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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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殊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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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的房间休息。梅梅把那张画揉了揉扔进垃圾桶,我对峙似的也把领带扔进去,梅梅跃起朝后倒在床上,仰天咯咯乱笑:大象是个纯情少男!我刚坐下来,她箍住我就是一阵乱亲:别怕,我不会介意的。
我解开她的双臂,攥住问:你爸承包油井之前,是不是农民?
梅梅看我非常认真,也来劲了:不是。你妈回城工作之前,是不是农民?
不是!
我一下子来气了:一家子陕北的鼻音都改不掉,就糟蹋农民,有我这样的农民吗?中国朝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民,你爸你妈总感叹着老了要去农村生活,因为落叶归根。你爸年轻时就是农民,你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成了农民,然后嫁给了村里最出息的农民,生的你,算不算农民?老子根红苗正,从爷爷开始就是宝鸡长岭的工人!梅梅挣脱了我的手,脱下一只高跟鞋朝我扔来,我闪身躲过,她又脱下另一只,把电视砸得“嘣”一声,然后赤脚跑出去,在走廊里大声嚷嚷:服务员,服务员!
梅梅借着酒劲一番胡搅蛮缠,楼层服务员只好给她开了另一个房间。我正在洗澡,电话铃响个不停,一遍又一遍,一定是寄生于上林苑的野鸡来电。我胡乱擦掉肥皂,接起电话嚷道:老子粜了玉米进趟城,钱只够住店,下次卖了牛再嫖你!
电话那头咯咯笑个不停:大象,老子也告诉你,我爸这农民当成了大亨,人见人爱;我妈这农民当成了大官,人见人怕;你这三代工人阶级,这辈子恐怕连牛都没的卖!听完我也笑了。


第三章 出乎其外
更新时间2011410 17:24:56  字数:5975

 走到医科大门口时,很多行人超过我,朝子午路十字环岛跑去。对面过来的人幸灾乐祸地说:“出车祸了,奔驰把人撞了,奔驰跑车。”
我心里“咯噔”一声,该不是冒失的梅梅吧?紧跑几步,就看见一堆人围在西南角,人缝里露出小奔的屁股。啊,梅梅!我攉开围观者挤进去,只见一个女孩子躺在小奔前面,穿着毛领短大衣、牛仔裤。另一个穿长靴的女孩站在小奔驾驶座一侧,一边拍着前盖,一边像疯了一样大声咒骂。李梅坐在驾驶室里,刘海低垂,盖住了左边的眼睛,无动于衷。有几个小伙子幸灾乐祸,上来拽门把手,想要把梅梅拉出来。
我拽着衣领把他们几个人拉开,其中一个质问我是谁,我火冒三丈吼:“我是她老公!”
大家都是一愣,我趁机继续大吼,压住他们落井下石的气焰:“车祸嘛,咋了,抢人呀,赔得起你们就砸!”几个愣头青憨笑着离开,拍前盖的尖靴女错愕地停手。我赶紧去车前看那倒霉的仔裤女,她斜躺在地上,没伤没血,叫得如此凄惨,一定是借机生事,我伸手拽住她的毛领,想把她拉起来。仔裤女突然醒了,凄厉叫了一声,神智昏乱地双手乱舞,大呼小叫:“啊——!腿——!疼——!”
尖靴女叫嚷着扑过来,冲我就是一脚,我毫无防备,踢在小腿板上,那尖靴简直就是一件武器。她还不干不净地咒骂:“日你妈,放下,不敢动,赶紧放下。”
我疼得跳了起来,悻悻地蹲在一边揉搓着小腿,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开碑破石腿,尖靴女如同护崽儿的母老虎。“日你妈,你干啥?”我看了看车里的梅梅,她也刚好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遇,眼神里满是漠然。
尖靴女赶紧蹲下照看伤者,摸着仔裤女的脸蛋,大声叫着:“莉娜,莉娜!”
我连忙也凑到跟前,叫莉娜的伤者还有些迷糊,看了我一眼,居然笑了。我赶紧关切地问:“撞到哪儿了?”“左腿。”尖靴女没好气地回答,说着想查看一下伤势,不知轻重提了一下裤腿,莉娜“呜嘤”一声又休克过去。尖靴女吓哭了,摇着昏厥的莉娜咧嘴大叫,声音气急而嘶哑。
这时几个正义的化身、公德的代表又开始围攻小奔,几个年轻人嚷嚷着要砸车,过去拍着车窗玻璃大喊:“下来,下来。”
我赶紧前去解围,没了刚才的气焰,摘开拍车顶的几只手,张开双臂阻拦:“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一个小伙子气愤异常:“把人撞了还躲在车里不下来,哪有这个样子的,这是什么道理!”
“她也不是故意的,被吓着了,对不起,对不起。”
尖靴女的气愤无处排遣,站起来飞起尖靴,踢向小奔前脸。小奔不识时务,用宽大的散热栅夹住了鞋尖,摔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大家哄堂大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尖靴女更加狼狈不堪,哭嚷得惊天动地。
有个生活经验丰富到指手画脚的长者勿庸置疑地说:“赶紧叫120,救人要紧。小伙子,救人要紧!”
我站起来赶紧掏出手机拨号。又有个处变不惊到欺行霸市的长者不容否定地说:“还叫啥120,医院没两步远,还叫啥120呢!”我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联合医院,赔笑说:“我急糊涂了,这就去叫医生。”我真是慌神了,就是呀,联合医院大门不足五十米,还是加拿大与中国联合开办的,中加人民的友谊打白求恩起就很深厚了,我怎么忘了。我赶紧装起手机,转过来冲围观人群说:“我这就去叫急救,大家多担待,大家多担待。”
然后朝车里的梅梅做了一个双臂下压的手势,示意她心放稳,坐在车里别动,她肯定打不过剽悍的尖靴女。李梅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就三步并作两步朝医院大门跑去。
我带着两个急救中心的医生,推着担架车跑回事故现场,围观的人少了一些,已经有辆黑白相间的警车停在那里,车前盖喷着“交警巡查”四个字。梅梅半开着车门,人还在车里坐着,和站在门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交警侃侃而谈:“她们突然冲出来,我赶紧踩刹车,但来不及了,蹭了一下,她们过这边马路,却看那边,我也没办法。”另一个年轻点儿的交警正在竭力拦阻尖靴的袭击,尖靴女一蹦一蹦朝梅梅扑着,带着哭腔大叫:“你个杀人犯,你下来,下来!”
医生放下担架,蹲在莉娜身旁,一个翻眼皮查看各项生命体征,另一个变魔术般变出把剪刀,“喀哧、喀哧”剪开伤者的左裤腿,很自信地说:“小腿骨折,裤子上有个包,看,断骨龇出来了。”
医生手起处,莉娜左腿上鼓起一个怪异的包块,透过一层薄皮,能看见断骨的形状,差一点就要脱颖而出。两个医生赶紧从担架车下的医药箱里取器械,尖靴女停止哭闹,围过来观看,连冷带怕,抖得如同筛糠。我凑到车门前,只听那交警说:“刹车印这么长,速度不慢,新交法,车撞人,负全责。”
梅梅翻了我一眼,目光如同路人,嘴角一撇:“我不过是说一下事故原因。”
交警回看我说:“一边儿去,围这么近干啥,啥热闹都看。”梅梅皱皱鼻子:“他是我未婚夫。”
交警打量我了一眼,我赶紧赔了个笑容,他侧身观看车牌,把车号抄在事故单上,抄完后恍然大悟:“李梅,哦,怪不得你叫李梅。”
小奔的车牌号,比交警大队长老婆的还吉祥,有钱买不到。李梅冷冷看看他,不置可否,“乓”一声关上车门。交警看看她,转眼又看看我,有些尴尬。我俩只好转身围到伤者跟前。一个医生取出夹板,用绷带缠绕在莉娜的伤腿上,另一个帮忙,二人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两个医生把伤者朝担架车上抬,我连忙伸手帮忙,尖靴女抬腿又是一脚,我赶忙躲开,气急败坏:“你有病啊你?”尖靴女咆哮道:“不许你碰她!”
医生们推动担架车,其中一个回头喊:“事主跟上。”
我白了尖靴女一眼,跟着担架车朝医院走,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李梅,指了指医院,她还是面无表情。
尖靴女左右为难,不知该到哪里去,年长的交警提醒她:“救人要紧,你跟着去医院吧,你要相信我们,肇事者跑不了的。”她用泪眼打量了一下警服,乖乖跟在了担架车后面,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拽住了我的西装后摆。我回头苦笑:“你这是要把开衩撕到领子上去啊?”尖靴女嘴巴连嘟带咧,表情难看,只是牢牢抓着我的衣服不放。这时从美院那边又拐过来一辆警车。我看看母校大门,看看周围这些人,还有誓把我西装后缝扩大到肩胛骨才肯罢休的尖靴女,心里苦笑一声,世事真他妈难以预料。我眼睛扫过莉娜的苍白面容,她尚在昏迷中,表情安详,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心里赞叹了一声——奔驰撞美女,两边都不亏。
划价、交款、开票,尖靴女一直拽着我的西装后摆。在住院部登记时,我得知伤者“莉娜”姓“安”,安莉娜,低声嘟囔了一句:“俗名字。”
尖靴女问我说什么,我没理她。窗口里递出开好的押金条子和病历,我接了过去,里面又递出我的身份证,尖靴女也伸手过来接,我们二人撕扯起来,僵持不下,排在后面的人不明就里,惊讶地看着。窗口后面的中年妇女问:“你抢人家身份证干吗?”
尖靴女辩解:“交通事故,他是肇事者。”
妇女很不耐烦:“我知道是交通事故,你是家属?”“我是安莉娜的姐姐。”
“他人在这里,又不跑,你要人家身份证有什么用?”
尖靴女很不情愿放开手,我得意地将身份证和押金条子装进了钱夹子,把她气得柳眉倒竖,然后很粗暴地问中年妇女:“那他叫啥名字?”“马文明!”
安莉娜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尖靴女被主任医师请到办公室签字,她看着最下面一行字发呆,“如手术中出现非事故死亡,院方不承担任何责任”,手抖得筛糠。我一再鼓励,说那只是个形式,出了事医院肯定逃不了,她才颤抖着写下“安妮娜”三个字。
我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俩是亲姐妹?”“堂姐妹,我比她大。”
我和安妮娜在手术室外等候,她打了许多电话,恨不得把车祸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情绪时而低落时而激动,也够她忙活的,还要盯看并非善类的我。她几乎是尖叫着给安莉娜的妈自己的二婶娘述说了整个事件:“婶子,你们快来啊……我给二叔已经打过电话了……亲属签字是我签的……啊,我签的……吓死我了。”
我无所事事,现在平静下来,才发觉汗水湿透了衬衣,羊绒衫潮乎乎的,寒彻入骨,遭瘟的西装一点屁用都不顶,于是朝塑钢排椅里缩了缩,朝天长长舒了口气。安妮娜恨恨地盯了我一眼,又拨了个号码放在耳边,态度恶劣得无可匹敌:“喂,我,安妮娜……莉娜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别废话了,在联合医院。”
我故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很无赖,掏出手机拨了李梅的电话,却没人接听,我只好把电话装回去,站起来扩了几下胸,朝走廊门迈了两步。安妮娜一边打电话一边紧张地看着我,赶紧过来又拽住我的西装后襟,把手机拿离耳边,双手协力使劲一拉:“你不能走!”
我回头耸肩笑答:“我不走。”然后坐回塑钢排椅,揉了揉头发,抬头看着天花板,心里说:逗你玩儿。“手术中”的红灯非常刺眼。安妮娜站在窗口看着外边沉默不语。我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是李梅母亲办公室的号码,估计她正坐在宽大敞亮的副书记办公室里,身后是一排书柜,一根落地旗杆上挂着国旗。梅妈的电话里有杂音,估计是秘书弄出来的响声,她和所有领导一样,喜欢用免提和人说话。“小马,你在哪里?”
“阿姨。”我拿着手机朝楼梯门走了两步,安妮娜赶紧跑过来,这次揪的是西装领子,我捂着手机麦克风眼儿,龇拉着脸:“我不跑。”
安妮娜听后放松手,大有一股你逗我玩我就和你玩的架势,我转过身赶紧对手机说:“我在医院,联合医院。”“梅梅呢?”
“我也不知道,刚给她打电话,没接。”
“哦,交警支队的人刚给我打电话,汇报了情况。那个女孩子不要紧吧?”“正在手术,左小腿粉碎性骨折。您放心吧,我在这儿盯着呢。”
梅妈松了口气,略微思索:“交警叫梅梅先走了,你也放心吧,那先这样。你和梅梅联系上了,叫她务必给我打个电话,打我手机,她不接我电话。”
我给梅梅打电话,她还是不接听,于是就发了个短信:给你妈回个电话。
梅梅和母亲向来比较生分,没有普通母女之间的亲昵。她初中就被送到西安读书,那时候没有贵族学校的说法,寄宿学校,叫做海伦中学,一百多个学生用几十个高级教师来教育。中国的改革是从农村开始的,所以第一批富翁基本上都是养殖大王、种植大户和矿山油井的承包主,梅梅的同学来自全省各地。梅梅爸经过初期积累,在榆林承包了几口贫油井,住在油田事必躬亲,于是油如泉涌,个中奥妙不言而喻。梅梅妈刚当了延安地区一个县长,锐意改革、开拓创新、四面树敌,既没有时间照顾女儿的起居,也没有时间操心女儿的安全。梅梅说过:那时候我爸我妈进行了分工,一个经商一个从政,都有了初步基础,全心全意搞事业,相互扶持,一定要拼上来。与此同时,我在宝鸡美专上学,爸妈也进行过分工,爸爸当了长岭厂第二食堂主任,灶上有啥我家里就有啥,妈妈当了第十六家属区居委会主任,水电取暖费免交。
有时候梅梅枕着我的肩膀,就想起了往事:每个星期六上午,小轿车从四面八方开到西安,停在我们宿舍楼前,下午整个楼就只剩我一个人,电话打到家里都没人接,感觉自己可像个孤儿了,我就抱着洋娃娃昏天黑地地睡觉。她说着双臂紧箍住我:我现在不抱东西都睡不着,你就是我的大洋娃娃。
我说:我不是洋娃娃,我是流氓兔。
我抚摸着她的后背有些感叹。也许梅梅妈从离开西安下放到安塞县那天起,就下了我胡汉三还会回来的决心;也许梅梅爸从因地主成分被挡在参军门槛外那天起,就下了拉了我家的牛再给我还回来的决心。他们虽然缺失了对女儿的溺爱,却用农村包围县城、安塞包围延安、延安包围西安,一步步成功地走了过来,成为西安家喻户晓的政治与经济双丰收的双文明户。我恨我妈妈。梅梅经常这么说,当我深究想要帮她排遣时,她就拒绝:只要你愿意听我说这句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这话给我爸说过一次,他动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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