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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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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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青就有这种本事。只要是不关系到他痛痒的事情他都放不心里,就像刚才晾衣服把对面那个和巩青一样在这栋楼里混里好几年的那个大胖子惊得是目瞪口呆。
  “李衡是你儿子?连衣服你都帮他洗。”
  
  要真是儿子就好了,是儿子,巩青就能打得下去手,就像他那个没品的老子顺手抄著铁锹就敢往他身上劈。
  
  “听王老师说你这次的论文又是抄的,李衡,你好歹也把学习当回事儿行不行?”
  李衡没吭气,依然晃著腿嗑著瓜子鼻子里冒凉气。
  “我给你说的你听到没有?”盯著李衡的无赖相,巩青心里数了十下忍了再忍终於忍不住了,冲上去伸著两只被水泡得又白又肿的手一把打掉李衡手里的瓜子再拎起李衡的衣领子,把李衡硬拽了起来。
  
  “你到底想挣到什麽时候,你到底想弄到什麽程度才能收手,你到底想把你自己毁到什麽程度你才甘心,上次你说湿了小腿肚现在到哪儿了,到膝盖了没有,下次就到大腿根了,再下次就能到腰了,再下下次淹死也快差不多是吧,不要用这种自伤的手段报复我,尽管你的确报复了我,我难受,我恨不能阉了你,让你那根东西烂到菜地里,你呢,这几个月过去了你爽了吗?”
  
  李衡看著巩青激怒的样子不由笑了。这样子太难得了,四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沈稳处变不惊的巩青竟然还能跳起来。
  
  “爽了,为什麽不爽,我爽死了。”李衡凑到巩青脸跟前刚伸出了舌头,看到巩青的眼睫毛跳了跳,李衡一下子指著巩青狂笑起来,“你以为我要亲你是吧,我亲过你多少次,强来的,偷来的,你知道不知道的,现在你的脸就在我嘴边,我一点也不想亲你,巩老师,我一想到你和我一样也在那个臭厕所和那个破树林子里嘴巴贴著一个臭嘴巴,我就一点兴趣也没了,我脏一点没关系,可两个人都脏会让我反胃。”
  巩青松了手,整个人像被什麽抽掉了灵魂似的,跨了。
  
  “我从来不知道生活可以过成这个样子………………”李衡扯了扯衣领子,再拔拉了拔拉头发,推开挡在面前的巩青走到门口对著门上挂著的方镜子转来转去。“你想听什麽就有人说什麽,你想要什麽就有人干什麽,你为什麽会以为我不爽,你以为我被我妈扫地出门了,我现在邋遢的跟猪一样,我就真成了人人嫌弃的猪了,屁,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爽,只要我往酒吧里一站,周围全是男人,什麽样的都有,哪一个也不比你差,从来不会有人跟我胡矫情。”
  
  巩青慢慢放下外衣袖子,瘦高瘦高的身体驮了,顶了顶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和一张纸塞李衡手里,“我要搬了,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有事的话别忘了打。”
  
  刚走出来关上门,‘!’巩青听到一只大脚狠狠地剁在门上。
  “滚!”里面的人哭了。
  
  巩青知道他错了,他用了四年功夫把李衡惯成了孩子。这孩子不知道该怎麽长大,明知道是错的就为了一口气还要一错到底。






葱白…………11

  从十四平米的宿舍搬进四十平米的公寓,巩青好长时间不能适应,东西太少了,房子太大了。新添了一张简易床和一个半旧不新的书桌就成了一个家了,没了隔壁宿舍传过来的吆五喝六,整个屋子太安静了。
  偶而他也会幻想这个屋子里有另一个人,那个人爱啃鸭脖子,爱啃鸡爪子,都是粘著骨肉不多的东西。
  
  巩青不爱,他不舍得掏了买肉的钱买了一多半骨头回来,那个人总是嘲笑他。可他爱看那个人啃鸭脖子,啃鸡爪子。一张油嘴,两只油手,一脸满意的笑。
  巩青现在不用再算计钱了,他收入高了,是去年这时候的两倍,每次路过那个他买了无数次的卤店,他总会想那个人现在在干什麽?钱包里是不是还只剩了几块钱。
  
  生活是用来适应的。巩青慢慢适应了。
  每天天不亮去学校,天黑了再回来。巩青的工作越来越忙,三个班的课再加上课题研究忙得巩青四脚朝天,家成了真正睡觉才需要回来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远没有宿舍方便。为了不走三十分锺的路,巩青买了辆自行车。
  号码给了李衡快三个月,那个声音从来没有响起过,巩青也适应了。他有的时候更希望那个声音最好永远别再响起来了,那样他还能踏实点。
  
  巩青终於利用假期把他妈妈从东北老家接了出来,那个已经六十多岁还在外面四处逛的男人依旧逛著。尽管家里差点没吵翻了天,大哥说他也要出来打打工,村子里很多人都出来了,谁谁还挣了多少多少钱,二哥说妈要来就得把他小儿子带出来上上学,窝山沟沟里一辈子没出息。
  这一次巩青一反常态,冷著脸坐在炕头上,“目前我没这能力,也没这些义务。”就再没多的话。
  把卧室让给母亲住,自己在小客厅里支了一张沙发床。巩青开始教母亲用煤气罐,教母亲用各种小电器,教母亲去菜场买菜,看著那个对自己儿子都没法大声说话的女人脸上开始放光了,巩青觉得自己做什麽都很值。
  
  他在学校门口的市场里看到过一次李衡,李衡拿了一个不锈钢的饭盆在一个小店里买馄饨。他知道这是李衡的习惯,李衡在外面吃饭从不用小饭馆里的碗,嫌脏。
  等巩青陪著他妈买完了菜出来,他看到李衡正站在市场门口的卤煮店的门口发愣。
  “李衡。”巩青的声音刚喊出来,李衡已经头都不回的走了。
  巩青知道李衡是个天生的斗士,他是一个天生的懦夫,不管他现在表现的再强,骨子里还是软弱的。
  
  他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心情再阴霾总有放晴的一天。巩青的母亲很少跟他说教,唯一的一次是他考上大学母亲送他出门。
  “别做那些拉不到人前的事,不光害了自己,将来也会害子女。”
  
  巩青不会做,就算他知道他对李衡做错了,他能做的也只有把李衡拉到正道上去,好好学习,将来好好工作,真要找人,也踏踏实实的找。
  
  巩青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接到李衡电话。
  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声音也不是李衡的,一个男人声音特冲。“是巩青吗,李衡是你的学生吗?”
  
  巩青差不多是连滚带爬的坐起来,一著急裤子怎麽样也套不到腿上去。戴上眼镜穿著衣服一站起来脑门‘咚’的撞在书柜上,巩青顾不得揉就冲出了。
  蹬上车子猛骑了100米,巩青一下停下了。这是回学校的路,电话里的城西派出所究竟在哪儿呢?
  骑著车子朝西一路狂奔,朝西总是不错的,好不容易看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巩青问完心里一直默念著再往前两个路口向北再一个路口再向西。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派出所再登记完进去,巩青已经累的只有进气没出气了,扶著栏杆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向上爬,什麽人都没见著,巩青眼泪先一下出来了,蹲在楼梯口,著急的右口袋左口袋一阵乱摸,没摸到纸,倒摸到一把钱,十元的、五元的、贰元的冷冷地看著他。
  一抓一把泪,从小挨他爸的铁!他都没这麽哭过, 他爸再强,他也可以把手伸过去挡著那个快要砸下来的东西,可现在,他连抵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两手空空却找不到任何的著力点。
  
  “干什麽,哭跑这地来哭了,出了什麽事吗?来报案吗?报案的上那头。”巩青飞快的在脸上抹了抹,把钱装口袋里,撸了把鼻子,直起身体来。
  “不抱案,我来接人,听说你们抓了………………”
  “噢,是那个酒吧的是吧,去那楼上,哭个什麽大劲,有劲儿留著回去好好的抽他一顿是正经。”那个人狠狠地剜了巩青一眼,走了。
  走到那个人指点的门口,巩青拍了拍脸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於鼓足勇气敲开了那扇门。
  
  
  门里面就像个难民营,有光著膀子的、只穿内裤的,化著妆的,形态各异,每一个都靠墙蹲著,一看到有人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的又有点焦急的目光,这个目光里没有李衡的。
  巩青提著心找了找,终於在最角落看到了低著头的李衡,还是那天看到过的花衬衣,除了上面两个扣子敞著其它的扣著的,下面似乎是条牛仔裤。
  巩青一下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李衡算是这里面少数衣冠整齐的人才松了口气,还是为了没有看到李衡抬起头松的气。
  
  巩青四处打量了一下,除了这一大群蹲著的还有站著的轮著衣服正抽著的,压著嗓子骂著的。
  “不要脸的死东西,你还活著干什麽,我祖宗八辈子人的脸都让你丢干净了。”
  巩青避开这件衣服,再避过一条腿,刚挪到那个办公桌的跟前,向里挤了个头“你好,同………………”後面那个字让巩青硬生生地刹住了。“我是来………………”
  “挤什麽,挤什麽,那边等著排队去,好事抢著扎堆,垃圾事也忙著抢头份啊………………”
  
  巩青退了回来,前面站著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正抹著眼泪语无伦次,“同志,教育教育就好了啊,我儿子一直很优秀的,以前在厂里还当过标兵的,能不能不通知单位,这样一来他不全毁了……………”
  巩青心里一沈,心就开始不听使唤了,腿也开始打哆嗦了。
  “你接的是哪个?”
  终於排到了巩青,巩青小声报了名字,指了指那个角落头都不抬的李衡。
  
  工作人员翻了翻笔录头都没抬“他们是聚众淫乱,破坏社会风气在周围造成了恶劣影响,他算情节轻的,交5000元罚款,回去好好教育,等天亮上班後去财务室交了钱,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巩青一颗心一下子落了地,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六点了。
  “我能给他拿点吃的吗?”
  工作人员一脸鄙薄地抬起头。“你以为这是哪啊,招待所,接待站,还送吃的,不行。”
  巩青临出门再看了眼李衡,李衡还是那个样,低著头只是偶尔的会小心地交换一下腿的重心。






葱白……12

  蹬著车子飞速的冲回自己的家里,母亲刚刚起来,看到巩青冲进门里吓了一跳。
  “这麽早,去哪儿了?”
  “出去有点事。”巩青翻箱倒柜翻出两张折子来,把上面的两个数一相加,巩青的心踏实了。幸亏不是一年前,要是那会儿,自己只有撞墙的份了。
  
  “妈,早饭你自个吃自个的,吃完出去到小花园散散心,中午我也不回来了,别做我的饭。”巩青跑下楼取了钱又去学校请了假然後蹬著车子飞奔到派出所忍了好几个白眼换了张红条子出来,巩青重新回到了三个小时前站著的地方。
  墙角还蹲了好几个,那些动作快的已经领回家了。
  
  “走吧。”巩青踢了踢李衡。
  李衡没动弹。
  “还等著八抬大轿抬你走啊,赶快起来。”巩青伸手去拉,李衡一把甩开了。
  李衡手撑著墙想站起来,可腿麻了,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巩青心痛了,架著李衡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赶紧活动活动就不难受了。”
  
  出了派出所,巩青推著车子走在前面,李衡僵著腿半瘸不瘸地跟在後面。
  看到有卖早点的滩。巩青停了车子坐下来,李衡也默默地坐下来。巩青要了一碗豆浆四个包子,给李衡要了一碗稀饭四个包子,听著那边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声音,巩青的心被人伸进去狠狠的挠了好几下。
  
  “够不够?要不再来两个包子?”
  李衡没吭气,巩青又要了两个包子放李衡的盘子里,不到两分锺,就只剩个空盘子。
  结账的时候,巩青看到旁边有个小卖部,进去在柜台里看了半天,金丝猴的四元八,金帝的七块六,巩青付了钱,把金帝巧克力装口袋里出来,李衡仍坐在桌子边对著桌子上几个空碗发愣。
  
  走吧。
  仍是巩青推著车子在前面走,李衡慢慢在後面跟著,不过李衡的腿已经恢复了常态。
  巩青看到前面写著‘冶金招待所’的字样,巩青停下了,把车存在门口进去了,李衡什麽也没问跟在後面。
  一间不大的房间,两张床,一个简单的浴室。
  
  一关上门,巩青一个字没说出口狠狠的一拳头就把李衡砸到了床上。
  “我是断掌,还是单断掌 ,这种人特狠,这是你说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妈也说我这种人特狠,所以我从来不敢打人,怕一动了手就收不住。从小,我受了那麽多欺负,我都没动过手,你,是我活了这麽大打的第一个,肯定也是最後一个。”
  
  李衡挨了揍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一眼也不看巩青,就那麽大睁著眼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那种老式的墙布,黄黄的斜纹布,浅浅的小花。
  
  看到李衡这个样子,早先跟那一群人蹲在派出所角落被人视为变态的李衡的样子又出来了,这个不把自己玩死就不消停的混蛋!
  巩青心里快憋死了,“说,到底怎麽回事?”
  李衡不吭气。
  
  “说,到底他妈的怎麽回事?”巩青扑上去死死地扣著李衡的衣领子,把李衡硬提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怎麽样你才满意,你说,只要是你说出来的,掉脑袋的事情我也去做,你说,今天你给我张个嘴。”
  
  李衡两眼空茫看著前面,好半天咳嗽了一声,把巩青刚才那一拳头打憋了的气顺出来。嘴抖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伸手把巩青卡在衣领子上的手掰开,然後摸出裤子口袋里的烟盒还没等把烟抽出来,巩青一把掌把烟打掉了。
  
  “把你自己毁了你就这麽不在乎,你不是在跟我赌气,你赌的是你自己,你赌的是你的青春你的命,你想到过没有,要是今天他们不是通知家里人,不是通知老师,而是通知学校保卫科,你怎麽办,你的心就那麽空虚,那麽郁闷,空虚了为什麽不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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