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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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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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他不服,他当然就无法再做领头人……”

徐福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虽然不如他用龟甲占卜时寥寥数语那样神秘奇妙,晦涩难懂之余令人更心生敬畏。但他此时所言更为易懂,也依据十足,对于较真的嬴政来说,这番话便更具有信服之力了。

思及此,嬴政倒是突地想起,徐福第一次给他算卦时,也是端详他许久,便直接道出了后面一串批语来。

“那如今你观寡人面相呢?可又得出什么?”嬴政脱口而出这句话。问完之后,嬴政发觉自己竟然奇异地觉得有些忐忑,他有些在意自己在徐福眼中,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徐福心中纳闷,难道你不是应该更关心,吕不韦那面相是不是代表着他快死了吗?竟然还有闲心让我再为你看相?

纳闷归纳闷,出于职业道德,徐福还是抬眼看着嬴政,而后细细端详了起来。

嬴政的目光锐利更甚从前,当徐福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徐福,目光甚至还灼热了几分。

徐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神思顿时难以集中起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飘忽了,嬴政那张脸明明就在眼前晃动着,他却静不下心来,观出个结果来。

还是俊美的面孔,凌驾于人的气势。

侧脸弧度很迷人。

鼻子高挺。

嘴唇柔软……啊呸!

不是相面吗?他究竟在看什么?徐福怔了怔,心中浮动着些许慌乱。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相面的时候会心思浮动。真是太可怕了!徐福连忙眨了眨眼,企图借此动作恢复冷静。

“如何?”嬴政追问了一句,低沉的嗓音顿时将徐福的怔忡敲了个米分碎。

徐福轻咳一声,“王上面相并无明显变化。”

“是吗?”嬴政淡淡地反问道,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之色,倒也不再追问了。

“那你呢?”

“我?”徐福微怔,脸上的清冷顿时褪去了不少。

“你可观过你自己的面相?”

“观过,但没用。术士皆是如此,卜天算地测旁人,却唯独观不出自己的命运祸福。”他要是观得出来的话,他就知道他会因为给黑。社。会老大算了一卦,不慎落水惨死重生了。他要是观得出来的话,他就知道他会来到秦国,见到秦始皇了,那他一定随身携带,哦不,好好背诵史记,再多多学习制炸药、炼铁、制机关等知识了。若是早有准备,他过来之后,就不会想着做个大秦国师了,他一定会想要干脆做皇帝好了。

“竟是如此,岂不可惜?”嬴政微微皱眉。

“并不可惜啊。天造万物,都有所局限,我们能观到别人的生死祸福,若是再无限制岂不是凌驾万物之上?到时候我们肯定就只有早死的下场了。”若是真有人能厉害到那样的地步,那还做什么道士?算什么命?不如自己当皇帝得了!虽然难保也有人,哪怕手握金手指,也因为智商过于低下,而把自己玩得下场凄惨。

“说得有理。”嬴政脸上神色温和不少,还称赞道:“未曾想到,除却卜卦相命之外,你还能有如此超脱之悟。”

闻言,徐福微微扬了扬下巴,睥睨了一下嬴政,姿态颇有点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味道。

他装仙风道骨装了那么久,难道秦始皇才头一回感受到他超脱俗世的风姿吗?

嬴政并未觉得不悦,脸上的神色反倒越发温和了。

赵高望向徐福的目光也更为钦佩。

被秦始皇盘问了这么久,现在该轮到让秦始皇为他解惑了。徐福果断将话题截断,道:“王上为何轻易将吕相放走?”

“吕相有一错。”

“什么错?”

“吕不韦友遍天下,他的朋友又太讲义气。”一说到吕不韦,嬴政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讲义气到什么程度呢?若是吕不韦要反,他的朋友自然会自千里外都赶来助他。

徐福觉得自己似乎悟到了点儿什么。

吕不韦是个老狐狸,肯定不会轻易出手,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嬴政刚刚搞死了嫪毐,吕不韦还会凑上来马不停蹄地做第二个嫪毐吗?自然不会。只要他一日不出手,至少现在他依旧是秦王的仲父,他依旧是秦国的相邦,他依旧是著有吕氏春秋,手下门客三千的吕不韦!但若是他接收到了嬴政的威胁,哪怕他能忍,他那些义气的朋友能忍吗?一旦有一个人憋不住动手了。

嬴政就有籍口将吕不韦如同嫪毐一样钉在反叛柱上,好好惩治他。

不过徐福最好奇的还是……

“王上,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吕不韦门下有一舍人,曾助吕不韦修吕氏春秋,颇受吕不韦器重,而如今,这个人在牢狱之中。”嬴政只说了一半话。

徐福脑中便已经自由展开联想了。

难道盒子里装的是那人的手指、脚趾、眼珠子?或者是口供?不对,应当不是口供,那盒子应当是装不下竹简的。

“此人已叛吕不韦。”嬴政又多说了一句,然后便不再言语了。

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相当信任徐福了,徐福见好就收,也不再问了。反正如此看来,吕不韦完蛋的日子也近了。

徐福漫不经心低头思考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嬴政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

徐福生有一双睡凤眼,垂眸时,大半瞳孔都被眼皮遮盖,清冷之气顿时散去大半,反而显得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也不是谁都能恰好瞥见他如此模样的。

嬴政觉得心头微痒,心头顿时生起了一个想法来,何时他也命人去寻此类古籍来,他也想要瞧瞧,徐福的面相又是如何。

两人正心思各异呢,那头宫人奔进来,跪地道:“王上,那边出事了……”

嬴政二话不说便同那宫人走了。

徐福微微疑惑。哪边出事儿了?

方才与嬴政说了那么久,徐福觉得有些口渴,便让宫女为自己取了水和食物来,没一会儿,扶苏也来了,他坐在徐福的脚边,努力学着徐福的模样姿态,试图也带出一番气质来。

宫女看得好笑不已,连带的也为扶苏多备了一份,扶苏从前跟随郑妃住时,郑妃要求严苛,除去用饭时间,其余时间什么都不能进食的,扶苏的零嘴儿就是数不尽的汤药。如今生活变得滋润不少,扶苏那张故作成熟有礼的小脸上,顿时就浮现起了笑容。

过了会儿,徐福听见扶苏问:“父王是去见胡姬了吗?胡姬真的会为我生个弟弟吗?”

“应该会吧。”

“那父王便会宠他不再宠我了吗?”扶苏又问。

“应该不会吧。”

“若是父王更宠他,徐先生向父王为我说好话,可以吗?”扶苏眨了眨眼,揪住徐福宽大的袖袍,双眼泛着水光,比起初见时,扶苏如今的模样更像是个会撒娇、表情鲜活的孩子了。

“扶苏公子是王上长子,王上怎会不疼你呢?”徐福其实更想说的是,你是他儿子,他若不宠你,那我这个外人去说话更没用了啊。小孩儿的思维真难理解。

扶苏将徐福的袖子抓得更紧,“若是徐先生所言,父王定会听的。”

徐福:“……”

他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扶苏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喋喋不休下去,他突然指着徐福的额头,心疼道:“徐先生额头怎么了?变色了……”

徐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嘶!

疼!

徐福忙叫人取镜子来,但这时的镜子能看出个什么来?那镜子把徐福的脸映得十分扭曲,就跟看鬼片儿似的,徐福只能又去照水面了,所幸这个时候的水十分清澈,恰好能映出他的脸来,比不得玻璃镜子清晰,但总算好上一些。

徐福盯着看了一会儿,再撩起头发,顿时发现自己的额头……肿了!

*

嬴政回来时浑身寒气,已是入夜。洗漱过后,便同徐福一起上床休息。

而徐福也终于脑子里灵光一闪,忆起不对劲之处究竟在哪里了。

就算是君臣相得,抵足而眠,你可见过这一抵足就抵上几个月的?算来算去,他竟然在秦始皇的床上赖了这么久了?每日与秦始皇同睡同起,比公子扶苏还像秦始皇他儿子啊!

“怎么?”见徐福褪去衣袍后,竟然没如往日一样,迅速钻进被子里去,他站在那里,像是神游天外了一般,只着中衣都不觉得冷。嬴政便立刻察觉到徐福的不对劲了。

徐福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已经在床上睡着的扶苏。

真是对不起啊扶苏公子,我抢了你的待遇啊。但是这个待遇规格太高了,完全不想挪呢。徐福挣扎几秒,回了句“无事”,便又动作熟稔地翻身上床。

嬴政有些疲倦,也未多问,紧跟着也上床休息了。

第二日,嬴政去上朝,徐福却躺在床上,拒绝了宫女的服侍。

“麻烦差人替我到奉常寺请个病假,就说我偶感风寒,头晕不适。”徐福撒谎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他额上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冷意轻抚过他额上的伤处,有点疼有点爽。

徐福不太高兴,伤口鼓了个小包起来,而他这几日竟然就是顶着这么一个小包出入的,他那张脸被毁得多么彻底!多么可怕!他的形象岂不是崩塌于这些人的心中?他如何还能伪装世外高人?

你见过头上顶包的世外高人吗?

徐福决定在早退之后,跟着翘班。

他与扶苏缩在嬴政的寝殿之内,享受着火盆带来的融融暖意,再享用着温暖可口的水和食物。徐福没再翻出古籍来看,他开始随便扯点上辈子的灵异故事讲给扶苏听。

“相传苗疆有一族,他们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门技艺,名为——赶尸。即在人死后,赶着无数的尸体在山林间穿越行走……”

扶苏一派天真之色,开头听完连个哆嗦都不带打的,讲了半天,徐福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再低头一看扶苏,还仰着头,继续一派天真呢。

徐福:……

果然不愧是秦始皇的种吗?

“徐先生,后来呢?”扶苏接着问。

“后来想不起来了。”徐福坏心眼儿地讲了一半打住了。

如果忽略掉扶苏脸上失落的神色,和徐福口中说的话,乍一看这画面,还是挺和乐融融的。至少在刚刚跨进殿门来的嬴政眼中是如此,原本心中憋着的一腔火气,也只能压得更深了。

那些怒火,自然是不能带到寝殿内来撒的。

徐福听见脚步声,立刻便朝嬴政看了过去,虽然嬴政已经极力克制了,但徐福本来就是个专业相面的,嬴政脸上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他能不注意到?嬴政的嘴角抿得很紧,眉梢上扬,双眸中含着冰寒之色。谁惹怒他了?而且是将他惹怒到了极点。

“王上。”徐福起身主动迎上。

为上司排忧解难,那是他职责所在。

“将扶苏带下去。”嬴政吩咐一旁的宫人。

宫人忙将扶苏请走了。

寝殿内很快便只剩下远远站着的几名宫人,以及嬴政和徐福。

嬴政终于憋不住了,他狠狠咬牙,厉声道:“寡人万没有想到,底下竟然有人故意欺瞒,接到寡人指令却不按指令行之,如今出了事,便百般推脱!”

“出了事?”能出什么事?徐福惊讶不已,他近期并未发觉有什么祸事啊。

嬴政脸色愈发冰冷,“寡人自你处得知卦象后,便命人早早准备下去,待到入冬后,避免因降霜雪,而给秦国百姓带来灾祸。谁知,寡人已经严令下去,却仍旧有人不以为意!寡人刚得到急报,南山、铜川两地,多有百姓冻死!还有不少百姓弃家向南而行!”

秦国百姓一直生活富足,所以历任秦王都将民心抓得极稳,这或许也是后来秦国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征战六国的基础。

如今秦国内有百姓冻死,还是在嬴政早在徐福提醒下,准备充足的时候发生了。

嬴政如何能不怒?

原本以为秦国大权已被他牢牢掌握于手中,如今却令嬴政感觉到失去掌控,心中免不了积着火气。这个时候的嬴政毕竟还不是多年后那个统一六国,身边齐聚能人贤士的秦始皇。

徐福听完后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常对人说,你有一祸,但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只是如今人命没了,又何从补救?什么机会都没了。徐福不自觉地叹了一声。

向徐福说出来之后,嬴政的情绪倒也慢慢平静了不少,“寡人已经又令人前往处理了,之前负责的官员,寡人定让他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嬴政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不过与他相处多日,徐福差不多已经猜到背后阳奉阴违的人,会死得多么凄惨了。

秦国的刑罚可是出了名的严酷啊。

或许是白日思虑太过,入了夜,嬴政便再难入梦一见那少年了,寝殿外没了跪地求情的人,徐福夜晚也不会再陡然惊醒。扶苏身体渐有气色,夜晚睡得极熟。三人皆无梦扰,醒来便是白天,若是天气不如此寒冷,也没有那么多烦忧之事,那便更好了。

之后连续几日,吕不韦称病不上朝,徐福在咸阳宫中烤着火盆,他担心自己也给冻死了。而奉常寺中很快也听闻了有百姓冻死的消息。

听到消息之后,王柳就愣住了,他的唇嚅动两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表情也近乎呆滞,这在王柳的身上太难见到了。

向他说起此事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王柳又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之中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他卜对了!

……徐福卜对了!

他言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生活无忧,乃是福,并无祸。

徐福却仿佛与他作对般,偏言,百姓有祸事。他初时全然不信,那卦象未显,再观秦国如今的模样,也绝不可能有什么祸事发生,他内心嗤笑对之,觉得徐福甚为可笑。

却不曾想到,原来可笑之人竟是自己!

祸事……真的应验了!

徐福……又胜一局。

王柳彻底地陷入了呆滞之中。徐福究竟是何出身?他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本事吗?那第三卦,他是不是也卜对了?王柳暗自心惊不已,甚至脑子里还隐隐涌现了对徐福本能的畏惧和抵抗。

他输了……他真的输了……原来他输得如此彻底……

“……徐太卜呢?”良久之后,旁人才听见王柳出声问。

“徐太卜近日也未来,还在抱病中呢。”

王柳神色恍惚了一阵,脑子里又涌现了徐福冷淡平静的姿态,比他更有占卜风姿,他……比不上徐福。王柳恨恨咬牙,多年倨傲,终于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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