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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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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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家庭一落千丈,来琼华家的人,只有一个郎中,后来连郎中都少来了。后来,琼华生病,奄奄一息中,所追求的,是一种纯真的爱情。最后见到心底里藏着的恋人张彦英,才“软倒在母亲的怀里了”。
 
这是一个悲剧。但这个悲剧的根源在社会,杨琼华因同情同学张彦英的身世,为社会所不容,受到流言的攻讦。张彦英被逼出走故乡后,杨琼华受到一批卑琐的人捧颂,而家庭变故后,琼华又被社会遗弃。但好强的琼华不甘心就此败落,决意报复。社会又不允许、世态炎凉,给琼华一副清醒剂,但毕竟迟了,待爱恋的张彦英赶到时,她已是弥留之际了。从人物形象来说,杨琼华和《自杀》中环小姐都是在五四精神孕育下成长起来的年青女性。但性格不同,结局却都是悲剧性的。这种社会题材对初到日本后的茅盾来说。确实是驾轻就熟,《蚀》中未表现的女性形象,带到日本表现,但没有日本风味,而全是中国气派。《色盲》是茅盾1929年3月初作毕的短篇小说,作品描写了一个男主人公林白霜和李惠芳、赵筠秋两个女性的恋爱心理过程。林白霜是经过大革命经历后失去方向的青年知识分子,“是政治色盲者”,而李、赵两位则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和封建官僚。因而这篇小说是茅盾借恋爱外衣来揭示大革命失败后中国知识分子迷惘意识的一个侧面。小说中大量真实的、准确的意识流从茅盾笔下汩汩而来,显得十分真实。小说的象征手法,中国革命最壮丽的一幕落幕后的心态,曲致出来,散出无尽的韵味。《诗与散文》这篇小说的主人翁也同样是女性,但她身处逆境却性格刚烈,无所顾忌。故事虽然是儿女私情,却也是表现同时代女性的一种类型:经过大革命失败后,一种心理扭曲的典型代表。
《昙》中的强女士却又是另一种典型。她虽然经过大革命的洗礼,但她依然是过去那种优柔寡断性格,她不敢爱所爱。当父亲把她当筹码嫁给新贵作姨太太时,她只有逃避。总之,茅盾在日本时,精雕细镂,营造了一座丰富的艺术长廊,创造了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她们性格各异,出身不一。但似乎都在大革命的洪流中激动过,参加过,面对大革命后中国的政治,她或沉沦,或奋斗,或追求,或放浪形骸,从而构成了不同性格的女性系列形象。
 
茅盾在日本时,除写了一系列女性题材的作品外(《陀螺》也如此),还写了一篇风格迥然不同的小说《泥泞》,这篇小说没有像《自杀》、《诗与散文》那样,字里行间透出一种飘逸,芬秀的书卷气,而满篇都是泥土气,正像题目所揭示的,弥满了一种湘鄂农村的泥土气。作品描写了一个村子里农民运动兴起时人们从怀疑到参与,以及农民运动失败后农运骨干被杀的事实。作品是大革命时期湘鄂农村革命的一个缩影。它把大革命从兴起、高潮、失败的过程,浓缩在几千字的短篇里,深刻地揭示出:中国革命在农民意识没有觉醒,对中国革命没有认识的情况下,难免不失败,因此,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同时又揭示了:革命队伍本身的不纯和单纯,又是造成农民运动失败的一个原因。因而,茅盾这个可以作为《蚀》背景看的短篇小说,基调灰暗,充满恐怖、怀疑、血腥。这种情况,在日本写的作品中是不多冗的。
 
尽管这些散文、短篇小说,不减写《蚀》三部曲时的风采,但在日本时创作影响最大,也最为人称道的,还是长篇小说《虹》。
 
《虹》的故事主人梅行素原型,是秦德君的女友胡兰畦,在与秦德君的共同生活中,听秦德君多次讲述这位女友的坎坷经历和个性后,逐渐了解了胡兰畦的生平,了解了胡兰畦的经历,一个活生生的女性形象在茅盾脑海中形成。
 
胡兰畦是1901年生于成都的一个反清世家,母亲粗通文墨,因而她从私塾到新式女校,受过良好的教育,16岁时,母亲病重,便把女儿许配给常常关照胡家的一个小商人杨固元,但杨是个没有文化、粗鲁、品行不端的人。
 
五四以后,胡受新思潮影响,追求自由恋爱,个性解放,爱上表兄魏宣猷。
 
1920年农历10月,魏鼓动胡兰畦一起去重庆,当时为了能出走,胡牺牲自己,与杨固元成婚。婚后不久,胡说服丈夫,去重庆巴县教书,实际上是去寻表兄。
不料,魏在重庆病重,正在往成都赶,而胡则往重庆赶,结果胡兰畦的轿子与魏宣猷的轿子在中途擦肩而过,致使胡兰畦与心中相爱的表兄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后来胡知道实情后,决心脱离家庭,先后在巴县女校、川南师范附小作教员,后来又曾在杨森家里作家庭教师。不久,脱离杨森,出川到达上海,结识了陈望道、吴庶五、孔德沚、张人权、恽代英等革命者,后又到广州、武汉投身革命,成为一个职业革命家。
 
胡兰畦其人,茅盾认识,但她的经历,却是听了秦德君的叙说之后,才了解的。
于是,茅盾从1929年4月到7月间,用心写了《虹》这个长篇小说。
 
由于有生活原型,包括听过陈启修对三峡之险的描绘,所以《虹》无论从人物、风光上都较胜《蚀》三部曲;在茅盾长篇小说中,是成功的作品。尤其是前七章,梅小姐的性格、环境都写得神彩飞扬,楚楚动人,成功地刻划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的猖介的性格发展成为坚强的反抗侮辱、压迫的性格,终于走上革命的道路,这样的一个革命者形象。同时,作者在塑造这个人物形象时,也倾注了自己思想感情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因而更真实。至于题目《虹》,茅盾认为“‘虹’是一座桥,便是春之女神由此照出冥国,重到世间的那座桥,‘虹’又常见于傍晚,是黑夜前的幻美,然而易散;虹有迷人的魅力,然而本身是虚空的幻想。这些便是《虹》的命意:一个象征主义的题目。”
 
此时,一个意外,茅盾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当时党组织对茅盾的关注依然,组织关系也秘密地转移着。几十年后,才发现这样一个材料:
 
东京市委:
 
收到你们的来信,兹特答复如此:
 
……
 
四、沈雁冰过去是一同志,但已脱离党的生活一年余,如他现在仍表现得好,要求恢复党的生活时,你们可斟酌情况,经过重新介绍的手续,允其恢复党籍。
 
……
 
中央一九二八年十月九日。
 
但让人遗憾的是,日本经过1929年的大检举后,党组织被破坏殆尽,如中共东京特别支部领导的“反日大同盟”组织委员会主任黄鼎臣,因开展爱国反日活动被日本警视厅拘留并遣送回国。杨贤江等也被迫回国。在茅盾看来,恢复组织生活也都成了泡影。但是在日本与秦德君女士同居的消息,却传到上海,夫人孔德沚和母亲也都焦虑万分,期盼着茅盾回到夫人身边,回到母亲身边。
 
1930年3月底,茅盾和秦德君结束了那一段浪漫而又苦涩的亡命生涯,从日本坐船,秘密地抵达上海,茅盾回到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秦女士则回到了四川。 

 








 
 
第十一章“左联” 
 
茅盾和秦德君坐春风雨飘摇的船,1930年4月5日秘密地回到上海。好友叶圣陶赶到码头去迎接,并对这对漂泊归来的情人,作了安排。
 
回到上海的当天晚上,茅盾面带愧色独自悄悄地回到家里,还是母亲来开门。
在昏暗的灯光里,见母亲咳得厉害,知道母亲为这家、为孩子劳累了,加上这几天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容易犯气管炎。母亲到厨房里一会儿,就给茅盾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她看着儿子那疲惫的脸,絮絮地告诉说:亚男和阿霜已在尚公小学读书,亚男是三年级,阿霜是一年级。德沚是在一所女子中学任教导主任,同时在工人夜校工作。末了,还劝茅盾,“与那个女人早点分手,这个家少不了你的。况且,现在你也正要做事业的时候,纠缠在这种纠葛里面,恐怕你今后的路更难走”。茅盾是孝子。母亲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茅盾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便说:“妈妈说得对,我回来,就是和妈妈商量这件事的,既然妈妈有这个意思,我想办法尽快回来。”茅盾母亲一听,叹口气说:“德沚一个人在这里,也够艰难的。我老了,也离不开她了。当初你们结婚时,我就讲过,我没有女儿,我是把德沚当女儿看的,也当作女儿一样调教她的。”说到这里,停一下,又告诉茅盾:
 
“冯雪峰住在这里。”
 
这时,孔德沚推门进来,她刚刚从夜校里回来,见茅盾回来,满脸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茅盾讷讷地说:“刚刚到。”这时,茅盾母亲接上儿子的话,对德沚说:“德鸿回来,还要避人耳目,这几天家里准备准备,准备好后,德鸿就回来。”这时,气氛轻松了许多,话也多起来了。
 
“目前我要找公开职业不容易,妈妈刚才说得对,我还只好蛰居租界,继续卖文为生,好在文章写出来书店老板还肯要。但景云里这个地方大家已经都知道,因而这个家要搬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这样倒安全些。”过了一会儿,茅盾带着歉意的目光,对夫人说。
 
“这样也好,换好地方后,我也回乌镇去了,两个孩子,德沚自己可以带了。”
茅盾母亲进房间替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后,出来听茅盾这么说,果断地同意儿子这个想法。
 
德沚吁了一口气,“让妈妈作主吧。”也同意茅盾母亲的主意。这时,茅盾母亲见德沚也转过弯来了,十分高兴,说:“现在时间还早,你们两个去隔壁看看叶绍钧先生,德鸿走后,他对我们非常照顾的。”于是,茅盾和孔德沚一起去隔壁拜访叶圣陶。感谢他两年来对茅盾家里的悉心照顾。叶圣陶是个厚道人,待人真诚。
叶圣陶说:“应该应该”。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茅盾夫妇说:“雁冰兄回来,鲁迅还不知道,现在已是深夜,和你们一起去看望他一下。”茅盾和孔德沚都表示同意。于是,茅盾夫妇和叶圣陶一起去拜访鲁迅。
 
鲁迅家就在后面,转个弯就到,鲁迅正在灯下写文章,见茅盾从日本回来了,非常高兴,问了不少关于日本的情形,因为鲁迅离开日本后,还没有回去过,他回忆了在仙台读书的情形,描绘东京上野樱花烂漫的情景,回忆藤野先生的为人和教学方法。茅盾问鲁迅先生,近来在写些什么?鲁迅告诉茅盾,近来在翻译法捷耶夫的《毁灭》。

刚刚从日本回来,对国内的情况已经有些隔膜,因此,茅盾一回到上海,没有立即埋头创作,而是秘密拜访了一些熟人、朋友和亲戚,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些1930年中国上海的情况。当时,茅盾的表叔卢学傅(鉴泉)去慕尔鸣路用12万银元向同乡富翁徐冠南购得一座花园,这座花园占地方不广,却有楼台亭阁,水树回廊,还有荷花池、九曲桥、假山瀑布之类造景,内有一座五开间的中式厅楼,后进筑有一个小戏台。所以,茅盾首先去拜访他,走进这个气魄很大的花园,一种大户人家的特有氛围扑面而来。已在这里作寓公的卢学溥满脸红光,把茅盾让进客厅,一坐下,卢学溥朗声说道:“我听说你要回来,果然!”茅盾一怔,心想刚回来几天,怎么卢表叔就“听说”了呢?因而茅盾一笑,转而问道:“表叔何时听说我回来?”
卢学溥捧起茶,吹了吹,微微一笑道:“不是汪精卫叫你回来的么?”茅盾一听,更为惊讶,连连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此时汪正联合冯玉祥、阎锡山以北平为大本营,号召“讨”蒋,两方军队,正沿津浦路作战。卢学溥也觉得奇怪,没等开口,茅盾又解释道:“如果是汪精卫叫我回来,那么,我该从日本直赴天津再进北平,何必绕道上海?”卢表叔点点头,说:“如今捕风捉影的谣言很多,不理它算了!”
 
后来,茅盾成为卢公馆的常客,茅盾从卢公馆来往的客人中,了解到南京政府的动向,也从南京政府的动向中,了解到中共土地革命战争的一些零星情况。但不久,茅盾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又和中共秘密组织来往。
 
成为“左联”的成员之一。
 
有一天,老友杨贤江悄悄地问茅盾,“有人想同你谈谈,你愿意否?”
 
“是谁这么认真,见面还要先征求我意见?”茅盾一听,疑惑地问。
 
杨贤江一笑,认真道:“是冯乃超。他说两年前曾与你打过文字仗,怕伤了你的感情,不敢贸然来访,只好先让我征求你的意见”。
 
“冯乃超?”茅盾想起来了,虽未见过面,但知道他是后期创造社的重要成员,文章写得很尖锐,很有火药味。茅盾沉吟有顷,道:“好,什么地方见面,由你给安排吧!”“在我家如何?”杨贤江说。“可以呀”。茅盾也一脸正经地说。
 
第二天,冯乃超准时来到杨家,二人一见面,茅盾才知道冯乃超是日本留学生,因此两人便谈起了在日本见闻和感受。在闲谈中,茅盾又知道冯乃超的女友李声韶是李汉俊的侄女、李书城的女儿时,十分感慨,他告诉冯乃超,他和李汉俊是老朋友了,“汉俊绝顶聪明,我编《小说月报》时,唱独脚戏,汉俊帮了我不少忙。我们又经常在一起开党员会。知道他留学日本,除日文外,又通英德法三国文字。在上海时,他自奉甚俭,除香烟瘾特大外,别无嗜好,衣服朴素,像个乡下人,乍见时,谁也想不到他是通晓几国文字的留学生。他那时的理论水平很高,他给《小说月报》写稿,介绍欧洲文学运动,很受读者欢迎。可惜他个性很强,因不满陈独秀的作风而脱离组织回武汉去了,后来我去那里,又见面了。汪精卫叛变之后,汉俊在湖北省当教育厅长,他力持正论,为共产党辩护,揭露汪派反动实质,同时又与财政厅长詹大悲二人天真地认为,国民党右派只是杀共产党人,没有躲避,结果他们还是被杀了。可惜呀可惜。”
 
冯乃超听了茅盾那番话,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茅盾的话说:“他是上了南京政府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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