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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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烙-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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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地,温思璇扬起纤手,掴上了耿诺的脸颊。

一记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回响着,久久不绝于耳。

耿诺的舌尖尝到了血丝的腥甜味道。

他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擦过唇角,拈起了鲜红的颜色。

那抹红色映在他的瞳眸深处,而后,他听见她说,“耿诺,我明日就跟杜予纬走,不会妨碍你找别的女人寻花问柳,不会再强迫你忍受禁欲之苦!你可以放心了!”

耿诺看着她,静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他说,“那就好。”

然后,翩然离去。

温思璇退后一步,崩溃的坐落在地。

风和落叶可以在不同的季节里无数次无止境的纠缠在一起。

人有的时候,很笨,认为那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温思璇把已经掉落在地的休书捡拾起来,死死捏住,心底那根不敢触碰的弦在刹那间,断了。

人,有的时候,很傻,认为只要把自己和心爱的人用婚约的承诺绑在一起锁进去就安全了,却忽略了,承诺是不是能把两个人的心锁牢。

手抚眼角,她以为会有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真的……真正的绝望是连哭都不能了的那种吧。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前几日,枝头上有几株不畏风雪的花蕾无声无息地开了。

待人细看之时,花儿已经无声无息地落了。

璇舞阁的院子里,满地都是落花。

廊下,温思璇坐在檀木红交椅上,抿着嫩唇,她已经坐了许久,许久没开口了。

红叶站在她身旁,心里满是担忧。

新年,已经又是新的一年。

温思璇静静地看着那轮红日冉冉升起,光芒越来越普及。

风儿拂过阳光吹得树梢轻轻发响,拂过她颊畔的发丝,隐隐作痒。

会哭吗?

眼,似乎有些干涩。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哭的了……

朦胧能看见那些过逝的光景。

她却已经忘了如何去哭泣,就像她的身体忘记了如何去爱他,接受他,一样。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人来通禀。

她搭上红叶伸出的手臂,一步步缓慢地走出璇舞阁。

他说,思璇,你知道为什么我将它命名为璇舞阁吗?

她问,为什么?

他说,你在我心中是蝴蝶,是从毛毛虫蜕变过来的蝴蝶,我希望自己能给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你可以尽情飞舞的世界。只是,我似乎做得还是不够好,是不是?

蝴蝶?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她不是蝴蝶。

她还是……没有学会飞翔。

“温姑娘,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

唐旭泉站在马车旁,伸手要扶温思璇。

温姑娘?

已经变成温姑娘了。

下堂妻还能得沧骊王收容,她是不是该觉得上天对她还是不错的?

勉强自己微笑,温思璇扶着唐旭泉的手坐上辇车,启唇道,“不用了。”

她的了悟,她的镇静,在辇车缓缓移动之后,一瞬间变成了惊慌。

她立即拂起车帘,帘外没有新年该有的热闹。

热闹被侍守隔离在人群之外。

她想到当初自己嫁给耿诺的时候,心里也有着这样的惊慌。

那时候,她爱到不敢再爱。

现在,她的心里充斥着对那个男人不舍的悲伤。

这时候,她爱到不能再爱。

“主子,爷在那里!”

红叶惊讶的喊声从车外传来。

温思璇听见了,她来不及多想便匆忙地拂开遮挡在眼前的车门。

顺着红叶的指引,她看见了站在城台上的耿诺。

她的视线与他深沉的双眸对个正着。

辇车在前进,不停的前进。

他在上,她在下。

他们交错而过。

已经交错而过了。

“她已经上路了吗?”

耿诺低沉的嗓音有刻意的轻徐冷淡。

他躺在长椅上,闭眸假寐,耳边听见了唐旭泉轻巧的脚步声。

“是。”唐旭泉禀道,“我亲眼见到温爵妃上了沧骊的车队,车队出了关闸,一路往北而去。”

“嗯。”耿诺道,“你啊,要改口了,唤她温爵妃已不恰当。”

“爷,我心里有话,不知能问不能问?”

“问吧。”

“爷,您现在的心情,我能问吗?”

耿诺睁开眼眸,淡然挑眉,“我的心情?”

唐旭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是的,我一直以为,温姑娘对爷而言是不可割舍的,您为了她宁可负了圣上,如今却做了这样的决定,想必定是万分难受吧!我可以知道您这么做的原因吗?”

“你不会是认为我可以守着她,忍受着,不能触碰她,不能吻她的煎熬吧。”

“我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爷休了温爵妃的理由再正当不过,可我还是觉得它不是真正的理由。”

耿诺再次闭上双眼,试图忽略胸口泛起的疼痛。

沉默了很久。

唐旭泉以为耿诺不会回答之际,耿诺回答了他。

他的回答既轻又慢,仿佛只是淡然的陈述并无太多的情感。

他说,“她的身子不能再接纳我的原因实际上很一目了然,她不敢再承受我给的爱,她恨那个爱我的自己。如果,爱不能够带来幸福,只是带来痛苦,在这种情况下……再这样下去,不是我亡在她的手里,就是我会被迫杀了她……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会受到伤害,我从来就不想惹她哭,但是,却一直在看她掉眼泪……况且,铁南芯这边很棘手,我怕对方会向她下手,这样的关键时刻,一点小小的差错都会让我疯掉,我的心里绝对不容许再有一丁点的杂乱。”

如今,她离去了。

只要忽略掉心里的苦涩与酸涩,就可以了。

他的怀抱已经不再安全,而,那个男人可以给她安全的怀抱。

唐旭泉认真地看着耿诺,“爷,您只要如实告诉圣上不就成了吗?圣上一定会相信您的。”

一听这话,耿诺笑了一声:“你以为秦郎是吃素的吗?还有铁将军,这次,他们是拗足了劲要扳倒我,他们之所以还没有行动是因为有铁南芯在拖着,只有她有钥匙,她以为有机会得到我的爱,才迟迟不动手。”

唐旭泉沉默了片刻,还是道:“与您半点关系都没有,圣上会相信您的。”

“圣上会相信我?”耿诺苦笑一声,“怕就怕,最想扳倒我的人是圣上啊……”

唐旭泉一惊,“怎么会?!——”

耿诺道,“或许还有转机。”

唐旭泉神色一僵,“如果没有转机呢?”

耿诺云淡风清,“如果没有转机……你就把我的骨灰洒在有她在的那片土地上吧。”

满园春雪,晶亮晶亮。

转眼,已经是三月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空气沉窒。

雕着云霄飞龙的石柱静静的支撑着这个尊贵而华丽的宫殿。

偌大宫殿,只有两个男人。

一名身着明色黄袍的俊美男子便是万泓。

万泓坐在红木浮雕大案前,耿诺站立在他跟前。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殿下的青铜香炉缓缓地飘散着清雅的香气,舒心宜人。

耿诺道,“臣只想问圣上一个问题。”

“很好!”万泓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你问吧。”

“铁南芯是圣上从一开始便挑准的对象,安排到臣身边的,对吗?”

宽阔的殿厅里,鸦雀无声。

万泓那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那翠绿的色泽无瑕通透。

好半晌,“没错。”万泓承认了。

耿诺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万泓扫了他一眼,“你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耿诺掩去了黑眸中那耀眼迷人的清辉,“虽然猜到了,但是,听圣上这么说,臣还是松了一口气。”

“哦?”

“起码,我输给的,不是女人,而是……天。”比较甘心。

“朕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

“铁南芯中意你,把钥匙藏在手中,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灭口,为何不这么做?”

耿诺望着近在眼前不远处那在石柱上栩栩如生的漫天飞龙,他并没有回答。

无论如何,他都该给铁南芯一个警告。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你没有爱上过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所以,你不会体会到那种心情!永远都体会不到!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原本就是一件不幸的事,铁南芯永远都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就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很大遗憾,从她嫁给你,她就压抑自己,生怕你瞧出端倪,只能被迫搁在心里,一直蛰伏,独自痛苦。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伤人吧?在我追着你跑的那些年,我天天都有想要爱上别的男人的念头。

我当时在想,你不要我又如何?!我不稀罕的!多的是人对我有好感,我天天想着要找其他男人住进我心里,然后把你赶出去。

可是,只要想到你不喜欢我,心里就觉得好痛。想到不能喜欢你,心里就觉得好涩。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的很痛苦,那样的痛苦,你尝过吗?你知道吗?!你懂吗?!

你不懂,向来只有女人对你投怀送抱,只要是你想要的女人,没有哪个能逃走,所以,你不懂,但是,我懂!我懂铁南芯的痛苦,我懂她的挣扎,我都懂!

就当作是看在温思璇曾为她求过情的面子上,他给了铁南芯最后一点仁慈。

他不愿,也不想,温思璇再被他所属的这个肮脏阴暗的世界污染。

就是这一点仁慈,他把自己亲手推向了死亡悬崖。

可是,他,并不后悔。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万泓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恐怕会是遗言了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揉了揉俊眉,耿诺说,“我想要亲自到沧骊走一趟,这个要求,会不会过分?”

沧骊是一个疆土并不大的国家。

她在这里。

耿诺站在沧骊的土地上,慢慢地走着。

他并不是来见她的。

他只是想在踏上另一段旅程之前,再感受一下,与她同在一片天的滋味。

偷偷看看她,看她是不是幸福,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

宁静的小镇。

淳朴的百姓。

她并没有跟杜予纬在一起。

她呆在沧骊的一个边陲小镇。

这里,处处洋溢着温暖的味道。

杜予纬为她准备的屋子不算太大,但左邻右舍都十分热忱。

她喜欢这里,他知道。

默默地,他看着她与一群孩子在一起。

她男扮女装,在一个小师塾教孩子们认字。

当他看到她脸上那久违的笑容,他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离开他,是正确的决定。

她全身散发着一股在他身边所没有的,消逝许久的活力。

她现在不是很幸福吗?

她脸上的笑容是幸福吧。

可以放心了。

他,落寞地,轻轻地,缓缓地,慢慢地,转身。

心灵一阵激荡,温思璇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因为,她似乎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飘逸的白色影子。

她往前追,几步便停下。

摇摇首,她笑自己,太多心。

那影子就这样消失在转角。

她没有追上去。

“先生,先生,快来,快来,小胖又欺负人了。”

一个小女娃扯着温思璇的衣袖。

“嗯,先生这就去教训他。”

空气里的声音轻灵荡漾。

春花,在身后,纷飞,乱舞。

又一年的开春。

很热闹。

很久没有过一个这么热闹的年了。

温思璇忙进忙出。

大伯,大婶,孩子,老爷,全在温思璇家里,嗑瓜子,聊天。

温思璇听着他们聊,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洞,正空空的,发虚着,想用什么东西去填满。

所以,她争着,抢着帮忙,做任何她可以做的事。

一旦闲下来,她会胡思乱想。

她会想,他现在是不是跟铁南芯一起过新年。

她会想,他们是不是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共同体。

鞭花炮竹,轰鸣不断。

在中原的京城,有人陷入另一番的挣扎中。

唐旭泉轻抚骨灰坛。

他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轻轻喃道,“爷,答应你的,恐怕我不能做到。”

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唐旭泉迅速换了身轻便的服装,然后到马厩里牵出坐骑,以最快的速度离京。

和一年前,耿诺离开时的情景相仿。

浓密的黑云掩遮日光,无雨,只有雷声与闪电。

四周一片寂静,惟有疾风拂动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

唐旭泉不停地鞭策着身下的坐骑。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小径的宁静……

唐旭泉风尘仆仆来到沧骊,他知道温思璇在哪。

他毫不费力的便来到了温思璇的住处外,静静等候。

清晨,准备去私塾的温思璇一开门,就见到了唐旭泉。

他递给她一个骨灰坛,转身就走。

温思璇的心弦震颤,她不解地追上唐旭泉,“你……这……我……”

她连话也说不清楚。

唐旭泉红着眼睛,声音却冷淡得不近人情,“爷死了,你手上的便是他的骨灰,他说要把它洒在有你的土地上,我做不到!要怎么做,怎么处理,你来吧!”

温思璇愣愣地接收唐旭泉传递给她的信息。

起初,她的脑袋只有一片空白,还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听见了什么。

然后,唐旭泉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重复又重复,那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深深地钉入温思璇的心头。

原来……

原来……

终于,她听懂了唐旭泉的话,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而,唐旭泉已经不见人影。

她的双手像是捧着怪物般刺手,缩了回来——

啪——

小小的坛子掉在地上碎裂了。

里面的细灰洒了一地。

寒风骤起,盘旋着。

一颗颗剔透的泪珠滚落颊畔,她飞快地伸手拭去。

手摁住心口,她缓缓蹲下。

卷起衣摆,她开始抓起地上的细灰往衣摆折皱处放。

心口划过尖锐的疼痛,像是被栓了绳索,稍一动弹便会收紧抽搐。

她慌乱地抓着,不停地抓着……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泪水滴落的地方融化了一方尘灰。

风雪轻扬,一阵又一阵。

“先生,先生,您真的要走了吗?”

“嗯。”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

“先生去办什么事?”

“先生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就回来。”

“那个人对先生来说很重要吗?”

“嗯。”她说,“很重要,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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