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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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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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卜近日也未来,还在抱病中呢。”

王柳神色恍惚了一阵,脑子里又涌现了徐福冷淡平静的姿态,比他更有占卜风姿,他……比不上徐福。王柳恨恨咬牙,多年倨傲,终于毁去……

*

转眼蜡祭在即,徐福也已数日未去奉常寺,百姓冻死之事渐渐平息,吕不韦称病的日子也到头了。

吕不韦都去上朝了,他也该去奉常寺报道了。徐福叹息一声,这日晨起,费了极大的劲儿,才脱离了被子。嬴政也刚起不久,他立在床畔,宫人跪在地上,将剑束在他的腰间,嬴政气势陡然变得肃杀不少。徐福只瞥了一眼的背影,就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徐福敏锐地感觉到,今日或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朝堂之事终究与他无关,嬴政匆匆而去,徐福用过早膳之后,也坐进马车,一边烫手一边欲罢不能地抓着手炉,深吸一口寒气,寒冷与暖意并重,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下了马车,进了大厅,他的位置旁已经摆好火盆,燃得不会过旺,恰好足够取暖,等坐下之后,碰一碰桌上的杯盏,内有热水,还氤氲着热气。

今天是有灰姑娘给他提前准备好了一个舒适的环境吗?

别说徐福自己觉得惊讶不已了,就是厅中众人也惊讶不已,他们连连打量徐福,又连连打量王柳。

王柳脾气有多傲,他们早就有所体会,王柳此人,哪怕某天因他的脾气而死,那也一定傲着死的。谁会想到,突然有一天他转了性子了,弯下他那不可一世的腰了?

徐福真乃神人也!

这是众人望向徐福时,眼底透出的信息。

徐福不明所以,冲苏邑招了招手,“他们怎么了?”徐福只觉得这些人怪异,倒没觉得身边的火盆和手边的热水有什么怪异之处。如此贴心的,不就只有苏邑了吗?

苏邑低声道:“你可知这些都是谁备的?”

“不是你吗?”

“是王柳。”

徐福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是毫不客气地折辱了王柳,但他可不觉得王柳是随便就能折辱的人,王柳比邱机和刘奉常都要难搞多了。王柳目中无人,自视甚高,要他弯下膝盖,比要他死还难吧?不然的话,怎么连与他比试到王上面前去,都不退分毫呢?

这样一个好面子,太自傲的人,竟然自发地做起仆人了?

“他脑子冻坏了?”徐福忍不住问。

苏邑很认真地回答了徐福这句话,“若是能冻坏,他早该冻坏了。”

“倒也是,那不然就是受什么刺激了。”徐福随口说了一句,便也没放在心上,他端起杯盏送至唇边,抿一口,暖暖的,还是不错的。徐福全然忘记了,自己与王柳比试时,曾言百姓有祸,如今得到应验,给王柳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灵打击。就像是信仰数年的神祗,有朝一日被揭露,他妈全是骗人的。

尊严被事实击垮,摧枯拉朽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头王柳还在忧伤惆怅。这头徐福已经在查阅卷宗,准备安排事宜了。

蜡祭即将到来,奉常寺又要开始忙活起来了。

*

与徐福这头的惬意全然不同,此刻秦国的朝堂之上,噤若寒蝉,众人连呼吸都不敢放松来。

“嫪毐谋反一事,现已查明,嫪毐党羽皆已伏诛,唯余一人……”嬴政顿了顿,“吕相,可还有话要说?”

嬴政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怒意,在场的人却无一不是觉得,浑身直冒寒气。

“我实在不明王上所言。”吕不韦垂下脸,跪于地上,依旧死不承认。

“带上来。”嬴政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边的竹简。

其余人见嬴政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皆是惊了惊,如今的秦王已经让他们看不透分毫了,连秦王出手动吕不韦,他们也没料到会在此时发作。

等有人被带上殿来之后,吕不韦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灰白,不得不匍匐于地,嘴唇嚅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乃是他在赵国的好友,又在赵国与王室极为亲密,听闻嫪毐身死之后,便写信给他,要动身到秦国来助他,等听说吕不韦被秦王所猜忌后,那人更是愤愤不平,主张吕不韦学嫪毐,直接造反将秦王政从位置上撂下来。吕不韦终究心有担忧,未敢答应。但此时,这人被带上殿来,吕不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嬴政许久都不出手处置他,不是忌惮他,更不是心软放过了他,只是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击必中。

而如今,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嬴政这才一改慵懒之态,手中竹简重重一摔,先人以心理威慑,其后厉声道:“你门下舍人与此人合谋,更与嫪毐多有联系,企图谋害寡人,祸乱秦国朝政!吕相,你可敢说,这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在殿中隐有回响,震耳发聩,其余朝臣半天都难以回过神来。

吕不韦身旁友人突然暴起,手持利刃,要朝嬴政而去,口中大骂:“赵政小人!吕相乃你仲父,如今你如此污蔑于他,竟是也要将他杀死吗?”

侍从一拥而上,将那人压倒在地,拔剑而刺,鲜血溅了吕不韦一身。

吕不韦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那人惨叫一声,便气绝身亡。

嬴政冰冷的目光移到吕不韦的身上,他又问了一句:“吕相,还有何话说?”

吕不韦心底叫糟。

他吕不韦谋算一世,从一个商贾,走到如今的位置,在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想到,被自己重金结交的友人所害。友人死前一番对嬴政的斥责,不正是表明,他吕不韦对秦王早有不满,意图谋反吗?

吕不韦闭了闭眼,他小心翼翼这么久,却还是一切都完了。

“……我,我……领罪。”吕不韦再开口时,声音已嘶哑至极,身体顿时佝偻无比,整个人都像是老了数十岁一般,周身的精神气顿时也焉了下去。

终于等到这一天!

嬴政心中掀起喜悦,但他面上仍旧是淡淡的。

他抬了抬下巴,享受着将这位曾经手掌秦国三分之一大权的吕相生死把握住的滋味。

“吕相侍奉先王,留有功劳,寡人不忍杀之,便撤其相邦之位,令吕不韦及族中上下,速速迁往蜀地,再不得踏入咸阳。”嬴政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吐出自己的命令。

吕不韦强撑着跪伏于地,而不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蜀地!

蜀地是什么地方?穷苦荒凉崎岖之地!他一旦举家迁往蜀地,再也无回咸阳之日,他往日花费心思与财帛结交的宾客,还有他门下以重金引来的门客们……还有谁再会记得他吕不韦?他著有吕氏春秋又如何?企图与四公子争个上下又如何?他不再是秦国吕相,不再是秦王仲父,他将失去一切……

第41章

吕不韦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欲泣出血来。

其余众人不敢再看吕不韦如今的模样,生怕下一个被发落的就是自己。当初吕不韦与嫪毐在朝中,几乎是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很快早朝散去。

吕不韦被侍从粗暴地从地上扶了起来,“吕……”原本要叫吕相,侍从又生生打住了,转口冷硬道:“吕先生,请吧!”

前后对比,落差之大。

他踏入大殿之前,还是名满诸国的吕相,他踏入大殿之后,便成为了一介白身。

吕不韦脸色灰败,眸光暗淡,从殿内往殿外走,短短一段距离,他走得步履不稳,脸上的表情也好似经历了漫长的变化。

嬴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殿中高台之上,看着吕不韦的身影走远,他的脸上并无喜悦,不仅如此,反而平淡得出奇。赵高不由自主地出声喊了一句,“王上。”

嬴政慢慢从台上往下走,“带上人,出宫。”

“喏。”赵高立刻转身往外走去。

吕不韦出了宫门以后,便有士兵拦住了他,吕不韦心中憋着一股怨气,此刻正好发作出来,“这是何意?”

跟在吕不韦身旁的内侍笑了笑,“请吕先生再等一等。”

吕不韦冷着脸站在宫门口,只当嬴政这是故意羞辱于他,令他站在宫门前接受来往路人的打量奚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一马车从里面缓缓驶了出来,车帘掀起,露出了嬴政的面孔来,嬴政难得对吕不韦笑了笑,那笑容再也不似往日里那样带着伪装后的少年意气。嬴政终于再无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吕不韦缓缓抬起头,对上嬴政的双眸,神色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却是不知不觉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疏忽的地方太多了……

他从来就瞧不上赢异人,自然后来也没将嬴政放在眼中,外人盛传嬴政是他与赵姬之子,但吕不韦也不知晓嬴政的血脉传承究竟来自于谁,他并没有想过将嬴政从秦王的位置上推翻,只是他内心的欲。望在一日日膨胀,哪怕是做了秦王的仲父,做了秦国的相邦,他依旧觉得不满足。

直到这一刻,吕不韦也并不认为是年少的秦王将他扳倒了。

不过是自身的欲。望毁了自己罢了……

“吕相即将前往蜀地,可愿与寡人一叙?”

听见嬴政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吕不韦怔了怔,此时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终于恢复清醒的头脑,也立刻注意到了嬴政对他的称呼。吕不韦这才想起,嬴政已有许久没有称过他“仲父”了。或许从那时起,嬴政对他的隐忍就已经到了极限。

吕不韦迟疑片刻,最后点了头。

嬴政放下车帘,内侍驱动马车行在前,吕不韦随后被侍从挟着跟在了马车之后。

昔日堂堂吕相,如今倒是和游街的阶下囚没什么两样。

吕不韦心头嗤笑一声,神色冷漠,对两旁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一处宅院外,吕不韦脸色微变。吕不韦也曾是个风流人物,他求娶了一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家的千金为妻,后来却又迎了一舞姬入府,将身边最宠爱的赵姬送予赢异人后,为了安抚赵姬,他才未娶新人。但后来赵姬入宫,吕不韦身边的女人自然也多了起来。这宅院,正住着几名他人送予他的美妾。

嬴政想做什么?

吕不韦正疑惑不解时,嬴政从马车上下来,先一步进了那宅院,就如同闯入无人之境般,宅院一片沉寂。

吕不韦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里面有个仆妇跑出来,见了吕不韦,脸色一变,哭倒在他脚下,“吕相啊,夫人们都跑了啊……”

吕不韦脸色顿时难看得说不出模样来。

“你……你说什么?”吕不韦紧紧咬着牙。

嬴政还在一旁呢,让嬴政听见这些话,吕不韦就觉得实在颜面无光,那绿云简直是顷刻间就飘到了自己的头上!他早就该知道的,那些女人是没有任何忠贞可言的,见他吕不韦从高位跌落,当然是跑都来不及。嬴政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瞧他的笑话?

就在此时,一声属于女人的尖叫声在不远的屋子里响起。

吕不韦的心猛地紧了紧。

嬴政回过头来,微微笑着看向他,“吕相,请。”

吕不韦觉得腿脚都有些僵硬了,硬是不敢迈出那一步来。

内侍推了推他,厉声道:“吕先生,请吧!”

吕不韦咬着牙关,随嬴政往那屋子而去。那屋门推开,嬴政却没进去,只是指着床榻上娇媚的女人,问:“吕相可还认得?”

床上的女人穿着宫装,头发散着,容颜娇媚的脸上浸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十指扣紧了被子,肚子突起,见到吕不韦后,她脸色惨白地叫了一声,“吕相……”

“是我送予王上做妾的女人。”吕不韦别开头,道。

“吕相真是好大的胆子……”嬴政阴沉一笑,命人将床上女子硬生生地拖拽到地上,女子悲泣连连,哭倒在了嬴政和吕不韦的脚边,连肚子都忘记护住了。

吕不韦脸色愈发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嬴政心中却是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至极!坊间多有传言,说他是吕不韦的儿子,嬴政心中便是恼恨至极,但这也就罢了,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可谁知,吕不韦此人胆大至此,更是野心强盛,吕不韦不仅睡了他父王的女人,使他父王蒙羞,如今吕不韦连送入他后宫中的女人也敢染指了。

若不是徐福提醒他,他又偶生绮梦,他还真难以发现那熏香有古怪,更难查到胡姬的身上去。

胡姬与吕不韦苟且,怀了身孕,但那段时间嬴政已少有临幸她,胡姬惊慌不已,便想方设法欲将嬴政诓到她宫中去,平日里的手段都失了效用,胡姬便用了这等阴毒的法子,企图瞒天过海,生下腹中野种。

若他发现不了,那岂不是便替吕不韦这贼人养了儿子?

嬴政每每思及此,心中对吕不韦的怨愤便升至凤凰,恨不能快快将吕不韦解决。

吕不韦此刻也知道,嬴政知晓所有事了。吕不韦虽然不想推翻嬴政,但是面对坊间传闻也多有动心,他和赵姬谁也不知嬴政究竟是谁的儿子,他这头与胡姬勾搭上了,恰巧胡姬又有了孕,吕不韦免不了心念一动。既然嬴政身份难以确定,那等他扶持胡姬的儿子做了将来的太子,不也是一样吗?

血脉从此便被他吕不韦更替。

吕不韦心中怎会不动心?

只是他未能料到,嬴政并不是他掌心可以随意揉捏的玩意儿。

有个妇人走进来,跪在嬴政脚边,道:“胡姬恐是要提前产子了……”

吕不韦的呼吸陡然就提了起来,他知道,他就知道嬴政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嬴政将胡姬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给他看?

“那便让她产下来吧。”嬴政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胡姬,拔腿走开。吕不韦僵在了那里,看着胡姬被两个强壮的妇人拖到了一边去,胡姬口中惨叫连连,含糊地叫着“吕相”“王上”,绝望的目光紧紧盯着吕不韦,吕不韦被盯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嬴政从来就不是手软之人,连赵姬产下的私生子,都能被弄死,何况胡姬给吕不韦生的子嗣?嬴政不过是要当着吕不韦的面,让他尝一尝希望破灭的滋味罢了。

屋中嘶叫连连,胡姬一声更胜一声的惨叫,都深深地挖在了吕不韦的心上,吕不韦的脸上慢慢褪去青灰之色,竟是隐隐有些发紫。

嬴政不骂他,也不杀他,却偏偏将他叫来受如此折磨。吕不韦紧紧咬住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嬴政站在那里心情轻松,甚至是愉悦,吕不韦却是紧紧绷着身子,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那屋中才传来一声啼哭。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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