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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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忘忧-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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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齐楚家顶层的阁楼,斜面半片天花顶是通透的格子玻璃窗,又有巨大一幅落地窗,内部大盆小缸的植物渐多后,彻底成为一间温房。温房中央是江齐楚最先搬进来的家当:一排狭长的白栅栏花槽,内种萋萋萱草,已有几株绽出明黄色大花。
这种植物并不难栽培,几乎不用管理,但环境越好,对它成长越有利。
江齐楚最初是希望葛萱能在余翔浅的高压领导力下尽快成长,哪怕变成他那样的工作狂。借着忙碌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能力,也不会东思西念,想家想许欢。不料葛萱良莠齐采,把余翔浅那暴躁锐利的性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葛萱自己也不想,她原来对余翔浅那种性格挺反感的,动不动发火,训员工跟训儿女一样,都是同事,至于吗?可当她遭遇因为别人配合的失误导致工作无法进展时,也很想骂人。很想像余翔浅那么独裁地放话:这儿我说了算,你就照我说的做,不换思路就换人。
只不过她没那支权杖,不敢贸然发火。忍着撒到别处,别处的人就不理解了:这人怎么一肚子邪火?
9月份是冲三季度销售业绩的最后阶段,加上紧接着就是长假,大家都想真正轻松地休息几天。整整一个月,业务们像铁板上跳舞的小人,没一刻能安闲。两个部门助理也没黑没白地忙,反复统计销售数字,各种线上线下的流程让人焦头烂额。
办公室里空调已开到最低,仰头能看见出风口冒出咝咝的白色凉气,可仍无法镇住这囤积了一夏的暑火。销售来公司就是对单子催回款,电话里兄弟哥们儿亲爱的宝贝儿……叫得要多近密有多近密,扣上话筒就破口大骂这孙子节前指定又没戏了。然则骂完还得继续给孙子装孙子。浓郁的硫磺味在格子间充斥飘荡。
葛萱反倒没预期那么忙,首先是因为她的工作流经过近三个月的时间已逐步理顺,再有就是余翔浅经常不在。他不在,葛萱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办,他在的时候,通常是若干杂务一起砸过来,这个也重点,那个也得优先。开始葛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忙,东扎一头西扎一头,结果没一件办利索的。后来索性给他来个敌动我不动,反正是没少挨骂,但至少工作完成了。
这个月余翔浅总共在北京待了不到一礼拜,主要是和盛启联办的那场行业盛会期间。这期间葛萱还见到了盛启的代理总裁顾加东。
原本这类活动有市场部和相关销售人员在场就可以了,但是顾加东特地点名要见葛萱,余翔浅反正也要到会场,就开车把葛萱也顺带去了。葛萱很雀跃,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日不用打卡上班。
余翔浅说她是小孩子。“以后你会想念在公司安安静静坐着办公的。”
葛萱摇头,她其实想说,在公司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坐着的。
余翔浅却以为她期待忙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想。”他开着车不能忙别的,难得聊起闲事来,“跟你讲啊,我刚毕业时在省广电总局做人事,我是乡下孩子,考进省城机关单位很了不起的事。可是做了有半年多,有一天突然发起恶梦就跑出来做销售了。”
“您是挺舍得的,广电局多好的单位啊。”说归说,葛萱可无法想像他这种人坐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纸4点半准备下班的样子。
“所以当时家里都不理解。”他忽然笑起来,“好好的公务员嫌没劲,改当销售,又不好听又不好做,忙得饥一顿饱一顿,这是不是自虐啊?”
葛萱干笑,“追求人生高度呗。”
“呵,小葛追求什么样的高度?当然,你现在做职业规划还太早了——就说薪资吧,想过将来自己要做到年薪多少吗?”
葛萱比较好奇他年薪多少,想起江齐楚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打听别人工资,忍住不八卦,车辘轱话反问回去:“您想过吗?”
余翔浅意外地瞥她一眼,唇角勾了浅浅一道弧,“想过。但是不能常常想,因为对比起来,现实有太大落差,我会绝望的。”
葛萱完全没听懂,茫然得连话也搭不上。
余翔浅笑笑,也不做深解释,拍着方向盘抱怨路况,“今天四环也这么堵?”
葛萱才不管怎么堵,反正她不用打卡,能坐着,有冷风吹,惬意得很。
会场上并没有葛萱的专职工作,她于是跟着余翔浅接待客户,看到不少报纸杂志上的人,收了百余张名片。有些特别熟识的老客户没换名片,余翔浅将人带到嘉宾席就座后,极有耐心地给葛萱一一备注其公司职位姓名。虽不期待她在这种强度的灌填下把每个人都记住,起码要隐约有个印象。只盼着葛萱能尽快掌握客户的基本资料,这样许多事情安排起来就轻松多了。
他没料到的是,葛萱记人能力超强,凡经他重点介绍过的人,她几乎熟记到可供随时查询的程度,这对余翔浅而言简直是特异功能。
余翔浅在认人方面是短板,经常碰到迎面打招呼又想不起对方是什么人的尴尬局面。而葛萱对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也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身份,甚至记得在什么场合下见过面。这一点是绝对理想的超级秘书,以至于后来余翔浅每每获救,都惊诧她究竟是受了何种培训。
葛萱清楚自己没接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她好像从小就很记人,却不怎么记事。但是第一单销售任务总会记得,对顾加东的印象也远比其他人来得深刻。
这天是顾加东接手父亲的公司以来首次抛头露面,还有些压不住场的小慌张。上台讲话不走两侧台阶,直接从舞台中间踏上去了。同是菜鸟级别的葛萱暗暗替他揭了把汗。所幸脱稿发言他一气呵成,美中不足是喜欢把没有任何逻辑关系的上下两句话用“所以”二字过渡起来。
身边两个市场部的女同事议论说这位顾总长得真年轻,葛萱也不由好奇,但她感觉顾加东不应该是“长得”年轻。趁茶歇余翔浅落单的工夫问:“顾总和你年纪差不多吧。”
余翔浅把眉扭得弯弯曲曲,“你这是说我年轻还是说他长得老?”
葛萱心说我就是想问问顾加东几岁,不过老板的选择题也不能不做,迁就道:“那就当说您年轻吧。”这不逼着她拍马屁吗。
不过余翔浅本来长得也嫩,他是南方人,个子矮皮肤细,斯斯文文戴个钛框小眼镜,乍看还当是学生。就是说话办事都很忒能装大。葛萱起初以为他快四十了,订机票时看了身份证才知道,原来人刚过完三十岁生日没几天。
余翔浅笑望她身后的人,“那也没那么年轻,顾总应该是刚毕业。”
葛萱一听他语气就知道有情况,迅速往边上撤了一步,回头看,果然八卦当事人出现了。
顾加东倒不避讳这话题,“其实我还没毕业,因为父亲去世提前回国的。葛小姐是第一个朝我叫顾总的人。”
葛萱一时感动,“顾总是我第一个客户。”
余翔浅好笑,“你们二位在这里互相比起实在来。”
全天的会议加自由论坛,晚宴后各路人马退散,几个外地客户拖住余翔浅打牌,见葛萱在一边又嚷着要她作陪。都喝了不少酒,也需要一个清醒的人来经管物什,虽说陪客户是公事,但毕竟不在葛萱职责范围内,余翔浅询求她自己的意愿,“要不然跟来玩一会儿,困的话开个房间给你睡觉。”
葛萱只是问:“那明天用不用打卡?”
余翔浅噗地笑出声,“给你一上午时间补眠。”
葛萱于是爽快应下。她本性也恋群,对吃喝玩乐的活动向来很热衷。
而且这很像当年跟着许欢和他那些朋友厮混的日子。余翔浅不是许欢,葛萱也清楚,只是想证明,自己喜欢的是这种热热闹闹的生活,而非那个人。
这几个客户和余翔浅是多年关系,早已不局限于业务上的往来。葛萱不理解这种经济利益下的朋友是怎么回事,看到余翔浅赢人家钱还挺担心的,跟领导客户什么的打牌,不应该是变相的送礼吗?可余翔浅不但自己圈钱,见场上有大牌和出,还给葛萱张罗抽水,玩得肆无忌惮。
大家做的都是相关行业,牌桌上闲聊的也多是业内游闻逸事。葛萱完全搭不上茬,只在余翔浅想人名时能提提词儿,后来不怎么说起盛启和顾加东。余翔浅说咱们这些老人都还没小葛跟顾加东联系得多,“她找盛启拉活动赞助,快走合同了都没搞清甲方对接人是谁,结果歪打正着竟然还真签成了。孙明威他们问‘小葛,你跟盛启什么人联系的’,她说是顾炳杰,把销售部惊得集体石化了。”
一桌人笑到崩溃,牌都打不下去。
葛萱以手中纸钞挡着红脸,苦哈哈地指责余翔浅,“您根本就没指望我出单,还让打那么多天电话~好多号码都是错的。”
有人说得直白,“他就是让你给更新通讯录呢。”
“你们翔总出了名的脸白腹黑,小葛你得学会分清他哪些吩咐是真,哪些吩咐是假,不然要累死的。”
“你分得清?成心为难人家一刚毕业的小姑娘。”
“哎——?”被群起攻击的余翔浅终于出声,却是按住对家打出的箭张,推倒手牌,“小三元。”
满场哀嚎,“以后谁听牌还讲笑话,和了不给钱的。”
“凭什么?刚我盯着和,就没工夫骂你们呢。”余翔浅边数钱边数落那几个输钱的,“什么白脸王黑脸王,把小葛吓跑了,你们上哪儿赔给我能签单的秘书?真是的,有个何旷整天危言耸听还不够。”
一宿牌打下来运势此起彼伏,结果葛萱成了最大赢家,诚惶诚恐掐着一撂票子,散场各自回房时上交给余翔浅。余翔浅轻瞥一眼,“拿着吧。”想了想,推推眼镜,笑道,“就当做给你打盛启的佣金好了。”
她不是销售,即使盛启的单子是她一手签下,但财务预算里没有这部分业务提成,她就不能像销售人员一样按比例拿佣金。但收入还是打到部门总奖金池子里的,余翔浅自然会考虑她的贡献部分,所以这笔钱,葛萱拿得到底不踏实。一捏厚度就知数目不小,人前没好意思数,回到自己房间里,靠在门板上一查,足抵得上她三个月工资。心狂跳狂跳,有种莫名的犯罪感,跟刚抢完劫似的。
洗完澡躺下已经六点多了,天蒙蒙发亮。既然领导说可以晚点到公司,葛萱也不充装积极,取消了手机闹铃,拉上厚厚的窗帘,扑进舒服柔软的大床里。迷迷糊糊睡得正香,一通电话打进来,新来的部门助理问她什么时候上班。葛萱没解释太多,只说要晚点到。助理小声重复了一句,大概是帮别人打的这个电话。果然她一说完电话就被人抢走,“晚点到是几点啊?一堆单子卡到翔浅这儿了,都等着你来给通过。平时挺靠谱儿的小孩,怎么越到关键时刻越不给力呢?”
这声音识别性不高,但除了A组主管魏旭,葛萱再想不到部门里还有谁能尖酸成这样。
魏旭是公司老员工,在大客连余翔浅也叫她一声魏姐,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也很有能力,业界资源丰富,许多客户都只认她。年前总监离职时她正休产假,没赶上内部竞聘,被销售部空投过来的新丁余翔浅钻了空子,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论级别,她与另外两组主管相同,却总是气焰高扬拿自己当大客的一把手。
葛萱也没少被她训斥,不过并不记恨,毕竟要不是她作风强硬,自己也没这么快熟悉销售系统。可以说,魏旭对她做了间接的强化培训,葛萱对她稍有感激,也挺敬佩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泼辣性格。即使指责挨得委屈,她也没太动气,揉着干涩的眼睛坐起来,耐心解释道:“不好意思,魏姐,我今天上午有点事,晚点就到。”
“你别又晚点晚点的。”魏旭大嗓门地截断她的话尾,“请假你也跟谁说一声吧?这又礼拜五了,今天不审完提交到财务,节前做不了回款,耽误大家奖金发放你负责啊?”
葛萱先是一怔,随即也提高了音量,“我没说不去啊。不是说要晚点儿么,一到公司我立刻就处理这些单子,不会耽误大家的。”
“小葛,魏姐不是跟你较劲,就非得催这一时半会儿的。可你想想,都这一两天提单子呢,财务就那么几个人,又没三头六臂。咱别到最后节骨眼儿上才交,人家办不完该怎么放假过节都不影响,这边业绩记不到系统上,一季度不白忙和了吗?”
“是,我知道魏姐,这就回了,最多一个小时,好不好?”
魏旭客气道了谢,可收线前分明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葛萱气得,想骂人也不会,憋了半天,对着被挂断的电话低吼:“去……去你妈的!”手机摔在床上,拿枕头闷住了一通暴擂。
这叫什么事儿啊,大清早的让人堵被窝里这顿臭骂,再没有起床气的人也恼炸了。
本来合同回款该是余翔浅来确认,只不过销售回款后都跟他知会过,线上确认就由葛萱开他的权限代为通过。这也是为了让流程尽快走下去,毕竟等余翔浅亲自过的话,只怕要拖得更久,他对不重要的事从来不上心。
葛萱真想躺回去继续睡。线上确认虽是形式,但没这步,流程也走不下去,财务按系统提报来计算佣金。就是不给力,急死那群得寸进尺的人。
可是魏旭真的拿不到这季度提成,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拳头节奏缓下来,扭头看看背包,里面还装着她非正常渠道取得的提成……算了,刚收那么大一笔钱,起早贪黑一点也比较不会亏心。伸个懒腰起身,才一起身就头晕眼花地跌回床里,摸过手机看:九点一刻。这些跑业务的人平时一天天不见人影,怎么偏就在她没按时到岗的时候找事?站了一天,只休息3个小时,难怪全身肌肉都疼得要命。
葛萱将酒店的一整管小牙膏全挤在牙刷上,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似想起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有气无力地塞进嘴里。
钱真不是白拿的。妈说的对,简单的钱不会等她赚,长在路边没人摘的果子一定不好吃。
余翔浅会不会早就算准了她今天睡不安生,才那么爽快让她放假?
葛萱在电梯里给余翔浅发了条短信,告知他自己先回公司了,结果一出电梯转进大堂就看见他本尊。咖啡厅人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执一叠报纸,右手拿着手机。一大片的晨曦,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走到他身边时,短信提示音也响了,短短五个字:下来一起走。葛萱心说这一毛钱花得真冤。低声打个招呼,“早,余总。”
余翔浅扭头看她,“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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