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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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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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抽出鞘中的朴刀向下斩去,寒冷的刀锋斩断对方的咽喉。

大念师眼眸里那些愧疚放松后怕之类的复杂情绪,全部化作灰暗的震惊和绝望,眼睛瞪的极大,纵是没了呼吸也无法闭上。

走出帐外,宁缺看着那名等候自己的唐兵,说道:“他没能挺下来,真的很遗憾。”

这名天枢处埋在边军里的眼线唐兵,从头到尾旁观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听着这句话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宁缺刀锋上的那抹残血,只好沉默不语。

第四十五章小停顿

没有了呼吸也闭不上眼睛,这就是所谓死不瞑目,宁缺在帐内没有替林零把眼皮阖上,心里也没有什么沉甸甸的感觉,甚至出帐之后便迅速遗忘了此事。

他这辈子杀过太多人,见过太多死人,也见过很多死不瞑目的人,所以根本不在乎,死者怨念不甘想报复?若你能化身成鬼那便来吧。

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人,宁缺从来没有宽恕之心,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任何誓言承诺都是最不值钱的事情。

先前没有用自己人格起誓而是用夫子人格发誓,自然是因为他的人格没有夫子的人格值钱,至于夫子的人格会因为他的举动而破产……反正夫子他老人家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也。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大概会觉得宁缺如此做法有些缺德,比如这时候身边那位天枢处密谍,脸上便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宁缺从小在渭城得的那个外号——缺德的。

宁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不过随着他带着桑桑离开边塞回到长安城,所遇所见之事或壮阔或铁血或奇妙,再没机会让他展露自己缺德的那一面罢了。

袭击粮队试图暗杀他的马贼,最后残余的几个头目及首领,全部死光了,唐营中军帐处的事情进行的也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这支骑兵隶属于东北边军,但舒成将军领圣命而来,涉嫌包庇马贼的徐寅偏将,身为骑兵统领,竟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舒成将军挑明调查马贼一案的宁缺身份,自然是压制营中将士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唐军的纪律,大唐东北边军虽然受夏侯大将军统领多年,但依然是帝国的部队,而不是夏侯的私军。

如今大唐帝国国势强大,四海归心,效忠皇帝陛下的意念深入每个骄傲军人的骨髓里,长安城里的人们从来不担心四大边军会出现任何异端,也正是根源于此。

在中军帐中,宁缺向舒成将军讲述了一下先前的情况,然后把林零供出来的那些秘辛,挑选了一些由将军亲卫纪录成册,稍后便要送回长安城。

至于那名天枢处密谍,早已回到了他的营帐之中,另外还有一份密奏,会通过相关渠道,经由天枢处递到国师手中,再直接递入皇宫。

所以宁缺并不担心马贼一案就此湮灭无踪,他这时候更忧虑的是另一件事情——夏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就算是林零猜疑自己与御史一案有牵连自作主张,这个理由总觉得不够有力,自己身为夫子亲传弟子,皇帝陛下信臣,要杀自己必然要冒极大的风险,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或诱因,林零凭什么替自己的主子惹祸?

舒成将军看着他若有所思,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缓声说道:“林零虽然是东北边军大念师,但这件事情并不见得能推演到大将军身上,毕竟只有一份口供,而且没有当场记录,十三先生,我只负责把这件事情报回长安。”

宁缺笑了笑表示明白,就算他现在身份已经极尊贵,但这份尊贵属于书院后山,和俗世牵连不深,想要凭一句话,便让朝廷问罪一名镇军大将军,实属妄想。

在军营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走出中军帐,向自己的帐蓬走去,还没走得几步,便见栅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天猫女小脸微红,气喘吁吁地摆着手说道:“师兄,你那堆行李太重,我一个人实在搬不过来,你要不要自己去拿?”

宁缺原本确实是想搬回唐营,毕竟这里是自己人的地方,然而今日他连杀数名东北边军内锋营冒充的马贼,又导致这支部队最高长官被缚,虽然没有人敢对他流露出丝毫不敬或敌意,但那些眼光中复杂的情绪,着实让他有些头痛。

“不用搬了。”

他把手从栅空里伸过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着说道:“晚上我还是回去睡。”

天猫女大喜,拍着手掌说道:“太好了,师姐们都还说你不会回来了呢。”

…………书院二层楼弟子身份曝光之后,墨池苑的少女们心想宁缺再没道理和自己这些人一起呆着,肯定会搬回唐营,说不定以后再也难以相见,想着一路来的互相扶持,还有那些笑话及烤到金黄的野羊,不免有些遗憾和难过。

所以当宁缺牵着大黑马出现在帐外时,受到了少女们热情的欢迎,连带着大黑马也被软绵绵香喷喷的少女之手摸了好些遍,它轻轻摇晃着脑袋,踢着脚底的硬地,不时翻动厚厚的唇皮儿,显得格外得意高兴。

只有书痴莫山山一如既往冷漠或者说木讷,甚至变得更为冷漠。

宁缺走进帐内,看见她正在低头描着小楷,与她说了几句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免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想要看看她在写些什么,却被她冷冷地瞪了回去。

“看在你眼神不好的面子上,我不和你生气。”

宁缺浑没意味地自我安慰了两句,走出帐外来到大黑马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根有些干枯的草根似的东西,塞进大黑马的嘴里。

大黑马眼睛骤然明亮,吭哧吭哧几口便嚼完吞进腹中,接着低头在他脸上不停磨蹭,就像个小狗一样撒着娇,似乎想要多讨几根,只是因为它的身躯实在是过于高大,别说小鸟依人,便是想做出个依偎的姿态也显得那般滑稽。

宁缺懒得理它,厌烦地把它的大脑袋推开,然后望向北方密云覆盖下的远方。

那边是荒人所在的地方。

我不静静看着那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很多人正在往那边去。

朝廷没有去人,书院没有去人,他就是朝廷和书院。

夏侯在那里要做一些事情,不想被朝廷和书院干扰或知晓,所以他不惜冒着极大风险来杀自己,因为他愿意为那件事情拼死一搏。

荒芜寒冷的原野间,能值得这位镇军大将军拼死一搏的事情能有什么?

当然是那卷天书。

宁缺看着荒原北方,笑着心想,因天书而起,看来总要因天书而终,只是不知道抢夺天书的各方势力里,有没有一个好看的狐狸精。

“我喜欢你的这匹黑马。”

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宁缺转身,看着大黑马身旁美丽动人的白衣少女,看着她那道抿成直线的红唇,看着她梳的整整齐齐的乌黑秀发,总觉得自己先前听到的这句话中间有一处停顿,却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她的神情还是那般木讷,她的眉眼还是那般好看,但却没有任何魅惑或羞怯之意,和平时没有任何异样。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四十五章黄泥砚,白雪地

看着面前的少女符师,宁缺憋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连续接受告白,尤其是听到自家那个贱坏男主人表示喜欢,大黑马咧开大嘴,露出白石子般的大牙,憨喜不已。

莫山山看了大黑马一眼,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宁缺看了唐营方向一眼,说道:“过去处理了一些事情,还是习惯在这边呆着。”

习惯这两个字比较悦耳,莫山山脸上的神情稍微和缓了些。她轻轻将发丝捋到耳后,看着他说道:“后日我会随神殿继续向北进发,你准备如何安排?”

议事会议后半段宁缺没有仔细听。当时天谕司司座大人转述了掌教大人的来信,在信中,掌教大人要求年轻一代的强者趁隆冬时节,潜入北荒部落,摸清对方实力,寻找魔宗余孽,甚至必要时可以展开一些定点清洗。

这些当然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神殿也是想通过此行,对各宗派弟子加以考验磨练,只是虽说已逾千年没有交手,但神殿清楚荒人部落的实力依然强大,不然不至于把左帐王庭的精锐骑兵打的如此凄惨。为了避免出现白白牺牲的局面,这一批再次向北进发的年轻修行者要求极为严苛,必须是洞玄境以上的高手。

莫山山做为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自然在列。

“你要去北面?”

宁缺眉头微皱,看着身前少女清丽的容颜,想着这段日子墨池苑与神殿之间的冲突,不免有些担心,问道:“还有哪些人要去?”

莫山山的回答一如既往简洁明了,或者说完全不知所以然。

“自然还是那些人。”

宁缺苦笑无语,心想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书院二层楼的弟子,那么肯定清楚天下各宗派修行者的实力划分,问题是他确实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是哪些人。

莫山山看他神情,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说道:“隆庆皇子一直没有出现,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北面了。”

宁缺摇摇头,说道:“别相信外面传的那些话,我可没有时时刻刻事事物物都要与那位皇子争高低的念头,一生之敌这么热血的说法,不适合我。”

接着他想起陈皮皮曾经提过的那个厉害人物,心中生出些许好奇,看着莫山山问道:“天下三痴我已经见过两位,那位道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次你们去北荒,她会不会出现吗?”

“我没有见过道痴,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荒原,至于隆庆皇子,现在的你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不会误会你想去挑战他。”

莫山山说道:“另外,你不喜欢被人拿着和隆庆皇子相提并论,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称作天下三痴,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道痴叶红鱼痴于修道,实力境界必然在隆庆之上,而隆庆强于我,所以她才是我们三人中最强的那个。”

宁缺看着她微微闪动的睫毛,说道:“在成为神符师之前,我们这些修符之人与同境界的人比拼总是要吃亏一些,你也不用太在意。”

莫山山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用太在意什么?”

宁缺怔了怔,说道:“不用在意道痴比你更强。”

莫山山摇了摇头,说道:“世间总有比你强的人,这有什么好在意?”

暮色早至天已晦暗,荒原上的寒风吹拂着少女的脸,长而疏的睫毛轻轻眨动,神情平静而恬淡,看不出一丝勉强的神情。

宁缺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有些感慨于少女的心境。只是他这在臭水沟里浮沉太多年,每个汗孔都透着铜臭气和渴求心,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淑静的心态,就如同码头上的搬运工,怎样也无法理解某些酸文人宁肯饿死也不愿意去写些应景文章,即便他能理解一二,也不知道该找怎样的话来表示赞赏。

“我也会去那里。”

他抬起手臂,指向北面远方莽莽沉沉的荒野。

莫山山蹙眉问道:“为什么?神殿的诏令对你没有任何约束力。”

宁缺看着原野尽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要去找个东西,或者说阻止别人找到那个东西,这件事情我本来可以不用去做,哪怕就在昨天,我还在思考要不要拍屁股走人,但今天我发现这个事情还是值得去做一做。”

莫山山脸上神情渐敛,归于木讷,问道:“为什么?”

宁缺看着她笑着说道:“因为这不再只是朝廷或者书院的事,也是我私人的事。”

莫山山静静回望着他,看着最后那抹暮色下他的侧脸,看着那处浅浅的窝,忽然开口说道:“那些专程杀你的马贼,应该知道你书院弟子的身份。”

宁缺点了点头。

莫山山眼帘微垂,说道:“但他们敢杀你。同样的道理,在议事帐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论你怎样挑衅嘲讽奚落曲妮玛娣,甚至对神殿不敬,也没有人敢对你做什么,但如果进了荒原深处,在那些人烟罕见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可以杀你,只要把你的尸首往雪里一埋,谁能知道凶手是谁?”

宁缺摇头说道:“我不是那么好杀的。”

莫山山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虽然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但你的实力太弱,境界太低,荒人实力强悍,赴荒人部落查探的人至少都是洞玄境以上,也就等若说,只要是个人都能把你揍的像条狗一样,杀你又有何难?”

说这番话的时候,少女的目光如往常般散漫,神情如往常般木讷平静,并没有刻意显现出嘲讽或奚落,然而正是因为这种一如往常,才显现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非常认真,她说的是最老实的老实话。

越老实木讷的人说的老实话越伤人。

所以宁缺很受伤,很伤自尊。

他微僵身躯里那颗火热的心脏,被书痴姑娘这些话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仿佛她修成了比神符更强大的手段,唇间每吐一个字,便能割他一刀。

在他看来,当初粮队遇袭,如果不是因为书痴非要与那些燕国军卒同生共死,他一人一马早就轻身而走,就算是那位东北边军的大念师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哪里想到,在书痴的眼中,他却还是如此弱不堪击的一个家伙。

“是个人都能把我揍的像条狗一样?”

宁缺睁大眼睛盯着莫山山漂亮的小圆脸,强行压抑着心头的羞恼意和血腥味,恼火说道:“你要不要先试试?我还有很多本事没使出来,真把我逼急了,当心你没把我揍成一条狗,我这条狗先把你咬一口。”

听着这句极不雅的话,莫山山怒且羞之,腮颊微红。

宁缺盯着她面上渐渐渗出的红晕,瞬间忘了自己先前的羞怒,好奇问道:“你不是说墨池苑弟子不爱涂胭脂,什么时候又开始涂了?”

莫山山愈发羞怒,只不过这一次是羞且怒之。

她不愿再理会这厮,轻拂衣袖,转身向帐里走去。

宁缺看着少女的背影怔了怔,加快脚步追了过去,喊道:“别急着走啊,还有些事情没说明白,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莫山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神情淡漠说道:“什么事?”

宁缺转到她身前极郑重的行了一揖。

莫山山微微一怔。

宁缺腆着脸说道:“我想和山主您商量个事儿。”

莫山山看着他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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