道:“便是观主,也要向您发问,更何况是我。”

朝老太爷说道:“说来听听。”

宁缺说道:“我总觉得这么处理,有些不对劲。”

朝老太爷说道:“因为你在退。”

宁缺若有所思道:“不错,我已经不习惯在世事面前后退。”

朝老太爷看着他说道:“若要问天道,便不应理世事。”

宁缺问道:“世事总来扰你又如何?”

朝老太爷说道:“观主在你面前时,你是怎么做的?”

…………朝宅花厅里搁着很多火盆,温暖如春。

鱼龙帮弟子前些天死伤惨重,帮中的气氛自然有些黯淡,今日朝小树和刘五归来,诸人在朝宅相聚,也没有饮太多酒。

宁缺和齐四说完了雁鸣湖畔宅院整修的事情,向桌对面看了一眼。

陈六正在喝热茶,他不喜欢喝酒,因为他认为酒水对思考无益。

宁缺说汤喝的有些多,出了花厅去解手。

不多时,陈六也出来了。

“你们和军方熟,和镇北军那边关系怎么样?”

宁缺看着陈六问道。

明黄的灯光透过窗纸,落在陈六身上,留下大片阴影,看不清楚脸。

春风亭一夜后,鱼龙帮和军方的关系非常紧密,陈六知道在这方面不可能隐瞒什么,轻声说道:“能说上话。”

宁缺说道:“告诉那边,我要华山岳死。”

陈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动作很小,如果不是宁缺盯着在看,根本都看不清楚。

二人先后回到花厅。

朝小树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快吃吧,肉都快烂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天上人间

吃了羊杂汤,接着宵夜,酒却喝的不多,宁缺走出朝宅,被寒风微拂,便没了酒意,又觉着有些不尽性,或者说烦闷。

马车去了礼宾馆,他让车夫离开,自已扶着拐,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园中,透过雪窗,看到莫山山正在提笔写字。

烛火如当年,女子的眉眼还是那般秀丽,他在窗外静静站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叩门而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缺此时想饮酒,想和莫山山饮酒,进得闺舍才发现此时已是深夜,不知如何开口,便说道:“天猫女那丫头现在怎么样?”

“说了门亲事……”莫山山准备给他斟茶,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我这时候有些想饮酒,你陪不陪?”

几碟小菜,两碗青菜粥,一壶大河国老酒,二人对饮。

莫山山问道:“你的眉间有郁结。”

宁缺放下酒杯,揉了揉眉心,说道:“这么明显?”

莫山山微笑说道:“若非如此,你怎么会如此夜来找我?”

宁缺沉默片刻,把今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至于最后交待陈七的那些阴秽事,自然没有提,感慨说道:“五年前送李渔回长安,在北山道口第一次看见华山岳,当时我就不喜欢这个人,现在依然不喜欢,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舍了命也要救李渔,情之一物,着实令人猜不透。”

“情之一物……”

莫山山轻转酒杯,静静看着宁缺说道:“本就是极难明白的事。”

宁缺被她看的有些乱,伸筷子去夹油炸小尾鱼,鱼却从筷子里滑了下来。

他把筷子搁到桌上,转而言道:“我有些郁结的原因,还在于世间之事,想那日雪街之上,无数人死去,但死的清爽,今夜这事,绝大多数人都能活着,却活的令我极不舒畅,朝二掰对我说,要问天道便莫理世事,若世事来扰你我,便像砍观主那般一刀砍落,只是说的简单,做起来何其困难。”

莫山山把鬓畔的细发理至耳后,说道:“修道途中,每个人都会被这些选择所困扰,我也曾经有过相同的困扰,只是后来发现,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天道要问,世事我要理,情之一物,我也要琢磨。”

她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说道:“那年在瓦山,我曾经想问歧山大师一句话,最终却没有问出口,当其时,我以为自已已经想明白了,然而回大河后,坐在墨池畔看水面倒影,看青天里流云,却发现所谓想明白依然只是逃避,我始终有些不甘,这便是贪心,因为红墙白雪你曾说过喜欢,我依然喜欢。”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也是喜欢的。”

然后他望向雪窗外的那些竹子,想起那个漫长的夜,自已在雪湖畔呵天骂地,说道:“那天她跑掉,但跑的不远,所以我能抓回来,这一次她跑到天上去了,跑的太远,回不来了,所以我没有任何办法。”

这段话前后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莫山山听懂了,疏长的睫毛微微眨着,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黯然情伤,只是平静。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就很好。”

她看着宁缺说道:“至于其余的贪心,以前或者有可能,现在大概没可能,我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伤心,因为这大概便是天意。”

她斟了杯酒,缓缓推到宁缺身前。

然后她望向雪窗外的夜穹,微笑说道:“谁让她就是天。”

宁缺看着她那令人心颤的美丽容颜,饮尽杯中酒,以为敬。

…………长安城越来越寒冷,冬天变得越来越冷酷,日子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前行,悄无声息间,天启十八年便走到了尽头。

小皇帝还没有正式登基,大唐朝事尽掌于皇后之手,改年号的事情,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战争并没有完全停止,唐国依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不知有多少人死去,但新年总是要过的,并且还要过的更热闹。

宁缺的新年是在书院里过的,后山的师兄师姐们伤的伤、残的残,养病的养病,年夜饭便落在莫山山和唐小棠的身上,再加上小书童在旁协助,虽然直到月亮爬上山巅,饭菜才做好,总算是有口热乎饭菜吃。

这一夜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对着夜穹里那轮明月敬了好几轮,如果夫子这时候有空闲喝下弟子们敬的酒,只怕会醉的一塌糊涂。

很平静很温馨,仿佛一切如昨,但事实上众人都觉得,现在的书院后山少了些什么,而且缺少的那些很重要,也许是最喜欢当美食品鉴家的老师,也许是前些年一直在负责做饭的桑桑。

新旧两年相交之时,世间的局势也发生了很多重大的变化,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金帐王庭的骑兵终止了疯狂的进攻势头,与唐军暂时进入了休战状态。金帐王庭以七城寨的开平为大营,唐军则是坚守在向晚原一带,寸步不退。

月轮国的国主以及大军的主帅等重要人物,都死在大师兄手中,大军主力在葱岭前被大唐西军歼灭,西军趁势突破葱岭,直袭朝阳城,意欲灭其国本,一路连破十七城,到了朝阳城北才接到长安十万火急发来的飞信。

舒成将军看过这封由朝廷和书院联署的书信后,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不顾麾下众将领的震惊不解和反对,强行命令大军回撤。

大唐西军撤离朝阳城之时,烟尘冲天,月轮国人完全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待他们确定唐军不再攻城之后,整个朝阳城变成了一片欢迎的海洋,无数的月轮国人痛哭流涕,然后开始泼洒清水以为庆贺。

在此后的撤军途中,大唐西军甚至受到了月轮国国民的夹道欢送,不时有月轮国士绅百姓或是僧侣,给大军送来粮草清水还有染红的鸡蛋,最开始坚决反对撤军的西军将领们,在看到这一幕幕画面后,终于确认这个常年温暖的国度实在是不能以常理论,征服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意思。

真正最令人震惊的变化,发生在青峡处,号称数十万之众的西陵神殿联军,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竟开始收兵南撤,不再试图打通青峡,也没有绕道北伐的意图,而是撤回了清河郡,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大唐镇南军千里奔援青峡,一路丢弃了无数辎重,甚至大部分士兵连盔甲皮甲都扔进了深山里,疲惫不堪、完全靠意志力在苦撑,因为西陵神殿联军的南撤,他们终于迎来了珍贵的喘息机会,只是幸福降临的如此突然,无论是镇南军的将领们还是长安城,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强大的神殿联军,在这场举世伐唐之战里,等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或者更准确来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便这样退了回去,这究竟是为什么?

唐人想不明白,南晋人更想不明白,尤其是因为丧子始终沉浸在极端悲痛中的南晋皇帝陛下,更是不可能想明白,所以他非常愤怒。

然后他便气死了。

新年之后,南晋皇帝的死讯传遍天下。

按照南晋朝廷的官方说法,这位伟大的南晋皇帝是因为操劳国事过甚,连续批阅奏章,三天两夜未眠,突发疾病而亡。

大唐天枢处在南方则查到了一些别的说法,虽然最终能够确定的只是一些片段,却足够长安城里的人们推断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晋皇帝死前的那天,因为西陵神殿联军南撤而雷霆大怒,把南晋军方的将领召进宫里一顿乱骂,甚至就连已经死了的白海昕主帅都没有放过,然后这位陛下依然没法高兴起来,命令剑阁派人进宫交待为什么青峡一战打成了这副模样。

剑圣柳白正在养伤,而且以他的地位,自然不会去皇宫做什么交待,剑阁随意派了名弟子进宫,那名弟子叫柳亦青。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南晋皇帝的死,在史书上大概只是简单的一句记录,和历史上无数座皇宫里的阴森血污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位皇帝陛下的死亡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人间权力结构的根本性改变。

修行者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影响世俗的皇权,这场举世伐唐战争里的很多细节,早已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燕国的修行者,还是唐军里的阵师剑师,或者是金帐王庭里的祭司,在千骑冲锋和满天箭雨之前,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

同样是这场战争,却证明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知命巅峰的真正强者,一旦发威足以改变河山的颜色,比如青峡之战里出手的那三人。

肃穆的南晋皇宫,在一个瞎子的剑前,都显得那般孱弱、不堪一击,这与剑阁的强大有关,事实上却说明了一个事实。

夫子离开人间,去了天上。从那一天开始,人间便不再是当年的人间,这便是所谓天上人间。

第一百九十四章世内事外

像柳白君陌叶苏这样强大的修行者一直存在,千年前的世界,本就是修行强者的世界,无论王族还是普通人,都只是在缝隙里苟延残喘的可怜人。

只不过千年有圣人出,随着夫子建唐,西陵神殿做出相应的改变,这种局面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有书院和西陵神殿这两座大山,再强大的修行者,都必须服从于世俗的规矩——除非他们能够越过五境——然而越过五境,他们会发现自已的头顶,原来始终笼罩着一片青天,让己不得出。

如今夫子登天,苍天也似乎无心再理人间,西陵神殿在战争中损耗极大,两座大山和一片青天的震慑力,都在减弱。

在这种情况下,强大的修行者自然可以呼吸更多新鲜的空气,更何况像剑圣柳白这种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跨过五境门槛的人。于是南晋皇帝悄然死去,便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明白世界的变化。

越强的人拥有越多的自由,一旦他们有能力把这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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