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一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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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一路读-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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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钱将用于将来戴维斯总统在法庭上的辩护费用,因为他预料,他们的总统被控以叛乱罪而上法庭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了。他还把一些重要的文件留了下来,要求妥善移交给联邦政府。
在这些文件里,有他调查的这样一个案子。
战争后期,有不少黑人加入北军。1864年10月,在一次战斗结束以后,一个来自德克萨斯州叫做罗伯森的南军军官,纵容手下的士兵,在战场上搜寻受伤的北军士兵,找到黑人伤兵就当场杀害,一共杀害了一百多个北军的黑人伤员。这一事件后来泄露了出来。差不多同时,布莱肯利奇被任命为战争部长。布莱肯利奇一上任就下令调查这一事件,传讯证人、收集证据。他认为,杀害对方伤员和俘虏,这是一种决不可饶恕的谋杀罪,必须受到法律惩罚。而调查和起诉这一罪行,是他这个战争部长的责任。以后的半年里,虽然南方邦联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最后阶段,他一直没有忘记要起诉这项罪行。可惜的是,尽管罗伯森一直追随在戴维斯周围,布莱肯利奇在掩护戴维斯撤退的一路上,却一直没有机会逮捕罗伯森。现在,他知道南方已经瓦解,他没有机会亲自把罗伯森送上南方政府的法庭了。他把有关这个案件的调查文件和证据都留下,要求把它们转交给北军,将来由北军来把罪犯绳之以法。
在安排了所有一切以后,布莱肯利奇给随行人员下令,凡愿意回家的,都可以领一份薪水后回家。最后,他带领几个愿意追随他的人,继续逃亡。在他的概念里,只要总统还在逃亡,他就还是内阁成员,还有职责在身。
在往南逃亡的路上,他一面打听总统的行迹,一面放慢自己的行军速度,或者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把追击的北军吸引过来,以保护总统。最后,他得到了戴维斯已经被北军逮捕的消息。他和随从逃到美国的最南端,弗罗里达州的海边。他自己花钱买了一条小船,取名“无名号”,渡海逃到了古巴。那时候,古巴是在西班牙的统治之下。
就这样,历史在这儿创造了一点幽默。1865年的春末,北军抓住了南方邦联政府从总统戴维斯开始的所有官员,惟一出逃成功的是布莱肯利奇,而他恰恰是在战争一开始就认为南方必然失败,在战争临结束前还力主投降的人。
所幸的是,战后的美国渴望和解、恢复并迅速回到原来的法治状态。联邦并没有踏上向“叛乱”的南方报复的道路,没有像人们原来预料的那样,把南方政府的官员控以叛乱罪,送上法庭。布莱肯利奇在古巴用卖掉“无名号”的钱遣散了追随他到最后的人,让他们回家。他给他们每个人一份他的亲笔证明书,证明这些人只是听从他的命令,所有法律责任应该由他来负。其中包括一位黑人仆人,这位仆人是一个朋友“借”给他的奴隶。他为这位黑人写了证明信,宣布这是一个自由的黑人,并借助自己在南方的威望,用自己个人的名义要求沿途的南方人善待这位黑人。
这个时候,他为自己拍了一张照片,托人带回家报平安。据说,他的夫人见到照片后久久无法辨认:才44岁的他,已经苍老衰弱得无法相认了。
战后三年多,他在英国和加拿大流亡。虽然他在联邦政府里的朋友纷纷劝说他回国,虽然他也知道,他回国是安全的,没有任何危险,但是他没有回来。他居住在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加拿大一侧,在那儿他可以看到边境另一边的星条旗在飘扬。他说,他不肯回国是出于这样的原则:在世界各地还有上千名原来南方政府的人在流亡,还没有得到联邦政府的赦免,而现在他是惟一和他们共命运的内阁高官。他在道义上不能把他们扔下不管。这仍然是他的职责!
第一部分 走路(一)最后一次内阁会议的缺席者(3)
四、回归
1868年,安德鲁·约翰逊总统颁发了圣诞节大赦令,赦免了所有仍然在流亡中的原南方人员。据说,布莱肯利奇坚守职责而不肯回国,是促使总统下达这个大赦令的原因。布莱肯利奇闻讯立即回国,回到了家乡肯塔基。地方上和联邦政府里的朋友们纷纷劝说他返回政界,这时候他还不到50岁,远大前程仍然在等待他。特别是在肯塔基州,他的声望正隆,竞选州长或者联邦参议员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他拒绝了。南北战争,特别是后期的逃亡,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对朋友们说:“在政治上,我已经是一座死火山了。”
在华盛顿镇的小广场上,我坐在阳光下,静静地想象当年战乱中的小镇,想象当年的布莱肯利奇将军。我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那个时候的布莱肯利奇,就像他们的祖父辈,像建立这个国家的早期领袖华盛顿、杰弗逊等一样,仍然保持着罗马古典共和主义的精神,他们用一种正面的态度来对待政治。在他们的眼睛里,政治,就像音乐、艺术一样,是高尚而道德的事业。政治家,就像艺术家、音乐家一样,是一种高尚而美好的生涯。好的艺术家要创作出美好的艺术,好的音乐家要创造出美好的音乐,而一个好的政治家,就要尽职尽责,把恪尽职守做到近乎完美的地步,而成败反而是第二位的事情。道德和荣誉,高于生命和权力。职责是政治家的天命,权力只不过是完成职责的工具而已。抱持这样的信念,他们有时候表现得几乎是天真迂腐,缺乏算计,毫无谋略可言。
在今天的政治运作中,人们越来越清楚,政治的清明,必须依赖制度的制约和平衡,而不是企盼政治家的个人道德完美。然而,这种近于艺术家般天真的政治观之可能存在,为我们留下了对“干净的”政治的最后一点信心。对于我们如此半生经历的人,几乎有一种精神救赎的意义。
布莱肯利奇蛰居民间,但是影响犹在。他频频发表演讲,呼吁民众要耐心和宽容,呼吁南北和解。他谴责双方的极端分子,包括那时刚在南方出现的三K党分子,他说,这些极端分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棍。他极力主张保障黑人在肯塔基州的合法权利,包括黑人在法庭上作证以证明白人嫌犯有罪的权利。他拥护南方的重建,主张南方发展工业。他还帮助修建了通往偏僻地区的一条铁路。而在当年的南方政要们争论战争中的得失的时候,他拒绝发表任何意见,并且劝别人也不要再纠缠以往了。
1876年是美国建国100周年。从分裂和战争中终于走出来的美国,一年前就准备在费城庆祝这个重新联合起来的国家的生日。这个时候,布莱肯利奇已经成为举国一致公认的南北和好的象征。庆祝活动的筹备者打算来年7月4日独立日的时候,邀请布莱肯利奇来主持庆典的开幕式。不幸,战争时期的伤病这时突然发作,1875年5月17日,布莱肯利奇死于家乡肯塔基州莱克辛顿,距他离开我们的华盛顿小镇开始最后的逃亡,刚好10年。
第一部分 走路(一)战争不知道浪漫(1)
——美国国家战俘博物馆记之一
安德森维尔在佐治亚州南部。沿着75号州际公路南下,经过南方重镇梅肯——当年宋庆龄姐妹上学的小城,折上49号公路,开上个把小时,就可以看到在公路左侧的战俘博物馆了。
安德森维尔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隐于佐治亚州的漫漫林海之中。一路上我们路过大片的国家森林保护区。从走出梅肯之后,感觉就是越来越偏僻,人烟越来越稀疏。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在一百三十多年前,曾经建立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最大的战俘营,也是当时生存条件最差、死亡率最高的战俘营。在南北战争之后,这个战俘营的主管,威尔兹上尉(Capt。 Henry A Wirz),成为这次战争后惟一以“战争罪”处死的人。他的定罪是否恰当,成为美国历史上一个经久不息的争论话题。
然而,不论怎么说,正是安德森维尔战俘营,在历史上第一次引起了美国人对战俘待遇问题的关注。而在19世纪中叶,这样一种人道关注,可以被称为是人类进步的一个重要印记。
南北战争发生在1861年,是美国惟一的国内战争。这场历时4年的战争,双方阵亡高达62万人,受伤和被俘的数字也十分惊人。直至战争结束,曾经有35万军人被俘,是此后美国参与的历次战争被俘人员总和的2。5倍。
在战争开始后一年,双方都已经无法承受战俘的压力。当时的联邦军队,也就是北军的司令格兰特将军,和南军将领罗伯特·李将军,都毕业于“美国黄埔”——著名的西点军校。他们对于战争中产生的类似问题,因循传统,有他们之间正常的沟通方式。于是在1862年7月,两方将领达成了一项交换战俘的协定,那就是著名的“迪克西-黑尔协议”(DixHill Cartel)。在这个协议里规定,双方被俘的军人,必须在被俘10天之后相互交换。士兵与士兵交换,军官与军官交换。这样,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虽然双方都有被俘人员,却不需要规模巨大的战俘营。
南北战争的双方,各方面条件非常艰苦,士兵的基本生活都没有保障,战俘营的状况更是等而下之。然而,战俘交换计划的执行,却在无意之中冲淡了战俘营存在的严重问题。战俘快速地流动,条件再差,他们也只不过待几天。可是,战俘营问题在南北战争结束的两年前,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在“迪克西-黑尔协议”中规定,双方战俘在被交换释放之后,必须离开战斗队伍,“还兵为民”。联邦军队的被俘人员,在被释放之后,基本上都回到了北方的老家。可是,由于战斗主要发生在南方土地上,因此,南军的被俘人员在交换释放之后,有相当高的比例又重新投入战争,事实上形成了南军的“违约”。这就使得北军逐步放慢了释放俘虏的步伐。终于,1863年5月,北军单方面停止了协议的执行。这样,战俘营人员暴增,他们不再是熬一熬住上几天就能出头的短暂“住客”。各个战俘营原本的恶劣生存条件,被突然产生的拥挤恶化了。
安德森维尔战俘营是其中状况最差的一个。第一个到达这个战俘营的北军战俘,是在1864年2月,可是,此后的几个月,差不多以每天400人的速度递增。在6月底,这里已经有了1万名战俘。这个数字曾经就是这个战俘营计划中的最大容量。可是,最终,它竟然被挤入了4万5千人。
在博物馆小小的后院尽端,是一堵“照壁”式的战俘浮雕和雕塑。我们绕到它的后面,眼前突然展开一片幽静的峡谷。四周是森林,平缓的山坡顺势向中间下陷,一条不过一两英尺宽的小溪流,穿谷而过。今天,这样一片景致无疑是赏心悦目的。可是,没有人站在这里会感到轻松。这就是当年的战俘营营地。136年前,4万5千名北军战俘,就是被命运抛到这里,自生自灭。
在这26英亩的营地里,从来没有营房,仅有的构筑物,就是圈起他们的围栏。战俘营不发任何生活用品。所有的战俘,只能用自己随身带来的衣服毯子,用几根树枝,为自己支起小小的“营帐”。今天,在一个角落,向参观者展示了几个这样的“帐房”。只见在冬日的寒风中,小块的破布在那里嗦嗦飘荡。许多人则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遮蔽风雨夜寒和南方烈日暴晒的材料。食物不足,医药奇缺,卫生条件恶劣到极点。到战争结束时,这儿共有1万3千名战俘死去,死亡率高达29%。
在当时的条件下,面对如此巨大的一个战俘营,战俘营主管威尔兹上尉手中,根本没有合理维持它的人力物力。战俘营中的混乱可想而知。不仅有饥饿伤痛病弱和死亡,战俘中也出现打架偷盗甚至谋杀。最后,战俘营的日常管理和维持秩序,就只能依靠战俘们自己的组织。在安德森维尔战俘营存在的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战俘中的一起重大抢劫谋杀。为首作案的6名战俘,被战俘自己组织的执法队逮捕,由战俘组织的法庭审判,被24名战俘组成的陪审团宣布有罪并判处死刑。
威尔兹上尉同意提供搭建绞架的材料。在死刑执行那天,他最后一次请求战俘们宽恕这6名被告,被战俘们拒绝。威尔兹上尉最后只能请求上帝关照他们的灵魂。今天,在安德森维尔战俘营的墓地,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那6名在这里被绞死的谋杀者的墓地。6块白色的墓碑单独一溜地站在青草地上,就像当年他们一起站在绞刑架下。
第一部分 走路(一)战争不知道浪漫(2)
这是1864年,距离“日内瓦战争公约”还有整整64年。当时,在战争的非常状态下,人们还没有清醒地要求人道对待战俘的理性思考。威尔兹上尉,就其个人来说,始终没有发现他有贪污或克扣战俘营经费的情况,也并没有发现他有恶意折磨战俘的劣迹。可是,那些逃跑后被抓住的战俘,曾普遍受到长时间捆绑在柱子上,甚至受到双手悬吊的体罚。在当时,人们认为,对于“逃亡”,这样的惩罚是“不过分”的。
这个战俘营在1865年4月,随着战争的结束而关闭。威尔兹上尉被判处死刑。他是美国第一个由于“虐待战俘”这样的“战争罪行”被处死的人,也是南北战争后惟一因“战争罪”而处死的人。临死之前,威尔兹上尉说,“我担任的职责是艰巨的,也是不愉快的。但是,我感到欣慰的是,没人能够为那些我所不能控制的事情而指责我。可是,我却不得不承担众怒。战俘们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需要发泄复仇。”有关“威尔兹上尉之死”的历史争论由此而起。
争论的焦点是,战争罪责的承担者究竟应该是谁。除了相关的军队领导人,以及当时战争期间的严酷条件以外,当时人们的人性觉醒的程度,都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南北战争时期,战俘的待遇普遍都很低。绝大多数战俘营的死亡率都在15%以上。由联邦军队管理的,关押南军俘虏的纽约州埃尔米拉战俘营,死亡率也高达24%。那里的高死亡率,是由于冰天雪地中的战俘营,没有提供给战俘足够的御寒设施,他们大多是被冻死的。
在南北战争期间,有55;814个战俘,死在双方的战俘营里,有大量战俘曾经生活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这是美国人共同的耻辱。
在博物馆里,我们看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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