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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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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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吐息拂过脸侧,烟花在高空的炸裂响声仍从远方时紧时慢传来,却在充斥古龙水淡香的氛围中听不分明,朦胧如隔着纱,字字清楚真切传入耳中的,唯有沈逸薪的沉静舒缓的嗓音。 
“赛思克准备投标,即将派人与银行相关方面人士接触。子启,我希望你和我去北京,以赛思克工程师的身份,作为我们公司投标方的技术顾问,与我一同参加投标。” 
文子启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怀着疑惑与过去积累的职业敏感,问:“为什么邀请我作工程师?赛思克里不可能缺乏拥有投标经验的技术人员。” 
“赛思克亚太区总裁Oscar Smith对这个大订单相当重视,特别叮嘱我,项目竞标小组的成员必须是信任的,而且能融洽配合,能将团队作用发挥至最大的。”沈逸薪用下巴蹭了蹭文子启的头顶,“我认为,子启,你是陪伴在我身边的最佳人选——以你的能力,不应该只当物流公司的普通员工。” 
天际又接连炸开数朵石榴红与浅姜黄的烟花,映得半扇窗明亮如日出。 
文子启安静地听完沈逸薪的讲述。缄默的工程师今年二十八岁,时光早已冲刷去少不更事的青涩与冲动,沉淀下了凡事思虑更深的成熟与理性。他明白倘若跟随着沈逸薪前往北京,全新的事业会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绘卷在自己面前展开。 
但…… 
不行,不行,文子启极力将答应对方的想法甩出头脑,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让逸薪他误会,以为我接受了他的情意,我不能欺骗他的感情。 
他吸一口气,狠下心,咬一咬牙,“对不起,逸薪,我其实——” 
“子启。”沈逸薪柔和地打断文子启的话语,“你不必那么仓促给我回复。你先考虑几天,好吗?答应我,认真的考虑。” 
远方庆贺新年的烟花散尽,盛举落幕,新旧交替之夜的广阔天空重归寂寥。 
小小空间里,似乎更黑,更暧昧。共处一室,共卧一床,沈逸薪用修长的手指细细抚摸过文子启的软发。 
“不知不觉就聊得晚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沈逸薪顿了顿,又问:“要不我抱你?” 
“……什么?”工程师觉得那一问句深有歧义。 
沈逸薪一半强迫一半温柔地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据说听着心跳声的节奏,可以帮助人很快入睡。” 
文子启尴尬地推拒,嘟囔:“逸薪,大半夜的别闹了。” 
沈逸薪没松力,双臂紧实如桎梏,只是语气轻柔地问:“不是他,所以不行吗?” 
文子启一愣神,停止了挣扎。 
他哑口无言,闭合眼帘,前方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遥远的身影,如那年夏季。 

寂郁的深夜,沈逸薪的心脏节奏声稳健有力,一下又一下,如规律有信的潮汐拍打沙岸。 
这节奏仿佛真的有催眠的魔力一般,文子启静静聆听,如同被那心海的潮汐引导,缓缓堕入了困倦睡意的海洋,沉至深眠的海底。 



三十五: 

大年初一的清晨。 
全新而宁静的阳光穿越玻璃窗洒进卧室,照在被褥上。 
文子启缓慢转醒,翻过身子,舒展开手臂,望着被褥上的那一块明亮的光痕。 
一种安心平和的感觉。 

身旁是空的。沈逸薪已不在。 
狐狸先生去哪儿了?在疑惑的驱使下,文子启放弃了赖床的打算,起身,穿好保暖的毛衣,趿着棉拖鞋走出客厅。 
客厅也空荡荡。饭桌上留有一张白纸。 
似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留言者说还有些事,早起,先回酒店,本想发短信,但又不知子启何时醒来,怕吵到了,所以只好留言。 
落款,沈逸薪。 
一手中文字潇洒飘逸,犹如其人。只是姓名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那一竖拉长了,尾尖还歪了个撇,像是英文书写里的花体字。 
文子启的嘴角泛起温和的笑意。 
这位亚麻色头发的归国子女能说得一口流利中文音,写得一手畅顺中文字,已经不简单了。 
文子启叠起那张留字白纸,细心收藏入抽屉里,然后走到阳台门前。 
手一推,门大开。 
新鲜清冷的空气刹那间闯入屋内。 
文子启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空气霎时将胸肺填充得满满。 

天色浅青如一汪透澈的碧玉,万里无云,东方天际投散的朗朗日光带来了万物更新的蓬勃生机。 
新年。 
新开始。 
文子启眺望阳光中的京基100大厦。 
一句话闪过,“子启,你是陪伴在我身边的最佳人选。” 

新年假期持续到大年初六。 
文子启心情淡静,一日一次出门去附近的超市购买新鲜蔬果,回家后有条不紊练习烹饪,闲暇时阅读工程类书籍和人物传记,与世无争。 
沈逸薪既没来短信也没来电话,不吭不响,一副深潜海底的蛰伏状态。 

年初七,文子启照常回到巨烽物流上班。 
按照广东的新年习俗,公司老板会在农历新春过后的第一个上班日,向职工们派发新年红包。今日,巨烽物流的老总胡烽笑容满面,手里拿着红艳艳的喜庆红包,挨个派发。他上身穿一件古铜红色的夹棉中式上衣,府绸面料上绣有精致的鹤鹿同春图案,下‘身穿同样古铜红色的府绸长裤,脚踏一双黑面纳底布鞋,一套中式传统装扮,朴实中透出稳重。跟在他身后,扯着他夹棉上衣下摆的是一身迪士尼米妮套童装的胡馨怡,正吮着棒棒糖,大眼睛忽闪忽闪,活泼俏丽。 
红包派发进行到文子启身前,胡老总拍一拍工程师的肩膀,笑问道:“小文,新一年长一岁,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工程师接过红包,老实回答。 
“噢!二十八,年纪不小了。我记得你还没结婚。”胡老总发挥体恤下属关心员工生活的有爱领导精神,关切问:“有对象了吗?” 
工程师汗颜:“没、没有……” 
“赶快抓紧时间找一个!哈哈!”胡老总再一拍工程师肩膀,爽朗笑道,“男大当婚,别耽误了终生大事!” 
工程师瀑布汗:“是、是……” 
胡老总转悠去别的部门派发红包。 
工程师长舒一口气,刚刚放松下来,冷不防被人撞了下——撞他的是伍诗蕊。 
伍诗蕊笑嘻嘻问:“老板问你什么?瞧你怪紧张的。”她穿着一件芽黄色小袄子,袄子合身,掐着苗条的腰线,宛如春暖花开时节里,纤柔柳枝头的芽黄嫩叶。 
“呃,他没问什么。” 
“不对,你脸都红了,肯定又问你有没有对象了?”伍诗蕊笑出可爱的小虎牙。 
“……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文子启颇为无奈。 
“他去年也这么问你,我猜都猜到啦。”伍诗蕊绕去文子启肩侧,伸出食指轻轻戳在他的侧脸上,“老实交代,这几天春节假,有没去哪儿风流?” 
“没有。”工程师直截了当回答。 
“啊?”伍诗蕊歪着脑袋,“那岂不是空虚寂寞冷?” 
寂寞吗?文子启心问。一个人,早习惯了。 
心里有地方是空的。 
BEYOND有首歌《光辉岁月》,“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可如今他连自己是否拥有过都不确定。 
伍诗蕊又轻巧地戳了戳文子启的脸,“干嘛一脸落寞的样子呢?别白白浪费光阴了,遇到对自己好的人,就从了吧。” 
文子启偏头,默默看向她。 
伍诗蕊戳上瘾了,“咦?你的脸真的好软,跟女生一样,好像牛奶豆腐哎。” 
文子启将喜气洋洋的红包放进衣服口袋里——白白浪费光阴,是的,但我放得下么? 

大年十五,办公楼大门上挂着的节庆小红灯笼还没取下来,文子启被拜托了一个不情之请。 
由于家中保姆回了阳江老家,下个月才回深圳,巨烽物流的老总胡烽只好一直带着女儿胡馨怡来上班。他本来和女儿拉钩钩,答应了年十五元宵节这天陪她去欢乐谷游玩。但恰巧一位重要客户临时约见面,说有事情需要紧急商谈,他就风风火火地奔出了公司。 
于是,闹别扭的胡馨怡一大早跑到文子启的办公桌旁,紧紧攥着文子启的外套下摆,哇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文子启手忙脚乱地帮小女孩擦眼泪,温言细语哄了许久,依然不奏效。 
整个办公室愁云惨淡,同事们纷纷向文子启抱怨。 
“小文,小孩子脾气发起来至少要哭一上午,我这耳朵实在受不了了。” 
“是啊是啊,我这电话都不敢打出去,怕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办公室里拐小孩。” 
“哎呀,她哭得我心烦,红印章都盖错地方了。” 
终于,经理也投降在胡馨怡的一哭二闹三耍赖之下,捂着耳朵一脸惨痛地对文子启说:“小文,反正刚过完年,今天没什么事忙,你下午不用来了,带小姑娘出去玩吧。对了,既然胡总答应带她去欢乐谷,你就带她去欢乐谷吧。” 

文子启带着胡馨怡抵达欢乐谷的时候,接近正午。 
尚春寒料峭的日子,纯金般的温醇阳光无遮无蔽遍洒南方大地,为人们驱散寒冷,送来贴心的暖煦。 
小女孩一手牵着文子启,一手拿着汉堡啃得开心,兴奋地蹦蹦跳跳,拉着文子启直往前跑。只是辛苦了文子启,一边拿着一杯橙汁不时喂她喝几口,一边劝她慢慢走别摔倒。 
任劳任怨,全能保姆,文子启当之无愧。 
西班牙广场,香格里拉雪域,玛雅水公园,文子启本准备带她一路玩下来,晚上再接着观赏炫彩夜光表演。但小孩子的精力毕竟有限,胡馨怡玩到了下午五点钟左右便开始嘟哝好累好累想回家,懒懒抓着文子启的手,小眼皮快睁不开,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着打瞌睡。 
文子启与胡烽通了电话,约了个见面地点——该将女孩儿交回给她的拥有忙碌生意的父亲了。 

由冬入春,白昼渐长,头顶苍穹依然高远阔朗,但天地之交的边际已开始渲染起绯红壮美的火烧云。 
文子启怀抱着打瞌睡的胡馨怡,经过魔幻城堡前方。一个熟悉身影,秀丽婀娜,不经意间闯入文子启眼中。 
“……洛姐?” 
洛玉华正拿着索尼相机帮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拍照。她穿着一袭浅玛瑙红连衣绒裙,领口有特殊剪裁,左侧往外延,斜斜搭在肩上,如同一块披肩。裙摆及膝,一褶一褶犹如重瓣石榴花瓣。论说年纪,她并不十分年轻,却美貌与气质兼具,年岁为她增添了成熟风情,鲜妍明丽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更衬得端庄雅致。 
洛玉华的眸光一扫,也瞧见了文子启,先愣了下,而后嫣然一笑,认出来了。她将相机交至丈夫手里,交代一两句话后,转身走向文子启,亲切地打招呼,“小文,好久没见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洛姐,”文子启礼貌地微笑回道,“好久没见了。” 
说三年,似乎不久;提及一千多个日夜,又似颇久。 
胡馨怡越睡越沉,小脑袋靠在文子启的肩窝,一双小手臂环搂着他的脖子。 
“这是你的孩子?”洛玉华打量着趴在文子启肩头酣睡的小女孩儿,惊奇问道,“这都四五岁大了。” 
“啊不不……”文子启急忙解释,“我只是暂时帮忙照顾她,带她来欢乐谷玩的。” 
“原来如此。”女子眸眼含宽笑,点了点头,“我还在想,这孩子这么大,要真是你的,算起来在我们上次见面那会儿就应该出生了。”说罢,她指一指身后不远处父子二人,目光温情柔软如水,“那是我的丈夫和孩子。今天正月十五元宵节,全家一起出来玩玩。” 
魔幻城堡的草坪围栏前,当爸爸的男人蹲下,举着相机,旁边一套小老虎童装的孩童一手拿着一个黄气球的系绳,一手攀着爸爸的肩膀浏览新拍的照片。 
家庭美满的女子,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看向文子启,问:“对了,小文,你不在东方旭升工作了吗?” 
文子启愣了一下,没料到她如此爽快直接地触及这个问题。“呃,是的……”他借着为胡馨怡轻轻拍背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情绪,避重就轻地告诉对方,自己回到深圳,目前在一间物流公司任职。 
“广州南沙开发区的那个项目,唉,说起来足足三年了。”洛玉华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们和东方旭升顺利签约之后,为了保证进度以及确认具体细节,一直和东方旭升上海总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直至采购的设备交付并且安装调试成功。项目完成得很圆满,吴局长非常满意,特别派我去了一趟上海,向东方旭升转达他的感谢与赞许。我去了上海才知道,东方旭升的总裁已经换成了冯浩。我又问公司里的人,他们说小韩和小胖去了北方区,而你则离开了东方旭升。” 

浓金的日光自西方倾斜投照,天际的火烧云渐渐蔓延。 
文子启怀抱里的小女孩在美梦中甜甜地努一努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额头,转过脸继续睡。 
“小文,小韩他去北方区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洛玉华柔声问,语气中透出对朋友的深深关切,“而且是不大好的事?” 
文子启不禁犹豫了一瞬,“……洛姐,你为什么这么问?” 
莫非,康鑫那案子,她也知道了? 
洛玉华恻然一叹,“我半年前去北京出公差,见到过他。” 
文子启咬了咬唇,尽量以平静的声线问:“光夏他……过得如何?” 
“可以说好,又可以说不好。”洛玉华斟酌了下词语,低缓道,“我当时在北京,也是无意中遇到小韩的。我们俩一块儿吃了饭,顺便聊了一会儿。他在北方区接连拿下了好几个大订单,所以升职为东方旭升的销售总监,坐镇北京。我尝试着问小韩,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突然把他调去那么辛苦的北方区。他不答,只是说过去的事不要提。后来他多喝了几杯,醉了,零零碎碎地说了几句,什么‘那是我的错’。” 
文子启狠狠咬着下唇,唇被咬得苍白,几乎出血。话语如利刃的尖,一寸一寸刺入胸腔——自己昔日所知道和了解的光夏,喝醉了向来是不吭不响,直到离开了酒席才像个沉重的木头一样,倒下就睡,但面对洛姐,谈及三年前的往事,光夏竟然说出了醉话,可见在他心里有多深的压抑。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低落这么哀伤的模样。”洛玉华又叹了一口气,充满惋惜与感慨,“以前我在东方旭升,他刚到我手下做销售,就算被其他公司的人横抢了订单,也没见他那么失落过。” 

这样初春的傍晚时分,彤云遍天,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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