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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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心拙然-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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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逸未睁眼,心底却满涌笑意,将睡之际,脑海中还回想着她那一句“两地不同裁,一般开”,之后便真的睡过去了。
长榻上笼着熏笼,熏笼上熏着云被,干燥温暖馨香。白简拿过靠枕轻轻垫在桓逸的脑下,拉过云被盖在桓逸的身上,自己也猫咪一样钻进他的怀中,靠着他,呼吸着云被上的香气,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肃杀夜
正旦辟恶酒,新年长命杯。柏叶随铭至,椒花逐颂来。
转眼,已经是新年。
灵兰阁上下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白贲厚厚打赏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婢,除了正常的吃食洗漱外,也不多劳烦仆婢,命大家都好好歇息几日。小厮和婢女们都穿着新衣,一脸的笑意盈盈,吃喝玩耍,不亦乐乎。只是苦了那些守卫白贲安全的暗卫,依旧坚守岗位。
白简也不用人伺候,让翠陌也跟着低下的婢女聚在一起乐乐。她一个人窝在书房,提了一壶椒柏酒,对窗独酌。
今日是大年初一,百官要进宫向贞和帝拜年,桓逸也定是陪在宫中的。自上次见他到现在,已经隔了二十日,他定是忙得很。
他也是惦念她的,皇上赏赐了他什么稀罕的物件和吃食,他总是遣耿一仑送到她面前,亲手交给她,也让耿一仑转告她,“最近太忙,不得闲过来。”她只是淡淡笑着,接了他捎来的东西,让他不必挂怀。
她这边守着一个人的安安静静,依旧如常看书,饮酒,品茗,只是停了问诊之后,这几日因着新年将调香也停了,日子着实过得有些无聊。
他那边却是不得闲的热热闹闹,府中访客登门不断,宫中祭祀饮宴不休,府外贺拜应酬不尽。
贞和帝也偏偏喜欢在过年期间四处巡游,美其名曰“与民同乐”,可怜一干官员也得陪着,桓逸自然也要从头陪到尾。这过年,却是比平时更要累上许多。
这一闲一忙的对比中,又匆匆过了七日。
正月初七晚,白简早早地洗漱干净,歪在榻上拿本书翻着,却听见门外翠陌微微有些急促的叫她,“先生。”
进门后就快步走到她身前,焦急地开口,“先生,安宁王爷晕倒在一楼大厅了。”
“什么?”白简心下一急,刚站起身,脑中一转,又冷静下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哦?”然后慢吞吞地起身穿上白贲的衣饰,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让他先在地上躺一会儿吧。”
“可是先生忘记给王爷备香丸了?”翠陌一边帮她束发,一边问。
“呵呵,一会儿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涂均膏脂,装扮妥当,披了大氅,又在箱箧中捡出一只细白瓷瓶,才吩咐翠陌,“走吧,下去看看。”
下了楼梯,果见地上躺着一个男子,面容衣饰,果真是桓逸。白贲慢吞吞地走到桓逸身前,蹲下来,捡起他摊在地上的阔袖闻了闻,又伸出手在脸上细细划了划,冷笑一声,从握在手中的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便塞进了他的口中。
翠陌对白贲的冷笑很是不解,迷惑地问了一声:“先生……”
“翠陌,跟我一起把他拖出楼外。”说罢,拉起男子的一只胳膊就往大门外拽。
“先生……他可是王爷……您这样做……”翠陌心中揣测,莫不是王爷跟先生闹别扭了,怎么是这样的态势?不但中了大厅的迷香,还被先生粗暴里拖拉着。
“赶紧过来帮我!他不是王爷。”白贲瞪了翠陌一眼。
“不是……哦……那是谁?”翠陌嘴上虽然问着,人已经过来帮忙了,两个女子费了好大劲,才将桓逸拖出门外,刚扔在冰凉的雪地上,暗处就窜出一只身影站在白贲身边。
“见过无咎公子……王爷怎么了?”却是曾经扮演小厮春山的暗卫史明义。
“来来来,过来,是你们的人把他放进来的吧?”白贲蹲在桓逸面前。
“是,属下们见王爷骑马而来,就如往常一样开门放王爷进来了。”史明义也顺势蹲下,毕恭毕敬的回答。
“看好了,这不是你们家王爷。”白贲伸出手,沿着男子的发际线,轻轻地剥下一张蝉翼般的面具,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扮成桓逸的模样欲闯进白楼,可却不知这白楼即使夜夜不落锁,也不是谁人都能进来的。
南行时桓逸受伤,白贲那时候便给了他一粒“解香丸”,她早就叮嘱过他,欲进白楼必须时时带在身上,这“解香丸”才佩上半年,断不会失了药性;而桓逸,也绝对不会是丢三忘四的人。就算是他今日真的忘记了,但是她却知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拿甘松香熏过的,这人身上的衣服却没有甘松香的味道,定然是假的,是奔着她的性命来的。
“还算厚道,让我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新年。”白贲哼了一声,自腊八之后,近一个月没有动作,今日总算是动手了。
“捆了,交给你们王爷。”白贲冷声吩咐。
“是!”史明义吹了声口哨,又召唤两个同伴过来,拿了绳索,将那人捆了个结实。
白贲看着暗卫将人捆绑着抬走,刚要转身回楼,就看见前院上空升起一支响羽鸣箭,火花四溅,高高地升上了天空,像是警示之类。
史明义马上折回白贲身边,“无咎公子马上回楼,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有刺客来袭。吾等定会护得公子周全。”前院潜藏的暗卫探到大批来袭的刺客,府内安置的暗卫有限,故第一时间发射响羽鸣箭,请求增援。
“这鸣箭是怎么回事?”白贲扫了一眼升在上空的响羽,沉声问。
“是求增援。公子勿忧,请速回楼内!”史明义也不管那许多,半推着就将白贲和翠陌推进了门内。
翠陌第一次闩门落锁,扶着白贲的胳膊上楼。
不多时,灵兰阁院内便响起了厮杀声,目标却是奔着白楼而来。白贲心下十分担心府中仆婢的安全,却不知那些暗卫第一时间嘱咐了仆婢们躲在房内不要出门一步,他们会拼命保卫灵兰阁阖府上下的安全。
响羽鸣箭升空时,桓逸的马车刚刚行到安宁王府大门外,难得今日能早些从宫里出来,却蓦然听见这响羽当空,桓逸心中一紧:灵兰阁出事了!
桓逸利落地从马车里下来,耿一介也奔到了他身边,没等耿一介开口,就见王府上空也升起了响羽鸣箭——有刺客向安宁王府袭来!召唤府内侍卫全力戒备。
没等桓逸和耿一介进入门内,府内高墙上便有箭镞射出,对着奔杀过来的黑衣刺客一一射去。接着便有甲胄护卫持盾从府内冲出,迅速将桓逸和耿一介护在圈内。
“王爷,速速回府。”在护卫的掩护下,桓逸和耿一介闪回了府内,只见留在府内的耿一仑奔袭而来,见到桓逸开口便道:“已经派人去增援灵兰阁了,王爷勿扰。围攻王府的刺客逾百人,早就隐藏好了,只待王爷回府便开杀戒。他们一动,咱们的人就发现了,还好,不曾伤到王爷。”
“嗯。”桓逸面色沉静,淡淡回了一声。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
剿杀围攻王府的刺客并不需动用暗卫的力量,还是用王府里名正言顺的护卫更妥帖,而派去增援灵兰阁的却是暗卫,早就安置在离灵兰阁较近的位置,只需灵兰阁那边响羽升空,之前以防万一隐蔽在寻常街巷人家里的暗卫便会第一时间冲到灵兰阁剿杀刺客。
桓逸对王府护卫的实力并不忧心,别说百余人的刺客,就是再多上一倍,也无需担心;更不用提他那堪比魏武卒的暗卫,他只是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受到惊吓。已经近一个月未曾见过她了,留给她冷冷清清的一个新年他本就心里不忍,偏偏又有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场刺杀。真真是担心她的安危!
桓逸心思沉重地回到了书房,听着王府外厮杀声四起,又见火光渐起,映红了半边的绮窗。他心中暗暗做了决定,等剿杀了刺客之后,就去灵兰阁把她接到王府,至少,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能第一时间看到她,确认她安全无虞。哪怕在王府里不能诊脉、不能调香,无聊至极,他也再不放她一个人守在僻远的东郊。
那些人!等他将他们一网打尽,必不手软!
多半个时辰之后,府外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来,桓逸心知,刺客定是剿灭多半,他一边翻看着手中刚从宫内求得的书籍《西闵山河志》,一边耐心地等待杀伐结束。
又过了两刻钟,耿一介在书房外叩门。
“进来吧。都结束了?”桓逸淡淡地问,眼眸中深渊般平静。
“回王爷,刺客共一百二十人,剿杀一百零七人,重伤十三人,尽数俘获,一个不曾落网。”
“嗯。备马,挑些护卫跟本王去灵兰阁。”桓逸起身,系上大氅。
“是。”
白贲一直安静地坐在书房里,摆了一盘棋子,自己跟自己慢慢地下棋。她心底忐忑不安,并不是怀疑桓逸手下的能力,实在是担心府中的几十条性命,虽然多半的性命都是从她手中救过来的,但她却不想他们因为受她牵累而白白枉死。那些小厮和婢女,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对她也是那样的忠心。
心底很乱。眼下自身性命难保,等此事一了,明日尽数放他们出府,各自去寻了安稳的所在,别再跟着她朝不保夕。不曾出今晚这事之前,并不曾觉得留他们在身边有何不妥,却不曾想到那些人居然就这样明刀明枪地杀进灵兰阁!简直罔顾王法,胆大包天!
窗外的厮杀声渐渐悄了,白贲还是径自坐在案几旁下棋。她不敢出去,害怕看到遍地的血腥和尸体,害怕看见府中仆婢的尸首,害怕看见一直在寒天雪地里守卫着她的暗卫的尸首,她第一次这样害怕。害怕因为自己,赔上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外面越是安静,她的心就越抖,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涌出……
“先生……”翠陌也一直心神不宁地守在她身边,见她一直缄口,她也不敢多话。本来看着白贲安静地下棋,翠陌的心中还尚觉稳妥,于那难捱的厮杀声中得寻一丝心安。可谁知,厮杀声之后,先生依旧不语,又无声泪流。
“先生,可是王爷的人败了……您为什么哭……”翠陌急得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蹲在她的身前,双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我……我不想府里因为我死伤一人,也不想他的人因为我死伤一人……”白贲依旧无声地流泪,面露悲戚之色,“我害怕……我不敢去看外面的结果……”
“先生……”翠陌不知道说什么,刚刚外面的厮杀之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先生莫怕,我就在这里陪着先生。”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了史明义清晰有力的声音:“无咎公子,刺客已尽数被缴被俘,请公子安心。”
白贲忽然站起身,颤抖着脚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窗户,看着窗下,迎上史明义抬起的眼,颤抖着声音问:“我府里的仆婢,还有王爷的人,死伤多少?”
“府里的仆婢一个不曾伤亡,王爷的人……伤亡人数正在清点。”史明义说到后面的一句话时,眼神一暗,声音也黯哑了很多。
“知……知道了。”白贲的心里像被刀扎了一般,疼得要命。那些在最冷的日子里、从孟冬守护到新年的暗卫们……他们昼夜不休,在寒冬里守护了她三个月……她甚至都不曾见过他们所有人的样子……白贲无力地转身,蹲下,将头埋在膝盖手臂里,泪如泉涌。
翠陌在她身边帮她关好了窗户,也蹲下来,伸手轻轻环住她,试图安慰。
“翠陌,你不用管我……我心里头难过……要哭出来,才好一些……”白贲也不抬头,呜咽着说。
翠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流泪,她心底的害怕更多一些,那些厮杀之声,此时还回荡在她的脑海。
桓逸快马驰到灵兰阁的时候,史明义和田寅确认是安宁王府的人马之后才迎了上去,并将易容成桓逸模样的刺客交给了耿一介。
桓逸乍听有刺客扮成他的模样,倏然心惊,面色丕变,张口便问:“她可好?”
“回王爷,无咎公子无碍。”史明义简单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桓逸听到白贲无恙,心才稳妥下来,回首向耿一介使了个眼色,便径直奔向竹林白楼。耿一介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桓逸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蹲在窗下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主仆两人。她到底还是被吓坏了。桓逸安静地走到她们身边,轻声开口,“墨儿,我来了。”
翠陌听见声音,赶紧起身让了开。白贲将头从臂弯中抬起,看见桓逸后便站起来冲进他的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甘松香的味道,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才慢慢有了依靠。
“你下去休息吧,你家先生今晚跟我回王府。”桓逸打发走了翠陌,也紧紧地将白简搂在怀中,“墨儿,莫怕,我来了。”他一面轻轻地叹息,一面轻轻吻着她的头顶。
“是不是吓坏了?”他柔声地问。
她的脸一直埋在他怀里,犹自哭个不停,涕泪沾湿她的衣襟,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不是害怕刺客围攻,而是害怕因为我连累那些无辜之人为我送命……那些日日夜夜守护着我的暗卫……我……我好对不起他们……”
他心下一软,本以为她是被这阵势吓坏了,却不想她只是害怕有人因她而死。他叹了口气,“我放在你府里的,都是暗卫中最顶尖的,死伤纵是难免,但是相信我,也不会太多。你不要为此难过。”这些暗卫都是百经沙场的人,今晚的刺杀阵势,还是太小了一些,不算什么。
“可查出一些线索了么?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不想再有人为我去送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双手向来都是救人,我不愿它们染血……”她哭得嗓子都哑了,话也说不清晰。
“不干你的事,是那些人的贪婪和狼子野心犯下的杀孽。听话,不要哭了。今晚跟我回王府,再也不放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横抱起她,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拧了湿布巾来给她擦脸。
“嗯,好,我跟你回去,明天就把灵兰阁的人都遣散了……我一个人死不可怕,不想连累他们……”本以为她会拒绝,却不想她答应得这样痛快。听到她说要遣散了仆婢,他也赞同;可是听到她后面那句话,他就拧起了眉头。
“淡墨!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忍心将我一个人扔在世上孤独一生?”他真的有些生气,语气冷硬,不容置疑,伸出右手三指捏起她的下巴,直视进她的眼里。那双本是极漂亮清澈的杏眼因为哭得久,红肿着布满了血丝。
终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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