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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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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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么渺小。
  瓶娘忽然间仿佛明白了双成在想什么。双成是在想,三秀那样不遗余力地救程笑卿出来,应是和自己有同样的情怀。
  而三秀是否真的……
  没有线索,一点线索都没有。瓶娘的心头忽然涌现一丝歉疚——说起程笑卿的事时,自己确实很少留意三秀的神情。而且,自从《救风尘》以来,她和三秀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瓶娘正沉思着,双成忽然又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瓶娘,要是我……犯了错,做了对不住三秀还有班里的事……”
  “哎?”
  瓶娘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双成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会呢?双成姐姐也是我们班里的一员呀。”瓶娘笑了。
  双成勉强一笑。“说得也是呢。——啊,”她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你身体没问题吗?”
  “已经好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将近正午,三秀才回来。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这让瓶娘大为惊讶。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去找程大夫来么?”
  “我问过了。他一听,就说双成是几晚没睡的缘故,开了一点安神的药。我便抓了药回来了。”她手里果然提着一个纸包。
  瓶娘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叫程大夫来。你若叫他来,双成她见了他……”
  “我当然知道。”三秀笑着刮了一下瓶娘的鼻尖,“可惜啊可惜,本来‘有个人’可以借机见见程大夫的,结果煮熟的鸭子呀,飞了!”
  瓶娘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就捶了三秀肩头一拳。三秀还是笑。瓶娘就又捶了两拳。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不闹了。
  “她几时走的?”三秀问。“她”当然指的是祝双成。
  “早就走了。”
  “那,她有说些什么?”三秀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瓶娘想起双成要自己保密,就笑了笑:“没什么呀。”
  “她没说起赵王府的小王爷?”三秀急切地追问。
  三秀的话,倒让瓶娘有些惊讶:“没有。为什么要说起他?这么可怕的人。”
  两人正聊着,外面突然起了不正常的吵闹声。两人就停了对话,一起留意外面的动静。
  
  这一留意不打紧。
  “介福班当家的出来!”
  外面这么喊着,还混杂着得意的笑声,正来自大院的正门口。似乎来者甚众,气势汹汹。
  瓶娘怕了起来:“怎么办,三秀?”
  三秀胆子虽比瓶娘大一些,但此时班里实在没什么人。且不说父亲不在,别的连个能撑场面的男人都没有。她想起早上祝双成晕倒的事,担心这两件事中必定有什么关联。她正着急,心中忽生一计:“瓶娘,你快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面瓦子里,就说找陶府的人。知道怎么走吗?”
  瓶娘摇头。三秀便拿来笔墨,在随身的绢子上画了张草图,又从奁里拿了陶小姐赠的镯子,一并交与瓶娘。
  “可是,这就要跑出去……”
  三秀随手就用剩下的墨给瓶娘抹了个大花面。
  “去吧。”三秀微笑道。
  瓶娘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三秀深呼吸,把床下的一口箱子拖出来,打开——里面是刀马旦的行头。
  
  换了行头,三秀缓步到大院的正门边。大院正门口院中别的租客早就堵在门口看热闹。见三秀遍身行头地来了,连忙向两边让开。很快,刀马旦的三秀就站在了大门口。正午的日光照在她身后四面靠旗上,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虽不是在舞台上,依旧是气势逼人。
  门外几个小混混没料到竟会如此,吵闹渐渐停止了。
  “是何人在此喧哗?”三秀双目一睁,问道。
  为首一个瘌痢头的小混混嘿嘿一笑,道:“林大小姐,你是名角儿,却也不是当家的。叫你爹出来!”
  三秀冷笑一声:“我爹正在都达鲁花赤老爷府上喝茶。你们没长腿么?还要我备下车马送你们去?还不快滚!”
  都达鲁花赤老爷的名头一抬出来,混混们的气焰又短了些。为首的瘌痢头不甘示弱:“逆党!你一个乱臣贼子,还敢把朝廷命官抬出来?”他说着,忽然瞄见身后一个小喽啰正要逃走,连忙一把将他揪住,“李不三!你去哪儿?”
  “我忘带了狼牙棒……”那叫李不三的小喽啰挠着头道。
  “呸!你几时用过狼牙棒?过来,跟她说说!”
  “说?说什么……”
  “早上刚教就忘了?”
  那李不三看看瘌痢头,又看看三秀,就咯了一口痰,“呸”地吐在地上,抹一抹嘴,清清嗓子道:
  “大胆刁民!竟然敢在酒楼公演反戏,缅怀伪宋,亡我大元之心不死!张三李四,王五麻子……人人得以诛之!”
  周围人一听这半文不白的句子,都哈哈笑了起来。和三秀一比,那些人连舞台上的丑角儿都不如。
  三秀正色道:“你倒是说,我们演的哪个是‘反戏’?”
  “就是你演的那《救风尘》!”几个混混一同说道。
  周围人听见这些人指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戏,笑得更厉害了。
  “你倒是说,反在何处?”三秀问。
  “兀那小娘子,还硬嘴。上证人!”瘌痢头一挥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心中猜测这来的会是什么证人,目光一齐向着瘌痢头挥手的方向。只见那里的柳树底下,两个形容委琐的男人正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地走出来。那女子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挥袖子打开两边男人的脏手。“别碰我!”她说。
  三秀听见那声音,顿时认出来了。
  那就是祝双成。
  “三秀!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班。他们威胁我,说我们竟然敢和小王爷作对……”
  她还要说下去,就被边上的男人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她还要挣扎,但毕竟力气有限,很快就挣扎不动了。
  “威胁?”为首的瘌痢头又开了腔,“是你自己喜欢庆春堂的穷酸秀才,说要救他,来求我们的,是不是?还说你看那林三秀早就不顺眼了,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是也不是?”
  双成面上满是屈辱,瘫软在地。一任四周围观的人射来鄙夷的目光。
  三秀心中虽然震惊,但还是打算静静看事态变化。
  “我问你,”那瘌痢头半蹲□子,看着祝双成,“你得听清了,好好回答。”
  “是。”双成小声道。
  “大声点,让周围人都听见!”
  “……是。”
  “我问你,今年二月十三,你去介福班,要谋个营生,是也不是?”
  “是。”双成答。
  三秀记得很清,那天是花朝节过后的第二天。
  “接待你的是介福班班主林庆福。在那儿,你还见到了林三秀。她要你演《救风尘》,是也不是?”
  “……是。”
  虽说剧目是父亲定下的,但这话说的也不算离谱。三秀想。
  “这戏里有两个人,赵盼儿和宋引章。她演赵盼儿,你演宋引章。是也不是?”
  “……是。”
  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好像也不相干。三秀想着。
  谁知那瘌痢头竟然没再问下去,而是道:“问完了。看看,大家看看,明显是谋反!”
  周围人早就看得一头雾水,听见他这么说,议论四起。
  “哪里谋反了?”
  “就是就是!你到底看过《救风尘》没有啊!”
  “分明诬赖好人嘛!”
  “安静!”那瘌痢头一挥手,装出一副大将风度,“安静!听我说。这剧里一个人姓赵,一个姓宋,讲姓赵的救了姓宋的——这不是缅怀赵宋,又是什么?”
  周围人都是一怔,随后,又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还笑!再笑,把你们当做谋反,统统抓起来!还笑!还笑!告诉你林三秀,不想闹到官府,就赶快意思意思,否则,哼哼……”
  三秀这才知道,这伙人是来讹诈的。
  她以前就听说过这伙人。他们打着不花特穆尔小王爷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不花特穆尔固然可怕,只怕他的名声一半是他自己的缘故,另一半却是这伙人败坏掉的。
  祝双成显然是被他们骗了,三秀想。程笑卿被抓去,她病急乱投医,想找个有权势的人来救程笑卿,听说这伙人认识不花特穆尔,就入了圈套。想必这些人开口就问她要钱,打算好好敲一笔,如果程笑卿死在牢里,就说是钱不够办不成,把祝双成一脚踹开。等到发现祝双成是个外来客,身上的银钱寥寥无几,这伙人便打起介福班的主意。加上程笑卿竟意外放了出来,他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双成连吓带骗,用“谋反”的罪名讹诈介福班。
  旁人遇到这种事情,最快的办法还是花钱买平安。只是程笑卿刚写了新戏,班里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不能让这些渣滓骗取。
  三秀正想着,四周已经炸开了锅——
  “这本子又不是介福班写的!”“就是,要想找茬,去找关汉卿啊!”
  “请大家静一静!”三秀清声道。大家见三秀开口,都一齐望着她。只听三秀道:
  “你们说的有理。不过呢,这钱,你得去找我们的头儿去要。”
  那伙混混没想到她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利,不由得面面相觑,又一齐看着她,不知她要玩什么花招。
  “——去找赵王府去啊,他们不是‘赵’王府吗?我们都是逆党,他们就是首逆。我们只不过是赵盼儿,宋引章,他们可是‘赵王’,都称王了呢。在这儿拈轻怕重,欺软怕硬,算什么好汉?”
  “好!”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
  为首的瘌痢头还不肯示弱,指着三秀的鼻子,向周围人道:“哎!你们都听见了?她承认了!她承认她是逆党了!”
  三秀冷笑一声,又抬头看看天色——瓶娘该回来了。
  “三秀!”
  三秀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有一队马轻快地奔来,其中一匹白马驹上乘着两个人,一个是瓶娘,另一个是陶洵美。瓶娘正向三秀挥着手。
  来得真及时。三秀想。
  另外几匹马上都是剽悍的青年男子,随身都带着棍棒兵刃。马队一来,混混们的人群就被冲散了。男子们一下马就控制了局势。
  瓶娘和洵美的马也到了三秀跟前。瓶娘也不谢一声洵美,直接就向三秀奔了来,伸手去摸三秀头上的翎毛,还有身后的靠旗,欢喜得不得了。“三秀,你真好看!我以前从来没见你穿过这个!”
  三秀摸了摸瓶娘的头,道:“干得不错。”又向洵美施礼致谢。
  洵美正含笑看着她:“穿成这样,还是像武将那样抱拳好看。”
  三秀便抱了一拳。
  洵美道:“我今天正巧在前院瓦子里听书。一见那镯子,我怕极了,还以为你有了什么意外。”
  “多谢陶小姐挂心。这些人是……”三秀指着那些带着武器的男子。
  “是朝廷特准的,我们家自家的护卫。最近外面行商也不太平,朝廷特准商人们可以雇佣护卫。我们家的护卫是大都商界数一数二的呢。保护一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陶洵美说着,便拉起了三秀的手。
  就在这时,护卫中领队模样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古铜色男子走来向陶洵美请示如何处置这些人。
  “统统杀掉,一个不留。”陶洵美挥手作了个砍的动作。
  三秀吓了一跳。那男子却还是把一张古铜色的脸板得十分严肃。
  “逗你的,”陶洵美笑得花枝乱颤,“你刚才那么镇静,现在却吓成这样。不会啦。那个,”她回头向那男子,“你就把这些人都送到官府吧,哥哥。”
  “哥哥?啊,原来是令兄啊,失敬。”三秀大奇,连忙行了一礼。那人也没说话,回了礼便走了。三秀仔细想想,两人眉目确实有些相像,只是肤色差别太大,一时竟认不出来。
  “他呀是我大哥,上次你在都达鲁花赤老爷那里见到的是我二哥。别看他这么健壮,从小就被我欺负。现在领着护卫们跟着商队四处奔波,不常在京里。不说这个了,”洵美笑道,“你要怎么谢我?”
  “这……任凭陶小姐喜欢,只要三秀能做到的,一定去做。”三秀没料到她竟这么问。
  “这可是你说的,”洵美诡秘一笑,“三秀,你知道‘引仙栖凤楼’么?”
  三秀有所耳闻。那大概是京中最昂贵最奢华的酒楼了。
  “我想和你在那里做三日神仙。”洵美道。
  三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瓶娘。她正玩着自己背后的靠旗,用手指描着上面刺绣的云龙花样,完全没听见洵美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更新给力了,有木有!




☆、第 16 章

  “然后你就这么拒绝她了?”
  瓶娘抬起小脸说着。她正坐在床沿上,嘴边还沾着没擦掉的西瓜籽儿。三秀忍俊不禁,递给她一方手帕:“快擦擦,都吃到脸上了。”
  讹诈风波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介福班又回到了往日和平的景象,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进行着。这玉色西瓜,是大师兄白天从陶府得的赏。这样好的西瓜,在暮春实属难得,正好凑齐了众人杀了一起分。三秀见瓶娘吃得高兴,连自己那份也偷偷藏起来留给了她。吃着陶府的西瓜,不知不觉就聊起了陶小姐。
  瓶娘正揩着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去陶府,要是你去,带回来的肯定不止是两个大西瓜了。”
  “还想要金瓜银瓜不成?——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财迷。”
  瓶娘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过一会儿,她又道:“三秀,那‘引仙栖凤楼’是什么地方?名字真好听。”
  “我哪里知道,只是记得要在那里住一晚,少说也要百两银子。”
  “百两银子又是多少?抵几个馒头?”
  一听见这个似曾相识的提问,三秀又笑了:“馒头那可数不清。一百两银子,差不多能筹一台戏了。”
  瓶娘不禁咋舌。
  “我和她说:‘你不如直接把这做三日神仙的钱布施给我,包你以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瓶娘先是一笑,随后立刻抗议:“你还说我呢,你才是大财迷。”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这时候,两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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