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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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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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马上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里面正响着小孩子嬉闹的声音。门开了。三秀呆住了。
  
  裹着话梅的手帕无声的落在尘土里,话梅滚得到处都是。
  
  映入她面前的是早已散架的轮椅,和两个同样呆住的小沙弥。他们仍然摆着打仗的姿势,一个人拿着扶手的横木当枪,一个拿着轮子当盾牌,两双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三秀。仿佛她才是闯进来的那一个。
  
  而留守家中的瓶娘却并不在这里。
  
  首先清醒过来的是三秀。她强行平静了下来,问:
  
  “她呢?”
  
  两个小沙弥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一齐把手里的家伙一丢,朝三秀冲过来,其中一个用脑袋往三秀的肚子上猛地顶了一下。那一顶着实力气不小,三秀吃痛,趔趄了一下。两个小鬼趁机夺门而逃。三秀立时追了出去。小鬼们很快溜进了僧房。三秀不能追进去,只能在僧院门外叫喊起来。  
  
  “施主,怎么回事?”住持和尚拿着念珠走了出来。
  
  “师父您来评评理吧。他们毁了我家重要的东西,我家的人也不见了。”
  
  师父一听,关心起来:“是什么东西?又是谁不见了?”
  
  小沙弥们这时不知从哪里探出头来,道:“师父,我们就玩了两截烂木头!”
  
  三秀一听到“烂木头”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正要说点什么,背后忽然传来父亲沉稳声音:
  
  “怎么了,三秀?你怎么跑到师父们这里了?”
  
  林庆福刚刚回到家不久。看样子,他一听见了三秀的喊声,就很关心的赶来了。
  
  “爹,瓶娘不见了,那椅子也被他们玩坏了!”
  
  林庆福的神情又一下子变得有点忧郁。他对三秀说:“这事就让我和师父商量吧。”
  
  三秀道:“我昨天就瞧见他们鬼头鬼脑的从咱们那儿溜到了庙外去,没想到今天居然这样霸道起来!”
  
  小沙弥们一听,连忙抗辩起来。
  
  林庆福没有管那些孩子,而是对三秀道:“交给我吧。”
  
  “可是瓶娘她……”
  
  林庆福沉默了一下,道:“你没有看见她吧。她就在里屋呢。”
  
  “那椅子……”
  
  “那椅子是早间就坏了的,和孩子们没关系。快回去吧。”
  
  三秀这才想起来刚才也没往里屋去走走看看。确实是太心急了。虽然对父亲的解释还有点半信半疑,但因为心里记挂着瓶娘的事情,她便不再在这里久留,赶忙跑回屋里。
  
  果然,三秀一进里屋,就看见瓶娘好端端坐在床上的稻草席上。
  
  瓶娘笑着对她说:“刚才怎么了?你一下子跑出去了。”
  
  “那两个小和尚真野蛮。”三秀说完,忽然看见瓶娘的身边放着针线和两双小僧鞋,便问:“这是什么?”
  
  “昨天他们偷偷跑出去玩,跑坏了鞋子,又怕师父骂,就拿到这里要我帮他们缝补。椅子坏了,我也没地方去,也没有意思,就接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椅子之前就坏了?”
  
  “我早上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磕坏了,我也摔了一跤。你该不会以为是他们弄坏的吧。”
  
  三秀脸色微变:“你没伤着吧?”
  
  瓶娘笑了笑:“没事。比这重多的伤,我都……”她说到这里,看见三秀的表情有点黯然,便不再说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这鞋子还是我来补吧。”三秀想起刚才那样凶巴巴的模样,反而辜负了瓶娘想要和邻居好好相处的心意,有点歉疚。过一会儿,又道:“不过他们到处疯跑着玩,太欠管束了。刚才那样打闹,要是打到你怎么办。”虽然嘴上这么说,瞧见瓶娘平安无事的在这里,三秀也就终于放心了。“……哎!”
  
  她这才蓦然想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包甘草话梅,连忙跑到门口。话梅已经滚落到角落的尘土里。她连忙细细收拾起来,拿到屋里,又是吹又是拍的,可是好几颗都已经在刚才的慌乱中被踩踏过,眼看是不能吃了。
  
  “没事的三秀,”瓶娘笑道,“你的心我都懂,这些就不要了,我想吃师父们腌的小萝卜。你就去给师父们赔个罪,讨一点来吧。”
  
  三秀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这一天林庆福和住持谈了很久,把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想说,却又没人可以说的话,悉数向住持倾吐了一回。不知不觉聊得晚了,和住持一起吃了饭,又聊了起来。
  
  住持忽然道:“圆空他很是精进,我便让他去兴国寺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林庆福道:“我也真想像他那样,也拜在您这里吧。”
  
  住持道:“万象丛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方亲。目下你是不能的。”
  
  林庆福默默不语。
  
  住持又道:“梦中说梦两重虚。”
  
  林庆福微微一惊:“师父都已经知道了么?”
  
  住持转过身去,不再回答。
  
  等到林庆福满怀心事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但三秀还是守着一桌的晚饭。林庆福本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但一看见桌上端正摆着的三副碗筷,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爹爹也还没有吃吧。今天有您爱吃的白豆腐。只可惜瓶娘喜欢的甘草话梅没了。”
  
  若是往常,林庆福他定会说两句责备女儿为何乱花钱的话。但在此时,面对着三副完全没有动过的碗筷,和三秀带着倦意的笑容,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秀又笑着道:“父亲可不要谢我哦。一家人自从搬了来就从没一起吃过饭呢。爹爹总在外面就吃了,晚饭我都只能和瓶娘一起。今天本来想让大家高兴一下,谁知今天给爹爹添了不少麻烦,肯定又没少给住持师父赔罪吧。就当我谢罪了。还把瓶娘的话梅也糟蹋了。我还真是没用呀。今晚就多吃点吧。”
  
  说毕,就自作主张往左右的碗里夹起菜来。
  
  林庆福看着忙碌的女儿,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住持的言语。
  
  女儿温柔的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住持师父是您什么人?您二位很熟的样子。”
  
  林庆福道:“你从前有位师叔,唱的极好,性格又很强,因为不肯屈从前朝的贵人,受了不少苦楚。后来就在这水仙庙受戒了。都是往事,不提他了。”
  
  他掩饰着抹了一下眼睛,又抬头道,“三秀,若是我离开家一去不回了,你也不要找我,去投了魔教吧。投你那位姓朱的朋友,带着家里的东西,还有瓶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伤信给的评论。我看了好几遍,写的好正式,有点看研究著作的感觉……谢谢。
太糟糕了居然被当成男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挺好玩的。回想一下自己的性格,好像是有点男性化吧,但是我的文笔难道不是很娘吗?看来要去检查下身体……
元朝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小文写了那时候人们面对的困难,但若只到这一步而已,感觉还是不够,反而有点皇汉派的嫌疑了。我也认识几个蒙古族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人啊,得到了权力就难免想要实施暴政,也许和民族的关系并不大吧。
之所以想写元朝的故事,还是因为两年前那时候很喜欢元曲,尤其喜欢关汉卿的作品。我有时偏激的认为关的成就远超过马、郑、白。介福班演的戏也以关的作品为主。虽然现在很少关注这些通俗文学的事情,但想想关汉卿笔下的那些故事,还是很感动的。
本来要在暑假里完结的,结果还是写得很慢。真是对不起。为了大家,一定会好好完结。
“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局”这种话我不敢说,不过还是希望大家喜欢。
最近心里很乱,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就这样吧。




☆、第 46 章

  
  林庆福说这句话的时候,三秀正在往瓶娘的碗里夹菜。听见父亲这样说,她连忙放下了筷子:
  “那怎么行!您在说什么啊。——爹爹该不会要丢下女儿出家去吧?”
  没等林庆福回答,三秀又连忙碰碰瓶娘道:“瓶娘,你也来劝一劝吧。”
  她期待的望着瓶娘的脸,但是瓶娘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保持着低头沉默的姿势。听见三秀这样叫自己,瓶娘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依旧低着头,道:“不要这样……”
  三秀对父亲道:“您听,瓶娘都这样说了!”
  她还想接着说下去,父亲却将温暖的大手爱怜的覆上了她的前额。
  他说:“现在不比过去,你我二人各自谋生计,每天都难见几回。若我在外面有了万一,你就是一个人了。住持大师虽是好人,但为父若是不在了,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毕竟不像话,更何况……”
  “我不要听了!”三秀捂住了耳朵。再听下去,她一定要落泪了。
  “好,那就不说了。”
  三秀低着头迅速把粥喝光,逃回了里屋,关上了门。
  
  点上油灯,三秀仰倒在床上。两眼自然就被屋梁摇晃的影子吸引了过去。黑暗里的屋梁,比白天显得更高,好像要把她吸过去一般。她感到有点不舒服,就吹熄了灯,用布被遮住了脸。父亲来敲了一次门,她没去开。等她听见父亲的脚步远了,才将头从布被底下探出来。
  黑暗里,三秀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母亲。若是母亲,听到父亲这些话,会是怎样应答呢?  
  三秀她,并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母亲的温柔,美丽,单纯,坚忍,都是在她小时候由父亲告诉她的。因为父亲是靠发声赚钱的职业,到了台下就分外的沉默。真正父女闲谈的时候寥寥无几。而就是在这寥寥无几的闲谈中,三秀才认识到自己的母亲。富商的女儿,放弃了锦衣玉食,义无反顾和一介戏子私奔到远方去,直面生活所有的卑下与琐碎,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若是母亲,一定不会像三秀这样落荒而逃吧。为什么父亲一说到将来,三秀就要逃走?三秀也不太清楚。她总觉得如果听下去,就会有可怕的话语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来。
  难道是父亲病了?三秀胡思乱想着。罢了,明天再问问父亲吧。瓶娘也不在身边。好累啊。三秀的意识越来越沉重。她睡着了。
  不过到了早晨,她并没有机会去找父亲问清楚。她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出门多时了。
  
  第二天,三秀到另一家茶楼唱戏。不料这天茶楼生意寥寥。中午一过,老板娘就让她早早回去了,钱也比往常少了一半。三秀虽觉得委屈,但为了今后在这里多唱几次,就没争辩,只想早点回家,就昨晚的话向父亲问个明白。
  但是她直到她回到庙里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只有瓶娘一个在。轮椅还没修好,她只能坐在床边。三秀就坐到瓶娘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了一阵,就一个人发起呆来。“还在想昨晚的事情吗?”瓶娘问她。  
  “总觉得不大对劲。你说,他是不是病了?”
  瓶娘想了想,摇了摇头:“或许不是。”
  三秀也想了想,又问:“昨晚你又在外面和他呆了一阵,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我……也不明白。”
  三秀叹了口气,把她手里的针线接过来拿到一边。瓶娘知道又到了每天的按摩时间,就乖乖平躺到枕上去了。
  简陋的房间里飘着女孩子身体的香气。
  忽然,瓶娘说:
  “三秀,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别太伤心,好吗?”
  三秀愣了一下,说:“怎么你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前可是说一直在我身边的啊。”
  瓶娘说:“也是呢……但是,一想到王府里受苦的陶小姐,我就觉得眼前的日子像是从她那里捡来的一般。”
  三秀低头笑了笑,说:“我现在只有两个心愿。一是我们一家三口人长命百岁,二是你能够重新走起路来。此外别无奢求。”
  瓶娘笑了。她说:“都想要活一百岁了,你还真是贪心呀。”
  “这个不管,我相信你肯定能重新走路的。瓶娘呢,有什么愿望?”
  瓶娘有点意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愿望?”
  “对呀,瓶娘应该也有愿望吧。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吧。”
  三秀嘴里说着,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她正在把瓶娘的一条腿慢慢弯曲,抬高了她的膝盖,再慢慢放平,如此反复。
  “我的愿望就是三秀的愿望。”
  “总会有你自己的愿望吧?”三秀说完,忽然低头亲吻了一下瓶娘抬高的膝盖。仰躺在枕上的瓶娘的脸立刻红了。
  “我……”
  “说吧,没有关系啊。”三秀笑着。
  “我……想让陶小姐回来。离开那个地方。”瓶娘望着三秀的眼睛,诚恳的说。
  三秀很诧异。这已经是瓶娘她第二次提到陶小姐了。
  “其实你也希望陶小姐能回来吧。你一直不说她的事,其实,只是不忍心想到她现在的样子吧。如果她回来了,你一定比谁都开心。”
  三秀的表情认真起来。她停下了手中的按摩,一手撑在瓶娘的枕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凝视着她的眼睛。
  还是当年瓷瓶里那个纤细的美人的脸,一尊漂亮的瓷瓶,明明已经因为别人的恶意摔坏,却好像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似的。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瓶娘问。
  “你这个人啊。”三秀无奈的笑着,“你不知道什么是嫉妒么?若她回来了,和我亲近,你不会生气吗?”
  “嫉妒,生气,那都是她回来以后的事。我只是希望她能不再受苦。”
  “也许她在那里过的很好。你不知道,我听人说,她都要做小王妃了。不花现在很喜欢她。”
  “啊……”
  听到不花这个名字,瓶娘的脸立刻变白了。
  三秀苦笑:“我也想不到居然会这样。她应该也是为了她们陶家才这样吧。知道这个,你还会想让她回来吗?”
  “怎么会这样……”瓶娘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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