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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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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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庭园里读诗,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永远都冰清玉洁,亭亭玉立。

我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但终于忍住了,凌霄是把她当公主了,我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有这样天真的幻想。凌霄看了我一眼,自己笑了笑,说,很好笑吧,这是我心里最美的幻想,我设想她应该是这样地生活,我不能给她,也不配拥有,所以我要逃。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要什么诗什么花的生活,只要你在她身边就会满足,你却让她失望了。

他说,也许吧,太年轻了,心里都是幻想,害怕打破它,现在看见她真是觉着心疼,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愿意替她承担这一切,别人可以憔悴,可以为生活所累,可她不可以,她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她为什么不等我几年,等我从幻想里走出来,等我明白那时我喜欢的只是一个影子罢了,把她放进我的理想里,加工得完美无缺,当这个梦破碎之后我没有觉得失望,只是觉得生活的真实,她变得切实可感了,我却没有了资格,如果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我,我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成天成夜地不回家,可是生活有什么如果呢?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陡得想起了一个人,杨涛,一个仿佛已经久远了的记忆,一个已经永远走出我生命的人,我突然觉得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他,我在乎的不是是否拥有他,而是在于梦想的破碎,他代表的是我一段年龄的理想,我无法忍受的是这个理想被打破,以此让我觉出生活的真实与残酷,我原只是想躲在那样的梦想里,让它按照我的想象发展,我没有探出头的勇气。

即使是在夜里,我也看到了凌霄忧伤的眼睛,他说,我怀念她,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那段岁月,羞涩也好,稚嫩也好,都是年少的心情,在此以后,我再也不曾有过,身边的人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可我还是无法安定下来。我想起平时同事们打趣他的话,不觉黯然,有谁知道一个男人漂泊逃离背后的孤单和无奈呢?我不能确切地知道一个人用多年的时光去守候结果发现它早已是空的心情,但我明白当你用幻想堆积成一个希望,某一天它垌然倒塌,是要叫你心碎欲裂的。我们一时都默默无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他,也许我可以说,世上的人很多,或者岁月是朝前流的,但一切都是多余。世上的人很多,可有几个能真正走到对方的心里去。每个人都有他的领域和城堡,就在这样清明的夜里,你知道有哪些欢乐哪些欢喜,那些相互爱着的人里,不是一样有着不被理解的苦恼,隔阂是永远存在着的,孤独也是。

凌霄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禾子,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所以我愿意对你说我心底的秘密,我在想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最为柔软的领域,它只为某个人所居住,所占领,不容侵犯,不容亵渎。

我实习结束的时候,我请凌霄吃饭,说谢谢他的指导和照顾。凌霄说,如果你毕业后愿意来,我还在这里等你。

在我回校后不久,便听说那个企业出事了,里面爆出了亏空公款的黑幕,与之相关的人都被革职审查,企业也将被兼并,我连忙向凌霄打听,他给我简单地介绍了几句后说他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回去可以创一番自己的事业,还可以照顾父母,他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他说以后你要是到四川来,别忘来看看我。我说,那是当然了。你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放下电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舍不得,想起了他说的“如果你毕业后愿意来,我还在这里等你”的话。

第二十四章

实习的间隙,我又去了一次黎乡,虽然在这两年里,在和舅舅他们的电话联系中。他们曾一再地要我去玩,我答应着,但一直没去。在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留了点遗憾的,这个念头偶尔会萦绕于我的脑际,让我忍不住叹息,我知道如果我再去,是忍不住的,那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暮春时节的小镇是没有残春的伤怀的,春耕的繁忙已经过了,可地里的活还多着呢,到处是拖拉机的鸣响。小镇上也是人流如织的,打麻将的声音难闻。阳光已经烈起来了,太阳下一走,鼻尖就会渗出薄汗,什么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想那吟着“花落水无情,闲愁万种”和“几许伤春春复暮,杨柳轻阴,偏碍游丝度”的怨女早堕在旧日的烟尘里了。

舅舅舅妈看见我都很意外,说都念叨着你呢,快毕业了吧,工作有眉目了吗。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环顾着屋子,还是两年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似的,下面是两间大屋,作客厅和餐厅,上面是卧室和客房,栏杆围了一圈,好欣赏周遭风景的,第三层是几间空屋,用来堆放杂物,最上面是平台,是供他们在夏夜里乘凉的,雨薇曾经跟我说过他们夏天的晚上在平台上开亮路灯,可以看书,或者下棋,或者叫朋友们来吃西瓜聊天,生活可以称得上平静和优裕。她的话让我想起父亲,他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吧,可他想过母亲吗,想过她在逼仄的屋檐下生活,天不见亮就爬起来到菜场去,走过积满污水的阴沟?想过夏天的时候风会肆虐整个城镇,瓦片在房顶上翻飞吗?

雨薇不在家,她已经是高三下学期了,功课紧得很,周末也是不回来的。我问舅舅她打算到哪里去上大学,舅舅说,那丫头疯得很,想去北京或是广州,总之越远越好,唉,孩子大了都一样,就想挣脱父母往外跑。

雨薇不在,我又寂寥了一些。舅舅他们忙得很,要去厂子里,又要联系业务。舅妈怕我闷,说你看看电视吧,要不自己出去逛逛。我说,您甭管我,我自己会玩的。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闷闷地看了会儿电视,心却不在这上面,紧张地跳。我出了门,往外走去。

离黎乡不远的镇叫汕江镇,想是有一条叫汕江的河流从镇上流过的缘故,乘公交车半个小时可到达。在车上,我是一路忐忑着,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想看看,只是看而已,然后就此别过。

这是一个离黎乡近似的小镇,只是它似乎更拥挤些,少了一种古镇所有的雅致和遥远的气息。

上一次来的时候,我曾经不经意地向舅舅打听他的地址,舅舅有些奇怪地问我,问这个做什么呢。他说他也不是很确切地知道,好象是叫五里店的。一个奇怪的地名!其实舅舅对他并不生疏的,偶尔也会在路上碰到,寒暄两句的,当初他和母亲的婚事是得到了大家的承认的,舅舅也许还以兄长的身份跟他开玩笑说不许欺负母亲的话吧。

其实他是很好打听的,在这个地方也是小有名气的,一家水果罐头食品厂,就是他开的,这些年这样的乡镇企业很多都跨了,他还撑着,可见也是经营有方的吧。

林剑树,呵,一个很有男人气概的名字,那么我应该是姓林的了,他的名字在母亲的日记本上从没出现过,母亲提到他的时候总是用“他”来代替,想是母亲对他恨得很深,所以连名字都不愿提及,但果真是不愿提及吗?她为什么会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林剑树”“林剑树”呢,一张纸写得密密麻麻,当我闯进她的房间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多么地惊慌失措啊,她望着我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问她在写什么,她才反应过来,慌忙收起纸,说,没什么,就走了出去。后来我是因为好奇偷偷地翻了她的衣服口袋才发现的。

我在工厂的树阴下站着,看着那道不宽的石门,从围墙和洞开的门望过去,可以看到里面有重重的屋宇和郁郁葱葱的树林,看来工厂的建造也有好长时间了,他该是志得意满了吧。

我在外面走来走去,都引得路人侧目了,本来小镇并不大,一个陌生的女孩是会让人注意的。我想了想,还是踏了进去。我有些奇怪在我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个念头并不很强烈的,那时我关注着周遭的一切,我渴望着体会与以往生活的不同,而现在,我是要为近在咫尺的未来做一个选择了。我的未来天晓得会是怎么样的呢?

与别的工厂差不多,它有黑板报,上面写着一些注意事项,,安全的或者饮食的,甚至还有笑话趣闻。地图上标着工厂结构,各个车间,一个车间是一道工序,家属的住房在最里面。

我在里面逛来逛去,难得碰到一个人,工厂并不大,不存在保安或者巡逻的人,车间里有明亮的灯光。

我在树阴下的石凳上坐下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就这样走吧,我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呢?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几个人从大道上一路走过来,好象在争辩着什么。他们正要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对正凝视着他们的我说了一句话,我楞了一下,他说的是方言,大意是你不去上班在这里作什么。我看了看我自己,我像是在这里上班的人么?我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这里的人。他听我说普通话也楞了一下,换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你是外地人吗,你来这里作什么。我说,这门又没人守着,我不可以进来吗。他突然笑了笑说,小姑娘,好厉害的嘴巴。

他们走过了,我还坐在那里,快晌午了,舅舅他们该回来了,于是又想先回去再说。我正要走,刚才那个人又折了回来,他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说,你来找人?我不置可否。他说,你要找什么人,告诉我就行了。我带几分挑衅说,好啊,我要找厂长。他说,你找厂长作什么。我说,我有我的事。他笑了笑说,好吧,我带你去。话说出口,我只得跟着他走。

他把我带到一间明亮的办公室,叫我坐下后,倒了一杯茶给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就是厂长。

我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都泼了出来,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我盯着他,不宽的额,方正的脸,平民化的穿着。这就是我二十三年中想象的父亲?想象中,他要有炯炯的目光,线条分明的轮廓,和命令他人的气质。呵!我是把小说中的男主角移到他的身上去了,要他漂亮和冷酷。我的父亲,他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啊!我还想象过我们的重逢,它是应该要有些戏剧化的。我会扑到他的怀抱里告诉他我已经远离他二十三年?我会向他哭诉母亲对他绵绵不绝的怀念?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无权指责啊!

我望着他,他的面目逐渐模糊,我的眼前闪过母亲那凄哀的目光和枯坐的身影。我的眼睛变得潮湿,这是真实的,不是戏剧化表演中的惊天动地,我不需要酝酿情感。有一天当你曾经强烈梦想过的东西真实地凸现在你面前,你会发现它多么地不真实,你会忘了去把它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轻轻地呵护。生活,永远都是一个出其不意,还总是一个平淡无奇,它会轻易地打翻你一千种一万种的设想,想象中的自己总是会活在传奇里。

他的一声问话打破了我的沉默,我想我表现得太过反常,他说,你怎么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的头脑里混沌一片,忘记了原先想好的台词,原来我是想和他聊一聊目前的情况的吧,比如他的工厂,他会侃侃地谈起,然后我问他目前的生活,他会说他很知足,但人生中不乏遗憾,我会借机问他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他会懊悔的吧,他会说起母亲,说他从来不曾忘记。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又如何能引他回前尘旧事里去。

我半天不开口,他很疑惑地看着我,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理了个头绪出来。我问他,你还记得张月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抖了抖,我想知道在母亲心里占据了这么多年的人,对她,会有一点点的不忘情吗?

他很明显地吃了一惊,说,你到底是谁?

午餐的时间到了,工人们像潮水一样地涌出来,原来寂寂的厂子变得热闹起来。

我说,我是她的女儿。

他“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我觉得你和她眉眼有些相象,原来是故人的孩子,你从哪里来,她现在还好吗,你爸爸对她好吗?

我说,她已经因病去世了。

“哦”,他重重地跌到沙发深处,长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来找我,想必也是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的,以前是我对不起她,让她死心离开,一晃二十多年了,多亏她还记得我。

我说,假若当初她不离开呢,又待怎样。

他说,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妈妈对我有误会。他站起来说,待会儿再说吧,走,你饿了吧,先去吃饭。

我说,不了,我该走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说,我还想多了解你母亲的生活呢,刚来,怎么能走。

我跟着他走,我又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呢?一路上,他问及母亲生前的情况,我简单地告诉了他。他的家和别的职工在同一幢宿舍楼,年代已经久了,上面满是雨水的痕迹,只有碧绿的爬山虎给了人盎然的春意。

他的妻子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回来,他说他儿子已经去远方上大学了,全家福的照片上那个朗朗的年轻人就是他。

他向他的妻子介绍我说,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到这里来玩玩的。她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我仔细地看了看她,她穿着居家的略带懒散的衣服,头发松松地挽着,她的面容确实有几分像母亲,举止也挺贤淑,不过她比母亲年轻,想是因为生活清闲,又没有风吹雨打的缘故。在路上,我以为自己看见她会恨她,毕竟是因为她,才使母亲离乡背井,郁郁而终,可是现在我一点都恨不起来,她不是一个狐媚疯扫的女人,父亲因了她的照顾应该是很幸福的吧,那母亲呢,她有什么错,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母亲也许早已想通了这一点,所以可以在西北那片土地上平静地生活。

吃过饭,趁她在厨房里刷洗的时候,我问他有年轻时候的照片吗,我想看看。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但他答应了,拿来了他在部队里和刚退伍时候的褪色了的黑白照片,穿着军装的他确实英气逼人,怪不得母亲如此倾心。可是我无法把他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二十多年的时光竟然让人面目全非,除了轮廓还在。这是怎样的残酷。他的身上有这小家的油腻的温煦的气息,是和这油漆的桌子,光柱中的灰尘联系在一起的。他安于这家的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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